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的舞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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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春晓娟秀的笔迹,看见那里面隐藏的锋芒和理想。看见有爱诗的人在暗夜里忍着泪跋涉,我的心里起了波涛,每每看到有才的人怀才不遇,我便心疼。仿佛看到美人等不来知音,英雄难筹那壮怀。江山寂寞着,沉默着,将闪亮的心和闪亮的泪珠掩埋。
我多次遇到这样的春晓,他们有的来自大兴安岭,有的来自长江边上,有的蛰伏在县城和村庄,有的隐没在边疆和草原。每一个少年都是文学这块土地上的吉普赛人,他们通晓灵魂的巫蛊,言语和眼神一样神秘,有着瑰丽的衣着,对情感有致命的迷恋,如果是女子,一定吸烟,男人,则多有文身。肉体上的,抑或精神上的。他们很少有人能学会和世间法则妥协、和平共处,所以行走江湖时,负剑的身体上,也负气。
然而,她却爱了。
爱上了这个旁人看来平平的男子。
我在水房里再度看见了春晓,她在洗衣服和床单。那三大盆衣物,都是海涛的。我站在水房的门口,静静地看她。她的手在北方寒冷的冬天,被刺骨的凉水冻得通红。她那么卖力地劳动,仿佛褪尽了吉卜赛女子的所有铅华,努力地扮演着为人贤妇的形象。
嗨。
她惊喜地转过头来。
我们拥抱。没有眼泪。万千情愫,悄悄暗涌。
她是海涛的女友。是海涛所有同学的嫂子。她在同乡会里,是出色的厨娘。装束粉嫩成了她的出入证,她伪装着自己的天真,收敛狂悖的心,像一个娇巧的女子,在爱情的标签里蜷缩生存。她和我说,有他在前方驰笔耕耘,她在后院一样欣喜快慰。
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床单随风飘荡,空气里漫溢着洗衣粉和阳光作用后的爽洁气味。她沉默的侧影让人恍惚。她能在这个角色里扮演好依人小鸟么?她真的快慰心甘吗?
三年的时间过去后,海涛找到了一个平常女孩,女孩也爱他,但爱得自然,不那么辛苦,该吵闹的时候不犹豫,海涛觉得踏实极了。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指责海涛的背叛,准娘家人和准婆家人都站到了春晓的一边。但是海涛还是义无反顾地舍弃了过分努力的春晓。
他跟朋友们说,我宁可背上骂名,也不愿意累。和春晓在一起,因为她的所谓无私,让我觉得不胜负荷。她的优秀,以爱的名义被阉割,这是我负担不起的。
春晓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成长为一株木棉,在参天的橡树旁边比肩而立。我知道,不被接受,不被给予的缘由有千种,其中之一,就是忘记了自己也是树,屈就自己扮演藤蔓。没有人想被缠绕,没有人愿意窒息,即便,那是被称作爱的珍宝。
这令我想起阿难。阿难是佛陀的侍者,也是佛陀的表弟,在面对摩登伽女的诱惑时,差点失去了戒行。在被解救下来后,阿难大悲,恍然觉悟,原本以为自己是佛的眷属,就可以“无劳我修”。却不知“身心本不相代”!
世间万事,皆有此理。若做追随者,就永远不能亲尝法味。
爱上了真理,就要让真理在自己身上发出光热,这个时候那些道理才不是教条,成为生动活物。
爱上了人,就要真正和他过招磨合,做知己一样的伴侣,不做亦步亦趋的应声虫,传声筒。以为他的光,就足以照亮自己的人生,这是牺牲?还是偷懒?
佛陀说,诸恶莫做,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什么是自净其意啊?就是懂得道理以后,自己清净自己的意念。自己对自己负责。
试问,佛会为大众负责吗?你的善恶,佛负责吗?
木棉和橡树(3)
佛宣说真义,实践的人是每一个个体。想依赖他一辈子,那可能吗?
成就自己的人,不是师长,不是爱侣,不是别的什么人,只是自己。攀缘附会的想法,在真刀真枪的考验中,将被摧枯拉朽。
如果王子出现,水晶鞋也放在面前,你明知你不是那个灰姑娘,请不要削足适鞋,扮演他人。
请珍惜做木棉的身份,找到自己的橡树。
在给予爱的同时,也接受到爱。在成就他的同时,也成就自己。
唯如此,那给如春晓一样的我们带来悲欢的错误,才不会重复发生,而逼仄的青春,才有可能柳暗花明……
婚姻如同穿墙而过(1)
在我身边,很多人都不写诗。他们循规蹈矩,理解并掌握数理化的一切知识,他们面容憨厚,情感质朴,他们如果爱,就直接表达在贺年片上,如果喜欢,就赖在你家的客厅里不走。他们面对生活的每一道关口,虽然不出彩,但也不出意外,他们是这个社会里的大多数,平庸快活,随波逐流。
在这样的人群里,我去寻找多愁善感的同类,形同大海捞针。
我有那么多的悲伤和欢喜在窗外的叶片上闪亮,然而,我身边的这么多人,却都不写诗。
直到我遇见落落。
落落在我的生活中,是以一个口头漂泊者的形象出现的。
她说起兰州、沈阳和汉口,仿佛说起她的沧桑。
尽管那个时候,我们正值花季,但伪造沧桑已经成了生命的需要。兰州、沈阳和汉口,发生在她不记事的年龄,但她足以此来向固守一处的少年们讲述想象中的迁徙。
我听得入迷,感同身受,我也是迁徙过的人啊,从西南到华北,这其中的离愁我也尝得个中滋味。我喜欢她了。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落落长得很美。但她当时好像不自知。美丽的女孩子被埋藏在宽大的校服里,或者是母亲们故意做旧的衣衫里,戴着款式可笑的眼镜,唧唧喳喳地喧闹,悲悲切切地写诗。
我几乎每天上学都能收到她写的小诗。
她的字很小,排列当中见出冰雪心性。那吱呀作响的门扉,森林里带露珠的草莓,瞳子里的微光,足尖掠过的清泉……她随手写下的文字,让我觉得表面开朗的落落,骨子里是悲伤的。那悲伤不具体,因为被才情逼迫,令她不能正常地吐故纳新,生活里那过多的感触被郁积在心里,最后凝成诗行。
而这些,只有我悄悄知道。
在人群里,她是大声欢笑的。什么不快都能化解得开,皮实而泼辣。如果不了解她,你看不到她是那么的敏感,那么的脆弱。
月亮皎洁,普照世间,月亮忧郁,世人不知。
我不保留对落落的夸奖和欣赏。对待美好的人或事,我常常发自内心的慷慨和多情。我不藏私的赞美,有时候会落下鼓吹的嫌疑。在这一点上,落落和我不一样。
在她眼里,文字里的诗情如果流露在生活中,是羞耻的事情。她会嘲笑我的滥情主义,也会不领情地说,我写那些只是好玩,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些悲伤。她的嘴巴很厉害,打击我远比鼓励我的时候要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少给她看我写的东西。或者,是我忘了,我宁愿没给她看过。
有时候,她就把我扔了。跟别人好去了。
她总能和一些人找到共同话题。然后上操,下课,放学,肩并肩,手拉手。
而我,却困窘得找不到同行的人。整理以前的日记,竟然有很多篇是在写自己独行的羞愧。而她如果高兴,再来找我玩,我还是要和她一起的。
那时候的我,就是这样昏天暗地地过,判断不了伤害和友爱,如果和一个人投契,总是痴心地跟随。旁观的母亲却恨铁不成钢,觉得我没有原则,遇人不淑,却死心塌地。
在女孩子们没有进入世俗的爱情前,我们的友谊是演练。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最喜欢三毛,因为她可以流浪。她说她自己就是流浪的女孩。从小就注定在很多地方辗转。在她的叙述当中,稻草人,沙漠里灼热的日光,深海里的美人鱼,微风吹过的墙壁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誓言,都让我心生憧憬。你看,荷西那么沉默,但他却听得见三毛。所以,三毛的流浪不寂寞。
落落的手很巧,在她手里,布艺的背包,头绳、毛线围巾,甚至手套,都通过她看书看杂志一针一线地做来。大雪天里,她摘下了眼镜,穿浅灰色的棉衣,箍自己勾的深红色的围巾,像极了那个时候的美女——千百惠。她真的是美的啊。
而这样的美好,我仅仅是因为目睹,就已经怜惜了。要有怎样好的男孩子,才能让我们的落落停留呢?
婚姻如同穿墙而过(2)
落落的第一个男朋友是明卓。
她去了文科班,遇到了明卓。然后开始了爱情。
他们的暗生情愫令我十分落伍。我在不解风情的理科班里,找不到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毕业以后。我找到了临时的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用来请落落烫发。落落坐在沙发里看我恶俗地烫了爆炸式,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告诉我,我不加入,我要去找明卓。我拉她的手,手是冰凉的。我拉过两个动情的女孩的冰凉手,于是便揣测,若爱情来临,手会是冰凉的喽。
她开始变得有目共睹的美丽。身材瘦下来,修长的腿,还有明媚的眼眸。她给我背诵她写给明卓的诗,然后给我看明卓作品的照片。
在我的生活里,我并没有碰到我的王子。但我有足够辽阔的想象空间。生活里匮乏的,想象来弥补。她跟我走在树林里,紧张地问我,那么,他,吻你了么?我多么想有这样的经历,可以让自己尽早地成熟啊——我虚张声势地点头,她抓紧了我的手。她的手上全是汗水。
为了可以和同伴对话,我伪造了自己的爱情。
她和她的爱,持续了一年的异地通信,就消散了。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明卓并非她的那个人。很多年过去,明卓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她,而她,却再未提起。
在那个时候的友谊和爱当中,落落占据主动。扔东西的人是她。她没有回过头。
后来,我见到了刘浩。
落落的弟弟和刘浩的父亲是喜爱太极拳的拳友。落落和刘浩作为亲友团,去公园里观摩拳友表演。就这样认识了。点头之交后,随着拳友们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萍水男女重新陌生。
一年后,刘浩研究生落榜。父亲去世。大雪天里,他竟然凭着姐弟俩原来聊天时候流露的信息找到了落落家。门打开的时候,那个心头受伤的男孩子满身都是雪。落落深深地被感动。
因为感动了,就爱了。
她通过父母的关系帮刘浩找了工作,每天都要跑很远的路去看他。
我见到他们的时候,刘浩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手上那墨绿色的手套,都让我心生亲切。在刘浩面前,落落变得絮叨,温情脉脉。这与她原本不愿表露情怀的性格相违背,似乎是爱,令她勇敢。刘浩在落落的照顾下只是沉默地微笑,几乎听不见他说话。
一年之后,刘浩的录取通知书姗姗来迟。
因为邮局的失误,那录取书竟在路上颠簸了一年。刘浩即将启程,而落落却又有了新欢。新欢是火车站的售票员。她帮他买远行的票,却遇到了售票员。
这一段奇遇在我们的对话当中被隐藏了,成为一个秘密空白。落落独自保有对这段短暂感情的解释权。
沉默的刘浩被激怒了。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斩断了和落落的所有联系。
刘浩来到我工作的城市读书。我接到了落落的信。她央求我,帮助刘浩安顿。她只是跟我说,你不要告诉刘浩,我给你写过这封信。骄傲的落落因为爱而低声下气,第一次显露出她的隐忍。
我见到了刘浩,他的意气风发,和落落隔三岔五的询问,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刘浩变得健谈。谈天说地,就是不谈落落。
我们都开始往前奔生活。遭遇新人。
而热爱流浪的落落,独自留在了原地。
落落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售票员?我不得而知。在我们的一次久别重逢时,她试图跟我说起,但刚一启口,她便哽咽了嗓子,眼睛看到窗外。窗外车水马龙,她的泪雾层层叠叠。我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给我讲下去。无论是什么原因,落落,我都理解。
我们都不是完人。
内心的敏感让瞬间的动心如洪水决堤般地发生。不必找寻粉饰和解释,更不要大声地愧悔。发生了,就承担它吧。这个伤口,只要你认识到,把它尽量地改掉,就好啦。不要跟我说你不对。我不愿意看到你没有悄悄拭泪暗暗舔伤的退路。
婚姻如同穿墙而过(3)
友谊即便温暖,也不能没有独处的角落。在那个角落里,不应该有任何人打扰你。伤愈落疤,你会好起来的。而我,会耐心地等待你的复原。
当我和刘浩的研究生女友见面时,我也同时收到了落落结婚的消息。
她突然就把自己嫁了。在朋友们都不知情的时候嫁给了神秘的人。她爱时惊天动地,但嫁时却不见波澜。
我回到家乡去看她。那个沉稳高大而羞涩的男孩子拉着她的手。舒凡。虽然年纪都不小了,但他们在一起却还像是两个早恋的小孩。两个人都不会做饭。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落落喜欢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家庭的烟火味。
我们睡觉的时候都是手拉手的。
她淡淡地说。
离开刘浩以后,落落曾经去了新加坡。曾经声称喜欢流浪的女孩突然被爱放逐后惊慌失措。舒凡是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太近了,她从来也没想过会和他好。他给她打电话。一个月竟然打掉了一万块钱。于是,她就回来了。
落落嫁给他了。他们是那么地和美。
超越了俗世的标准后,落落有了小家。她还有了孩子。她更多的时候跟我谈起她的孩子。那孩子非常非常地可爱。
她跟我讲生孩子的事情。全然没有了青涩和娇羞。我骇异地听着,依旧落伍地听着。我还记得,当年我在编造那个惊心动魄的吻时,她满手心的汗。而如今,美艳的少妇,初为人母的平静,安享稳定生活的淡然,成了我聆听的榜样。
有很多的人,都是这样进入婚姻了。
要死要活地爱,说着自己并无把握的誓言,每一次双双对对相携出现,都让人自泪眼中仿佛见证了永恒。我们在那沉醉的、微醺的情感里,误以为一生就在这几日。
然而,托付终身的时候,女主角和男主角却临时易人。
我想起了崂山里的那个道士。终日想着获得穿墙而过的法术而不可得。但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机缘之后,他竟然无心而穿越障碍。这真真仿佛我们的爱,想象占据了整个青春,却过尽千帆皆不是。而最后一俯身,一回头,那个人出现了,婚姻突然发生。
那些障碍呢?秘密呢?无数个倾诉和倾听的夜晚呢?还有眼泪,羞怯和患得患失呢?
竟然不翼而飞,仿佛从来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