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半掩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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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要特地说这句话,而後才想到,他是顾及她到了陌生看起来略显沉寂的庞大庄园心里会有所恐惧。
紧瞅著他上前敲门的身影,一股暖流不觉在心口扩散。
「若不是把我当孩子,才不会管我吧?」她小声地喃语。她是很感激他如此细心啦,但总有种他不是对著的真正她关怀的。
等真相大白那天,他还会费神理会满口谎话的她吗?
她……为什麽要在意这些?反正等她玩完了回家,就得跟他分道扬镳了,就算他对她多生气,或者态度会变化又如何?他们两人终究碰不著面了啊。
垂低眼,这个突然涌上的想法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如果……如果到时她说,想和他重新作好朋友,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呢……
「小十,来吧。」
尉迟昭轻软的嗓音将她的魂魄唤了回来。她抬起头,才发现那关得好紧的大门已经打开了!而他正站在守卫身旁向她招手。
瞠著眸,她忘了眨。
不会吧?这玉泉庄,连守门的都会武功吗?她错愕自己怎会没听到开门的声音,更惊讶那没有表情又很像僵尸的门口守卫一看就知道底子扎实。
要无声无息地推开那巨沉的门,功夫底子绝不会马虎。这种人,被派来守门?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玉族宗派,能和她容家「四方镖局」相抗衡的厉害武庄?
可……可是,她家镖局的门僮和仆役只会扎马步啊。
一点都不公平,根本犯规!难怪江湖上每个人都景仰他们、敬畏他们,而把她容家排在後面!
「小十?」尉迟昭回头,看见她还呆站在原地。
「来、来了!」她应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才踏进门槛,身後的大门就被关上。容湛语望著眼前遥望无际、一层过一层的庭园,再抬首看深锁的漆红门板,涌起某种陷入被人无形掌控的窒息压迫中。
气流混沌得几乎教她难以呼吸,总觉得,看不到的暗处好像有几十双眼睛在盯著他们。诡异的感受,彷佛跨进了险恶的森然陷阱。
抬起手,她抓住了尉迟昭的衣袍。
正往前走的他微微一怔,低垂下首,见她咬著粉唇,神色有异。
「怎麽了?」他低低轻问,语气中透出柔和关切。
容湛语摇了摇头,睇到站在前面带路的人正转过来看著她,好像在打量些什麽,让她很讨厌,而且不能忍受。身子一缩,她就问到尉迟昭身後,小手还是抓著他深蓝色的袍子,心中才比较踏实些。
尉迟昭当然也察觉到这庄中不寻常的气氛,看她偎著自己,似乎不愿放手,他略略思索,从包袱里拿出路上备的一顶小布帽。
他轻柔地帮她戴上,然後拉低了些,稍微遮住她的大眼,也盖住了其他人直射向她的视线。
她一楞,摸著自己头上的布帽,仰高了脸凝视著他。
斗笠之下,她看不真切,但是……她就是可以感觉到──
他……好像在对著她笑……
是这麽的……温柔呢。
移开放在她脸上的目光,尉迟昭没有拨掉她的手,只是朝那带路的男子拱拳。
「失礼了。」他用著少见的沉稳语调说道。
男子没有表情的点头,而後才又移动脚步。
容湛语就这样抓著尉迟昭的衣袍跟著走,觉得他传递过来的温度,虽然那麽淡、那麽难以察觉,但却好暖。
心头上烧烧热热的,她紧紧地握住手心中的衣摆,拉下帽沿,她红嫩的唇无法克制地漾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玉泉庄虽没有雕梁画楝,但是面积深广,厢房与厢房之间,弯著长长的回廊,又有大小庭园相隔,跨过拱门後的景色也是大同小异,若无人带路,铁定难以分辨东南西北。
两人被带到像是偏厅的房间里,尉迟昭微感疑惑,正待询问,却发现那带路的男子已转过身离去。
「他带咱们到这里来做什麽?」容湛语看到那人走了,便出声问道。
没有招呼,也没有人接应,更遑论对客人最起码的奉茶。把他们丢在这里,这就是名庄的待客之道?
他侧过首,低声道:「可能大庄主有事,分不开身,所以让我们在这里候著。」
那还是可以给一杯茶啊!她皱起眉,只觉对方的态度非常不尊重。
是因为自恃甚高吗?所以不理他们?还是有其它理由?
「累吗?」尉迟昭缓语,似是一点也不在意这种小事。
「不会。」容湛语回他个笑,仍旧依赖地抓著他衣服。「咱们什麽时候能走?」那个无缘的夫婿她没兴趣看了,这庄里这麽奇怪,她不想待。
他敛眸,「如果能问到三师兄的下落,咱们就走;如果不能,那麽……」
「要留下来?」好像会作恶梦。
「如果庄主答允。」他面对讲她,「你不喜欢,是不是?」他垂低眼,瞅着她紧抓不放的小手。
「我——」她鼓著颊,想讲一大堆对这里不好的观感,但一思及他希望自己能听话,又将满腹批评吞了下去。「你留,我也留。」她定定地望著他的白面纱,晶眸澄净。
尉迟昭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轻怔了下,只觉她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让他甚感讶异。如祥扫描,Snow校对
他们两人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孤苦无依的她,很容易将他影射成家人……或者她的个性本就如此乖巧吧。他忖度。
两人就在厅里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於有人出现。
「尉迟公子,别来无恙?」一名身著白色衣袍的男子,从门外而进。
他面容俊逸、玉树临风,加以儒雅的气息,俨然是一位翩翩公子。
「玉公子。」尉迟昭从椅上站起身,朝他拱手回应。
玉公子?容湛语张大了眼,从帽子下偷看那尔雅微笑的白衣男人。
「自上次杭州一别,有三年没见了吧?」那白衣男子,也就是玉龙,道:「家父不巧有事,所以不方便见客,不过他吩咐了,要我好好款待尉迟公子。」他笑,只粗略解释他的姗姗来迟,挥起袍摆落坐在主位。
款待?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是谁把他们丢在这偏厅不闻不问的?有事不会早点派人通知?这麽大个庄,人都死光啦?一旁的容湛语在心里咕哝。
尉迟昭并未多加联想,他温言:「庄主的盛情,尉迟昭心领。其实在下这次前来,是有要事想请问。」
「哦?」玉龙挑高朗眉,「有什麽事尽管说,本人必当知无不言。」他抚著乾净下巴。
「不知道玉公子是否知晓我三师兄的下落?」
「三师兄?」玉龙侧首思考了下,恍然击了个掌笑道:「你是说常常拿柄扇摇来摇去的那一位?」
他轻愣,点头逍:「正是 。」
「怎麽,发生了什麽事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家师月前曾嘱咐三师兄上玉泉庄办事,但在中途却突然失去了联系,所以在下前来,是希望能寻到他。」尉迟昭低柔的话语里多了丝忧虑。
「这样……」玉龙垂低一双狭长的眼眸,「原来如此。你们师兄弟情谊更深,连一向极少下山见人的你都为了此事奔波。」他呵呵笑。
容湛语闻言,一股莫名的怒气陡升。虽然他是笑著说这话,但不知为何,听进耳里却有种讽刺的意味。
是多心?
尉迟昭的态度依旧温雅,没有半分起伏。「请问玉公子,是否曾见过我三师兄上庄拜见?」
玉龙勾起唇,「这个嘛……若要从大门进玉泉庄,必得先经门仆通报,就我的记忆里,并无你三师兄的大名。」他的笑眼猛然尖锐,「不过,若是他没走大门,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什麽!他说这话什麽意思?在影射尉迟昭的师兄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吗?简直是在污辱人!容湛语死命地瞪著他,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爹不是说,玉泉庄是有头有脸的大门大派吗?还说里面的人都是些仁人君子,可她怎麽认为不是那麽一回事?
是武林中人都瞎了眼,怕事不敢说实话,还是传闻有误?抑或者,这玉泉庄压根就表里不一?
爹那老糊涂、浆糊脑,肯定也只是听人说说,就这麽随便把她嫁出门,还说是为她好!要她相信他的眼光!?
她忧心地往身旁望去,只见尉迟昭静默地站立著,她无法知悉他隐藏在覆面白纱之下的任何思绪。
心里著急,她伸手扯著他的衣袖轻轻地摇晃。
他顿住,缓慢地垂首,看见她抿著嘴皱眉,那褶痕,添了好多愁。
她……是什担心他?一个小姑娘,能体会到他没有刚露的心里感受?
他心中一动!不过很快地便把那不对劲感压下。
她只是敏感了点……别再想了。
容湛语见他不语,又朝他眨了眨眼。
他一愣,淡扬唇,柔和的笑意抹平了心底刚起的小小疙瘩。
对方予他不友善的难堪,就这样被掩盖消失。然後,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头上的小布帽。
这是头一回,他对她表现出的亲昵举措,虽然像是在抚慰孩子,可是……呆呆地,她的眼眸就这样紧锁著他,忘了移开。
玉龙彷佛这时才发现尉迟昭旁边还站了个人。他审视著一身男装的少年,还有那一双之前被帽沿盖住的晶亮明瞳……是镶嵌在一张精致的美丽脸蛋上……他眯起眼。
「三师兄表面上虽是散漫了些,但他却是非常能够分辨何事该为、何事不该;玉公子的疑虑,我想应当是多心了。」尉迟昭不卑不亢,背脊挺地直直地,虽然是轻声细语,但话里的坚定却让人不能忽视。
这反应出乎玉龙预料,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愉悦地笑道:「甚是甚是!在下只是说笑罢了,尉迟公子可千万别介意!」
说笑?她怎麽一点都笑不出来?觑到玉龙好像有意无意地用眼角在瞄她,容湛语难掩厌恶地又躲到了尉迟昭身後。
玉龙眸底闪过一丝异芒,「敢问尉迟公子,你身後那名少年是?」
尉迟昭侧首望了下依在他身後的小脑袋。「她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孩子,我带著她,是要帮她寻找亲人。」他诚实相告。
他一向磊落正直,让她女扮男装已是逼不得已,其馀的事,他觉得没必要隐瞒。
「孩子?」玉龙的唇角勾出议诮的弧度,不过也仅是一刹那。他没再追问,只接著笑道:「路程遥远,两位必定是累了。阿杜!」他扬声招来仆役。
「大少爷。一名同样也足没有表情的奴仆从外而走进,必恭必敬地低头。
「准备客房,让尉迟公子和小客人能好好休息。」玉龙说完,转而向两人站立的方向拱手,「尉迟公子,令师兄的下落在下无法帮上忙,不过,你若想探听消息,可将玉泉庄当作落脚之处,王某欢迎之至。」他微笑,好不客气。
「多谢。」尉迟昭温和道谢,然後轻弯身,低道:「走吧,小十。」他用著柔柔的声调,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容湛语回头望他,看到他好像朝她微微笑著,才放心地跨开步伐。
两人随著仆佣走出偏厅。
身後,则一双眼冷冷地看著他们。
☆★☆
下雨了。
滴滴答答地,从天空上、屋檐边掉落下来,看起来像是在哭。
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容湛语转而瞅向那始终静静坐在椅上的颀长身影。
好像一尊石像,好远。
这房间这麽大,他为什麽一定要坐那麽远呢?这样讲话不是很难听得到吗?
人家给了一间很够他们两个睡的房,她知道他不好说明,又寄人篱下,所以只能接受,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要避什麽嫌,他可不可以不要坐那麽远?
「刚刚那个人……我是说那个玉公子,是这庄里的大少爷吗?」她坐在床沿,两只小脚挂在边边晃呀晃,拉长了脖子对著另一边「喊话」。
尉迟昭本在闭目养神,听见她的问话,便答:「嗯,他名叫玉龙。」
他声调虽轻,却仍是清晰地传进了容湛语的耳朵。
玉龙?那他如果有弟弟,一定叫玉虎,然後以此类推,玉狼、王马、玉猫、玉狗……嘻!她连忙抬手盖住嘴,免得自己笑太大声。
啊哈!原来那人就是爹帮她选的夫婿。皮相是不错,但讲话的样子和态度都让人讨厌。这个玉泉庄也诡谲得紧。要她嫁到这里?此番见识过之後,更是万万不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她在心里叹口气,无聊地玩起自己手指,玩着玩玩着,一下就腻了,她偷眼瞧向尉迟昭,只见他仍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正正定定,规规矩矩。
她的性情本就不定,而他总是那麽地安静,不觉勾起了她好多好多的好奇。
该不会就这样一直无语到就寝吧?那不会很闷吗?
「喂,你能不能坐过——」
轰隆!窗外突地一阵响雷打断了她的话,也让她著实吓了一大跳!
「啊!」她反射性地捣住耳朵,紧闭著眼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