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慈悲-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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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依盼颤抖著深深吸气,又慢慢吐出。再吸、再吐。努力要让自己平静。其实她可以投入面前男人的怀抱,但她已经无法再完全相信他了。同床,却是异梦。
可是偏偏又离不开、分不掉。她真可悲。
「要回京城,让你怕成这样吗?」景四端不是简单人物,待她慢慢静下来之后,他悠悠地问,「你一开始所说,母亲与外人串通,米商沙老爷意图逼奸强娶…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对不对?」
雁依盼低下头,拉起滑落棉被遮住赤裸丰盈的酥胸,淡淡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又不会骗人。」
这话中似乎有话,不过景四端确实有事相瞒,当下只是望著她,没有多追问下去。「我们还有几天会到京城?」她力持镇定地问。景四端还是眯眼望她,像在研究著什么。
「你打算做什麼想在回京之前找机会离开我,继续逃?」他反问。雁依盼没作答,算是默认了。
「既然这样…」他伸手轻扯棉被。
、她诧异抬起头,下一刻,娇裸的玉体被拥住,苍白的小嘴儿迎来蛮横的热吻,唇舌交缠中,两人都尝到了血的滋味。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回京城。」他粗声说。
那一夜,降霜了。小客栈的房裡,却依然浓情融融,火热如春。
他们果然又改道了。在日渐萧索的北地寒冬一路边走边看风景。家家户户团圆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到了梅县,因為雁依盼想看刚开花的寒梅。
景四端自然是顺著她的,所以就在梅县县郊的旅店投宿,一住就住过了年。
一年了。他们出京已经整整一年。
开春之际,皇帝的密令也到了。
雁依盼知道一路上景四端偶尔会到驛站发信。是发回京城还是发给有暗盘生意往来的赵爷她不知道。
自去年秋天之后,她对於他的事情不再过问。一路冷眼旁观。一个字也不多说。
在眾人面前,结伴而行的两人儼然恩爱夫妻;但彼此都清楚,除了肌肤之亲之外,他们就像回復到一开始时,保持带点戒备的距离,不追问对方的心思或做法。
景四端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也没有逼迫她交心。雁依盼很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瀟洒的人。
夜裡虽深情繢綣,浓情蜜爱,到白日看他与富商或地方官周旋,暗地裡如火如荼地跟赵爷保持联繫,进行生意一一雁依盼都只是默默看在眼裡。
心寒,却离不开。她总是恍惚想起母亲夜夜哭泣的脸。
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母亲会流著泪告诉她,女子出嫁有如豪赌,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一辈子全毁了。绣房裡箱箱精緻昂贵的精绣布料,全是她母亲出嫁前含羞带悦為自己準备的嫁衣。抚摸著綾罗绸缎,落下的却全是滴滴热泪。
糟一点的时候,尤其在紈絝成性的父亲流连青楼多日都不曾回家,甚至醉醺醺地带著陌生妖媚女子回府时,雁依盼的母亲会发狂愤怒,夫君是天,自然不容拂逆顶撞,一言不合就是被夫君拳打脚踢,赏一顿粗饱。所以雁母的怒气只能全发在女儿身上。
「谁要你不是男的!」母亲发起怒来如狂风暴雨,掐她、捏她、打她,一面狂骂著、哭吼著,把一切怪到独生女儿身上。
小小的雁依盼从不出声,因為挣扎或反驳会招来更多的虐待跟责打。
一次,她被母亲狠命摔过来的针线盒砸个正著,眼冒金星地扶住瓷鼓凳,雁依盼忍不住哭了。那年她才十岁。
不料她的哭泣没有让母亲心软,反而更怒;雁母抽起房中散落的绚烂华丽刺绣腰带,把嚶嚶啜泣的女儿手脚都绑住一连嘴巴也蒙上,丢在床裡,摔下帐子,关门逕自去了。
雁依盼在黑暗中哭了一天一夜。直到下人进绣房找东西,才发现惊恐到尿湿了床的小姐。
之后,她学乖了,不管多疼多难受,都强忍住眼泪,死也不哭,努力堆起虚偽乖巧的笑,柔顺地说:「谢射爹娘的教导。」爹娘教导了什么呢就是要她千万别爱上个不堪爱的男子,生下无辜的孩儿,毁了所有人的一生。
但景四端彷佛是她命中的魔星。她还自投罗网,怨不得人。
眼下他正坐在她对面,閒适地翻阅著信简。瀟洒俊朗如旧,抬眼望她时,还是令雁依盼心跳缓缓加快。
「怎么了这般看著我一表情这么怨,像是给拋弃了似的。」景四端随口开玩笑逗著她。
前些日子他们一道去逛梅县的元宵灯市一人太多给挤散了。雁依盼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景四端闲閒逛回来时找到她。她自认没什么表情,但景四端一直笑她一脸给拋弃了的样子。
「大概吧,你不是该回京城了吗?」她指了指他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多次的信简,淡淡说:「那应该是京裡来的密令,要传你回去了,是吧?」真是聪明伶俐。景四端笑了笑。
他手上握著的,确实是召他回京覆命的密令。不过雁依盼有所不知,像这样的召令,他已经陆续接过好几次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刻意拖延,只想多争取一些时间,陪伴佳人。
她不敢、不想回京城,景四端就陪著她不回去。就这么简单。反正案子还没查到确切段落,不回去也无妨,进度全由书信往来报告。
如今开春,军马买卖事宜迫在眉睫,已经无法继续拖延下去,景四端真的该回京了。
「我是该回去一趟,跟皇上报告一声。」他表面上随意瀟洒,但心底挣扎了片刻,还是把这一阵子盘算了不少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如果你还是不愿回去,那就在这儿住吧。房子我已经谈好了,可以续租,请个丫头照料打点。等我回去处理一下事情,过一阵子就来。」
雁依盼望著桌巾,长睫低垂,不出声。
眼前的桌巾其实很粗,跟这房裡的傢俱一样。他们过年前从客栈搬到城郊这临时找的简单小院落,一住,居然就住了这么些日子。
在这儿过简单日子也未尝不可,她身上还有一点珠宝金鐲可典当,不至於饿死。只是,要她守著空闺等男人回来一一
她摇摇头。「不,我不要。」
「那么,换地方住吗也好,我们到葫芦口那边看看房子去一一」雁依盼还是摇头。抬起眼,清澄的水眸望著他,她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回京。」
景四端诧异了一本来慵懒靠著的修长身子直了起来。
「你要跟我回去?」他追问。
「是。」雁依盼沉吟片刻后,毅然点头。像是经过千回百转的思虑之后,方才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再下去,只有越来越糟。
贪小钱是一回事,军马这笔大买卖,不能真的让他们得逞。
所以即使知道京城可怕,这一回去大概是凶多吉少,伤心难免,雁依盼还是得硬著头皮一一甚至是硬起心肠,走上这一条归乡路。
第八章
一个月之后,失踪了一年的雁家小姐静悄悄地回到了京城南郊的静王府。
静王府已经很破旧了,没人想要,当初也是随便配给一支远房又没啥长进的亲族住。当家的老爷已经死了很多年,遗孀身分又卑下,所以一直鲜少有人想过来走动拜访。雁依盼因此得以不动声色地回家。
她的亲娘见了她,并没有激动落泪、烧香拜佛谢老天让女儿平安回来,也没有大怒质问她跑到哪儿去了,為何不告而别;反而有些畏惧退缩的样子。
显然对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楚,心虚得紧。
心虚很好。会怕更好。雁依盼冷冷一笑。
早在软弱的母亲被面首说动,下药迷昏她还锁在黑暗的房间裡,要通知那脑满肠肥的米商乘机来夺走她的清白,好让她不得不嫁时,母女情谊,早已经断得乾乾净净。
当时好在她一向警觉,早一步偷出了母亲藏在床头镜箱裡的迷药,加以掉包。她那夜没有被迷昏,连夜把已经预备好的行李细软全带著,越窗而逃,一路逃到景府。偷得的药,反而被她用在表妹慕容芫身上。让表妹睡死了,她才能脱身,去找景四端。
她这一生,若说对谁有过任何歉疚之意,那么,就是单纯可爱的表妹以及慕容将军一家了。回京之后雁依盼暗中打听过,知道表妹已经怀有身孕,夫君还百般疼爱呵护,那满满歉意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如果可以,她真的非常希望能够补偿一一即使这补偿要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甚至要捏碎她的心,也无妨。
然后再过半个月,景四端也回京了。他们刻意错开,才不至於令人起疑。不过就算有所怀疑,也没人敢多问。
因為最近京裡有风声渐渐传开了:听说年少英俊的慕容开将军对远房表妹雁依盼曾暗生情愫;而雁依盼自觉配不上英姿焕发的慕容少将,婉转拒绝后,这一年都躲在庙裡吃斋念佛,以求能偿还情债一一
「在庙裡吃斋念佛為了还情债?这种鬼话也编得出来?」景四端回京之后听了谣言,一股浊气上涌,俊脸黑了一半。
「咦这跟你说的不大一样哪。」一个带著打趣的威严嗓音突然响起。景四端虽然不悦,但也不敢造次。毕竟他正身处御书房,报告谣言的是御前带刀侍卫,而出言调侃的,正是屋裡唯一坐著的贵气中年男子,当今皇帝。
当下景四端只得恭敬回报:「皇上,雁小姐跟微臣之间有点误会……」
「是吗?」皇帝笑了笑,摆手示意让侍卫把搁在旁边大檀木镶贝书桌上的几本摺子递给他。只见皇帝选了其中一摺,对景四端扬了扬,「你知道这是什麼?」
「参本。」景四端是写这东西的老手了,岂会不知道
这看似不起眼的暗黄滚黑边的摺子上头,通常都不是好话,全是满朝文武或王公贵胄的恶行瀆职之处。景四端奉命寻访调查的结果都得写成参本,直接送交皇帝过目。
「是了,不过,这些本子可不是你写的。旁边这一叠裡头,写的全是你的恶跡,也就是很多人要参你一本的意思。」皇帝很好心地解释。
景四端不甚在乎。他在朝中自然树敌不少,嫉妒他的人也很多,这种事发生很多次了。他无所谓地回答:「这回又是谁骂微臣了?」
「别人就算了,不过朕手上这一本呢,还真巧,正是朕的远房表妹雁依盼写来的。」皇帝饶有兴味地看著眼前这一向洒脱自在的爱将变了脸色,心裡觉得非常痛快。「你不知道她写了这个喏,拿去看看。这看起来不像是小误会、斗斗嘴闹彆扭而已哪。」
景四端接过一摊看奏本,细读起来。
还真是……鉅细靡遗。过去一年来,哪月哪日到了何处。又收了谁多少贿赂的银子,一笔一笔全列得清清楚楚。景四端的俊脸更黑了。
他知道她曾经写过一回恶名录,当时只是质问他用的,之后也没再提。没想到这小妮子心机如此深,纪录留起来不说,还背著他上奏皇上,狠狠在摺子裡把他骂成了贪财又卑劣的大恶官
「……贪官恶法,乃新伤国本之最,不以重刑惩之戒之,恐不足收警世肃清之效,我朝政风不堪如此腐蠹败坏,望皇上明察……哼哼,写得还满有模有样的嘛。」有人边看边冷笑,浑然忘了身旁还有当朝皇帝。
「虽然朕不认得她,不过她是皇族后裔,又一切照著规矩来上本子,没办法置之不理。写得这么详细,真有本事,朕还想是不是该召她来修史呢。」皇帝撑著腮闲闲说,「看这程度,不办你,好像说不过去?」
「那皇上就严办吧。」景四端抬头,鹰眸进射出锐利光芒。「反正皇上本来就想好好教训微臣一次,不是吗?」
「说得也是。」皇帝点头同意。「姜护卫,不如你就把朕的意思传到吏部去吧。」「属下遵命。」老姜恭敬应声。
是了,御前带刀侍卫正是一路随景四端公干的老姜。人家有个很称头的名字叫江万翼,梳洗换装后,英姿焕发,根本就不是那个安静到近乎哑巴,毫不起眼的风霜中年男子。
老姜出去后,皇帝看著景四端,还要打趣,「你想被严办,朕也照做了,何必还臭著一张脸呢这跟朕认识的景爱卿不大一样哪。可是為了朕那忧国忧民的表妹?」
这说得也太轻鬆愉快了。景四端轻则丢官,重则项上人头不保,却依然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知道不多,一直以為微臣就是贪官污吏,出京城招摇撞骗,专门欺压地方官的恶徒。」「你没对她全盘托出?」
「自然没有。一来怕影响计画,二来為了她的安全,不想让她牵扯进来。何况……」沉吟片刻,景四端才困难地说:「何况一开始,微臣确实没料到会跟她……」
看口齿犀利的景四端迟疑难言,已经够稀奇的了,此刻还看他耳根子略红,分明是在尷尬,这实在是奇观。
「有这麼说不出口孤男寡女一路相伴,情投意合也是很自然的。」皇帝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别诧异,老姜都回报了。听说你们到后来已经如胶似漆,根本是一对恩爱小夫妻,是吗?」这个老姜,看似老实,也是满会打小报告的嘛
景四端清了清喉咙,不大自在地承认,「微臣确实心仪雁小姐……」
「她是皇室中人,你好歹也照规矩明媒正娶嘛,朕又不会阻挠。」言下之意,竟是在怪他太心急,无名无分的就把雁依盼给吃掉了。「皇上刚刚自己说的,孤男寡女一路相伴,情投意合是很自然的。皇上的真知灼见,微臣著实佩服。」景四端很迅速地反击。
「好了好了,不用跟朕来这一套。」多年君臣,哪会不知道对方心裡打什么主意皇帝摆了摆手,「朕只问你,你确定是情投意合?慕容将军也是朕倚重的大将,手心手背都是肉,别指望朕偏心帮谁,这事你们得自己解决。」
「是,微臣知道。」其实景四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不再多说,改了话题,正色稟告道:「不过微臣花了一年追查赵某人,才确定他背后有个极要紧的人在撑腰。此刻正是逼出此人的重要时刻,微臣无法分心去管私事,还请皇上明察,别在这时候做什麼决定一一」
万一在他忙著抓坏人的时候,皇上被那个浑身是戏的妖女给骗了,真的将她指婚指给慕容开的话,那不就糟了
别说他杞人忧天.雁依盼可不是等閒人物,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见他一脸严重的神情,竟大笑起来,「景四端,你也有这一天先忧虑你项上人头吧!」情关难过,英雄亦然啊皇帝取笑爱将之际,忍不住也要这般感叹。
匡唧茶杯落地,摔个粉碎。将军府小姐慕容芫出嫁前的闺房外间小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因為姑爷景熠凡很忙,加上景府裡又无老经验的妇道人家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