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都市言情电子书 > 香雪海 >

第5部分

香雪海-第5部分

小说: 香雪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点也不错,你。”

“不可能,我快升职了。”

“我立刻升你。”

“赵三,人家会说我是你的幕后的,其中分别太微妙,我宁愿与你君子之交。”

他立刻退一步,“那么做我的顾问。”

“我岂非间接替香雪海打工?”

他发脾气,“你左右是打工,有什么分别?”

我半晌作不得声。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我们此刻一起吃晚饭如何?你把叮噹给叫出来,我介绍雅芝给你们。”

我答应。

叮噹见到孙雅芝,脸上有无法遮掩的惊奇,我相信我的面部表情也不会自然到哪里去。

孙雅芝算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而灵活的双目,小俏鼻子,樱桃小嘴,袖珍的身材,头发烫着时下流行的款式,浓妆。据说一般人眼中的美女便是这个样子。

但是她那一身打扮!粉红色金丝线的大袖子衬衫,缀满绉边,遮没她半边面孔,却配条同色发光紧身橡筋长裤,纤毫毕现。足下蹬双七彩高跟凉鞋,偏偏又穿深色丝袜,露出银色的甲油。

我觉得受罪。

幸亏叮噹穿一身白麻纱,救回我的双目。

虽然人云当局者迷,赵三也不能够这样使人失望,忽然之间我极之同情赵老太爷。

我一直锁着双眉。

赵三要这样的女人来干什么?城里那么多妖烧多姿的女人,他偏偏选她。

孙雅芝使我想起琼楼大舞厅中新崛起的小姐。然而现在也不流行舞厅了。

饭后叮噹说:“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中。”

“怎么样?连写小说的人都帖服了吧?”

“服。”

我看着天空,“孙雅芝这样的女人,是全未开化的原始动物,容易控制,容易满足,赵三像是得到一只小叭儿狗,也许他觉得新鲜。”

“但是在她身上花一千几百万!”叮噹说。

“这也是赵三的享受,明明一万数千可以买得到的东西,他花十倍以上的代价,他做了大豪客,立刻变成佳话。”

“他使我想起古时那个用沉香床去娶名妓的书生。”

我微笑。

“早知赵三是个如此深情的人,”叮噹也笑,“应当同他订婚呢。”

“他的深情不敢在你身上展露,他怕你笑他老土。”我一针见血。

叮噹默认。

我也见过赵老太爷。

赵翁表示:“我不是反对,而是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自小给他最好的教育,培养他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指导他摆脱一切暴发户的陋习,甚至不准他开有颜色的汽车,他不是不知道良好品味的重要性,可是你看看,这等于是用掌掴我。”

我无言。

“大学一年级,特别送他去赵无极处做帮工,为的就是想他吸收艺术气质,完啦,全泡了汤,现在我发觉蓄意培养出来的儿子,那口味原来跟三角码头的苦力没有什么不同。伊带那女人来见我,那女的级着双高跟拖鞋,脚跟全是老茧。”

赵翁说:“这个女人随便用手抓痒,皮肤出现一条条白痕一一人怎么不分等级?要我让她进门?没这个可能,老实说,像凌叮噹这样的媳妇,法文说得比许多人的粤语强,我还嫌她没家底呢。”

赵翁先是大声疾呼,然后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说:“文化是重要的,衣食住行皆有其文化。”

事后叮噹以这个题目写了一篇杂文:最有文化的饮料是矿泉水,最有文化的颜色是白色,最欠文化的食品是象拔蚌,最恐怖的鞋子是高跟屐。

但尽管你们这些人不平而鸣,赵三公子还是打算牺牲到底的。

赵三,连西装都只穿郎凡的赵三,忽然之间沦落。

叮噹说她看过一部欧洲电影,女主角是安娜卡琳娜,演一个在戏院中卖糖果的女郎,被从事艺术工作的爵爷看中,他为她抛妻弃子,结果还赔上生命。

有场戏是糖果女郎搬进优雅的祖屋,带着她廉价的塑胶家具,她穿白裙,却隐现黑色的内裤,鄙陋得不堪入目。

叮噹说孙雅芝令她想起那个角色一一“那种夏季不剃腋毛便穿短袖衣裳,还自以为是性感的女人。”

我已决定过去帮赵三,在这种时候,他需要朋友,我担心接触香雪海。

我怕她也是不修趾甲便穿凉鞋的女人,更怕她把脚甲留得跟指甲一般长,还要搽上腥红寇丹。

怕,怕的世界。

她接见我那日,赵三与孙雅芝结伴赴美,打算为孙母动第三次手术,鼎鼎大名的周恩造医生应邀同往。

赵三的钞票像水般淌出去,他在香港的一切由我照料。

香雪海在她寓所见我。

约在下午两点半。

男佣人引我入屋,把我交给女佣人,女佣人把我带进书房,请我坐。

书房十分朴素静寂,没有一点露骨现形,家具全部半新旧,一盏水晶灯是二十年代的款式,抹得晶光铮亮,沙发套子白布滚蓝边,酸枝木书架上密簇簇放着线装书,一切都搁在此地有好几十年了,毫无疑问。

叮噹曾经想要个这样的书房。

女佣人斟茶来,她说:“小姐在池畔。”

我这才留意到,书房一边全是落地长窗,外头便是游泳池。

香雪海永远不肯好好地见人。

她总在忙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上一次,是理发,这一次,是日光浴。

我踱出书房来到泳池。

泳池作实际的长方型,她俯卧在跳板上,闭着眼睛。

一身雪白的皮肤,太阳光对她来说,仿佛不起作用,伊的黑发结成一根辫子,垂在肩膀上。

泳池边有天然高大的凤凰木,树影婆娑,红花落在濡湿的青石路上。

我咳嗽一声。

她转动身体,睁开眼睛。

她起身,用一块大毛巾搭住身子,坐到藤椅子上。

藤几上有酒。

她喜欢喝,不分日夜,她手上都持酒杯,琥珀色的酒荡漾,映到她的眼睛里去,此刻我坐在她身边,仿佛与她相熟,因为熟习她这个喝酒的姿势。

我尽量放得自然,“其实我们认识,已经有三个月了。”

她侧侧头,“恐怕没有那么久吧?”

“有的。”她不知道,音乐厅中的观众,我有份。

“在飞机上同我捣蛋,有那么久了吗?”

我笑。

“时间过得飞快。”她喝一口酒。

“赵三有事,赶到华盛顿去,今日我一个人。”

“赵三直抱怨没人了解他。”香雪海半瞌着双眼,但只要留一丝空隙,我还是可以觉得她目光如炬。

“其实他需要的不是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但是我同情他。”

“我——”她说,“我认为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的举止完全正常,所以我与他在短时间内便成为好友。”

“你接受孙雅芝?”

“世上根本是有这种人存在的,人家容忍我们,为什么我们不忍耐他人?”她坦然说。

“你不觉……可惜?”

“兄弟,当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便会知道,人最主要是求快乐。”她一副老大姐的姿态。

我的声音有点暴躁,“对牢那么一个女人,他快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她笑容可掬。

我半晌作不得声。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应该爱屋及乌,何必追究他的私事?”

“你纵容他,为什么?”

“因为我年纪比你大,态度比赵老太爷客观,所以看事物深一点。”

我叹口气。

“你的女朋友可好?”

“叮噹?”我微笑,“很好,谢谢你,她此刻正在嘉道理农场参观最新蕃茄接枝法。”

香雪海点点头:“难怪你们有说不尽的话题。”她停一停,“吃一顿饭的时候也说个不停。”

“其实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我搭讪地说。

“快结婚了吧?”

“正在筹备中。”

“罕见的一对壁人。”

“啊,谢谢你。”

我有点紧张,她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相干的闲事?

太阳光零零星星在凤凰木羽状的树叶间透下,并不觉得炎热,撇开别的不谈,这泳池畔的风光确是一流的。

香雪海是个有文化的女人,毫无疑问,我放下心来。

她穿着件黑色一件头泳衣,尽管遮着大毛巾,还可以看到她一流的身材,大腿与小腹略为松弛,可能这一阵子略欠运动,但可以看得出只要稍加锻炼,马上可以恢复最佳状态。

此刻她有一种慵倦的姿态。

我怵然而惊,原来女人的美并没有什么标准,千变万化,由许多因素构成,谁敢说此刻的香雪海不是一幅风景?

“在阳光下,”我说,“你健康得多。”

她一怔。

“老实说,我一直不以为你会出现在阳光底下。”

她笑,缓缓伸一个懒腰,并不言语。

隔很久,她说:“我有点倦,今天晚上可有空?一起吃顿饭。”

“在这里?”我有意外之喜,我喜欢这栋房子。

她点点头。

“可以带叮噹来吗?她会爱上你的书房。”

“自然。”

“那么我先告辞。”

“八点再见。”她又伸个懒腰。

香雪海此时的神情似只猫。

我要设法找到叮噹。年前从日本带回来给她的无线电话派上用场。她把电话放在车里。

叮噹问:“找我有什么事?”

我向她报告。

“呵,你同她言归于好?不是说最讨厌飞扬拔扈的女人,忍无可忍吗?”

我尴尬,“现在对她比较有深切的了解。”

“是吗?几时你对孙雅芝也恐怕会有比较深切的了解。”

“你到底来不来?”

“你应当问‘你到底去不去’,不,我不去。”

我气结,“纵容未婚夫同旁的女人晚饭,后果堪虞。”

“人家把你当小老弟,我才不怕。”叮噹说。

“当心。”我说。

“你要走,我也没办法啊。”隔着电话,都可以看到她挤眉弄眼的表情。

我问:“今天晚上,你到底忙什么?”

“有熟人带我去听一位老伯表演二胡,据说曲子全部是即兴的,爵士二胡,问你受不受得了。”

真受不了。

我俩挂上电话。

再次到香家在旧山顶道的家,态度就自然得多了。

香雪海换上件黑色丝衣,正在喝白兰地,头发梳个髻,神情很稳定,朝我身后张望一下,问:“女朋友没有空?”

“她,像广东人说的,百足那么多爪,又云:有尾飞铊。”

“可是你不介意。”

“不,大家都有自由。”

“真好,能够像你们这般相爱真好。”

“谢谢。”我笑着。

她替我斟酒。

饭桌上摆着三个人的座位。

小菜很丰富,一股荷叶莲子汤香味扑鼻。

我忍不住想:如果叮噹尝到,她一定会向厨子拿菜谱。

我说:“好酒,好菜。”

她还是不提公事,仿佛诚心诚意只为请我吃饭。

我不负她所望,吃得很多。

我说:“独个儿在香港倒也不愁寂寞,可以去的地方不少吧?”

她答:“一半倒是为公事奔波。对于做生意,我真是没学会已经意兴阑珊,要极之有冲劲的人才能做一个成功的商人。”她的语气有点肃杀。

她整个人都是低调子。

我问:“黑色,你偏爱黑色?”

“才没有那么罗曼蒂克,黑色最容易穿,又不用配搭。”她微笑,“人们往往把最简单的问题想得很复杂。”

“黑色很神秘。”我说。

“你的叮噹,她大概喜欢白色吧?”香雪海说。

“不出阁下所料。”

“又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其纯洁?”

“因其清爽相。”

“是不是?理由亦很简单。”

香雪海是否在暗示我把她估计得太神秘?

音乐轻轻传起,是一支华尔兹。

“跳舞吗?”她问,“你们年轻人会不会华尔兹?”

“看看,你也不是那么老,我们之间不过是一两年的分别,”我站起来向她微微欠身,邀她起舞。

我说:“我八岁那年,有一个年轻貌美的表姑,伊教我跳会华尔兹,至今不忘。”

“那个表姑呢?”

“不知道,听说她与表姑丈离了婚,远走他方,你知道,那个时候离婚,天地不容。”

她并不置可否。

与她跳舞是一项享受,她身轻如燕,身形随着节拍晃动,每一个小动作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谁又教你华尔兹?”我问。

“家母。她是个交际专家,书没念好,先玩得身败名裂,结果不得不嫁我父亲,屈居妾侍。”我诧异于她的坦白。

“她是个极之活泼的女人,我并没有得到她太多的遗传,我长得像我爹,并不漂亮,而且母亲常嫌我呆。”

“你并不呆。”我说。

她微微笑,“当年母亲崇拜的女星是叶凤狄嘉露。常常梳了那种发型配洋装,至死她是摩登的。”

“哦,已经去世了。”

“是,她为我争得香家在港的产业,大笑一番,无疾而终。”香雪海双眼里莹光浮动,“我知道有些人称我是个传奇,比起家母,我可差得同天跟地。”

“她始终没回来香港?”

“没有。她是北方人,我外祖父颇有点名气,清朝送出来的第一批留学生,毕业后便对中国瞧不顺眼,设法把一家都搬到欧洲去,结果女儿偏偏给他丢脸,很有点报应的意味。”香雪海笑着说故事。

“有没有见过外祖父?”

“没有,但是看过他翻译的几本法文书,写得还过得去,传到我这一代,什么也没剩下。”声音渐渐肃杀。

我与她停止舞步,坐到长凳上。

“遗传因子这件事深不可测。”她苦笑。

“也许你像你父亲。”

她一震,嘲弄地说:“如果像他,命运也太作弄我,我并没有见过他的面,只在国际金融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一个外表很平凡的大商家,就此而已。”

“他没有探访过你?”

香雪海又继续喝酒。

“连母亲都很少来,我在一间修道院办的小学内念书,规矩极严,十岁的小女孩就得读拉丁文,初中毕业她才把我领出来,父亲一直没有来探望我们,后来知道那是因母亲的名誉太坏,父亲只肯付她大笔金钱,不愿承认我,怕母亲乘机要挟。”

我替她不值,“令尊也太小心了。”

“有钱人呢,”香雪海嘲弄地说,“就是这样小心。”

她精神越来越好,完全像只夜猫子。

我听故事听得入了迷,也不去留意时辰。

“后来又怎么承认你?”我不避嫌疑地追问下去。

“二十一岁那年,他委托律师来探访我们,律师一看见我,就啧啧称奇,他说我的长相跟我爹一模一样,还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