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政府-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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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人没话的时候也能找出一大堆词来养养嘴,也能用舌头把他的名字七揉八搓弄成一块糖。但男主人对自己的母亲倒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说起话来舌头也僵直呆板。老人后来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个家,说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再也不到这里来了,可能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阿毛那么多甜丝丝的名字。
想到这些,阿毛总是把尾巴摇得得意洋洋。现在,他再次摇动了屁股后面那一杆总是战无不胜的大旗,重摇三圈,轻摇三圈,还是没有嗅到鸭肝或猪肉骨头的气味,连剩饭剩馒头的气味也没有。这就是说,今天的事情非同寻常,主人可能要跟他较真了。不就是撒了一泡尿拉一团屎吗?这些叫做人的家伙怎么敢做这种缺德事?他们自己不也要撒尿拉屎的吗?他们成天穿着裤子,他们常常把自己关进厕所,他们在厕所里面还喷上香水什么的,还挂上风景图片什么的,就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同样有撅屁股劈里啪啦的事情。可笑。那些臭美臭美的事情骗得过人的眼睛,从来骗不过狗的鼻子。其实屎尿就是屎尿,不是什么坏东西,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这真是太不合理了,太不公平了,太不像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舔了舔索然无味的扫帚,饿到要翻白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用鼻子顶开了窗户,顶出了一条缝隙,夹着尾巴从缝隙里钻了出去,再从阳台上纵身一跳,就来到了气味丰富无比的大院里。他在这里还是没有找到肉骨头,也没有找到剩饭一类可以将就的东西。他在路边嗅到了一条母狗的行踪,嗅出了这条母狗与一条公狗在草地上恋爱和偷情的故事。他在墙根嗅到了一只野猫的残痕,嗅出了这只野猫在垃圾桶那边向一只小老鼠施以血腥暴行的全部悲剧过程。他时而嫉妒,时而恐惧,但对一切都守口如瓶不动声色。他在这一片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院子里跑来跑去,还嗅出了蚂蚁的悲泣,蚯蚓的偷盗,麻雀的陷害,蟑螂的狂欢,当然还有人的种种秘密,比如有一个学生向他母亲说,他刚才在学校里补习数学,但他的鞋底上明明有足球场上草地和尘土的气息。还有一个男人向身边的女人说,他在出差的这一段时间如何想念她,但他的袜子上和提包上明明有另外两三个女人的复杂味道。他对这一切当然习以为常,还是守口如瓶不动声色,顶多只是摇头晃脑地喷出两个响鼻,显得有点暗自得意。
阿毛决定今天要很晚很晚才回家去,要让主人们找不到他然后着急万分,要让他们知道胡作非为的严重后果。他相信只要主人发现他不见了,就会狗一样到处乱窜,会满头大汗地把他阿毛的名字喊遍全世界。有一次他们还把配有阿毛照片的寻狗启事张贴在大街小巷,让阿毛还是借这个机会大大地出了一次风头,成为了很多人议论的话题。当时他十分满意地躲在草丛里,看见男主人同女主人一会儿出门,一会儿回家,互相埋怨面红耳赤。阿毛还看见女主人在路上见了另一个女人,两人的身上都有狗的浓浓气味,两人都诉说自己小狗走失的什么过程,于是最后两人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亮晶晶地撒向四周。当然啦,那个女人后来就成了家里的常客,就像主人其他一些客人一样,每次来都要给阿毛带来可口的美食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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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阿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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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阿毛嗅到了老鼠的气味,准确地说就是国际大饼干的气味,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四方奔走激情澎湃壮志未酬的阴谋家气味,让他有些好奇。这种气味时断时续,绕过一幢大楼后,向另一幢未完工的大楼延伸而去。光线越来越暗,乱石和杂草也越来越多。
“站住!口令!”一个小老鼠从乱草里冒出来。
“我来散散步……也不行吗?”
“这里面在开会,你不能进去。”
“国际大饼干……昨天就是请我来开会。”
“你是说我爷爷?我爷爷说了,他对狗太失望了,你们这些狗都被人类宠坏了,教坏了,兽性都快没有了。讨厌!”
“我没有兽性吗?”阿毛原来一直想当人,不以为兽性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为兽毕竟是老本行,他想了想,把嘴巴大大地张开,露出尖尖的门牙和血红色的长舌,做出大灰狼凶狠的嘴脸。
“这还差不多。”小老鼠被他的血盆大口感动了,把这张嘴左看右看,犹豫着说:“你等在这里,容我进去通报。”
事情的结果,是国际大饼干乐颠颠地跑出来,也对阿毛的血盆大口恢复了信任感,对他尚未吃上早饭也深表同情,终于让他进入烂尾楼的地下室。直到这个时候,阿毛才知道,深受人类迫害的动物界各方代表正在这里召开一个空前团结的大会,正在这里表达他们对人类深深的忧虑和怨恨。与会的猪代表名叫花花肉总博士,声泪俱下地控诉人类如何红烧他们,如何油炸他们,如何清炖他们,如何熏腌他们,说到惨不忍闻之处,鸡女士大概也勾引出心头呱呱呱呱的伤心事,情绪激动哭了起来,不过她的哭只是呛得喉头一挺一挺地干叫几声。
国际大饼干先生觉得这些眼泪有点离题,一只脚敲敲桌面:“吃我们一点肉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动物从来都是比较大方的,身上有肉就大家吃,是不是我们不像人那么小气,动不动就搞什么人道主义,从来不让我们吃他们的肉。”
“是啊是啊,人道主义真不是个东西!”猪博士喷出两注鼻涕,继续控诉人类如何红烧他们,如何油炸他们,如何清沌他们,如何熏腌他们。
国际大饼干不耐烦地再次插话:“诸位请注意发言不要重复,不要重复。问题不在于猪肉好不好吃,而在于不饿的时候就不能吃肉,这就是我们动物界的伟大原则,是我们兽性的崇高所在!可是人呢?可恨呀可恨,他们不饿的时候也要行凶,他们为了貂皮杀貂,为了象牙杀象,为了鹿茸杀鹿,为了鳄鱼皮杀鳄鱼。他们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肚子里都是饱饱的,完全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这还不说,他们甚至为了权力和观念发生了世界大战,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我们动物界全体精英对此真是感到不可理解!”
“是啊是啊,世界大战也不是个东西!”猪博士用耳朵扇走了一只苍蝇,继续控诉人类如何红烧他们,如何油炸他们,如何清炖他们,如何熏腌他们,还是没有顺从老鼠的引导。
“真是头蠢猪!”国际大饼干十分扫兴,气得翻了个白眼。
一直到花花肉总博士呼噜呼噜地控诉中出现了鼾声,发言权才移交给乌鸦代表。而牛代表,龟代表,甲虫代表等等也接下来一一作了发言。他们不但控诉了很多人类的罪恶,而且还报道了人类很多可疑的新情况。比如小奶牛曾经听他的主人说,他们准备在牛奶里面大加防腐剂以便陈奶可以冒充鲜奶,从而获得更多利润。更为骇人听闻的是:乌龟曾经听两个小孩子说,他们正在研究什么科学,准备做出一个比原子弹还厉害百万倍的新式武器。甲虫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说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互相吐唾沫,然后各人打各人的耳光,啪啪啪惊天动地,如此而已。蜘蛛也在这里。这个蜘蛛身上仍然有油墨和纸张的气味,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在听别人发言时上蹿下跳地忙着结网,把大家的发言要点记录在这张闪闪发亮的蛛网上。
阿毛第一次听到这么多激动的发言,见大家都说,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一说,比方说说人类居然没有发情期,不在发情期内的他们居然也交配,有时大汗淋淋的,实在太劳累啦,太让人费解了。但他拿不准这些是不是人类的缺点,也拿不准他自己应不应该参加这种对人类的攻击,就舔舔嘴巴没有吭声。
最后,蜘蛛总结了动物代表们学术研讨所达成的几项共识:
一、人类已经疯了;
二、人类已经傻了;
三、必须再次紧急动员起来向人类进行坚决斗争。
在国际大饼干的提议之下,动物们纷纷举起尾巴对蛛网上的这份决议表示赞成,没有尾巴的昆虫就摇摇头上的触须。
此时的动物们已经完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他们也明白,他们没有知识和机器,如果动武的话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他们下一步的斗争当然只能十分悲壮。老牛就是这样站出来了,说牛类再也无法与人类合作,经过慎重考虑,他们一致决定患疯牛病,也算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吧,让人类再也吃不到美味的牛肉,让人类知道知道牛类的尊严最终是不可侵犯的。大概是受牛类这种慷慨捐躯英雄气概的感染,鸡女士也激动不已地站了出来。他说鸡类愿意向牛类学习,为了配合牛类崇高而伟大的敢死行动,他们鸡类决定分期分批患上禽流感,让人类从此见鸡而惧,见鸡而逃,不但没有鸡肉可吃,连鸡蛋汤也喝不上。看他们以后拿着西红柿去打什么汤。她的表态也受到了大家热烈的摇尾欢迎。在这样同仇敌忾的气氛中,她和另外几只小鸡立即大声干咳,表示他们说干就干,马上开始努力表现禽流感的特征。其他动物也学着他们的样大声干咳,大声干呕,看自己能不能找到流感的感觉,能不能跟上起义斗争的大好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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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阿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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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猪在偷偷地往牛身后面缩,国际大饼干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花花肉,你们吃得这么脑满肠肥就不准备有什么作为吗?”
花花肉气呼呼地说:“猪类与人类永远不共戴天!猪可杀不可辱!我们一定要为千千万死难的兄弟姐妹报仇血恨哇哇哇!……”
“你别光说大话。你们猪不是也可以患口蹄疫吗?”
“不行不行,口蹄疫太难受了。”
“嘿嘿嘿,那你就心甘情愿让人类吃你的肉?”
“我不长肉,再不长肉了。要不,我就把肉长得特别粗糙,特别平淡,像塑料肉一样索然无味,这样人类就没法吃了是吧?”
“你倒是会偷工减料。不过这还要问大家答不答应哩。”国际大饼干转身问其他动物,“他不打算患口蹄疫,你们说怎么样?”
“口蹄疫!口蹄疫!口蹄疫!……”动物们齐声高呼起来,意思是一定要让猪类完成患口蹄疫的任务,要建立动物界非暴力与不合作的坚强统一战线,向人类严厉实施禁食肉品的制裁,最终让人类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屈服投降。乌龟这时乘机揭发出花花肉的历史问题,说他为了争取当上种猪,经常讨好人类,曾经打小报告称牛羊肉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含量远非猪肉可比,这种勾当实在没安好心。对这个家伙不小心一点行吗?
不知由谁带头,他们还喊出一阵阵愤怒的口号:“全世界的动物联合起来!”“动物团结一条心,试看天下谁能敌!”“撼山易,撼兽性难!”“兽性万岁!打倒人性!”“兽性万岁!打倒人性!”“兽性万岁!打……”震耳的声浪吓得阿毛全身哆嗦,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看上去像一支掉在老牛身边的鸡毛帚子。
“亲爱的,你不同意吗?”蜘蛛发现了这支鸡毛帚子。
阿毛的眼睛仍然盯着远处的墙根。
“说你呢!你对人类还抱有什么幻想吧?”国际大饼干也觉得不能放过这支鸡毛帚子。
“我……我要回家。”
“你他娘的是人类的走狗。”
“老爸也是这么说的。”
“老爸?哈哈哈,你还有老爸?你以为你是谁?你别忘了,你们的祖先是狼!是狼!”
“狼是住在森林里的,现在城市里也没有森林了。是不是?我是说,我们现在要吃的东西都在冰箱里,在超级市场里。你说我怎么办?”
“当然啦,你洗澡还得喷一喷进口洗浴香波哩。”国际大饼干尖笑起来,“你们快来看看,这个家伙也是个既得利益分子,和大熊猫一样,和波斯猫一样。我说今天的气味怎么这么香,太难闻了,太难闻了,呛得我的鼻炎都要复发了,原来就是这个家伙把人味带进来了。”
“恶心!”乌龟嘟哝了一声。
“恶心!”动物们也都纷纷抽搐鼻孔,并且一个个开始拉屎撒尿,力图弘扬正气压倒邪气。看到这情景,阿毛自觉羞愧,也赶紧扬起一条后腿挤出几滴尿来,以示自己还有制造臭味的能力,还有权与大家平起平坐。但这已经有点迟了,而且挤出的尿也太少,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在国际大饼干十分夸张的煽动之下,他身上的香波味成了大家鄙视的目标。一群耗子吱吱吱跑过来揪他的胡须。鸡和鹅则跑过来啄他的脑袋。他感到屁股头有剧烈的炸痛,大概是牛蹄或者羊蹄在那里狠狠踹了一下。花花肉总博士这时候也找到了泄愤的对象,找到了表现勇敢和正义感的机会,摇头晃脑冲上来一屁股坐在老鼠身上,听见鼠叫才知道自己坐早了,又搬着山一般浩大雄伟的屁股把阿毛逼向墙角,向他狠狠地压了过来,压得他两眼一黑,在一堆热乎乎的猪肉之下差点被憋死,好半天才挣扎着探出个头来,才找到新鲜的空气和出逃的方向。
他本来想发表一点异议,说人类也多方抢救大象,抢救藏羚羊,连丑陋不堪的鳄鱼也拿来保护,不完全是你们说得那么坏,这都是他从电视里看来的。人类对狗和猫的笑脸,也常常比对邻居和亲人的笑脸要多得多,这更是他亲眼所见。但他根本没有机会把这一切说出来,就已经昏头昏脑天旋地转。
他顶着一头猪粪狼狈地逃离了会场,用前爪在头上抓拉了一阵,又在草地上打滚蹭地,但身上的污迹更多。他摇了摇身子,在水池里发现了一张陌生的五花脸,突然觉得自己全身脏得有点焕然一新,想看看别人对此是否感到惊奇。结果,他跑到任何一条小狗面前,都把对方吓得慌忙逃窜。这使他暗暗得意,便追赶着那些小狗,一心让他们把自己的新奇面貌再看一眼。他甚至觉得臭猪粪比平时那种洗浴香波更有意思一些。
男女主人熟悉的脚步声已经临近。直到这个时候,阿毛才发现天色已晚,才想起自己那个出逃躲藏的行动计划还未实施,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妈呀——这不是阿毛吗?”女主人发出挨刀时才有的惊叫。
“你怎么有了这么个尊容?”男主人的声音也在颤动。
阿毛公事公办地照例摇了摇尾巴,没有扑上去拥抱主人们的腿,也没有跳起来探望他们提包里的内容,完全无法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