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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外院男生-第2部分

小说: 外院男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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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然冷漠地望着她,嘶哑地笑笑,道:“那分手吧?”说罢,她不再看女生径直走了。

    四

    在这个集体中,只有我自卑地活着——

    摘自看光国日记2000年9月5日

    看光国,老家在安徽,是地地道道的东部,在多数人看来,这是他的幸运;而他不幸的是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这是他幸运中最大的不幸。父母都是农民,老实巴交,一年四季守着国家分配的几亩土地,半辈子到头,一家八口人既没有饿着也没有过上电影中富翁大亨的生活。父亲常说:“人要知足,饿不着就是快乐。”

    他很鄙视父亲,鄙视他太现实,闲时到眼睛仁仁里只有大米只有水稻只有不用数就看得出来的零钞。父亲一辈子到头,没成就什么大事业,小事业也没有成就一个,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那种想法。眼睛中只有大米的人是可悲的,就像父亲……这是他曾写在日记中的一句话,但他没写完,写到父亲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差点落下来。

    但他没哭。

    哭什么?他继续写道:父亲的窝囊并不意味着我一辈子窝囊。我应该有我自己的生活,我的眼睛仁仁里不能尽是大米像父亲,我应该比父亲获得的更多。

    他学习成绩并不算太优异,他曾因此埋怨生养自己的父亲,父亲一辈子什么也不懂,他已创给我的智慧,哈,有什么?没有愚昧就是万幸了。

    看光国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则报道:一个才华出众的小提琴手在获得金奖后,记者采访问他怎么那样优秀,他扬起头:我爸爸就是小提琴演奏家。他很相信那则报道,令他想起中国一句古话: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此他做过一个推理,他是不是注定就是一个农民、一个眼里只有大米的说饿不着就是快乐的人的儿子。

    他很痛苦。

    他在痛苦中很快乐,尽管这一切似乎很矛盾。他考上了大学,学了外语。他本想学英语,但一想,英语全国普及,凡大学生哪个不会说几句今后除了老师什么工作也找不着。他决定改学日语。

    父亲在一旁说:“学日语有什么好处?你不知道日本鬼子抗日战争年代中国人遭的罪?杀了多少人?光南京大屠杀就死了三十五万!”

    他用充满讽刺的目光打量了父亲一眼:“眼里只有大米的父亲居然还挨过?太可惜了,那个年代早过去了。他很想解释,这叫师夷长技以自强。但是他一个字也没说,他不希望父亲的眼睛仁仁里的东西突然间增加或者改变而不全是大米。

    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给你无数无数的大米,让你不再想大米,让你恨大米。写道一半,他提笔将这一行字划掉了。

    父亲也很可怜。

    他终于选择了这座城市,选择了日语。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要让父亲的眼睛仁仁里满是大米,白花花的,目不暇接。

    他很自卑。

    一个宿舍五个人,只有他是申请国家贷款的。因为穷。申请贷款报名时,负责的老师问他的籍贯。他回答了,老师惊叹地说:“还是东部城市啊!”

    的确是东部城市,但是十个指头哪能一般齐,美国纽约还有贫民窟呢?老师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感觉到心在滴血。他痛苦得无法抑制。

    与其他几个男生相处,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踩在地雷上。他还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他要表面上风风光光,内心里还要将自己深深地隐藏。

    允直刚来,递给他一个苹果。允直很友好,脸上充满笑意。

    他摇摇头:谢谢,我不喜欢吃苹果。他避瘟疫似的赶忙躲开。

    允直没有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说: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正儿八经的西部苹果!

    他摇摇头,真的,我不喜欢吃苹果,谢谢。

    允直受到赵维维拒绝后,将苹果仔细地清洗了两遍,他望着看光国惶恐不安的样子,笑着说:“我洗过了,你看,上面还有水珠呢?”

    看光国的目光落在运之手里的苹果上。那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苹果,诱人的颜色使人恨不能穿透那层鲜红进入果肉里,美美咬上一口,那感觉有多爽。看光国咽了一口唾液,他望着允直说:“真的,我不喜欢吃苹果。”

    说完他很后悔,他不应该让允直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台阶下。但他又不允许自己占人家的便宜,因为自己实在没有东西给别人。中国人历来崇尚礼尚往来。有来无往,与其失礼,不入无来无往。

    正想着允直拿出一袋饼干来,看光国赶紧站起来像宿舍外面走去。

    五

    老师,您看,我是黑的吗?——

    允直生气地问大学生思想品德老师

    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却原来是这样一副情形,允直无疑是失望的。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是班上,年级里,乃至是全校,全县区的学习尖子,心高气傲的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现实的残酷。在这座大城市的第一个晚上,他失眠了。

    不知什么缘故,自从高考结果、录取通知书下来后,他常失眠;这个晚上,却是另一番滋味。宿舍里很寂静,空气中回荡着舍友们均匀而轻微的呼吸。以前的一切潮水般地在他的脑海里涌现:鲜花、笑脸、掌声、赞叹声……目不暇接,不绝于耳。他定定神,混沌的空气中,透过浓浓的夜色,是雾气腾腾的白色天花板。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阴晦,如同允直的心情。昨晚一夜他没能入睡,他想了很多。他这才领悟到范仲淹当时为何登临岳阳楼而满目疮痍,自叹是进亦忧退亦忧,感极而悲者矣。

    父亲在他对面,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两秒钟。父亲说:“那我就回甘肃了,直,你要爱惜身体!”

    允直说知道了。父亲转过头,要走了。允直突然叫了一声:“爸!”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要向父亲讲,他一定要当面讲给父亲,讲出他心里所有的感受。

    父亲转过头,惊奇地望着韵致。允直沉默了,嘴巴张成了个〇形,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他笑笑,说:没……没什么!

    父亲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刷刷刷写下几个字,叠起递给允直,说:“直,爸回去了!”

    允直默默地点点头,这回他一个字再也讲不出来了。目送父亲上了黄色大发车,望着车的身影在人流中隐没,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很小,掉在地上芝麻大的逝点儿。允直缓缓地展开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六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

    允直复叠起纸条。他突然觉得很迷惘很迷惘,真得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小孩。这个城市自己太陌生太陌生了,他有点怀疑,这六个字是否在暗示自己全新生活的开始?他很想知道,但他无从知道。

    允直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六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允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学习上他能够考取很高的成绩,在情绪上,他同样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几天之后,他已经做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投入到全新的大学生活之中去了。

    为此,他很是得意,给朋友们的信件中,他这样写道:这儿的一切好极了。我们大学在全国外语院校中排名第二,我们系在全国规模第一,与北外并驾齐驱。我在这里轻松得要命,每天有好多时间进行文学写作,但日语学起来有些难。

    平日的生活允直很轻松,但一个人单独呆的时候,与他相随的是一种无形的莫名的失落,那时他最痛苦的时刻。那种痛苦是刻骨铭心的。

    允直来自甘肃是众所周知的。这也是允直引以为豪的。全宿舍天南海北瞎聊的时候,允直就会不假思索地提到甘肃的嘉峪关、敦煌莫高窟……作为一个有志于文化研究的允直,这些无疑是他在大家面前得意洋洋的资本。他那次在描述敦煌飞天那丰腴的体姿的时候,赵维维说:敦煌飞天是一种落后的象征,那是与蒙昧与无知联系在一起的。

    允直当时生气之极,指着赵维维的鼻子骂: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如果没有这个环节,你恐怕还穿着兽皮挂着树叶在原始森林里面奔跑呢?

    为此,赵维维与允直冷战了一个星期。允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看着赵维维冷着脸,他装着视而不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周以后,赵维维看到允直,精递过一个香蕉,说:允直,我们和解好不好?

    东部人鄙视西部人这种现象是存在的。允直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写。与陌生人交谈,他都暗示或者含蓄地说出自己的家乡,比如说他会问你吃过白兰瓜没有?吃过!那你知道哪儿生产白兰瓜吗?不知道,我告诉你,是甘肃,是兰州,是我美丽的故乡。

    然而大多数东部人还是比较现实的,他们的理念中,绝对会在飞天与愚昧之间划上等号的,理由很简单,物质决定意识,穷得都没有饭吃,还摆弄什么清高?飞天可以给你变大米饭?可以给你衣服穿?可以给你钞票花?你别装模作样了!现在是什么社会?经济市场!你再发呆,那馒头你都没得吃了!

    为此允直很悲哀,为飞天而悲哀,为敦煌而悲哀,为甘肃为西部而悲哀,更为那些眼睛里充斥着物质的人而悲哀,如果这样下去,中国就会割断以前的历史,在历史长河中就会只是流星般的一瞬间。

    这时,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只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在大学的思想品德课上,老师在举例东西不存在着差距的时候,为了更形象地给学生一个概念,她这样叙述道,她曾经去过西部,在那儿,她惊奇地发现,那儿的人都是黑的,头发是黑的,脸是黑的,除了手心,眼白外身体无处不是黑的。说到这儿,她可能害怕有人质疑,接着说,我估计,如果要将西部人皮肤上的黑污洗净,至少得浸泡上两个星期,搓洗上十次!

    说完,下面哗地议论开了,周围的好多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允直身上,那眼神中有歧视?怜悯?幸灾乐祸?抑或是别的什么?不知道,允直只觉得一团火气在他心里燃烧,他走上讲台,站在惊奇地睁大眼睛的老师面前,然后缓缓地伸出双手,生气地问:

    “老师,您看,我是黑的吗?”

    六

    何子?赵维维想,真有意思,她可能与孔子,孟子有什么亲缘关系,他忽然觉得那个女生有些可爱之处,接着问:

    “你来自哪个城市?”

    赵维维认识何子是在大学生文化节上。日语系的活动内容是做寿司,有日本留学生参加。据说是系里专门邀请的。赵维维是托病不想去的,因为王小员告诉他有一条街上的烧烤特别地棒,十块钱满满一大盘子。

    看光国见状,告诉赵维维,你不去太可惜了,我们学日语,接触一下日本文化对我们本身也是一种促进,听说还有日本人参加呢?

    赵维维听到有日本人参加,眼睛一亮。说起文化界赵维维的胃口可是一点都吊不起来。他们宿舍里有酷爱文学的允直,每当允直说起川端康成、井上靖、村上春树、渡边淳一等日本作家的时候,他都会露出鄙夷的神色。其实说白了,他就是厌恶日本文学,此时他任何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兴致正高的允直噎得反应不上一句话来。

    赵维维有一个远房亲戚,就在日本工作,后来国籍也成了日本籍。每次归国省亲,满嘴的米西米西幺西幺西,他赵维维眼馋的,把他自卑的,他发誓:有朝一日,他要比那个家伙还要牛气还要阔绰还要风光。

    于是乎,赵维维对之发展成为一种特殊的情结。他参加过日语培训班,他可以认识五十音图,对着书本念“多佐”“阿里阿套搞砸马稣”讲几句蹩脚的日语。开课第一天,大家自我介绍,他一开口,满嘴的呱里呱啦,如同垃圾桶破了恰好又刮来旋风,下面轰地炸了锅。下了课,王小员问他是不是朝鲜族,要不他怎么操着朝鲜语味道的日本语。

    他这才知道,自己身旁潜伏着另一名高手,那就是天津的王小员,他的父亲就是某大学日语本科毕业的。赵维维满以为自己可以艺压群雄另千万粉黛无颜色,结果呢自己弄了个羞涩不堪。

    于是赵维维就去参加大学生文化节。

    这天的活动内容是做寿司。赵维维到场的时候已是水泄不通。赵维维想:真他妈的晦气日本鬼子在中国竟如此人气?他有点想不通,大家怎么都如此崇洋媚外?

    赵维维垂头丧气地坐在场外的桌子上,上面凌乱地扔置着用过的泡沫盘子、碟子和一次性筷子,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中国女孩,长得很漂亮,面部分布很匀称。由于赵维维当时心情极度不好,他并没有细细打量对面的女生。女生正在专心致志地品尝一块寿司,空气中迂回流荡着熟肉那诱人的香味。

    “他妈的日本鬼子!”

    赵维维生气地骂。

    女生吃惊地抬起头,望望赵维维,赵维维装作没看见,他把头扬向一边,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女生放下手中的筷子,直起身转身走了。赵维维开始觉得有点内疚,自己并不是在影射那个女生;而她却走了,也正合自己的心意。她坐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吃寿司,明明是在讽刺自己嘛!

    他正得意的时候,猛听见耳边有人说:你好!他定睛一看,是刚才的女生。怎么又来了?他厌恶地想。女生手里托着一只泡沫碟子,上面盛着一块寿司,热气腾腾的。

    他冲女生点点头,有好地笑了。女生也笑了。女生将盘子放在桌上,说:“寿司,很好吃的,请!”女生说话很慢,但声音很美,听在耳里,如同清风拂过琴弦,发出优美的曲调,舒服极了。

    赵维维慌忙说:“不!不!谢谢!”

    女生将碟子推近赵维维,固执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正宗的日本寿司,别客气!”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于是在谢了一通后将那个寿司消灭了。味道还真的不错,油而不腻,调料和酱汁也应用得恰到好处。赵维维抹去嘴角的油渍,充满感激地打量着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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