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掌心的玫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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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体验到任何快感的新界此时正陷入一种深深的罪感之中。他甚至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能承认他那么简简单单地就做了那件想了一遍又一遍的事。他使已经碎裂的小瓷人儿身上又增添了新的裂痕。他突然抱住小妮子,语无伦次地重复:
“小妮子小妮子,我不想那样做,不该那们做,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想跟你学习开拖拉……”新界痛悔万千,年嗵一下跪坐下去。
新界的样子很猥琐。
站立着的小妮子显得高大起来。小妮子冷笑一声,说:
“怎么?是不是我这辈子就得握在你的手里了?你今天想学拖拉机,明天想学开火箭怎么办?告诉你,我就是喜欢子赋老师,一辈子都喜欢。你爱跟谁说去跟谁说吧。”说完,小妮子抽身而去。
新界突然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喊,他直愣愣地仰倒在绿草地上。
学习开拖拉机是个非常牵强的借口,新界从此不提此事,直到秋麦大收结束。秋收结束,标志着上一年农事的完结——农闲季节到了。
秋麦十道那个混沌的夜晚之后,新界再也放不下小妮子了。夜暮降临的时候,他目送小妮子和夏子赋走向秋麦十道的身影,任意做着他们做爱时的惊天动地的遐想。但新界很快把遐想转移到自己经历过的那个匆匆而过的时刻。回想着触摸过的小妮子的浑圆身体和光滑的肌肤。伴随着新界回想的,是深深罪恶感和强烈的责任感以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梦的渴望、期盼……新界对小妮子的思念,是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心灵磨难。由于那一次没有快感的情事,新界终将没能摆脱那苦苦的磨难,直到小妮子毙命后数年。
15
冬日的九家堡也是很美的,美得富有诗意。野玫瑰枝头落満团团雪絮。远眺,影影绰绰重重叠叠,如云雾如梦如幻。
新年在即。
新界没有回到他所留恋的城市里去,他留了下来。留在九家堡的新界显得沉闷而孤独。他仿佛在营造着这种氛围,以此来处罚自己。同时,他又想突破这种氛围释放自己。
在铺満银屑的秋麦十道的雪野里相遇,亲界和小妮子都感到意外。
小妮子穿着藏蓝色长裤,阳红色罩衫,齐整的发辫搭在胸前,宝贝在她的脚下翻滚跳跃,抓挠着自己的尾巴。小妮子伫立的身影成为皑皑雪野中又一道动人的景致。
新界的心悠然一热,他急不可待地迎着小妮子跑去。
小妮子却抽身要走。新界被热情怂恿着,他拉住小妮子并强硬地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国。新界感到小妮子的肩不滚圆柔软,脸颊也不那样饱满发光了。几颗泪珠凝固了似地挂在变得尖削的失神的脸上。
“小妮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夏子赋他不要你了?”看到暗自伤悲的小妮子,新界抑制不住自己,凝眉追问。
小妮子缓缓抬起眼睛,看到新界的眼里満是焦虑満是忧患。小妮子突然发现,新界长得非常,眉宇间有股英武之气。还有扳着她的手,温暖而且力大无比。
“你不要胡说好不好!”虽然小妮子发现了新界英武和力大无比,她依然甩开了新界的手。甩开了新界的小妮子下意识地后住自己的腹部。
新界敏感地把目光投注到小妮子捂住的腹部。突然间,他感到头皮发麻。他分明看到宽大的红罩衫被小妮子捂一个凸起的小山包。新界的腿脚软得支撑不住自己,一下跪在了雪了上。他出其不意地伸出宽大的手抚在小妮子的腹部。新界确认无疑了。那凸起的小山包就中他的手下。
“小妮子你怀孩子了?是不是那天晚上怀上的。啊!是不是?一定是的!”
新界惊恐万状地问。新界的举动贸然而又粗鲁,小妮子被他激恼了。她恼羞成怒,冲着新界说:
“你真不要脸!”说完,抡起手臂照着新界狠狠抽去。
这一掌击醒了新界。他顿然感到自己不但幼稚,而且荒唐。对于什么叫孩子,怎么样才能怀孩子他根本就不懂。对她那凸起的腹部只是一种简单的直觉,大概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回事。所心,小妮子打了他骂他不要脸。
可是,小妮子为什么独自在要城伫立,为什么如此暗自伤悲?新界又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16
是怀孩子了。这一点,小妮子已经确信无疑了。
可是,没有经验的小妮子又推算不出是什么时候怀上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已经出怀,至少也有四五个月了。停经最初两个月,小妮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惶然地跑到团场的书店买了一本卫生知识手册,知道了停经的缘由,最大的可能是怀孕了。但小妮子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怀孕的可能随着月经来潮的希望日日落空而不容置疑了,小妮子就开始憎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想了很多办法。她挥起拳头死命地在肚子上敲击;让擀面棍毫不留情地在肚子上滚过;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一次次跳落;夜幕降临的时候,溜出家门,在秋麦十道的的原野上奔跑。小妮子疯狂地满怀希望地做着这一切,希望堕下能译在腹中的胎儿。但,小妮子没有能够成功。犹如沃土能够孕育丰收一样,小妮子健康的体魄使她腹中的胎儿健康而顽强生存生长着。小妮子心急如焚又怅然无措。她深得必须把这一切告诉夏子赋了。
而小妮子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她不想让子赋老师恐慌忧虑,她想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个令人忧虑恐慌的后果。后来在真婕死后,在专案级迟迟以破案的时候,小妮子镇定自若,投案自首,也是那样考虑的。她想让子赋老师轻轻松松地活着。她看到由于真婕的死给子赋带来的打击是她始料不及的。小妮子已经忘记了那场命案是在夏子赋的周密操纵之下都显得的。她独自走时专案撮死罪。怀着孩子的时候,小妮子就想到了死。她很为自己愿承担后果的牺牲精神自豪。后来她渐渐意识到,“精神”是虚无的。现实是,腹中的胎儿在一天天长大。“牺牲”赋予她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了。于是,她想到了死。死了,一切都会完结了,胎儿、忧虑……还有子赋老师。死了,子赋老师也随之死去。小妮子更加恐慌了。她不能,她什么都可以没有唯不能没有子赋老师,什么都可以割舍唯不能割舍子赋老师。小妮子痛乇心肺。原来,“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呵。
冬天,似乎凝固了情感和欲望。夏子赋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小妮子。只是在偶然意想起小妮子,想起时身体一阵激奋。他在井台上遇到了小妮子。夏子赋的桶里已经装满了水,正准备离去。小妮子上前几步,拦住他说:
“子赋老师,我一直在找你。怕真婕她看出来,我不敢去你家里。老师你先别走,我告诉件事。我有孩子了……”
夏子赋一只脚已迈出去,另一只脚停留在石级上,苍白纤细的手一前一后搭在扁担上。夏子赋定格在这副柔软的姿态上,像传统画中挑篮采摘的侍女。接着,扁担从夏子赋的肩上脱落下来,桶滚在地上,桶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小妮子想帮夏子赋的抬起扁担,说点什么,却有人走过来。“子赋老师,我在那个地方等着你,你一定要来。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办。”
小妮子满怀希望地等待在秋麦十道的的原野中。往日的温情和疯狂已被雪覆没,小妮子被凝固在伤痛之中。
17…17
17
夏子赋没有能与小妮子见面,告诉她该怎么办。小妮子也没能瞒过她爹爹马黑。马黑是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之后,才向小妮子发问的。马黑发现小妮子的瓜子脸变得尖削而且清秀了。马黑又发现小妮子粗起来的腰身和隆起来的腹部,当年丑妞也是这样一天天笨重起来的。可丑妞是怀着小妮子怀着自己的孩子,这非婚未嫁的小妮子是怎么了……
除夕的晚上,忙里忙外的小妮子感到热了,忘记掩饰自己,脱去了宽大的罩衫。她的腹间裹粽子似的捆绑着一圈一圈的布条。
马黑顿时双眼昏花。他镇定了情绪之后,拉小妮子坐上炕沿,开始向她发问。
小妮子无法隐瞒已经有孩子这个事实。小妮子却对马黑“那个人是谁”的发问守口如瓶。
问过无数次之后,马黑怒为中烧。他忍无可忍地抡起那条他引以为自豪的军用皮带,一下又下下地在小妮子身上抽打起来。
开始,小妮子硬撑着,不躲闪也不讨饶。但一直受着宠爱从没挨过一指头的小妮子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之苦。没过一会儿,小妮子就开始满满了翻滚,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新界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知青点里过着孤独的除夕之夜。此刻,他并不为自己没能够回到城市、回到家里与父母家人团聚而遗憾,他只是感到凄凉感到孤寂。凄凉和孤寂深深向他袭来的时候,新界又一次想起小妮子,想起了发生在夏天的故事,想起被小妮子击过一掌。那一掌使得新界的脸上依然存留着火辣辣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去触摸自己的脸。就在这时,传来小妮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小妮子的足球场在除夕之夜的九家堡显得格外凄切,声声入扣地撕扯着新界。
因为小妮子只是哭喊而不回答她爹马黑的问话,哭喊声显得愈加愈烈。
北方的习俗,夏子赋一家围在一起包饺子。小妮子的喊声使这个家里的气氛变得极不正常。夏子赋低着头,狠狠地把包好的饺子扔在面板上。真婕垂着眼皮无动于衷。夏玫玫仰起头,问:
“小妮子姐姐她怎么啦?”
真婕漠然地回答:
“跟她爹爹犯贱哪。”
小妮子绝望了。她想她爹爹马黑今天是非要打死她不可了。于是,小妮子也狠下心来。她扯着已经干枯嘶哑的嗓子,冲着马黑狂吼道:
“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吼完,她重新扑倒在地上。就这样,马黑都没有停下手。
马黑无法设想小妮子将怎样大腹便便地出现在九家堡,他又怎样向九家堡的人们解释他的宝贝女儿的肚子。
新界带着一股寒气破门而入的时候,马黑的皮带正飞舞在空中,欲待落下。新界箭步上前,奋力把马黑的手拦截在空中。他突然跪倒在马黑的脚下,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打她了,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是我干的。”
马黑只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皮带又毫不留情地雨点似地落在新界的身上。他边抽边骂:
“是你?你这畜牲你不是人!畜牲!畜牲!畜牲!”
这时候,马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他凶恨地抽打着,恶毒地谩骂着,畅快地渲泄着。他不知不觉地把物中的皮带调换了方向,带着铁扣的皮带抽在身上别是一番滋味。新界被铁扣打疼了想躲闪。可带着铁扣的皮带再次抡下时,正好蝸中他闪向一侧的头部。瞬时,鲜血顺着头顶缓缓流淌,直到殷红新界的半个脸颊。马黑像没看到似的,仍然没头没脑地抽打着。
新界跪倒在马黑面前,大包大揽地对马黑说“要打就打我”的时候,像个悲壮的勇士。可小妮子丝毫没有为他勇敢的举动。小妮子一个人时候,偶然会想起新界曾经进入过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痛悔自己,由于那一刻,她感到对不起夏子赋。她应该只属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的子赋老师。作为女人,她还中为那一刻而耻辱。想到新界,她就想到耻辱,她就痛恨新界。她就不能够容忍新界。
然而,当马黑的皮带落在新界的头上,新界已经头破血流,她爹爹马黑却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时,小妮子产生了恻隐之心。她愤怒了,她扑上前去,用身子护着新界,冲着她爹爹叫道:
“你疯了嘛?没看到他都被你打出血来了嘛?你想打死我,还要打死他嘛?”
马黑终于扔掉了手里的皮带。
马黑不得不停下手了。他突然间感到很累了,精疲力竭得再也举不起手中的皮带了。但他仍然怒气冲天。他恕视着跪在地下血流满面的新界和不屈地挺立着的小妮子,浑身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重重地摔掉手里的皮带,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长叹。突然,他带着悲愤惊心动魄地轰然倒了下去。
马黑病了。他惊心动魄轰然倒下之后,就没站起身来。真婕看到马黑的时候,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马黑像一具僵尸直挺挺地躺着,往日黑得放光的脸上,现在是一种死灰、半睡半昏迷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和生气。
优秀的产科医生把她崇业敬业的秉性也一丝不苟地传给了她的女儿。虽然生活冲走了浪漫,新奇已流于习惯,真婕对医生的职责却不曾有丝毫倦怠。
对小妮子的不屑,完全是出于女人的直觉产生的反感。而对马黑,真婕的心灵深处却始终隐隐留存着一种敬畏。
人就是这么奇怪,敬畏和尊敬是相互的,不言而喻的。真婕和马黑在不经意间产生的信任和沟通,使得马黑在如临深渊的时候,有了希望。
这个下午,小妮子没有回家。开始的时候,她和夏子赋在一起。乘真婕不在,她想跟夏子赋好好谈一谈。她对夏子赋说:“我真受不了,老师,我爹爹他死命打我,他逼着我说出是跟谁有了这个孩子。”
夏子赋面色惨白地急问:“小妮子你说了没有?告诉他没有?”
小妮子非常失望,是一种痛惜自己的失望。小妮子多么希望夏子赋问问她的伤痛(小妮子的确是被她爹爹打得满身伤痛了)和她腹中的孩子。尽管这孩子给她还来苦难,可这孩子是夏子赋的血脉,是她与她仰慕爱恋的子赋老师的骨肉。这个念头的出现使小妮经子蓦然间对这个孩子产生了难诉难解的情愫。
小妮子没有回答夏子赋。她只用一种陌生和淡泊得让夏子赋不安和愧疚的目光盯了他很久之后,又怅然离去。
整个下午,小妮子就徘徊在雪压枝头的玫瑰丛下。她一直在沉思,一直在回想,想得很多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