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放在玫瑰床-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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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影子,像我的皮肤,裹住自己。你的心情,像我的血液,急湍在我的血管里。你的眼光,像不解之谜,即使大雨的深夜,我还在雨中,问着自己。你的声音,像上方宝剑,即使宁静的梦里,我还贴在耳边,稳住自己。
一个怕死的人,突然轻生。疾流边,总是想失足。悬崖边,身子不由而主。云海里,孔雀裙突然下沉。电闪雷鸣时,我不再担心中电。荒郊野外,我不再恐惧黑夜。偎在樟树下,安眠药缓缓发作。竟然梦见披着婚纱,和你步入教堂。
深夜,我进了一家墓地。
在墓地的展览室里,我面对着一具千年古尸。她的碎骨,黏合在一起。
我趴在玻璃窗前,细读着一把扇子上她的诗句。这个少女用诗约公子私奔。我可以想像她的心情。女人身上的这把火从猿人时代就开始燃烧。可这个少女,与公子私奔后,又被公子抛弃,她投湖前竟然剜出自己的眼睛。
一旦成了死尸,即使生前,再情海滔滔,有情无情,还有什么意义。一旦成了死尸,一生的痛苦,所提炼的智慧,如果没有记录下来,又有谁为你顿足可惜。
我走到一对合葬的尸体面前。我看着这堆骷髅和骨架,一对殉情的千年古尸。这对少男少女,生不能在一起,索性死在一起。他们在地下,躺了千年。这对美人是为爱可以殉情的人。刚从墓中挖出来时,女人的黑发还在,飘得开棺人浑身都是。那把骨架,像虫蛀的木雕。再美的爱情,都是这种结局。
我趴在玻璃窗前,让一对古尸为我作证,我就是那个敢和你一起殉情的女人。
我突然对死去千百年的人发生了兴趣。我深夜一人在陵园里踱步,像一个考古学家,对古人的每一件情物,我都想掂出重量。我只能到空无一人的墓地上,让古人帮我选择何去何从。和这些古人在一起,我才安全,心灵才不被涂炭。
即使在墓地上,你的影子,也没有放过我。
深夜,握着你的结婚请柬,头上一头冷汗,头发湿透得像激淋一场暴雨。我的头撕裂地疼痛,我捂着头,头发竟然一撮撮落下。我竟然一夜白了少年头。当我坐在镜子前,梳着这头白发,哗哗落下的银丝像一片白毛毯,披在肩上。我把自己推成了平头。我抱着光秃的头颅,数着一地情丝。数也数不清情灾的代价。我像尼姑,点上一柱香,然后敲着念棰,数着佛珠。
肉体是从来不会欺骗自己的。我的脸,爆发了蘑菇云,我再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我再也无颜面对你。心情最恶劣的时候,谁也不想见。脸上最恶劣的时候,谁也不能见。不得已,我在脸上涂炭。
不到凌晨,我把身边的镜子全部砸碎。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戴上白色发套,贴上皱纹面具,像一个白发魔女,跟随着你。为了依然能够在你的身边,我化成了一个隐身人。我跟着走进日落时分的公园里,看着你和她狂吻,太阳像一枚铜币,丢失在山后。当你们从我面前走过时,以为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你扔给我几个铜币,搂着她扬长而去。我跟着你们,走进舞厅,看着你们轻歌曼舞。你看见我,在黑暗的角落里,饮着血浆色的烈酒,以为遇上了白鬼。
假面舞会上,我戴着白色发套,脸上涂满了紫药水,眼里戴着红色隐性眼镜,嘴上涌着人造血,像活见鬼的火眼金睛。
你向我走来,夸奖我的假面以假乱真。你打量我时,我用盔甲捂住了脸。
我像一个受过训练的外交官,咽下内忧外困,把几十亿的尊严都凝聚在自己的喉咙里,“请你告诉我,你和露尔的婚礼不是真的。”
你可知道,只要我狂想你时,我的头,就割落在我的手心里。这种头与颈,分家的时间,就是我撕心裂腹想起你的时间。这种皮与肉,掀开的时间,就是我魂飞魄散想起你的时间。这种灵魂与躯壳,车裂的时间,就是我死不瞑目想起你的时间。
你让手指的关节一起奏鸣,像给一个低智能的人耐心地开导,“我的恍神公主,你设了一个刑讯室,里面充满了刑具,你自己拷问自己,自己审判自己,这个审判台在你的脑子里。”
“我只想知道一个字。”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只要有你的一句话,我苦等多久都可以。只要有你的一句话,我煎熬多久都可以。只要有你的一句话,我强忍多久都可以。
你吻着我的秃头,“四十八小时,你没有对我发公主脾气,你能再坚持四十八小时吗?”
“请回答我。”
“如果提前知道了谜底,我们就会失去历险的乐趣。”
“请回答我。”
“爱情本来就是悬念。”
“请回答我。”
“强迫导致破碎。”
“可是我就要你的一个字。”
你声音平缓,“你的想像力比斯芬克司之谜还曲折。我也迫不及待地等到帷幕拉开。我一向狂热跌宕起伏的情节。我一再告诫你,在高手如云的玩家俱乐部里,你必须把挑战当成乐趣,否则你怎么能享受游戏的过程?”
我抱着我的秃头,“我掉的一地头发就是你的游戏的代价。”
你的多情,像一道多角习题。每个人都探索着答案,可这道猜想,耗尽了多少人生。你说你为我可以去死,可是你和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你说你为我终生不娶,可是你和另一个女人举办婚礼。
你突然冷笑,“你以为我是被你随便背叛污辱的人吗?”
我说,“什么意思?”
你说,“你在对你的每一次出轨付出代价。”
我愤愤地说,“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隘。”
你苦笑,“我试着宽恕,试穿过这件血衣,试着吞下这颗子弹,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把自己泡在镪水里,我什么都试过了,可是我还是不能宽恕。”你神色坦然,“我请你参加我的赌城的婚礼。”
我最惧怕的消息恰好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抱着头,抱着我的光秃的头,多少女人就为了这句话一头撞碎在花岗岩上。
我晕眩到像从高空中被旋风吹出机舱,在万米垂直的坠落中,我一头扎在地上。我的头颅里,飞腾着肿胀的云块,我的头随时会像气球一样突然爆裂。我用胳膊肘像钳子一样夹住我的太阳穴。我恨不能抄起岩石,不留情地砸自己的头。可是我的脸上风平浪静,像一尊木乃伊。
我一脚踩空,从舞厅的石阶上滚了下来。我腕上的翡翠摔得粉碎。你把我抱起来,我挣脱开。
我努力笑笑,像一个受过训练的外交官,咽下内忧外困,把四十亿活人的尊严都担在自己脸上。
你紧紧抱住我的秃头,“我为你骄傲。”
“为我骄傲?”
“是的,我为你的笑容骄傲。为你的乐观幽默骄傲。为你的坚韧不屈骄傲。”
我叹息,“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让生命结束。”
你凝视着我,深深地吻着我的紫色的脸。“生命是上帝的礼物,如果我们不能用感恩的心情珍惜享受,我们就会很快地失去。”
“可是爱情是惨无人道的杀手。”
“生命比爱情更早起源。”
“可爱情比生命更神圣。”
“你的生命就在我的肩膀上?”
“是的,我的生命就在你的肩膀上。”
“你一定要虔诚地祈祷。”
“非常虔诚,我的好运厄运都在你身上。”
你松开我,“如果你把命运交给别人,激情过去,迷雾散去,剩下的只有歉疚和空白。”
我告诉你,我长年在大麻的昏迷中,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我只能和猴子恋爱。在荒原的长椅上,目送最后一个冬日。
我告诉你,我再不能为你写诗,我再不能为你把自己追逼到巢穴里,我再不能为你引起毒品发作,用针尖挑开自己的静脉。
我仿佛抽了大麻,对你恶言恶语。你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为我灌下水银,让我变成你最初见到的那个温柔幽默大度的姑娘。你让殡仪馆的化妆师,为我造出最后的笑容。
你离去时,留给我一个戒指盒子,让我把它带到下个世界去。我带着它,至少它是你,惟一给我的礼物。不料它是定时炸弹。
在这次爆炸中,我的四肢都换成了假肢,即使心脏,也不得不移植。不过这场浩劫,你没有责任。当初是我哀求你,把黑盒子留给我。
第56节不敢相信
我不敢相信我和吉米是在走向你和露尔的婚礼堂,我戴着白色发套,像个白发魔女,在夜景中走过拉斯维加斯大道,威尼斯的游船,海市蜃楼前的火山,凯撒的蓝色迷宫,百拉玖湖上的瀑布舞蹈,巴黎的艾菲尔铁塔,纽约的自由女神,米高梅的狮子口,神剑的童话,金字塔的簌簌白光……
等在约定的婚礼教堂前,突然看见灯火阑珊的街上,前呼后拥着两个骑马的人。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和露尔。露尔披着婚纱,你一身燕尾服。向婚礼堂骑马而来的你,英姿飒爽,一只手牵着露尔的手。
这一天。我们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一天。我们生死相许的就是这一天。我们神魂颠倒的就是这一天。我们肝脑涂地的就是这一天。我们不寒而栗的就是这一天。我们锥心刺骨的就是这一天。
我看得眼睛出血,不得不躲进教堂里。鲜花让教堂盛开成花房。我冲进卫生间。我的泪水让镜子下了一层大雾。
脚步声传来时,我拧开不绝的泪水,警告自己,我不是流泪的人。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你竟然站在门外。
你说,“你不该这样折磨自己。”
我忍着泪水说,“只要你幸福,我死而瞑目。”
你说,“是的,我不出了这口气,我就不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沦落到这一步,我本来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幸福。”
我摇着头,不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就因为你不轻易许诺,你的诺言才如此珍贵。可你如此轻易地违背诺言。你说,我再不会让你难过,我再不会让你难堪,我再不会让你心痛,我再不会让你心寒。可是,每一种心情,你都让我轮流体验。
那时,我追着你几万里,只为了要你一句承诺。我一天见不到你,就魂不附体。我必须挤进飞机,到万里以外找你。你说,无论天塌地陷,你和我生死都在一起。可是,一双黑手把我们推得越来越远,使你必须离我而去,使你辜负自己的诺言,使你说来世才能对得起我对你的情义。
你宽慰我说,“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你为我等待。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尽管你一次次背叛我,可是我依然希望你幸福。你幸福,我也幸福。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们就像联体婴儿。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永远在你的身边。至少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是真挚的。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情感,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让我再解释一次,我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能永远成为朋友,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想听的。我想说,我依然非常喜欢你,我依然爱你,我希望你的梦能够如愿以偿。我不想抛弃我们的友谊就因为我成了别人的新郎。如果你接纳我的友谊,而不是把我逼入死角,你就永远不会失去我。我们不会有第二次人生,我们至少给命运一个机会。十字架和玫瑰,由你选择。”
我捂着脸,冲回卫生间里。当我用凉水激退这场泪水,我在镜子里变形到狰狞的程度,我一拳击碎了镜子。从镜子的碎片里,我体会了一个生出死婴女人的绝望。
意大利歌剧婚礼颂响起时,我站在吉米的身边,看着你的脸上挂着天生迷人的笑容,露尔披着婚纱,吻着玫瑰,从红地毯上走过来。
每当我听到婚礼颂,我的眼泪总是失禁,可此时的婚礼颂让我无泪。
我看着你在牧师的祈祷后掀开露尔的面纱,吻着她的嘴唇,把钻戒戴到她的手指上。
我不相信你会这样伤害我,即使我握着你的喜柬,看着你和另一个女人走进喜堂。你至少给我一个交代,让我一个世纪的等待,有个结论。你至少给我一个原因,让我悲痛欲绝的心,有个支撑。
突然教堂高空的水晶玻璃被子弹打碎,一发子弹打中你的太阳穴,另一发子弹打中你的心脏。血浆叟地涌出。
露尔吓得掉头就跑,我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扑到你的身上。急救车闻声赶到。
我在急救车上紧紧地抱着你的依然涌血的身体。冲进医院的急救室,你的心电图上没有信号。
医生无奈地宣布,他已经死亡。
我的脖子突然被一把钳子夹住,我不能呼吸,当我看见护士把你装进塑料袋里,我昏虚地让护士给我一个氧气袋。还没等到护士听懂我说的什么,我一阵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我醒来时,吉米坐在我的身边,我含泪央求吉米一定带我去见你的尸体。吉米说,尸体已经在殡仪馆。
我拔下点滴瓶,冲出急诊室,和吉米穿过太平间,直奔殡仪馆。看门的先生说,因为理查德的尸体需要运回洛杉矶安葬,当夜就要为他清肠、化妆。
我们走进解剖室。解剖师比划着刀子,一刀切开你的胸膛,滤尽你的血液,倒进一个水缸里。抻出你的五脏六腑,扔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在你的胸腔里装满报纸。解剖师翻过你的身子,换了一把冰刀,用锤子在你的后脑盖翘开一道缝,然后切开后脑,取出你的眼睛。这双让人忘生忘死的眼睛,被扔进鱼缸里,当即让几条鱼吞噬。解剖师把一对闪亮的玻璃球塞进你的眼眶,把棉团塞进你的耳朵里,喉咙里,肛门里,以防漏气又用绳子绑住你的生殖器,这只令多少女人自豪的钻机连半厘米也不剩。
一位香气腾腾的小姐为你的脸和身上擦掉血迹,用万能胶粘上你的子弹洞口。为你全身涂上防腐香料。
我请求化妆师让我为你化妆。我摸着你的大理石冰凉的脸,摸着你的子弹伤口,摸着你的信誓旦旦又朝令夕改的嘴唇,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下来。我为你涂上粉底,打上粉红的两颊,描浓眉毛,画上口红。
我禁不住抱住你的头,狂吻你的嘴唇。
露尔突然冲了进来,把我搡开,爬上解剖台,扑到你的身上,她的舌头从你的脚趾到你的太阳穴无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