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红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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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每次我好声好气跟他讲话,他就回以吊儿郎当相,你还说他把我当最好的兄弟看!”觉华朝著英绘大骂。
“是是是,你委屈、你冤枉,现在可以从这百年烂帐扯回雍华烧死别人的事上吗?”
“这种没心没肝的冷血魔做出那种事,一点也不稀奇!”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宝儿火了。
“除了天生嗜血的罗刹鬼,谁会下如此惨无人道的毒手!”
“觉华,你这话就说得太情绪化了。”英绘柔声指正。“在‘四灵’手底下办事,根本没有慈悲的余地,你那套什么能不伤人就不伤人的说法,未免太天真。我倒比较同意你所谓的嫉恨。”
英绘严肃地转向雍华。
“对于像元卿贝勒那样的谦谦君子,你的手法实在太过偏激。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你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脱困方式,为何却选择最恶劣的一种?”
“因为他本性就很恶劣。”哼。
“觉华!”英绘快受不了。“雍华,你别尽顾著闲闲喝茶,你倒快给我们个说法呀。”
“该说的你们都替我说完了,何需我罗唆?”他冷笑著端起茶水,其中反射的双眸有著深深的空洞。
“如果今天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连人带书地把他一起烧了还无所谓,可你眼前烧的是个声誉卓然、形象完美的人物,你教我如何跟你站在同一阵线、替你脱罪?”
“别理他,让他自己去收拾残局。”觉华赌气大骂。“我这儿不再借人当做避风港了,大家统统请回吧!”
“你们简直幼稚透顶!”宝儿忍不住暴喝。
觉华和英绘一时给骂怔了。
“左一句雍华残忍、右一句雍华小人,你们到底把雍华看做什么了?!”她愤然指著。“你,是雍华的哥哥;你,是雍华的朋友,可你们哪一点像是和他同一国的?你们跟元卿贝勒熟、还是跟雍华熟?!”
“她……这……”英绘从没被个小丫头如此冒犯过。
“若真要痛骂雍华,你们还没我有资格!元卿贝勒是养我到大的主子,我都还没发飙,你们飙个什么劲儿!”
“我的妈呀。”这洋娃娃怎么这么悍?
“宝儿!”觉华尴尬地瞥望英绘的惊吓状。
“你们从一开始就给雍华定了罪,再逼他给你们个说法,他还能说什么?怎不听听他解释到底这事他为何要如此处置?”
“你是打定主意要站他那方了?”觉华心头掀起一阵酸劲。
“本来应该是你们站他这边支持他的!”
“那你倒说说,元卿贝勒养你多年,他被雍华活活烧死,你不替主子说话,倒袒护起杀人凶手来,你这么做对得起你主子吗?”
“你不替和你血浓于水的弟弟说话,倒袒护起一个你也不怎么认识的贝勒爷来,你这么做就对得起雍华吗?”
“她很厉害喔。”模仿功夫挺到家的,英绘啧啧称奇。
“你也是混球一个!”宝儿转移炮口轰向英绘。“你凭什么说雍华当时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脱困方式?你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吗,你看到我们当时被多少侍卫包围吗,你见识过我主子逮捕猎物的本领吗?你什么也不知道,居然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教训雍华!”
“喂,这太过分了吧。”英绘眯起俊眸。
“什么事情太过分?”门外跨入的温柔笑声调转大伙视线。
“贞德?”宝儿微愕。
“这洋娃娃,是被掉包过的假新手,她是‘四府’里元卿贝勒的人马。雍华烧法王经时连元卿贝勒也一起烧了,她非但不替自己主子说话,还拚命袒护雍华,这像话吗?”英绘夸张嚷道。
“哎呀,烧掉就烧掉了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一下不就得了,吵什么呢?”她咯咯笑著从容入座。
这又是怪胎一个。宝儿突然明白雍华沉默的智慧:跟这群怪胎争辩,简直浪费口水。
“倒是宝儿,的确是瑰宝呢。瞧,她跟雍华这一搭档,任务就轻轻松松圆满达成。”
“喔?”宝儿眼睛登时发亮,她真是太喜欢贞德了。
“可是我挺好奇的。你既然真实身分已经被揭发,怎么没回你主子那儿去,反而又跟雍华回来?”
“她连自己主子当场被烧死都不在意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英绘骄纵一瞥。
“谁说我不在意的!”她恨声骂道。“如果雍华真杀了我主子,我绝对要他偿命。可是……”她的表情凝为疑惑,不确定地瞅向雍华。
“可是?”
“我有嗅到雍华对我主子的杀气,却没有闻到主子确实遇害的气息,我跟主子这么多年了,他若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感觉得到,但……之前的乱局中,我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喔。好厉害呀。”英绘挑眉轻哼。
“这是真的!我也正为这事在伤脑筋,而且事情尚未搞清楚前,谁都没有资格定雍华的罪!”
“我们只是假设他有罪而已,假设,你听懂了吗?”觉华辩斥。
“那为什么就不假设他是无辜的?”宝儿反骂。“光这一点,我就看穿你们的底。你们都对雍华有偏见,都不信任他!”
英绘拍桌起身,高高扬著傲慢的下巴。“雍华,你有没有教过下人什么叫分寸?”
“当然。”
“那她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口气?她是什么身分的人,耍脾气耍得也太嚣张无礼了!”
“是啊。”
“你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英绘狐疑。“往常若有下人如此放肆,你一定差人立即拖下去打板子,绝不宽贷。怎么这会儿却静静喝茶吃点心,没事儿似的。”
他优雅地拄著银筷品尝各色精致小点,慢条斯理,垂眼细嚼。
“瞧你们大伙拚命抢著唱大戏,愈唱愈起劲儿,我当然只有在一旁乖乖听戏的份。”
“看到没?连雍华都懒得罗唆了,你吵个屁啊。”宝儿学著英绘那副拽相,回他一哼。
“这究竟是谁掉包进来的小杂种?这府里一定有某个该死的家伙做元卿贝勒的内应,否则这种东西怎会如此凑巧地蒙混人府!”英绘恼羞成怒。
“不简单哪,宝儿,连向来自认好脾气的英绘也给你惹毛了。”雍华以绢帕轻拭嘴角。
“显然他的修养有待磨练。”宝儿老实地点著头。
“到底是谁帮他混进来的,你查到人了没?!”英绘又嚷又跳,几乎气爆。
“查到了。”
“谁?!”
“三昧。”
雍华对周遭的错愕视而不见,闻著福建武夷散发的清芬。
“怎么会是他?”英绘再清楚不过,三昧是雍华五岁那年上京时,一同由南方带上来的贴身侍从。二十年来,一直如父如兄地照顾著雍华。“现在他人呢?你会按规矩地把他交由‘四灵’处决吗?”
“不晓得。我回府时,他人就已不见。”
“耶?!”宝儿瞪眼大嚷,呆看他的冷淡模样。雍华说谎,他们返回冷泉苑时,是雍华悍然将三昧封入密室里,现在怎么说他是自己不见的?
“恐怕畏罪潜逃了。”英绘深思。“派人去追了吗?”
“派了。”
“希望你的人会比‘四灵’早一步找到他,否则他铁定会被五马分尸,死得忒难看。”
雍华不语,幽冷地调过视线斜睇宝儿。“你是下巴松掉了是不,还是想让我们观赏你狗嘴里的象牙?”
她气恼地合起小嘴瞪他。雍华干嘛老对她特别毒辣?
“我还是没得到答案哪。”贞德娇媚地苦笑。“究竟你是为什么又把宝儿带回来了?啊,我这可不是暗指我不欢迎宝儿,而是怕有人探查时,大伙说法不一致,串供不起来。”
“这倒是。”英绘同意。“雍华?”
他深瞅瓷杯上晶润翠透的极致釉色,恍若无神。
“人质。”
众人怔忡,琢磨著这层意思,不时瞥望宝儿的斤两。她有成为人质的价值吗?
“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宝儿问。
“启禀觉华少爷,衙门的差役和敬谨亲王府的人上门了,说……要拘拿雍华格格。”听差这一传报,众人僵下表情,唯独雍华勾起嘴角。
“宝儿,你的答案来了。”
她眨著大眼,懒得多问,反正愈问愈不懂。
小顺子威风八面地与差役杀入觉华屋里时,暗暗一惊,既而稳住脸色指认昨晚至敬谨亲王府的夜贼,却被围成一桌忙著打牌的人们反骂回去。
“谁把野狗放进来乱吠的?撵出去!”觉华不耐地抱怨。
“咱们在这儿打了一夜的牌了,桌上若是少个人,咱们会不晓得吗?”
小顺子一见那人是淳亲王府的英绘贝勒,便知大事不妙,雍华请来的帮手非同小可。背他而坐的那名女子虽然摸不清身分,看那身形气度,也知道是号人物。
“可昨夜潜入咱们王府行窃的,明明就是雍华格格,在场的人全都看见了!”小顺子努力硬撑。
“什么时候的事?”雍华淡然丢牌。
“今早寅时。”
“周围有灯火吗?”
小顺子微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没,都被打灭了。”
“您府上的人可真是好眼力啊。”雍华侧过身,对他妩媚一笑。“黑漆漆的暗夜里,连太阳都还没个影儿,你们就能不点灯火地把人看清。”
“这……”该死,被拐倒了。
“您府上若看我不顺眼,想故意找碴,尽管来,我吃饱等著你们上门。但是,”雍华顿时煞气逼人。“请你们手段高明些,想栽赃嫁祸也请办得漂亮点!”
小顺子被他慑退两步,仍不肯败阵而去。
“可是咱们贝勒爷他也说──”
“死人哪会说话。”雍华轻哼。
“放肆!咱们贝勒爷哪时死了?!”小顺子冲口大骂。
桌前打牌的人和一旁的宝儿震住,由雍华意味深长的冷笑与小顺子的惊骇神情中证实,元卿贝勒根本没死。
“顺公公,这……”差役都不知该如何拿人了。
小顺子心神快转,一整神色作揖道:“奴才办事不力,误会雍华格格的清白,请格格见谅,奴才也必会回府向主子请罪。诸多烦扰,望格格宽宏大量,多多包涵。”
“没事请回吧。”
“是。那么,元卿贝勒暂寄此处的宝丫头,我也一并领回了。”
重重的碰牌声猛然砸响,雍华脸上已不见任何客套,宝儿也一脸震愕,她明白这一刻迟早会来,但太快了,来得太快了。
“宝丫头过来,咱们回府吧。”
雍华早知道元卿会籍小顺子之口打出这张牌,却没料到宝儿真会犹豫不决地走过去。
“我主子……他来叫我回去了。”
雍华寒眼瞪视牌色,听若罔闻。
“我想的果然没错,你确实没烧了我主子。”她逞强地笑著,期待的小脸始终得不到雍华任何回应。
“宝儿,你真要走?”贞德急问。
宝儿垮著面容凝望雍华。
他都不说话,看也不看她,一点表示也没有。难道他毫不留恋,也没啥感觉?也许他和主子想的一样,都认为她没必要再搁置此处。该执行的任务、该揭发的密谋,都已了结,留她下来根本没什么用途。
可是,只要雍华开口说一声,希望她留下来……
宝儿渴望地红著粉颊用力看他,连旁人都看穿了她在打什么笨主意,雍华却一迳专注地调理牌面,对她露骨的热情暗示毫无所觉。
“宝儿,你其实并不想离开这里吧?”
是啊,但问这句话的不应该是觉华。她开始有点恼火地瞪著雍华。
“既然不想走,何不留下来?”觉华也受她影响大胆起来。能收留宝儿在此的,并非只有雍华一人。
“不行!”她对著雍华赌气大骂。
“为什么?”
“我必须听从主子命令!他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
“那,可还记得你主子送你来之前的郑重交代?”
雍华突来的淡淡一句,愣住了宝儿。
她傻傻点头。
“他怎么说?”
“就是要我在你身旁好好学习,并协助你执行任务,还有随时做好牺牲准备──”
“这就对了。”
“什么?”
“你牺牲的时候到了。”
忽然间,雍华将整壶武夷泼洒到宝儿身上,湿了她一头一脸,连她附近的差役都受到波及,浑身芬芳四溢。
“雍华,你这是干嘛?”觉华愤然绕向宝儿,还不及走近,宝儿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宝儿?”贞德惊惶起身,屋内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著,她干嘛了?”看宝儿瞪大双瞳的僵冷死相,英绘脸色吓得比她还惨白。
“宝丫头!”小顺子奔上前来扶起她,赫然发现她异常冰凉,立刻探探鼻息、摸摸手腕……竟然没有脉搏!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差役们都快胡涂了。
“你杀了宝丫头!”小顺子失声叫嚷。
“喔?”雍华阴阴一笑。“怎么个杀法?”
“你那壶茶有问题!”
“这可奇了。若茶有问题,怎么其他被泼到的人都没事,就她一人有事?”他故意端起杯里残余的凉茶,悠然喝下。
“真的没气了。”一名检尸的差役蹲在宝儿身旁抚著她颈边。“这……突然死亡……”
“叫做暴毙。”雍华弯著邪魅的笑眼。
“胡说,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小顺子疯狂推开差役扶起宝儿。“她刚才还好好儿的,哪会一下子就──”
“狗奴才,难道只有你主子会耍弄分身术的伎俩,其他人就不会玩别的把戏?”
分身术?众人诧异。元卿贝勒是用这种方法逃避被焚?
小顺子愤然起身。“既然宝丫头断了气,我就抬这尸首回去覆命!”他就不信回去之后主子救不醒她。
“可是依照惯例,宝儿的后事应由我们这方处置。”雍华怡然优雅地调整著自个儿发饰。“就算你坚持要一反常态地领尸回府,也得先回去请示你主子吧。”
小顺子恼得满脸涨火。
“来人,送客!”雍华重喝。
“宝丫头,宝丫头你醒醒,我知道你没死!”小顺子被人扛著双臂仍不住叫嚷。
英绘和觉华不可置信地瞪著瘫躺在地的宝儿,除了那双鲜活的蓝眸,她的状况几与死人无异。
“觉华,她……听得见看得见吗?”
“我怎么知道。”
纵使明知宝儿没死,这情况也诡异得够教人发毛。
“宝丫头,回来呀!”小顺子一行人已被架远,他的尖嚷依旧清晰刺耳。“他可是弄伤元卿贝勒双眼的凶手,是咱们的死敌啊!”
蓝眸晶亮地瞪著,一瞬不瞬,其中却有著深深的震撼。是雍华伤了主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