烟雨欧洲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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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李大可,也拉来一个在巴西呆过数年的省立医院大夫,与王经理也是神兮兮地折腾了一段日子,说要在巴西搞合作云云,后来也没了下文。当时闹得业务部的魏坷还醋意大发,姬逸夫至今清楚记得,魏那次“用心的关照”:“姬经理,王经理和李大可去饭店谈巴西合作的事儿了,你当副手的怎么不知道?”你看,这就是一些人的毛病:气人有,笑人无。
“姬逸夫!姬逸夫!”就要到单位了,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急忙下车,闻声望去,旦见一位风度翩翩的长者,手提一只黑色公文包,戴着时髦的棕色宽边眼镜,西服革履地正站在市经贸委大门口,向他招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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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逸夫推车向前,渐渐认出来人,忙招呼道:“您好,孔老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好,我到市化工进出口公司办事,听说你在这儿,顺便来看看。”名为孔蜀的长者微笑道。
他们边寒暄边走,来到四层姬逸夫的办公室。、
姬逸夫是83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一个由石油部专办的大专班的。当时,孔老师负责招生办工作,姬逸夫只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没有过深交往;只知道孔蜀祖籍四川,上海生人,文革前考入西北大学俄语系,一年后改学英语,因为66年前后政治运动频繁,三年大学时间一忽而过。毕业后,孔蜀被分到巨方市一所中学任教,76年组建巨方市外语学院时,调来英语系。同年9月孔蜀就调往巨方市外贸学院国际贸易系任主任去了。所以,他们彼此并不熟。但姬逸夫知道,当时孔蜀在外院是知名人物、顶梁柱:他反应敏锐,善于交际。去年,外贸学院一批毕业生来经贸厅实习,和一个叫赵当的聊天时说起孔蜀,姬逸夫才朦胧地知道他去了匈牙利。
姬逸夫暗暗高兴,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想找线儿呐!
姬逸夫请孔老师落座,从自己椅子后面的书柜里拿出一只精细的瓷杯,沏好茉莉花茶;又从抽屉中取出一盒红塔山香烟,打开盒盖,撕掉锡纸,在盒底用手指轻轻弹弹,待几只香烟蹦出,然后恭敬地请孔老师抽烟。
“听说您不是去欧洲了吗?”他坐回来,靠在椅背上说;一边端详着孔老师:对,他还是那么精悍:四方白净脸,整齐的发型,笔直的分缝;眼镜背后的一对双眼皮大眼睛(只是左右两边的上眼皮略略下垂,预示出风华始落)矍铄有神;鼻如垂胆,高大且直,一准的外国式样;身着一套质料中成但外观笔挺的暗色西装,雪白衬衣的扣领正中,扎着一条蓝底儿碎白点儿的领带。俨然一付海外老板的派头!又有教授头衔!
“对,”孔蜀将头发轻轻向右甩甩,又“哧哧”地用气流吹吹鼻孔,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着雪白的香烟、大拇指和无名指捏着打开茶杯盖儿,轻轻呷一口茶,屋里顿时有了一股清香味儿。之后,又慢头嗑脑、悄声细语地说起来。“我们去年在匈牙利建的公司,——前年进行的考察,光手续就跑了足有一年,全凭我一个,真累死人了!”孔蜀声情并茂;流露出一种成就和风光感。
“公司叫甚么名子?共投了多少钱?”姬逸夫亟待了解情况。
“匈牙利银月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共投入24万美金,有四个股东。你看,有市化工进出口公司,市外贸学院,市投资公司和太岗市良友公司。”孔蜀又甩甩头发,鼻子里发出两下“嗤嗤”声,一股烟雾从口中徐徐吐出后,慢条斯理地操着上海普通话继续说:“其实,本来没有市化工进出口公司,但政策要求投资者中必……必须有一家外贸单位,省外经办在审批时说,省经贸厅张厅长让添上市化工,就这么回事,——你也知道外经办归经贸厅管。”说到这儿,孔蜀两肩略微耸耸——一付西洋姿态,鼻孔中嗤嗤又响了两声,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天啊!24万美金!姬逸夫不禁暗暗咋舌。又问:“那你们在布达佩斯有几个人?”
“共三人。化工公司的任总经理,我和太岗市良友公司的李鸿任副经理,还雇了个匈牙利翻译,花1万美金买了辆沃尔沃轿车;我们不到半年就发了两个40英尺货柜的运动鞋……对了,我还是匈牙利炎黄华会的顾问呢!我们准备……”孔蜀渐渐兴奋起来,显得眉飞色舞,很有兴致。他说跑出境投资手续的不易和他的功绩;讲国外工作和生活的艰辛和有趣;描绘匈牙利、俄罗斯等欧洲国家的秀丽田园和古老优美的城镇;大侃异国文化习俗和东方的差异;憧憬他们事业的发展蓝图……毕竟,90年代初到境外创办企业,还是凤毛麟角,那是令多少国人垂涎欲滴的美梦!听着孔蜀的侃侃而谈,姬逸夫暗自说:看看人家,都出国大干了,可我们呢?还在叶莨关内,循规蹈矩,“夜郎自大”呢!孔蜀口若悬河,只图痛快和炫耀了,哪知他的这番淋漓尽致、一时图快的显摆调侃,犹如在姬逸夫他们那口“早有凌云志”的釜底加了一把干柴,霎时间,火苗熊熊,釜水滚滚,姬逸夫已然按捺不住。
“孔老师,我们局早就想在国外设点儿,能否与您搞个合作项目?”姬逸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孔蜀的“嗤嗤”喷鼻声。
孔蜀听罢先是一楞,心想,倒霉,我这番话要惹事!这倒不是我不乐于助人——他自诩自己是个热心肠,而是根本作不了主。公司目前已然问题不少。你看,公司蒯老总(化工公司代表)说不干了,要退休,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他的接替人办手续来的;太岗的李鸿偷偷的要跳槽;发去的运动鞋又不好卖,资金滞压……“资金”!他转念一想,如果商检局真能投资,岂不是“一石三鸟”的好事!这样,一来我司会有资金注入,二来叫他们看看我的能耐,三来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于是,孔蜀狎然笑起来,一边呷茶,一边说:
“你们有钱吗?”
“需多少钱?”
“就算搞个小项目,开……个饭馆,最少也得8到10万美金,”孔蜀用嘴吹掉落在西服上的烟灰,又嗤嗤鼻子说——他可能有慢性鼻炎,姬逸夫想。
其实,孔蜀心中也没谱。他在布达佩斯时听一个南方开饭馆的讲,开个中等饭馆只须约5万美金。他想,如果商检局真能投5万美金开个餐馆,就是我们银月公司不干也没关系,我个人入个干股甚么的,不也挣点儿钱?还有,这么大的商检局还不叫它多投点儿!再说了,你叫它投8万,它最多能投一半就不错。像我们银月公司似的,对外宣传说投入24万美金,其实四家努足劲儿,才投了不到12万。
听罢,姬逸夫心中叫苦不迭: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商检局即使有也没法给呀!他琢磨片刻:要是减半还有可能。就心眼一动,说:
“太多了!钱少点儿,还有可能。您又不是不知道政府部门的毛病,商检局就是有那么多钱,也打不出来。我看这样,咱们一家一半,或者四六开,我们投4万,你们投6万,行不?如果您认为行,我很快向局长汇报。”
孔蜀略微想想,说:“好,小姬,你尽量多争取点儿;我呢,回去跟我们公司的商量商量。”…孔蜀将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捻灭,边说边站起来;心想:有一搭无一搭呗,“我还得赶回学院去,咱们电话联系吧。”
姬逸夫与孔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姬逸夫将孔蜀一直送到外经贸委大门口,才握手道别。
冬季,12月中旬下午近5点,夕阳已吝啬地收回它的最后一抹光亮,街上开始暗下来,人们南来北往地疾行着,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姬逸夫心境不平地望着孔蜀向南而去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暮霭里。
第二章 千洄百绕逸夫向往大世界 一波三折郭发运筹匈俄旅
那是92年12月的一天。
清晨7点30分,姬逸夫从体育馆跳完舞出来,浑身湿透了。他翻身骈腿上了自行车,朝河东办公室匆匆骑去。
车子一跑起来,飕飕的小风就令身子觉得的凉丝丝的了。走上春江大道后,路两边的小商小贩就多起来。而且越来越多——很多下岗工人和市民加进早、晚练摊的大军。沿途卖菜的,卖服装的,卖袜子的,卖小百货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姬逸夫很被眼前的景色蛊惑,不时地东张西望,又不得东躲西躲,车子就越来越慢了。突然间,姬逸夫发现了自己原来所在巨方市量具厂的王师傅,也站在摆着几双袜子和电池的一个地摊旁候卖。
姬逸夫忙下车打招呼,您也来卖东西呵?王师傅面带羞涩地说,这不都出来卖吗,工厂开不出工资;国家敞开门号召广开就业门路……咳,卖不动。都是卖的,没有买的……他们攀缘几句就匆匆分手了。
骑至丽阳桥头,因人多路窄,姬逸夫已然无法再骑,只好推着车子走。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看到了局里的小马也夹在路边卖东西!姬逸夫说,咳!你干嘛也来起哄?小马笑道,钱不够花嘛!你没听前天郭局长在大会上讲?人人要“抓住机遇,以求发展”。咱这是响应政府改革开放号召,自寻第二职业,为国家解难。又笑道,姬经理,我是试试,咳,真不是滋味,还不挣钱……姬逸夫知道他在跟他们头头闹别扭——嫌不受重用——消极怠工,不过可能也确实钱有些紧,就敷衍道,行,你先给咱积攒经验,过两天,我也参加。
姬逸夫跟小马分手,一边骑车一边遐想,88年以前“全民经商”的画面,又历历浮现眼前。他心里颇有感触。“抓住机遇”,“抓住机遇”……好象有人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小声喊似的;姬逸夫确实感到改革开放新一排热浪的冲击力,那声势犹如钱塘涨潮,“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令人身心振颤。
那时有小道消息,说邓主席到南方又视察了一遍;后来就渐渐掀起了改革的热潮。
当时,身任巨方商检局商检公司副总经理的姬逸夫也早被热浪颠到顶尖儿上。48岁的他,身高1米72,白净脸儿,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付近视镜。外表一派宁静;可心里却象揣着只兔子,无法安生。
他祖籍北京。5岁时,爸爸姬照刚因工作调动,举家从北京移往河北魏水市;7岁时,又随父亲去了内蒙新城;15岁时,才由内蒙迁来巨方市。由于自幼多迁,所以比一般孩子见多识广些。他也这样认识,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嘛——中学的语文老师曾在评介他的年少经历时这样感慨说。67年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他与巨方市十中7名同学一道,来到丘山县孟家崮村。5年后,又回到巨方市,最终在巨方进出口商品检验局任职。
孟家崮在他人生历程中是个至关重要的转捩点。就像在社会这个台球桌上被不知发自甚么地方的力量击出的一颗彩球,使他在孟家崮遭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碰撞,从而有了以后的轨迹,——为他设了一个今日的斯诺克。
他瞥一眼丽阳桥下那宽阔的春江河床和当中的那条被污染了的褐色细流,不免轻轻摇摇头。水少的可怜!简直像孟家崮的那条小溪沟!
这些年就是这样,他触景生情,总爱拿事物与孟家崮联想。
是呵,经历过孟家崮的三年生活,他已将孟家崮深深地植根心里,镌刻在脑中,永远不会忘记。不由得,他又想起孟家崮。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北方穷困山村,嵌在万丈黄土沟壑半腰上的小小村落——二十几个黑黝黝的窑洞,像只只眼睛似地俯瞰着前方绵垣不绝的群山。山上草木稀疏,终年缺水。老百姓为挑一担水,不得不下到沟底的水溪处,从水洼里将水舀到水桶中,再沿着拐来拐去的之字形、崎岖的羊肠小道,晃来晃去地走上七、八里,才能回来;到家,水也就只省半桶了。洗涮在这儿成了奢侈;刷牙在这儿是稀罕事。想至此,他不禁轻轻摇摇头。在那儿的三年,使他饱尝了生活的艰辛,但也使他深入地了解了中国农民和社会。从这点出发,他要感谢这段生活。五名男生住在一间14平方米的昏暗窑洞里,土炕的右前方是灶台。他们轮流值日做饭。其实饭很简单,因为只有红面和棒子面,白面绝对稀罕。翻地,耙地,种地,浇地;春种,秋收,打场,搬运——桩桩件件过去闻所未闻的农活他都领教了。秋天深夜看场、下地,成群的大蚊子嗡嗡地围着他。他把裤脚、袖口和领口用绳儿扎住,效果有限地保护自己。困惫不堪时,就钻进路边只有50公分直径的水渠桥管里打盹儿;春天为适时抢种,一连十几天起五更睡半夜,人瘦去三圈儿。
他就是这么个人:挣强好胜。文革中,身为巨方十中高三团支部书记的他,理所当然地成了“铁杆保皇派”的头儿。一时间,“油炸、活烧姬逸夫”的标语和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后来,武斗乍起,他被造反派逼得校不能呆,家不能回,楞在西山中流浪了三十多天,不管压力多大,就是不低头。67年底中央要求遣散66届高中生,十中掌权的造反派,必欲制其于死地而后快:参军没他的份儿——那是造反派的领地;上煤矿当工人也没门儿——当时,有工作是香饽饽。他们“代表毛主席”只允许他“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上山下乡”。想至此,姬逸夫的上齿轻轻咬咬下唇。他想起他响应中央号召毅然报名上山下乡,离开学校那天的情景。十中造反派不情愿地打着红旗将他送到火车站,他胸带红花,肩披红绸,手持红书,脸上一片灿烂。姬逸夫不由得乐了——他要的就是这个脸儿。到孟家崮没出月儿,就把村里村外来了个革命化:在街墙上大书特画革命宣传画和大标语。他和同学们教老乡学文化、刷牙;老乡们对他们嘘寒问暖,关爱有加。孟家崮一下充满了生气!68年春节即过,根据省里的安排,村党支部将他选送到县里,又选送进省城,参加“省第一届上山下乡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后来,就是巡回作报告。69年国家为充实小学教师力量,从66届高三毕业生中选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