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如一梦中 上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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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退到塔前,鲜血不住地自手指指缝渗出,慧苦强忍痛楚,龇牙裂嘴地问。「你怎会天魔心法?你是厉若悔的什么人?」
微微而笑,厉无痕反问。「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
慧苦刹时怔住,几天偷窥下来,他只听见那个叫小海的少年称呼他做无痕哥,却从未听过别人称呼他的姓氏。
看着他的呆样子,厉无痕忍峻不及似地笑了一声。
「哈!你这和尚真是色迷心窍,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吧!我姓厉一一前代天魔教主厉若悔是我的亲爹。」
慧苦倏然呆若木鸡,接着,忽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你……你是阿宛的小儿子……我怎会想不到……阿宛……阿宛……」
「哼!我娘亲的闺名也是你的脏嘴有资格提起的吗?」一压眉,厉无痕再也忍耐不住,手中利剑抖动。划出一朵梅朵,向慧苦疾刺过去。
慧苦拼命相抗,但他身受重伤,手中又无武器,厉无痕自然占尽上风,剑法施展如神,眼看就能取了慧苦的性命,谁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是什么人在白马寺闹事?」
「好像有人受伤了,大家快上去看看!」喧哗声中,还夹杂着急速的脚步声,放眼看去,火把熊熊,赶来的至少也有二十多名僧人,而且都身负武功。
厉无痕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追逐慧苦几天,已不知不觉离开苏州,一直追到洛阳城内的白马寺附近。
眼看他们越走越近,很快便又是一番恶斗。
自己的身份不同,若在此露出形迹……厉无痕稍稍迟疑,向已经倒地的慧苦冷眼扫去,便毅然转身,施展全力,飞奔而去。
一奔数里,进到洛阳城时,天已经光了,洛阳大街两旁的商店已开,他走进衣帽店里买了一套新衣新鞋,再向店家借了澡堂清洗干净。
洗去满身狼狈,把簇新的袍子套上身上,衣若轻云,头发用青巾束起,便又成了个俊美儒雅的文人士子,若非腰间挂着银剑,又有谁会能把他与耍刀弄剑的武林中人联想一起?
全身焕然一新,他走出大街踱步,买了一匹白马,从北门出城,策马向郊外跑去。
目的地是绝崖前的一个庄院,他下马叩门,说出暗号,几个人便把他迎了进去。
此地是天魔教在洛阳的分坛,一听见厉无痕大驾光临,副坛主何文盛便立刻出来迎接。
「洛阳分坛副坛主何文盛见过暗夜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厉无痕着他起来,拿起茶杯浅尝一口,看似不经意地问:「有没有苏州的消息?」
离开苏州数天,算一算时间,上官龙的寿宴已过,未知小海把事情办得如何?他心中多少有点牵挂,却并不特别担心。沈沧海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以武功而言,绝对在所谓的江湖好手之上,再加上十八修罗的相助,不应该会出什么问题。
令他挂心的只是沈沧海的孩子心性,或者会吃点小亏。
心中默默思索,何文盛竟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厉无痕觉得奇怪,抬起眼,轻轻地向他看去。
「何副坛主,我问你的问题为何不答?」
何文盛忙不迭回话。「上官世家已破,上官龙死去,圣教的人稍有伤亡,但是大都安全回来。」
未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地方,厉无痕皱一皱眉头,追问。「还有呢?」
「还有……」
目光迫视之下,何文盛不觉伸出舌尖舐过嘴唇,勉强压下紧张的心情,咬一咬牙,说:「还有……事情完结后,光明护法忽然失踪,至今不知去向。」
「什么?」
厉无痕倏然失控,左手重重拍上茶几,茶几倏忽四分五裂。
看着好好的一个茶几在眼前分裂,何文盛心中更加惊怕,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心知失控,厉无痕深深吸一口气,脸上神色再次平淡起来。
「何副坛主,请你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
见他神色平静,何文盛暗暗松一口气,把事情仔细交代起来。
原来那日杀入上官世家,沈沧海孤身追踪上官龙而去,余人及后跟上,只在暗室发现上官龙的尸首,而沈沧海已经不知所踪。
听罢何文盛的述说,厉无痕半闭双目,问:「除上官龙的血迹外,在场有没有其他人的血迹?」
何文盛摇头。「没有,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他不知道的是,厉无痕吊在半空的心中登时放下一半,再问。「追查的结果如何?」
「查到当日有一个少年从东城门离开苏州,已经问过守城的士兵,少年的容貌和光明护法有七、八分相似,骑着紫骝马,腰间的金笛更是一模一样。」
「孤身一人?」
何文盛肯定地回答。「是!」
至此,厉无痕才完全放心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闭目,便是极长的时间,何文盛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只是不敢随便走动,一等再等,等到站不住脚的时候,厉无痕才终于开口说话。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都要找到光明护法,苏州,洛阳一带的所有圣教子弟全部待命,随时听候我的差遣。」
何文盛立刻应是,转身下去安排,心中暗暗奇怪厉无痕怎么表现得如此平静,难道那些关于他与沈沧海之间的传闻都是假的吗?
殊不知他刚转身,身后的厉无痕便睁开眼,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一掌心鲜血淋漓,都是刚刚用指甲掐出的伤痕。
第八章
夕阳斜照,神骏的紫骝马在市集奔驰,与无数华丽光鲜的招牌擦身而过,在市集里最破旧的店家前停下来。
沈沧海翻身下马,踏人昏暗狭小的客栈。
「掌柜,住店的。」清脆的嗓音响起,伏在柜台的掌柜与正在打瞌睡的小二抬起头,看着进门的少年人,双眼不由自主地收缩,然后瞪大。
少年的光采,就像一颗晨星,骤然照亮陋室。
早就习惯旁人的注视,沈沧海怡然自若地在角落坐下,对小二招招手。
「小二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好!好!」小二登时清醒过来,大步向他走去。「这位少爷想吃什么,小店什么山珍海味都有的!」
眼眸流盼,扫过残旧的店面,沈沧海轻笑起来。
「真的什么都有?」
「这个……」取笑之意如何明显,小二搔搔头,尴尬地垂下的眼忽然瞧见他插在腰间的金笛。
小二证了一怔,问。「少爷是不是从苏州来的?」
沈沧海含笑点头。「是!」
「少爷可是姓沈的?」
「也是!」沈沧海再次点头。吃吃地笑着,反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已经有人为我付过住店的银两,要你们办了酒席,还准备好新衣服,叫你们烧好热水在里面等我?」
小二大惊,瞪着眼像看鬼一样看着他。
「少爷你怎会知道的?」
没有答他,沈沧海笑着站起来。「那你先带我进房洗澡吧,食物麻烦你挑几样精致的送进房间便可。」
「啊!好!沈少爷请这边走!」小二嘀咕不已,把他带进房间,出来后,心里还在疑惑,想:这少年好厉害,怎么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
却不知浸在热水里的沈沧海心中同样疑惑。
自他出苏州开始,每到一间客栈住店,总有人预先为他付账,准备好一切。
起初,他害怕得不得了,以为厉无痕这么快就追来了,到过了几天,一直不见厉无痕出现,他才宽心下来。
「到底是谁呢?」抱膝坐在热水中,他歪起头,枕着木盆的盆边细细地思索起来,事情与无痕哥无关,因为无痕哥不会只是跟踪他,一定已经走出来,把他揪回去教训了,也不是天魔教的其他人做的,一路上没有他们的踪影。
自从八岁上山后,他第一次离开千刃崖,他在山下没有朋友……山上也没有。
啊……不是!不是!在山下有朋友,勉强算有一个……沈沧海高兴起来,眼睛瞪大了,闪动着星光。
他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很轻松,美滋滋地洗过澡,吃过晚饭,在又新又软的枕头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便继续上路去了。
这次,他却不再催马赶路,放任紫骝马缓缓踱步,午后,走入一条小路,小路两旁开满不知名的野花,有如红霞映日,美不胜收。
紫骝马伸长脖颈嚼咬甜美的花朵,沈沧海弯下腰肢轻抚爱马的鬃毛,轻笑着说,「笨紫骝,花是用来赏的,那有人像你一样朵颐大嚼,大杀风景。」
「小兄弟,它毕竟是一匹马而已,你和它说道理是没有办法说通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沧海还是轻抚着爱马,头也不回地说。「你终于肯出来了吗?」
牵着白马,从花丛间缓缓走出来,俊朗潇洒的男子叹一口气。
「我再不出来,你就用要这种龟速继续前行下去,那今晚注定要露宿野外了!」
「露宿野外又如何?我不怕!」
「就当我怕吧。」
看着面前的红花,沈沧海蹶嗦唇。
「当?那有什么当不当的?怕,就是怕!」
「是!是!是我怕!」男子附和着,连连点头。「我怕露宿荒郊野外,怕黑怕鬼怕没东西吃怕不能洗澡身体会脏。小兄弟满意了吧?」
停在他左肩上的鹦鹉跳起来,用古怪的声调连连叫道。「怕!怕!怕!怕!」
一连几个怕字,终于引得沈沧海,回头瞧去,漂亮的丹凤眼首先落在那头又红又绿的鹦鹉身上。
会说话的鹦鹉他从来未见过,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前摸摸,但心念一转,乌亮的眼珠还是落到男子的脸上。
鹦鹉再有趣,又怎比得上这个偷偷跟着自己几天的人?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抱着什么坏心肠?快快说出来!」问得虽然蛮横,却掩不住满脸笑意,梨涡浅现,色若春晓,把两旁的红花都比了下去。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秀丽无双的脸孔,男子的声音柔情似水。
「你忘记了吗?我们有月下之约,我是来践约的。」
「胡说八道!」沈沧海抬起眼角,似嗔非嗔地横了他一眼。萍水相逢,这么远远地跟过来,若说没有古怪,谁相信?
他拍马前行,不再理睬身后的人。
「小兄弟等等。」
男子翻身上马追赶,肩上的鹦鹉拍翼飞起,飞到沈沧海身前,模仿着主人的声音不停嚷着。「等等,等等,等等!」
瞧着它的嘴子在面前张张合合,发出既沙哑又绕舌的古怪说话声,沈沧海再也忍不住,伸手摸它的羽毛,马一缓下来,便被男子追上。不觉痴了,轻声问。
「小兄弟,我和你一起上路,你说好不好?」
「这个……」眼波流动,看着男子殷勤的俊脸,沈沧海点点头。
「随便你吧!」心想:反正即使我说不,你也会跟来的。
虽然明知道有问题,但想到一路有这个有趣的人作伴,他的心就忍不住雀跃地跳个不停。
逗弄着鹦鹉半晌,他问。「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吧?那你的姓名呢?」
「我?」男子笑了笑,本来想随便说一个假名,但瞧见沈沧海一双清澈纯粹的丹凤眼,瞬间沈吟。
沈沧海眨眨眼,问。「说自己的名字也很难吗?」
听出他话里的质疑,男子不再迟疑,豁达地说。「我姓凌,叫青云。」他想沈沧海入世未深,即使自己说出真名,他多半是不认识的。
果然等了半晌,沈沧海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凌青云暗暗松一口气,笑说。「你可以叫我凌大哥,我叫你小海兄弟。」
「那个小字就不必了。」沈沧海皱一皱眉头,雪白的鼻子也皱了起来。
「叫我沧海吧……我一直都想试试让别人这样叫我。」
他依言照办,立刻就叫了一声。
「沧海。」
由他抑扬的声音叫起来,简简单单两个字也变得份外动听,沈沧海心想:被人叫自己名字的感觉,果然如想像中一样,舒服极了。
高兴地笑弯了眼睛,不觉便拉着马,向凌青云又靠近了一点。
鹦鹉高高地飞起,翅膀拍起花辦,两人骑着马在花海中缓缓踱步,日光照着,情景如诗如画。
凌青云轻声问。「沧海,你想去哪里?」
沈沧海露出笑容,灿烂更胜阳光。
「贵州。我要去贵州!」
华丽的大厅里,回响着厉无痕冷冰冰的声音。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找不到一个人的下落,而且那人还是一个从未下过山,从未试过孤身出门的孩子!」
冰冷的语气令人从心底里发寒起来,站在厅堂里的人,没有一个的腰肢挺直,也没有一个的脚没有打颤。
吊在门外的十多颗人头,到现在还滴着鲜血,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停地提醒他们办事不力的下场。
十八修罗中的一人站出来说。「以光明护法的外貌本来应该很瞩目的,但是我们打探的时候遇到很多障碍……就好像有人故意把光明护法的行踪抹走一样。」
「这些就是你们唯一能告诉我的消息?」怒极反笑,眸光在他们身上逐一流动,厉无痕点点头。
「好!太好了!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你们的命。」
闻言,十八修罗都是浑身一震,互相看去,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出惊惧。
除了他们十八个人外,当日有份杀入上官世家的所有人,全都被厉无痕以保护光明护法不力的罪名处死。
即使沈沧海是自己走掉的,在厉无痕眼中,他们依旧是失职。他们都知道若非自己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今日绝对没有命站在这里。
严厉无痕也从他们眼中看出惊惧,只是他没有理会。
失去沈沧海,令他心力交瘁,他已经没有心情掩饰自己冷酷无情的天性。
「说吧,说一些有用的东西出来,若没有,你们就自己把头割下来,免得我动手。」
「属下等无能!」
十八修罗都说不出话来,只得跪下领罪,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何文盛大着胆子说:「暗夜大人,我们虽然找不到光明护法,但是……属下敢肯定他是一路向南而去,沿着舞阳河前进。」
他在案上展开地图,指头向舞阳河划去。
「光明护法不是漫无目的地前进,而是有想去的地方,虽然暂时未能出来,但是只要再琢磨一下,属下一定能将他的目的地找出来。」
废话!厉无痕心中暗想,仍然忍不住看向地图。
向南走,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什么要向南走,南方到底有什么能令小海大着胆子出走?自从八岁上山后,小海从来没有离开过千刃崖,江湖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的地方。
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顺着舞阳河道看去,一个个地名在脑海盘旋,立刻又被否定。
忽然,厉无痕目光定着在一点之上,脑海里灵光一闪。
「叫所有人不用再找了……立刻整装随我出发。」指头指着地图上的一点,知道沈沧海的去向后,他的脸上依然没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