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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中国制造 作者:周梅森-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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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立婷说:“哥,你别转移话题,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再问问。”

田立业被逼到了墙角,再无退处,这才想起了镜湖市在平阳开的那个“新天地娱乐城”,马上给胡早秋打了个电话。

也是巧,胡早秋刚到办公室,接了电话就乐了,问:“田领导,是不是来什么好事了?这一上班就给我打电话?”

田立业任何时候和老同学都没正经,信口胡说道:“大好事呀,胡司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推荐个人才,这人叫田立婷,是个女同志,想到你们新天地娱乐城再就业,你们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胡早秋知道田立婷是田立业的妹妹,便说:“一句话!只要别让我安排总经理、董事长什么的,我今天就办。说说吧,田领导,让我们这位劳动模范田立婷同志干什么?在收银处收收钱行不行?五十、一百的票子她该能分清吧?”

田立业捂住电话征求妹妹的意见,妹妹高兴地直点头。

田立业便说:“好,就这么定吧!你老兄马上和新天地打个招呼。”

胡早秋道:“没问题,我今天就打电话安排一下,你明天就让立婷到新天地去上班。不过,田领导,咱把话说清楚,你可又欠我一次情了……”

问题解决了,田立婷仍没好话,说:“哥,看看,这就是公仆和百姓的区别,百姓愁得上吊的事,公仆打一个电话,开着玩笑就办了!”

田立业真不高兴了:“立婷,你对我们当干部的意见这么大,还找我干啥?”

田立婷笑道:“不因为你是我哥吗?再腐败我也得认!”

田立婷走后,田立业一看表,已经是八点半了,想到九点要开市委办公会,且是高长河就任后的第一个市委办公会,再不敢迟疑,忙下楼穿过市委大院后门进了自己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李馨香的电话就到了。

李馨香情绪激动地向田立业通报说,她已就平轧厂的问题向社领导做了电话汇报,长途打了一个多小时,引起了社里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社领导指示说,平轧厂很有典型意义,这种在计划经济旧体制下因为投资主体不明,责权不清和条块矛盾造成的重大失误不仅仅存在于平阳市,在全国许多地方也存在,根据中央有关领导的指示精神,必须有选择地公开报道。

李馨香在电话里说得起劲,田立业却毫无反应。

李馨香问:“哎,哎,田秘,你怎么了?咋不说话呀?”

田立业这才叹着气说:“李记者,情况有些变化,我们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和前任市委书记看法不太一样,新书记不赞成公开报道平轧厂。”

李馨香不以为然地道:“你们新书记说不报道就不报道了?他以为他是谁?党和国家领导人呀?我可不归他领导!”

田立业说:“你不归他领导,我可归他领导,你总不至于逼我上吊吧?”

李馨香不高兴了:“田秘,这贼船可是你拉我上的呀,你现在说变就变,我怎么办?你要讨好你们新书记,我也得执行我们领导的指示呀?难不成你要逼我上吊吗?你说说看,现在不报道了,我咋向我们领导交待?”

田立业没话说了。

李馨香又说:“田领导,我也不让你为难,平轧厂和有关方面我也熟了,我自己搞下去吧,你就把骨头缩到壳里,哪里平安哪里去吧!”

田立业又惭愧了:“李记者,你先别这么说,我马上参加市委办公会,会后就去找你,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看这事能不能既不让你上吊、也不让我上吊……”

放下电话,田立业手心和额头上全是汗,禁不住想:看来他真得离开平阳市委了,不说别的,也不管高长河今后给不给他穿小鞋,就冲着目前平轧厂这个难以调和的大矛盾,他就没法再呆下去。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九时三十分 平阳市人大

看到高长河、文春明和孙亚东三个市委主要领导关起门来开会,刘意如知道关于烈山的激烈斗争就要开始了,自己得向老书记姜超林通报一下情况了。不通报可不行,耿子敬和赵成全都是姜超林提起来的,是姜超林的人,她和女儿虽然归新书记高长河领导,却也必须在老书记姜超林那头留条退路。官场险恶,世事难料,姜超林又是平阳的实力人物,她和女儿不能不十分小心。

市委大院和人大、政协大院只隔一条街,步行不过十分钟,可为了抓紧时间,不招摇过市,刘意如还是要了一辆车。车到人大楼下,刘意如让司机在下面等着,自己独自一人上了楼。

走进姜超林办公室时,姜超林刚刚放下电话,也不知是和谁通的话,又生了什么气,反正脸色很不好看,见刘意如进来,郁郁地问:“刘主任,有事么?”

刘意如赔着笑脸说:“老书记,不是送文件么?就顺便来看看您了。”

姜超林一脸不快:“有事就说,马上我还要出去。”

刘意如仍是赔着小心:“老书记,有件事想请您帮着拿拿主意哩。”

姜超林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

刘意如吞吞吐吐说起了女儿金华和烈山,说罢,还以一副同谋者的口气对姜超林说:“……老书记,你说说看,子敬这人怎么就敢这么胡闹?你过去没少敲打过他呀!可他就敢!中央三令五申不准在职干部经商,他偏顶风上……”

姜超林冷冷插了一句:“刘主任,这是贪赃枉法!”

刘意如便又改了口:“可不是么,估计问题不小,闹不好要进去!老书记,您看这事怎么办?是不是让金华向高长河书记做个汇报?”

姜超林怔了一下,问:“怎么?刘主任,你还没让金华去汇报吗?”

刘意如说:“不和您老书记通个气,我就能让金华汇报了么?!”

姜超林更没好气了:“刘意如同志,我告诉你,耿子敬不是我儿子,烈山也不是我的个人领地,对这种腐败分子该抓要抓,该杀要杀,这还要和谁通气吗?!”

见姜超林火气这么大,刘意如想,自己可能是触到姜超林的痛处了,便说:“老书记,既然您这么说,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金华,让她今天就到市委来,向高长河做个汇报。”说着,当着姜超林的面,给女儿拨起了电话。

刘意如拨电话时,姜超林在一旁冷冷看着,问:“刘主任,你是老同志了,你和我说句老实话,烈山和耿子敬的问题你是今天才发现的吗?过去金华回家就从没和你说起过?你这人身上是不是少了点忠诚?”

刘意如握着电话愣住了:“怎么?老书记,您怀疑我过去对您不忠诚?”

姜超林“哼”了一声:“不是对我,是对组织,对人民,对事业!”

刘意如满腹委屈,声音都有些变了:“老书记,您怎么能这样说?十年来,我哪里对不起你?”

姜超林叹着气说:“刘意如同志,认真地说,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不论是早年做办公室副主任,还是后来做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在具体工作上,在为市委领导的服务上,你周到细致,甚至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几乎很难挑出什么毛病。可你这个人呀,也有个大毛病,过去我只是疑惑,现在看得比较清楚了,那就是太崇尚权力,太会窥测风向,不忠于党!”

刘意如呆呆地看着姜超林:“老……老书记,我……我真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到这地步了,姜超林仍不说透,反而带着近乎悲悯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刘意如说:“刘主任,你看你,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青春年华都在机关里消磨完了。说真的,现在想想我也后悔,早知你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我该在十年前就把你调出市委机关,让你到下面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你这人不笨呀,更不是没能力呀,就是眼头太活嘛。哦,顺便说一句,你这一套,千万不要传授给你女儿金华,那会害了她的……”

刘意如这时已预感到事情不妙,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姜超林这才把话说穿了:“刘意如同志,告诉你吧,关于烈山班子和耿子敬的问题,高长河同志刚刚和我在电话里交换过意见,就是在你刚进门的时候!你呀,就不要在我们新老书记之间搞名堂了好不好?就算我们新老书记之间有些问题看法不同,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都忠诚于党和人民的事业!”

刘意如像挨了一枪,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冰凉。她再也想不到,这一回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竟送上门来出了这么大个洋相!在平阳市委机关二十年,她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看着多少人上台下台,她凭着自己的小心和智慧,绕过了多少激流险滩。现在是怎么了?是她老了,跟不上新形势了,还是这位新来的权力执掌者太不可捉摸?高长河怎么就把烈山的问题马上捅给了姜超林?他为什么不抓住烈山的问题好好做一篇杀鸡儆猴的好文章呢?!

看来,这个高长河不简单,可能在搞“阳谋”上很有一手!

面对着二十年来最大的、也是最丢脸的一次失败,刘意如窘迫过后,仍努力镇静着情绪告诉姜超林,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正因为要忠诚于党,所以,她才得支持女儿金华去高长河那里举报;又因为要对得起老领导,所以,也得事后通一下气,以免日后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说到后来,刘意如几乎要哭了:“老书记,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难不难?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什么办法?!我真是出于好意,想落个忠孝两全,没想到还是让您老书记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姜超林拍起了桌子,怒形于色:“刘意如同志,你又说错了!什么‘忠孝两全’?谁要你去做孝子?你是谁的孝子?!不要再说了,请你出去,马上出去!”

刘意如缓缓地转过身去,走到门口时,眼中屈辱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回过头,刘意如又哽咽着说:“老书记,我知道您现在心情也不好,您骂我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计较,今后有什么事,您……您尽管招呼我就是……”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九时四十分 平阳市委

这时,高长河和文春明、孙亚东在市委的小会也快开完了。

高长河最后总结说:“……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超林同志又态度明确,坚决支持,那么,亚东同志,你们纪委和有关部门就赶快行动吧,特事特办,尽快立案,并尽快进驻烈山县调查取证。特别提醒一下,对县委书记耿子敬和经济开发公司的那个林萍,最好立即采取必要措施,以防走漏风声后他们毁账串供。”

孙亚东点点头:“好,高书记,我回去就布置。”

高长河想了一下,又说:“根据金华同志提供的情况,耿子敬现在可能在省城,亚东同志,我看你们可以派几个得力的同志去一趟省城,将耿子敬在省城就地扣下,让他们两边失去联系,这样可能对工作更有利。同时,也向赵成全调查一下,看看汇到省纪委的那十四万是不是他的。”

孙亚东说:“那好,兵贵神速,我现在就走,十点钟的那个再就业会我就不参加了,你们书记、市长去参加吧,我请假!”

高长河挥挥手说:“好,快去吧。”可话刚落音,又想起了平轧厂,便又说,“哦,亚东同志,还有个事得再和你郑重打个招呼,平轧厂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和春明同志负责,这段时间你就集中精力抓好烈山腐败问题的查处!”

孙亚东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点点头道:“好吧,高书记,平轧厂有你们一二把手负责就好,我也省心,巴不得呢!”

孙亚东走后,文春明才抱怨道:“高书记,谁和你一起负责呀?!平轧厂你让孙亚东同志一并查清楚多好?他不查,新华社的记者也在查,反正是包不住了。”

高长河说:“我知道,都知道,有些看法昨天吃饭时也和老书记说了。现在我倒又有个想法了——春明同志,你看我们能不能先着眼于解决问题呢?把过去的方案都拿来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平轧厂找到一条比较好一些的出路?先立后破嘛!旧体制造成的问题,我们现在根据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规律解决了,事情有了转机,就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嘛。那时再谈平轧厂的教训,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文春明说:“还是过去那一套,丧事当做喜事办!”

高长河笑道:“也不是,主要是考虑你市长大人的形象,你老兄把这么大的难题解决了,那形象多高大呀?咱说清楚,我只做你的后台,前台的戏还是你唱。”

文春明不为所动:“高书记,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真这么简单的话,平轧厂的事还不早解决了,何至于拖到今天,把我头发都拖白了一大半!”

高长河又笑:“不要这么沮丧,咱们就试试看吧,最近抽个空咱们到平轧厂去看看,和平轧的同志们一起,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平轧厂……”

这时,刘意如进来了,提醒说:“高书记,文市长,现在是九点五十了,你们得走了,会场上又打电话来催了。”

高长河这才和文春明一起出了门。

在走廊上并排走着,高长河又说:“哦,春明同志,还有个问题你恐怕也得过过脑子。烈山的班子估计是垮了,至少是部分垮了,耿子敬看来是完了,那个县长赵成全就算没多大的问题,也没几天活头了,这烈山的新班子怎么办?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呀,派谁去烈山主持工作好呢?你要考虑考虑。”

文春明觉得有点突然,怔了一下,手一摆说:“高书记,这可是你的事,一把手管组织,你呀,和组织部商量这事去吧,我可管不着。”

高长河一本正经道:“你咋管不着?你是市长,又是市委副书记,啥事没你一份?再说,在干部使用问题上不能搞什么一把手说了算,这不好!民主一些,集思广益,集体研究,不更全面嘛,不至于再出现较大的片面性嘛。”

这真让文春明陷入了五里云雾之中。这位新书记搞什么名堂?在干部使用问题上也玩民主?这种民主好玩么?以后的平阳市委当真互相监督,集体领导了?姜超林都做不到的事,这位高长河同志能做得到?!

权当是听戏吧!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十二时 姜超林家

姜超林再也想不到耿子敬会出这么大的事。接到高长河电话时,姜超林真是呆住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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