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全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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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前行一段。区副官候在村头上,说:“你们就地宿营,正副团长去见邱处长,我同悟子另有事谈。”
大蒙和蒙高佬都骑上马,由区副官派人领路,向东走去。小蒙让行政副官安排部队宿营,他又牢骚开了:
“他妈的!躲鬼子,跑反,钢军,草灰军!”
“悟子。”区副官向他说好话,“在桂林军校我俩是同班同学,又是好友,朝我牢骚什么?”
“卵的好友!”小蒙火气很大,“你如今靠上了大柱子,哪里还要朋友?你他妈的贵人多忘事,我可没忘记,坚持进步,救亡第一,这可都是你对我讲的。”
“我没忘记。”区副官耐心解释,“我还是你的好友区亚容,绝非王八蛋。”
“你不是王八蛋,天底下就没有王八蛋了!”
“好了,我现在没时间同你扯淡,你还是桂军团附,给你的任务还要执行。”
“又是什么卵任务?”
“路东有个苏家圩,苏家圩有个苏祝周……”
“那是个披人皮的豺狼,该活剐了他!”
“你认识他?”
“他家里人我都认识,唯独没见过这头狼!”
区副官用哀婉语气说:“兄弟,我无法解说明白我的处境,只求你莫这么喊,那会把事弄得更坏,我还要忠告你,以后在邱处长面前,你可莫承认认识苏家人。”
小蒙沉默一阵,说:“好,我冷静了,说吧。”
“你所谓的那头狼此刻和汤军在一起,正从当面渡淮,上岸之后这村是他必经之地,你把他拦住,派人送到东面5华里张集小镇,邱处长在等他。我给你留个领路骑兵,你对你所说的狼还得保持礼貌。”
“我狠揍他一顿可行?”
区副官打马就走:“你要是弄破人家脸,或是弄伤了人家四肢,我明天就来给你收尸罗!”
“他妈的!”小蒙走进村里,“打人不打脸……”
夜影中,淮河里有木船300余只,载着汤恩伯一个步兵旅,4000余人,悄然驰向南岸。船队东侧有一只独桅小船,苏祝周和他的十几个随从都在这条小船上,他在舱里就着烛光看地图,对他的“孙子”副官说:
“船到南岸,立刻脱离汤军,向东,回家。”
副官问:“汤军这是干啥?”
苏祝周道:“配合沈青皮同广西人争地盘。”
前头枪声响了,汤军狂喊大叫地漫野“追击”,是说来打土匪的。他们也没说是汤军,是喊说淮南土匪窜扰淮北,他们奉什么保安司令之命而来。
苏祝周一行上岸之后就向东南方走,眼前谁和谁打,谁胜谁败,他一概没兴趣。他这一趟谋官行,整整耗时一年又一个月,最后总算谋官到手,心里又有大变化,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自己,得势的是爷爷,失势的是孙子,朋友故旧,老关系,旧同事,屁用也没有。
他在10年前同卫立煌挺熟,这次跑到洛阳,卫立煌还在山西,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仍是程潜。程大将军最讨厌特务,苏大少哀求了半年也未蒙召见,又听说胡宗南升任第十战区副长官了,就又去了西安。求见副长官可不容易,一道道衙门,一层层关卡,真可谓侯门深似海。坐衙门,捉弄人,苏大少也是老手,但如今换了“球门”,又无油供人揩,求人办事那个难呐!一直拖了两个月,下情总算上达了,胡宗南又一口咬定不认识他,及至见面了,胡宗南肉头肉脑地冲他一乐:“是你呀!”屁问题没解决,给名片一张,叫他回洛阳,说卫立煌接掌一战区了。卫立煌是接了程潜的差,就是不接见苏祝周,再给一张名片,还让他去找胡宗南。就这样,西安,洛阳,洛阳,西安,苏大少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卫立煌固执,胡宗南糊涂,啥事也没办成,苏大少住在洛阳不想动了。半个月前,他通过一个市井无赖牵线,张三荐给李四,李四荐给王五,最后打通了关节,只花了1300块大洋,弄到一张“第24挺进纵队少将司令”委令。他也知道卫长官本人不在洛阳,且不管那些,有了文字凭证,虚报8000人实力,折去四成领了两个月饷钱,帮过他忙的人又荐些帮闲给他,身边就有了这一小撮随从,急急忙忙向回走。他在洛阳曾请一个江湖术士医病,性功能回升,又狂嫖了一阵子。
他们从一大村穿过,黑影里窜出许多人影,喝叫不许动。苏祝周急忙声明说是过路的,对方却把他们一个个抓住,像拉去枪毙似的,拖走。苏祝周被三个人揪住,拳打脚踢,屁股上少说也挨了15枪托,打得苏大少哇哇叫。待到拉进一家农户后屋,灯光下有一年轻少校喝叫士兵松手,说:“阁下是苏司令吧?这真是一场误会,邱光将军知道阁下此时来此,已在前头设宴恭候了。”
苏祝周胆壮了:“你是谁?你的队伍怎么这样无教养,殴打友军将领,这还了得。”
小蒙道:“我姓王,是副官,刚才的事也要请原谅一二,黑夜里看不清,弟兄们把你当土匪了。广西军纪律严明,对于土匪和坏人,那……”
“快送我见邱光!”苏祝周又端出派头来。
小蒙叫来领路人,也没让苏祝周坐,就把他送走了。
野外枪炮声骤然加剧,桂军的百余挺机枪在发射,30门大小炮开排炮轰击,步兵从两则包抄,反击汤军。汤军在广西军面前实在太弱了,桂方只用一个团,就把汤军一个旅冲得稀里哗啦,争相逃命。不到半小时战斗结束,汤军阵亡千余,军械弹药丢失无数,残余仓皇北逃。
大蒙和蒙高佬回来了,副官弄点酒菜来,三蒙举不起杯来,脸色都很难看。小蒙问:“哥,怎么啦?”
大蒙叹气:“问高佬 ,他是团政委啦。”
小蒙高兴了:“高佬大哥是共产党,太好了!干吧,带全团投叶挺,好好抗日。”
大蒙道:“要投叶挺,你去,我们没这个愿望。”
“这团政委……”
“杰兄拿我开心的。”蒙高佬道:“刚才邱光交代,要同新四军较量一下战斗力,杰兄说干不得,邱光就要我行使党代表权力,保证贯彻他的命令。”
“邱光是扫帚星,他到哪里,哪里不得安宁。”小蒙又吵闹起来,“要打新四军我就投罗炳辉去,王八蛋才参加这种内乱,让邱光狗东西自己打去!”
“来个鬼卡住你脖子就好了!”大蒙推小蒙一把,“喊个什么,怕人家听不到?”
蒙高佬对小蒙说:“莫喊,听我讲,叶挺同胖老罗过江,他们成立了江北指挥部,鬼也不晓得他们有多少部队。他们四支队战斗力强,梅、关两个大队面貌不清,邱光怕弄翻了不好对付,就准备实战测验一下。”
蒙杰又叹气:“就怕闹火了叶挺同胖老罗,邱光又会借人头熄事的,我也没有想到混事这样难,打新四军我下不了手,不听命令,纪律难容,可难死人啦!”
蒙高佬劝说道:“杰兄,到时候手放活些,少伤对方人就是了,请相信高佬绝不会出卖朋友,广西人,一个蒙,同宗不同宗,祖籍都是山东,我们只有同心应难。”
“应个卵的难!”小蒙跳起来了,“拉队伍暴动!”
大蒙拍桌子:“你敢!我们是主力团,闹得钢军裂缝,怎么对得住广西父老?”
小蒙抗争道:“逆流而动,怎么对得起全国同胞!”
兄弟吵嘴,蒙高佬劝架,劝谁挨谁的刺,三人就混吵起来。本来这一阵他们心里都不痛快,一吵开了头就很难到刹住车,这可不仅仅是他们三个人的事,这么一吵闹,势必在本已思想混乱的全团官兵中,产生极大影响,这影响又是些什么,现在还无法作答。
苏祝周与邱光已相识12年,无所谓朋友,也算不上冤家。他俩是在一家富户厢房里小宴的,宴罢撤席,随从们摆上烟茶,邱光取出两份短笺给苏祝周,说是李品仙的近作,让他转送苏祝周的,这是两首小诗,其一是“漓江游子长帆开,为国为民戍古淮,异地难容异地客,八方风雨断枝来。”其二是“倚壁遮风檐下栖,自家有苦自家知。阿弥陀佛救慈助,不忍钢军折大旗”。苏祝周自己不会做诗,也觉得这两首小诗不怎么样,只不过拼凑得合格就是。他把诗笺放在桌上,对邱光说:
“李总司令心迹我明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言明,我很乐意同你们广西人交朋友,只要待之以朋友之礼,朋友之诚。”
“丢那妈!你姓苏的同哪个有过诚意?”邱光粗野地嚷叫,“用不着你个王八蛋,老子有肉不如喂狗。”
“你妈的邱猴子!”苏祝周出语也不文雅,“即然把话挑明,那就摊盘子,朋友归朋友,交易归交易。”
两人骂开了,又不是互骂,而是骂他人,这是他们交谈政治生意的一种别致方式。邱光从天骂到地,骂出这样一些内容:沈其人已在津浦路东建立指挥部,桂方171师513旅准备由来安县南乡反击韩军;罗炳辉要带相当兵力去路东,对桂方有利,所以取赞助态度;关天保协助俞作栢在太湖歼伪匪3000余人,该匪是日军内部反小原派弄到太湖里来的,军统局和小原之间是互相利用,拉关系,打这一仗是帮了军统局的大忙。所以“忠救”内部军统分子公开告诉姓关的,军统当然不会强他入伙,但他又是受保护的。滨淮大队已聚拢原李支队官兵1100多人,战斗力奇强,究竟是赤化了,还是戴化了,只有鬼知道……他这是告诉苏祝周,不投靠桂系,自家脑袋都保不住。
苏祝周只骂卫立煌和胡宗南,捎带着也骂了何应钦和罗炳辉,把他这年余遭逢全骂出来了。这是表示他不再是嫡系,又是个死硬的反共派。
“骂”到这般火候,该进入实质性谈判了,邱光喷着酒气问:“同桂方合作,你能给什么保证?”
苏祝周反问:“你能给什么?”
“承认一战区给你的那个野鸡司令。”
“我可以接受桂方指挥。”
“姓苏的,老邱可不是小关,不那么容易上当,你不下血本,还能活几天,只有问阎王去。”
苏祝周不作声,呲着小胡子搅拌脑汁。10分钟后他取出了李士良保存的那张戴笠名片:“这是我的血本!说明写在包名片的纸上,此物用场,你自会明白。”
邱光接去名片和说明纸,看了又看,猛地一击桌子:“姓苏的王八蛋够意思!我刚收编了三支杂军,总数1700人,没武器,今夜汤恩伯送礼上门,装备解决了。这批人、枪全部给你,你要在苏家圩守住阵地,等我巩固了路西再去支援你,由你取代闵子玉。”
雨,落得大了,还不时响着闷雷。闪电的光亮下,照见汤军千余具尸体,在雨水中泡胀着。
夜半时分苏家圩受到了围攻,枪声伴着喊声,叫抗联会开门迎接苏司令。老乡特别沉着,怎么闹也无人应。苏祝周又埋怨李士良:“你不走,哪会碰这种钉子!”
“赤佬!是你家里人赶我出来的。”李士良更烦。
两人争吵几句,又督令开枪,还是无人理睬,昨夜过了津浦路,今日与李士良会合,入夜后,出动打苏家圩。
他经年不归,和李士良见面就吵架。苏祝周说,他好不容易给李士良谋了个上校参谋长,可李士良怎么搞的,只保存下来两个连?李士良说苏祝周此行是舍近求远,自讨苦吃,活该!整吵了两小时,还是左右劝开的。吃晚饭时因谍报队被迫解散事,两人又吵,吵得饭也没吃好。行刺天保的两个人,被祝娟秘密留在三十六套,医治加教育共费时两个月,刘颖在苏家圩召开群众大会,两个刺客在大会上什么全讲了。由此引起公愤,近万人包围了李士良驻地,迫令谍报队解散,各自回家务农……
他们噼哩啪啦打了半小时,西圩门城楼上有人说话了,是扁保长声音,好像还没全醒,就听他说:
“谁们啊?半夜里打枪吓唬人家小孩子,干嘛哩?”
“停止射击!”李士良喊叫,“苏大少回来啦!”
“回来叫门就是,打枪干啥?”扁保长嘟嘟哝哝跑下来开圩门,“我还以为来了土匪呢。”
李士良先进了圩子:“抗联会的人呢?”
扁保长连连打呵欠:“啊,啊,晚饭前在苏家大院,现在,啊——啊!我不知道。”
李士良带上小兵向前冲:“抢占苏家大院!”
苏祝周进来:“扁保长,叫抗联会头子们列队来迎本司令,一定要刘颖走在前头,听到了么?!”
扁保长又打喷涕:“祝周,刘颖宣布跟你
离婚了,又是刚当选取的12乡抗联会大会长,还会迎你?”
“老子要开杀戒!”苏祝周拔腿就走。他跑进大院,李士良已经带人冲到后院去了,他怕再闹出什么鬼的故事,进门就叫点灯。灯亮了,在中厅里发现了路得胜,他被困在厅柱上。过去两个兵把他解开绳索放下来,他号开了:
“苏团长,俺以为你在河南喂了狗,他娘的,俺……”
“这又是怎么回事?”苏祝周小胡子气得直抖。
路得胜自己活动手脚步,一面说:“你家大小姐和你那离了婚的娘们,下午在这儿开12乡代表大会,有小两百人到会哩。他们把两个小抗联会合并成一个大抗联会,刘颖当选总会长,打更队整编,留120人做抗联会武装,每乡30名自卫队,家伙好着哩,晚饭杀了猪,办了酒,刘颖喝得脸红红的,看样明儿就改嫁啦。”
苏祝周更烦:“人呢,捆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们晚上10点才撤走,人家算好了你几时到,捆俺在这传话,12乡七万人,你可惹不起。”
“人都走了还搜什么?好了,路老弟,你如今是中校副官长,安排队伍住下。”
路得胜走了,苏祝周实在烦躁得不行,快两年了,他干出什么名堂了呢?除了与桂方秘密协议,就没一件顺心事,他正在心烦,李士良跑来了:
“今天事情完全是令妹和你前夫人做的机关,给你这排这样一个漂亮的凯旋式。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在侦悉你过铁路之后才开这个代表大会,叫你无法整他们。”
苏祝周火冒三丈:“你是干什么的?叫你看家,把我家弄成这样,见他妈的鬼!”
李士良敲桌子了:“我又不是你家佣人,你凭什么这样?好了,你已投入桂系,另找参谋长吧!”
苏祝周是个乱七八糟的人,正在吵架忽又想到这多兵要饷,由饷便想到了钱,于是又朝李士良说好话,叫他去找老总管王能。李士良跑出去,20分钟后,王能来到,现在的王二先生装束也变以,辫子早已剪去,就是个普通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