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魔教(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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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又道:“放我下来。”
兰罄还真乖乖将小春放到床上。
小春不舍地看了云倾一眼,接着拉着衣摆往外跑去。
兰罄不知小常娃娃想干什么,于是跟着小春屁股后头也颠着跑了出去。
后来他才发现小春叫人去买药回来,然后很认真地盯着炉子熬药,最后替他解开了双手断骨之处,小心翼翼地替他断骨重接,再为他敖上乌漆抹黑还臭气冲天的药膏,慢慢地帮他绑上新的白色布条。
兰罄有些高兴。一整晚都盯着双手的白布看。
这是小常帮他绑的。
他弟弟很厉害。
◆◇◆
小春自个儿一个人躲在春水阁里。
“娘的,都破皮了,难怪一整天都不对劲。”他嘴里碎念了几声,将瘀青的伤处擦好药之后穿上新裤子新短袄,一身红通通地活像要去拜年。
弯下身将滚兔毛的小靴子穿上,顺道将没剩多少的银票塞好。银票是四师姐给的,最大的那间通宝行票子,到哪儿都有得换。挺方便。
无仙推开春水阁的大门,恰巧见到穿好衣服的小春蹬脚跃起,构下放在柜上高处的一把木琴。
“左护法你找我?”无仙走到小春跟前。
“别叫我左护法,要嘛叫赵大爷,要嘛叫赵八爷,你选一个。”小春说。
无仙愣了愣后道:“八爷。”
“嗯,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想问问这湮波楼和乌衣教之间的关连罢了!”小春将这把外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七弦琴放在桌上,拿了把椅子垫上一迭书,这才高度刚好,让他的手指能够勾着着琴。
无仙顿了顿,沉默半晌,似乎在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讲。
小春拨了几下琴,倒了杯茶悠悠地暍。
明知这春水阁早在三年前就被一把火给烧个精光,如今是仿造当年格局重建,细部都不同了,他娘留下的东西也都不见,连这木琴都是仿的,他却还是觉得这地方待久了,都还能感觉到往日的气味——娘常用的香粉味。
“最初,这湮波楼的执事是前宰辅的义女,“无仙说:“后来乌衣教需要潜入京城设据点,于是那名女子便安排乌衣教人进入湮波楼,或做青楼女子或做洒扫小厮,无人发现此事。”
小春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娘是兰罄他爹的干女儿?那算起来他娘跟兰罄是同辈,兰罄要叫他娘干姊姊,那他不就得叫兰罄干舅舅了!
这未免也亏太大了吧,平白无故跑出一个舅舅!
“那乌衣教与兰家的关系是?”小春故做镇定,再问。
“乌衣教每任教主,皆为兰家长子。”无仙说。
小春想了想,这才点头。难怪当年皇帝费尽心思要除掉兰家势力,原来这兰家不但在朝廷上盘根错节,江湖上亦是呼风唤雨。
乌衣乌衣,几代前仕子皆穿乌衣论国事谈国政,乌衣那时都成了为官者的常服。他早该想到当年师兄出谷人单力薄,哪有可能短短几年便创乌衣教血洗江湖,原来乌衣教本来就是他兰家先祖为后人所留的一条小小退路。
只不过当年那个乌衣教不成气候对付不了朝廷,这才让兰家死了那么多人。
可后来兰罄出了神仙谷,短短几年便将乌衣教壮大再壮大,到如今人见人怕的地步,这也实在不简单了。
至于他娘走后湮波楼易主换成了他爹,瞧他爹那样子肯定也不知道幕后种种之事,每日便光顶着个湮波楼主的头衔思念他娘,任乌衣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去也察觉不出端倪。
这回烧掉又再重建,送走秦楼楚馆迎来酒肆倒也好。
以前的过去便过去,不再回来。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左护法。”
“又干啥?不是说了别叫我左护法,要嘛叫赵大爷、要嘛叫赵八爷,左护法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小春撇嘴。
“八爷,”外头的声音连忙换过称谓,“教主找不到你的人,以为你在你厢房里,如今正往里头硬闯。”
“什么!”小春一听这还得了,“蹦”地声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垫在屁股下的线装书册散落一地也不管,连忙往房里冲了去。
◆◇◆
小春慌乱地往厢房方向狂奔,长廊的木板让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运着那所有残余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力,施展轻功,拼了命地往前冲。
无仙和他的几名部下则在后头跟着。
“死石头,你千万别给我碰着我的云倾小心肝,不然我要你好看!”小春边跑边念着。
绕过长廊转角猛冲进厢房里,小春喘着气定睛往里头望去,只见房内一片凌乱,几个乌衣敦众鼻青脸肿地立在旁边,而他家大师兄站在床沿,睁大眼睛看着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跟着眼神一变杀机骤起,缓缓举起了手往那人身上拍去。
小春察觉笼罩在兰罄四周的那股浓烈杀意,他连忙大喊:“师兄不要!”
兰罄听见小春的声音,悠悠转过头来,看了小春好一会儿,眼里除了戾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春看了一眼便想到兰罄走火入魔心神丧失时,平日虽与常人无异,若受到刺激,却也会无法控制自己狂性大发。
小春整个人都慌了,兰罄那掌要是拍下去,云倾还能活吗?
见兰罄举着手又要往云倾击去,小春吓得肝胆俱裂,凄声厉道:“哥哥不要啊,那是你弟弟的媳妇儿啊!你伤了他,你弟弟还怎么活啊!”
兰罄身形突然晃了晃,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幽幽地道:“小常的媳妇儿?”
小春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小常的媳妇儿,叫云倾啊,你忘了?之前见过的!”
“云倾……云倾?”兰罄喃喃念着,指尖闪着细微的蓝光,那是因为长期浸染毒物所导致,若不仔细瞧,寻常人是瞧不出来。
“云倾?!东方云倾?!”兰罄眸里寒光大作,突然地吼了出来。
“不是,我媳妇儿姓云名倾,小名白白,不叫东方云倾!”小春吼得比兰罄还大声,尾音颤得厉害,全身都抖了起来。
“白白……白白……”兰罄喃喃念了几声,而后低下头仔细瞧了床上的人好一下,半晌过后才缓缓说:“既然叫白白那就不是了……有一个叫东方云倾的人很讨厌……要杀的……”
小春见兰罄身上的杀气突然之间被收得一干二净,大大松了一口气,小身躯摇了摇差点倒下,后来赶上的无仙随即将他扶住。
“没事。”小春摆了摆手。“脚有些软而已。”
饱受惊吓的他虚弱地走到兰罄身边,问道:“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苦的。”兰罄盯着云倾看,左瞧又瞧,突然说:“这个给哥哥好不好,你媳妇好看,白白的。”
小春翻起白眼,“媳妇一辈子就只有一个,不能让。我也是白白的,你干啥就不问我只问他?”
小春不是不晓得兰罄的心思,这人对云倾爱恨交加,方才还想杀人,这回就想要人了。可云倾又不是东西,哪是他说要就能要的。
“你是红的,红得像猴屁股。”兰罄白了小春一眼。
“我……”小春本想呛回去,谁知眼角却瞥见床上的人动了动,他大声叫了一声:“啊——”,听起来却奶声奶气地,又软又嫩。
兰罄看着小春,捏了他的脸颊一下。
“别闹,他醒了!”小春连忙打开兰罄骚扰的手,爬到床上要往云倾身上贴去。
兰罄将小春抓起来抱进怀里,小春挣扎个不停,兰罄却说:“小常你再叫一声我听。”
“不叫。”小春嘴里啐念了声,奶奶的,这人说这话怎么让他想起云倾在床上要他多叫几声那勾引人的调子相同。
“叫。”兰罄说。
“不叫。”
兰罄眼眸暗了下来,抓着小春的腰将他身体上下用力摇晃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别玩啦——”小春声音抖得不像话。
床上的云倾缓缓睁开眼,小春瞧见,头往后用力一撞,兰罄下颚被他这么一撞,整个歪了过去。
小春接着脚往后一踹,将自己从兰罄怀里踹开,跟着圆滚滚的小身躯在空中翻了一圈,漂亮落在云倾身侧的床褥之上。
而后他发觉,云倾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了自己身上。
小春乖乖正襟危坐,动也不动地坐在在云倾面前。
云倾初醒,神智尚带恍惚。
小春只见云倾那双冰魄般透彻的眼望着他,沾染些许迷惘、些许疑惑,而后羽睫轻颤两下,单手撑着床沿缓缓地坐起身来。
云倾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之前都让小春处理过了,小春替他换上一件银线绣上冷冬寒梅的轻柔丝料亵衣,那暗花本是不明显,可在云倾移动时光影交替,流灿如星,更是眩丽得引人目光。
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略带倦意,远山黛眉轻轻蹙起,和着那双眸子,明明冷若冰霜,却流露出似怨似嗔的风情。
披散的长发从肩上流泄而下,宛若丝绒瀑布,不经意间被扯开的衣襟露出了主人皎洁光滑肌理结实的胸膛,和一道伤口合了的淡红伤疤。
或许是体内毒蛊引发筋脉异转令他难受,或许是胸前的伤仍在作祟,这原本该是睥睨天下的冷傲男子眉头又蹙了蹙,薄唇微张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楚低吟,竟以前所未有的脆弱姿态,疑惑而不知所措地望着小春。
小春被云倾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诱人模样勾得眼都发直了,呼吸沉重着,连该说得话都忘得精光,只记得不停看不停看、把眼前美人看到饱为止。
他咕噜一声吞下一大口唾沫,手背抹了抹嘴角,突如其来地身旁也传来同样吞口水的声音,他转头看去……
兰罄也和他一样眼发直……
“……”小春无言。
兄弟妻不可戏,管他这时走火入魔还是怎着,要这家伙赶趁火打劫动他老婆,无论是他大师兄还是天王老子,就算是他爹都没情讲,一律先砍了再说。
云倾的目光从小春身上移至到兰罄身上,而后天地突然安静了。
云倾与兰罄两人静默无声地相互凝视、再凝视,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他们的眼神化得深邃,交会着别人听不见也看下懂的东西。
“奶奶的。”小春咒骂了声。
那同命蛊一只在兰罄身上、一只在云倾身上,之前虽是生死仇敌,但这会儿一个走火入魔心神丧失,一个淡忘前尘再无记忆,被那同命蛊搅和搅和,都含情脉脉相互凝视起来了。
“奶奶的!”过了半晌没人有动静,看了那么久也没想到要分开,小春心里头一把大火熊熊冒了出来,横身挡在这两人中间,心情十分恶劣正要大吼几声,前方的云倾美人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欸,推我?”小春倒在被褥之上,这下可心伤了。
以前云倾对他可好的,嘘寒问暖准备三餐,有空有闲还爱搂着他睡,这回被那只臭虫子给蛊惑,一醒来整个人给兰罄迷去,只看了他两眼,就把他唾弃了。
好吧,他承认自己中蛊那时也是很难抗拒他家长相妖孽到一个极致的大师兄,可自己最后也是有克制住的啊,哪像云倾这回居然把他推开。
小春咬着棉被角,心里头哀怨到一个不行。
不过云倾变心不是云倾的错,是那兰罄妖孽害人,放子蛊吸人精气……不对,吸人真气不够,现在竟吸到云倾身上来了。
小春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抱着被子,正想继续哀怨着呢,突然床上这头杀气骤起,他愣了愣,下一刻,床边站着的那个随之浑身紧绷,眼里也再起杀机。
“呃?”小春还在呆,却见云倾动作迅速地伸手拿起床畔银霜剑,银光出鞘人随剑至往兰罄招呼过去。
兰罄连退几步,一个回身抽出身后部属的随身配剑抵挡云倾凶猛来势。
小春整个人都傻了,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忽然打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记得前尘往事了不是?虽然他明白被同命蛊所压制脑袋会空掉,但身体不会,熟悉的故人会引起体内从骨血而出的悸动,可这两个人真的恨得这么深?都这样了还能打起来!
厢房内一片混乱,花瓶盆栽古玩纸镇碎过来裂过去。云倾回身一砍,案几当下爆裂成碎片,这等强劲内力把小春出窍遨游至九天之外的神魂都给拉了回来。
他急忙对这头的云倾道:“云倾你不能动真气,你体内有同命蛊在,动真气会引得子蛊反噬蚕食你自身内力,最后真气绝尽而亡。”
跟着回头又朝兰罄道:“哥哥你也别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双手腕骨接好,再断第二次你以后就不用拿剑了!”
可两人压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只见厢房内双方以雷霆万钧之势相对过招,谁都没有留情,打得昏天暗地鸡飞狗跳。
突然一张凳子砸到床上来,小春闪避不及,一张小脸被凳子整个砸中,顿时眼前发黑痛到鼻涕眼泪直流。
似乎有什么沿着鼻腔慢慢流下来,小春伸手一抹,竟抹得满掌鲜血。
“……痛死了!”小春大吼。
他将那把几乎相他一样高的圆凳子往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一丢,那二人同时回击碎裂了那张凳子,看得小春吹胡子瞪眼地直跳脚。
“好啊,默契还真是好啊!”小春气疯了,他扑回床上放包袱的地方,把自己的小包包拿出来,瓶瓶罐罐地兜了一堆。
他最后找出一瓶药来倒在手心上,用力地将嘴巴动来动去“咯——呸——咯——呸——”地呸了三回,跟着双手合十搓了搓,化水为针向那两人射去。
云倾与兰罄只听暗器之声破空而来,舞开兵器便是隔挡,哪料小春一会儿实招一会儿虚招,有的暗器施加内力、有的暗器趁机暗渡陈仓随后而至,结果没两下这两人就给射得满身寒冰针,缓缓软了下来。
云倾皱着眉,浑身湿答答黏呼呼的,他凑进鼻子闻了闻衣袖,却听得小春恶狠狠佞声笑道:“别闻了,是口水。”
云倾隐了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
“小常你脏死了。”兰罄也一脸想吐的模样。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