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娇媚 作者:暗-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人都呆立在原地,听隔壁有人拧开收音机,咿咿呀呀一把尖利的女声唱着评弹,异常活络伶俐,一种爽刮刮的热闹,更衬得这厢冷冷清清,凄凄惨淡。
苏太太终于大哭出来,像是水管暴喉,迸喷出陈年积水,“你这是在怪我多嘴,既然这样,不如把我的嘴缝起来,索性关在屋子里一个人也不要见,你是不是就满意了?”她边哭边道,“天晓得,我统同才和这一个人说过,只有这一个人……”越说越是口齿模糊,渐渐抽泣到说不下去,她转身踉跄进房间,再也不肯出来。
苏嫇本来气鼓鼓,听到最后一句,才心头一惊,脸上由潮红转到苍白,看母亲背影孤零零的可怜,细想一想,自己也知道刚才鲁莽了,忙跟过去要劝,可一推房门,已经锁了。
“妈,别这样。”她拍着房门叫。
“你别管我。”里面的人瓮声瓮气地说。
苏嫇颓然放了手,回自己房间坐下,闷闷地叹口气。
痛苦,大多由环境造成,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经大众的关心、交流、攀比、辩论过程后,终于演变成悲剧,而这种催化后的悲剧,与当事人本身经历并无多大关系。
苏嫇想,段绫的离开,本来只是一时之痛,想来这世上男女分手每天上演千万次,只是偏偏有人要把父亲的死、她的失言茫然与这牢牢固定在一起,如一粒种子,耐心屏息等待它抽枝发芽,开出绝望疯狂的花朵。大家才会长舒一口气,相互交换眼神点头说:“我早知道她会这样。”
他们分明一早将呼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八点档电视剧情固定在她身上,逼她疯,逼她想不开,最好苏嫇因此手刃那负心人,大家玉石俱焚,成为明天报纸头条,方能满足大众平凡生活中的传奇性。
在这样的外力作用下,苏太太便是一个成功的牺牲品,整日自怨自怜,同时期望向痛苦的施加者——大众,讨取同情与帮助。
也许环境不可改变,但软弱却是自己的事,只有你想坠落,才会一路坠落到底。
“休想要我听话示弱。”黑暗中,苏嫇发了狠,突然抬起头,对着眼前空气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让你们得意呢!”
她立定决心,反而和颜悦色起来,第二天没事人一样起身梳洗,早餐桌上向母亲细细道:“妈,那个小方不适合我,既然要找依靠,就得挑底子殷实的,小方不过是个小公司的营销经理,一个月至多五六千块工资,不上不下,一遇到事情就要捉襟见肘,你放心,养儿防老,我自然会给你争取到最佳养老保险。”
她母亲听得傻了,几乎以为她是在犯病,可每一句话条理分明,哪里有半点错处。
苏嫇看了她目瞪口呆的模样,更加笑得体贴,柔声说:“以前是我不懂事,混混沌沌不知道你的难处,好在我仍算年轻,青春尾梢的尖尖上,要是运气好,还真能找到个大户头。”
她越说得真诚,苏太太越以为她在讽刺自己,不等她说完,已拍着胸口一迭声地叫起来,“嫇嫇,你这是什么话,昨天晚上是妈不对,可你也别用这种话来挤兑我,罢了,以后你的事我一概不管,随便你去到哪一步。”
“唉,妈,你不相信也不要紧,反正,大家走着瞧吧。”苏嫇起身,向母亲一笑,临走时找出口红,对着镜子把嘴唇细细涂匀。一回头,看见苏太太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打量她,又笑笑,问:“妈,我以前总觉得这支口红颜色太红,想不到涂在嘴上效果还挺不错,你说呢?”
苏太太期期艾艾地含糊了几声,看苏嫇穿了身玫红色小洋装,脚下同色细跟皮鞋,衣服是两年前丈夫从国外带来给自己的,不小心挑错了号码,只能转送给女儿,可苏嫇着装向来有怪癖,不肯穿太鲜艳的颜色,这套洋装今天是第一次上身,居然十分秀美妥帖,她只是有些摸不到头脑,总觉得女儿有些怪怪的,也不光是因为衣服或化妆,到底是与平时不一样了,还没理出个头绪,苏嫇已取了公文包,扬头而去。
萧镇已经等到绝望,昨天苏嫇明明是看到了他,却故作不知,这样的打击简直像是当面扇了他记耳光,她根本是把他当作了陌路客。
赌着最后的一口气,他又把车停在公司大门外,索性横在通道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如果这次她再视而不见,便彻底承认失败,再也不来了。
下班后,苏嫇并不急着出门,先去洗手洗脸,抹了点护手霜,此时办公室已经走空,徐大姐在门外叫了一嗓子:“小苏,别忘记关灯锁门。”
苏嫇应了,又故意等了十分钟有余,才关门出来。
果然,一入眼便是那辆灰色轿车。
世上的男人有许多种,有的人肯开了车子到女朋友门外等待,有的人却连女朋友回家打出租都不敢送,惟恐她下车后会轮到他付车钱,若仔细想通了,除了人品因素外,另一个关键便是经济能力。
所以,小方并不算是个坏人,只是苏嫇有些急躁,第一次见面,他便敢来拉她的手,难不保第二次第三次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她必须在他把手堂而皇之搭到她胸口以前,做些什么,为自己寻到一条更好的出路。
她回过神,却看到萧镇已经在和某人争论,那人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手里推了辆二十六寸女士自行车,正气呼呼地指责他道:“你怎么能把车停在这里,我的车子都过不去。”
其实车道上还有很宽的一道豁口,足够两辆自行车同时驶过去,他分明是看萧镇不顺眼,找茬吵架。
萧镇也看出来了,但毕竟错在自己,又不想与这种人当街对骂,只得板着脸,慢慢把车子发动到道旁去。
中年男子更加趾高气扬,对左右看热闹的人夸口炫耀道:“这种人我看得多了,自以为有了辆轿车穿一身西服,了不起死了,偏偏我就不买他的帐。”
路人嘻嘻地笑,看萧镇红头胀脸坐在车里,中年男子推了自行车招摇而过。
苏嫇却不觉得他窝囊,相反倒觉得这样的萧镇有几分朴实相,懂道理。夕阳下,她定了定神,走过去,隔着车窗玻璃,向车子里的人点点头。
萧镇只觉眼前一亮,头顶上空犹如阳光万丈,脸上还是通红,嘴角却已上弯,情不自禁的要微笑,再不管别人的眼光,忙推开车门走出来。
“苏小姐,你好。”
他还有些难为情,低声说
十
苏家女儿傍到大款的消息不胫而走,等苏太太听到时,早已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还是生女儿好,只要长得有几分姿色,神精病也嫁得出去。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那男人真是看中她了吗?别不是在玩弄她哟。旁边立刻有人拍他一记,笑:你担心什么?人家又不怕,不是早被玩弄过了?
苏太太从沈阿姨处影影绰绰听到几句,更加生气,回来向苏嫇大发脾气。
“现在倒好,我们成了小区里的笑话,嫇嫇,你这是在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以你这种条件能找到小方已经很走运了,小心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她越说越严重,自己也害怕起来,“如果你和这个男人谈崩了,我哪里抬得起头做人,以后还有谁会给你介绍朋友。”
苏嫇被她骂得头痛,怕自己情绪激动又要说出什么绝情的话,先去房里找了药服下,又取了外套,说:“妈,为什么我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是错,你要我去和小方谈恋爱,要是最后连他也没有娶我,我是不是就更加该死?”
她母亲眼睛一眨一眨,没了声儿。
“妈,我走到这一步,人家总会在后面说三道四,人要是全部听进去,怎么还可能活得下去?”
危难时等待一双相助的手,何其困难,她已不想再有奇迹,她只想不听、不说、不解释。
她打电话约常孝铭出来吃饭。
“嫇嫇,你现在的经济条件也一般,为什么老请我吃饭?”
他毕竟是个老人,有点社会阅历,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坐在桌子旁对她坦白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就尽管直说,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帮忙,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对我也要像个外人一样兜圈子使心眼?”
苏嫇苦笑:“常叔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是爸爸以前最要好的朋友,你还怕我会害你不成?”
常孝铭低头想想,这才笑了:“我老了,整天疑神疑鬼的犯混,你可别笑话我。”
“哪里,一定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吧,常叔叔,现在公司里对你还好吗?”
“嘿!怎么会好?如果不是还想靠我这点技术能力,他们早把我踹出公司大门了。”
一提起工作,常孝铭立刻拍着大腿开骂,把平时受的窝囊气一通狠命发泄,他指头点着桌面,一条条向苏嫇控诉。
“管采购、销售、人事的老人全部撤了下来,更别说财务室的那些人了,都换成了段绫的铁哥们,一群三十岁左右嘴上没毛的臭小子掌握大权,什么事情都干不好……”
苏嫇脸上只是微笑,不停为他倒酒挟菜,同时把耳朵竖得老高,一字不漏地全部记了。
等常孝铭喝酒换口气时,她轻轻问:“这些人真是对业务一窍不通?持专业文凭的大学生总不会这么无知吧?”
“哼!”常孝铭闻言丢下筷子,冷笑,“嫇嫇,有文凭又有什么用?不到工厂里去体验一下,一道道工序做一遍,怎么会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要是不进车间,这些大学生还不如我手下的小徒弟呢,他们知道怎么样选择材料吗?知道国外机器与国内机器的区别在哪里吗?要我看,只是一群光说不练的吃货,偏偏喜欢拿主意装腔作势,受了骗都不知道。”
“哦?他们受过骗吗?”
“怎么没有,上次设备部的人提出要去德国进口一辆绞丝机,说是国际最先进的一种机床,花了近十万块美金,又是运输又是安装,机床是买回来了,可到现在还放在仓库里养灰呢。”
“这部机床不能用吗?”
“能用,怎么不能用?但是操作人员培训费用没有做过详细预算,机床上的模具也是德国特制的,一套模具要美金二万块,两个月必需换新一次,而且这机床对材料硬度要求特别高,材料太软加工处会卷边生出毛刺,影响到尺寸测量,于是每批材料又多出近十万的开销,这些成本事先都没有人算过,等机床开动后,再想到去算相关费用,连段绫自己都傻了眼。德国人的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咱们用不起,这就叫做——不适合中国国情!”
常孝铭说得起劲,苏嫇也听得津津有味,始终用眼神鼓励他,更引得他长篇大论不断。
“嫇嫇,若不是这些哑巴亏吃得太多,公司哪会倒得这么快?现在他们自己也知道是缺乏经验,许多重要合同不得不拿来给我看,从技术上先肯定一下,不是我夸口,若是我哪天在合同上摆他一道,叫他倾家荡产也是可能的,从这点来说,他段绫就该好好尊重我,老老实实发给我一笔养老金。”
“不错!”苏嫇的眼睛顿时亮了,一直以来,她便有种预感,与常孝铭的老交情不能断,这个念头时隐时现,常常在她脑中盘旋,可略一细想,又说不出个大概所以然,而今天的一番交谈,却令她蓦地豁然开朗。这一句话,已经在她心里播下种子,迟早会抽出枝条,叶茂花盛。
她温柔地听他发牢骚,自从段绫接管公司后,常孝铭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为了区区两千多块的工资收入,委屈在不懂行的毛头小子下讨生活,眼看原先的朋友纷纷散尽,各自为生计奔波苍老,除了苏嫇,他甚至找不到倾诉的人。
他低了头,常常凝视杯中清酒,满脸郁闷苦涩难言,然后一口气全灌进喉咙去。
“常叔叔,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愿望是你们小孩子的事,我现在只想拿到养老金,之所以还这么拼命地替段绫干活,只想能替公司再赚点钱,他心里到底有个数,退休时大家坐下来将心比心的讲道理,我不信他就一点人性也没有!”
“常叔叔,你看段绫对我做的这些事,你觉得他还会有良心吗?”
“……”
常孝铭很快地醉醺醺,却又不是那种放肆大胆的醉汉,苦恼人容易遇酒而倒,于是更苦恼,他用力捏了杯子,埋头喃喃说个不停,连苏嫇也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只好叫了辆出租车送他回家,又多给了司机十块钱,请他一同把常孝铭扶上楼。
“常叔叔,你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我而起,爸爸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你总会拿到养老金的。”
这是苏嫇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半夜十一点,她还在街上游走,萧镇电话来之前,她正在想,原来,这就是责任。
亲手种下的毒果,殃及路人,就必须亲手去拔除掉,若不是当初她一意孤行,令段绫有机可乘,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许多事,选错男友本身并非大错,错的是,因此连累波及到无辜的人。
而萧镇是如此四平八稳的男子,喜欢女朋友穿套装、头发不长不短只长到肩上,脸上淡妆清雅可人,性情一定要温和娴静,办事处世中规中矩。所以当得知她此时还在外面后,他很担心:“这么晚你还在街上走?真是太危险了,人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打的回家。”苏嫇说。
被拒绝后,他似乎有些不悦,可还是柔声叮嘱一番,又关照她勿必到家后发消息确认,这才挂了电话。
苏嫇立在街旁,左右环顾,并没有见到出租车的影子,这样也好,她慢慢地沿着路灯向前走,夜色这么静,淡黄色的光晕罩在脚下,一步一团,安然寂寞,却又万分充盈,这个时候,她不想萧镇来打扰。
生命这么短,生活那么长,只有在暗夜行走的时分,才是完全为自己,放肆而畅意,没有任何责任与标准因素牵绊。
放肆是,众人向东,你却往西;众人噤声,你开口大声歌唱;众人集聚,你偏偏独自临街起舞。
放肆是,抛弃童话,颠覆美满,以单个区分于群体。
放肆是,大众眼中的一种罪过,虽然或许你并没有因此伤害到什么人。
苏嫇抬了头,向着墨蓝色星光点点的天空,重重叹一口气。
与萧镇在一起,有荣耀,也有委屈,如果她能更爱他一些,这点委屈便能忽略不计,可就是差了这一点爱,不尴不尬,感情捉襟见肘。
就是差了这一点点爱,在午夜最寂寞脆弱的时刻,她并不想见到他。
模糊的,苏嫇想起以前听同事说过的一个故事:某女从小家境不佳,父亲又染了急病,住在医院需要一大笔治疗费,女子无奈下,就对朋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