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魔教(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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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倾气岔,挣脱小春的桎梏,抓着他漾着笑的脸,拧了下去。“笑,我叫你再笑!”
“唉呦!”小春作怪叫了声,故做哀怨地揉着脸颊,悲声道:“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拧我之前,该问我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在外头晃了这么久才是!我自然有理由,你发脾气之前,就该听听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云倾问。
“我同你说!”小春突然笑开来,一脸春光明媚地说:“我那日服药出端王府,结果遇到小四子那混帐。后来跟他打了一架,虽然我赢了,不过他靠着人多竟然包抄我。又后来药效发作吐得我七晕八素,幸好被我七师兄捡了回去。”
小春说到他久未谋面的七师兄时整个人兴高采烈的,云倾不喜欢小春谈到别人时如此开心,皱起眉伸手又要往小春脸上掐去,小春这才赶忙转了话锋回到正题上。
“为泻积毒,搞得我这阵子一下子拉一下子吐,折腾了许久,这几日终清除了体内蛊毒。毒没了,脑袋也清楚了,被压制的记忆如今才全数返回。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可是没敢耽搁,谢过七师兄便立刻回来的。”小春笑道:“你啊,也不问清楚便发脾气。我这般辛苦是为谁,又拉又吐的被人嫌弃,昏倒在外头还被人说故意闹事走失。”
小春说这番话时,云倾只是愣愣地望着小春,不知该作何反应。小春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着这两日来种种遭遇,在提及自己恢复记忆时,云倾再也忍不住,突地一把便将小春紧紧抱住,箍得他生疼。
小春失笑,轻声道:“好了,我记起你了,现下是不是该开心点吗?笑一个给我看呐!”
云倾不说话,小春说了两句,也静了。
他感觉到云倾细细颤抖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激动,令他虽张口,却难以言语。
小春是懂云倾的,一直以来都懂。
自己失忆那段期间云倾不说,但不代表小春不晓得。这个人一直都怕自己将他丢下,被自己所遗忘,他心里头的恐惧从来如山那样高、似海那般深。
偶尔夜里醒来,小春能看见云倾睁着眼不睡,静静地望着他。
问云倾怎么了,这人总是怔怔地说,怕人又不见,所以睡不好,起来看看。
这样的情境一再上演,到最后小春干脆把自己往云倾怀里塞,让云倾摸着、碰着、抱紧了,确定人是真的在怀里,云倾才又悠悠睡去。
记得与不记得,对小春来说不大要紧,对云倾而言却相距颇多。
云倾觉得不记得的那个,是只剩半个的赵小春。忘掉了与他从相知到相惜的一切过程,只有一半的赵小春会因别人的几句话、一些挑拨,便质疑起他的真心;只有一半的赵小春对他半信半疑,甚至看管不紧,便会绝尘而去。
记得与他经历种种的那个,才是完完整整的赵小春。完整的赵小春会心疼他、舍不得他,就算天下人与他为敌,赵小春也会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永远永远,都不离开他。
小春明白云倾的想法,自然也晓得云倾当下的激动,他双手虽无法完全环着云倾,却仍努力地抱紧这人,轻声说着:“对不起,云倾,对不起,害你一个人孤伶伶这么久。”
云倾的喉间哽咽,努力许久却始终找不回说话的能力。他想回应小春,尝试了几次,才得困难地吐露出颤抖语调来:“别再……别再离开我……”他的眼眶,热得难受。
“嗯……不会了……”小春整个人都埋进云倾怀里,任他抱着。
云倾闭上眼,静静搂着小春。
直至这些日子多番折腾的小春真的不舒服,扭了扭,云倾才小春打横抱起来,让小春靠得舒服些。
沉溺在这种安详里,云倾不舍得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小春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声。
“怎么?”云倾问。
“没,只是想起我什么都忘光时,居然连续有两个人都说我是被你拐骗来的,又说我跟他们才是一对,死活不让我走,要我同他们回去。”小春说。
“你本来就是我的,别信他们!”云倾身子一僵,双臂收拢,狠狠搂紧怀里的人。“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不许和他们走!”
“放心放心,我这不是待在你身边吗?”小春安抚似拍了拍云倾。
“是哪两个混帐?”云倾问。
“还会有谁,不就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师兄,和你家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小四子。”小春说。
云倾眯着眼,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混帐——”
小春笑得眼都弯了,他道:“我只是失了忆,可不是成了傻瓜。大师兄谎话连篇连篇的兜,表情也是一等一的真切,偏偏我之前老被他要着玩,只要一见他就浑身发冷、汗毛直竖,连没了记忆也是一样,见他就像老鼠见着猫,一心一意只想赶快从他身边逃开。我说那失魂蛊落在我跟他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一整个没用起来。至于小四子就更不用提了,想拿我当呆子耍,正巧小爷心情好,便把他耍了回去。他现下恐怕还满城满城地搜,找那赵小春的宝贝弟弟赵小猪哩!”
小春这番话是笑着说的,可云倾听得却握紧了拳头,指节霹雳啪啦地响,回荡在耳里怪吓人的。
“混帐——”云倾又是那般口气。
小春连忙抚了抚云倾的胸口,就怕他家云倾给气着了。“对对对,都是混帐。”他如是说道。
云倾低下头,拧着小春的下颚让他扬起脸来。
“嗯?”小春回望云倾,一双桃花眼眯眯地,眼里银光流转颇是动人,带着笑、回荡着温柔宠溺。
“给你两个选择,“云倾慢慢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失了抑扬顿挫,变得毫无起伏。”一是从今尔后没带近卫出门就不许出门;二是只要你出门便让我陪你出门。否则即便只是到前街张记买松子糖,也不准你去!”
他再也受不了这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是失踪就是闯祸的举动,要有条千年乌金寒铁链,他绝对会拴在这人身上,叫他上哪儿都得捎上自己,永远都离不开自己。
“欸,你还真不放心我。”小春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爱人跟,和你不爱被人叫美人一样,都是有原因来着,绝非故意和你作对的。”
“什么原因?”云倾问。
小春说:“小时那会儿我娘是湮波楼名妓,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加上我长得这般明眸皓齿活泼可爱,爹见爹疼、娘见娘爱,楼里的龟公见了我都还会流口水眼睛怎么都离不开。”他一边说一边比画,极尽夸张之能事。
云倾摸摸小春的脸、捏捏小春的手臂,若是自己,的确也会喜欢小春这模样。可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小春不停挤眉弄眼,这才晓得小春原来又在说胡话,他使劲地掐了小春的脸蛋一下,叫小春脸红了一小块。
“说正经的!”云倾怒道。
“欸欸欸,说说笑呗!”小春说。
“你明知道我都会认真听进去。”云倾回道。
小春笑了笑,云倾这番话他可受用了,心里头一甜,收起捉弄人的心思续道:“我娘她一是带着我不方便,二是不想让别的客人见着我,兴许又加上我当年那个王爷、如今这个皇帝爹的骚扰,所以从小到大我总是被一群丫鬟看着,关在春水阁里。就算偶尔能出门,也是前后左右护院围绕,中间夹着一个老鸨当奶妈看顾得牢。”
小春换了张苦脸再道:“后来遇着师父,被收进神仙谷,这几年自由自在惯了,可不想回到以前那种绑手绑脚的日子。成天被人跟着,到这里到那里都有人盯,简直和坐监差不多,快活不起来,我是真的不喜欢。再者,还是那句话,若遇着我都打不过的人,你那些近卫跟着我叫做白白送死。反正无论如何,直着出去就会直着回来,绝不会横着来吓你。别为我担心,就算不是为我,为了你,我也会顾好自己。”
云倾身子突然又一僵,小春随即收了话,问道:“怎么?”
“你……”云倾缓缓吐了口气,沉声道:“从现下起,不许你再动真气,这身功夫亦不许再用。”
“为什么?”小春疑惑。
“那夜那混帐就曾警告过你不得再动武,为何你都没记在心里?!”云倾见小春还如厮懵懂莽撞,语气都急了起来。
“可谁又晓得他是不是动着什么歪念头。”小春说道:“你说过好几次他的话信不得,这回是怎了,竟听进了他的话?”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动武便是。不许使剑、不许提气、轻功也不行。”云倾凝视着小春的双眼,万分担忧。
“这不行那不许的,我这不成了废人来着?”小春歪着头,颇不以为然地道。
“有我在,你不会成废人的!”云倾死死将小春压进怀里,闷声道:“半个月,不,十天就好,给我十天,我会找出法子,到时候你爱怎么动便怎么动,可这十天内听我的,别用体内那些真气。那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嗯……”小春应了下来,顿了顿,抬头再道:“云倾,其实你知道兰罄在哪对不?”
云倾一僵,双臂勒紧小春。小春被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从云倾的反应得知,这人的确晓得兰罄如今下落。
别动真气,兰罄也讲过这话,不过当时让体内的子蛊被兰罄身上的母蛊迷得七晕八素,自己也叫兰罄迷得飘忽飘忽地,才没将此言放在心上。
云倾这般叮嘱,极有可能是兰罄亲口告知,或是他从兰罄口中套问出来。而无论是哪一点,都代表兰罄正在他手里。
小春喉间哽着,几番想开口,却不晓得该再问云倾什么。
问云倾为什么要囚禁兰罄?抑或问云倾为何不告诉自己,兰罄就在他手中?
无论兰罄还是云倾,这两个人在他心中,份量绝对都是非常之重的。
他的大师兄……
当年若非大师兄为师父带路,指引师父到刑场救他,他如今便无法在这里,遑论遇见云倾,让云倾爱上。
没有大师兄,便没有他。
他的命是大师兄给的。
所以他的大师兄,绝对不能有事。
小春浅浅叹了声,有些事还是必须做的。云倾却仿佛晓得他的决定般,将他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崁进身体里一般,不留一分一毫空隙。
“云倾……会疼……”小春喃喃道,想起今儿个还没吃药。
会疼……会疼……自己疼……云倾又何尝不疼……
赵小春你这混帐最好赶紧想法子把同命蛊给解了,否则再让美人伤心,看我饶不饶你!
小春低低念着,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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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深夜时分,御花园以西的幽静一隅,灯烛在年久破败的窗纸之后,透出昏黄摇曳的微弱光芒。这命名为梧桐园,历代囚禁妃嫔皇子的僻静冷宫里,传来鞭子一甩又一甩的赫赫声响。
兰罄双手被铁链圈住,拉扯着身体高高吊起于横梁之下,沾着水的藤鞭抽过后稍做歇息,让底下受鞭的人将蔓延起的痛楚完全尝透,接着才又挥下第二鞭。
兰罄闷哼着,咬破了唇,嘴角却还是挂着冷笑。
他目光灼热地望着从自己受刑以来便一直坐在前头梨花椅上好整以暇喝着香茗的云倾,但云倾不开口,他也就不开口。
云倾身着月牙色绣金镶花素衫,外罩秋风白云同色披风,发以金银丝线混绕明玉冠挽起,两侧垂落一缕发丝。偶有风吹来,一身白衣清淡雅致,更添几许飘渺出尘的脱俗气息。
云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兰罄也没有,或说有的,也只一直以来挂在唇边那抹冷冷的笑容。
“东方……”兰罄先开口了。
兰罄沙哑干涩的嗓音完全失了以往那酥柔入骨的冷然魅态,却又多了点让人心神动摇的致命蛊惑。
他脸上有些血迹,沿着削尖的瓜子脸缓缓滑落,落到被打得碎散的黑绸之上,混杂了汗水血水又蜿蜒顺着薄薄的胸膛而下。
血水温柔和缓地沿着一道又一道艳色鞭痕,滑过碎了外衣亵裤隐晦露出大腿的肌肤,再沿着小腿慢慢滴落地上,汇聚成一股妖娆血泉。
兰罄唤着云倾姓名时,眼角勾魂似地扬起,执鞭之人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一身躁热,第二鞭下手更狠了去。
“嗯……”兰罄呻吟出声,听得云倾一愣。而后,兰罄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云倾拧眉。
“你今儿个一来就叫人猛招呼我,就不怕子母蛊连心,让小春知道你这般折腾我。莫非那小子又做了什么药,能断除连心之痛?”兰罄说。
云倾不回答兰罄的话,只是冷哼了声。
小春前阵子头疼得厉害,又受存于毒蛊内那四道强烈真气的影响,终日疼得死去活来地,睡也睡不安稳。幸好做出了祛痛丹来止了一切疼痛,这几日入睡时才少了几番扑腾。
自从那日由外头安然回来后,他便每日盯小春服下祛痛丹。
兰罄软硬不吃,既然小春不再感觉到痛,他也不怕,遂定了念头在兰罄身上用刑,无论如何都要逼问出拔蛊之法,否则只怕小春性命朝不保夕。
“这般盛情款待我,你说倘若小春发觉咱俩又不能好好相处……”
“小春不会知道!”云倾喝断兰罄的话,怒道:“你若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便立刻将拔蛊之法说出。只要小春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乌衣教。你不见他,他不见你,此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小春绝不会知道。”
“除非死……否则子蛊难以脱离宿主……”兰罄低低浅笑。”东方,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啊……”
“如果再无方法救他,那我便先杀你,再取蛊!”云倾言语冷冽,毫无感情地说。
“母蛊宿主先亡则子蛊随即毙命……”兰罄笑得浑身颤抖,他瞥了眼云倾,看笑话似地望着他。”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赵小春死,我也不一定会死,但我死,则赵小春一定会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