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情撼 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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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眉微挑,朦胧月夜下黑眸叫人不易察觉地眼色一沉,「又有新的『极乐令』?」
他可从没听说封若樱是古天溟亲诛的,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蛋该不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直接点名姓古的……还真聪明得可以拿根绳子悬梁算了。
「新的?拜托,光现在这道『极乐令』已经快叫老大没手可用了,再来一道,岂不连我都得十二时辰全绑在总舵里待命?」嫌弃地摆摆手,雷羿才不想跟五旗堂那些老死板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
「我的意思是事关小夜,老大很难置身事外的。」
「『极乐令』跟门主带回来的那个人有关?雷,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和那人脱不了干系。
雷羿口中的小夜就是前泷帮四大堂主之一的徐晨曦,同时还有个不怎么为世人知晓的身分——极乐公主封若樱的私生子,泷帮帮主封擎云同母异父的亲兄长。
背光的脸容薄唇微抿,似笑非笑带着几许兴味,月夜下显得几分邪魅。
可惜呢,他一直很想知道那个骄纵女人的最后会是怎样的表情,竟是死在从不放在眼中的棋子手上,还是自己亲生的……
呵,想必很不甘心吧若樱,这算不算自作孽呢?
「对喔,小夜的事你不知道。」
月晦星稀又背光,雷羿没留意面前人的神情变化,只是恍然想起玉石俱焚的那一幕没几个人目睹,事后大家又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所以别说曲逸旸,除了当日在场的泷帮众人、古闻澐夫妇和自己外,至今没人知道极乐令上追杀的,所谓害极乐公主枉断性命的凶手就是她生而弃舍的亲儿。
「啊!冯犹、冯倩的事也还不及传讯给你。」
唯一旁敲侧击发掘答案的只有冯犹父女,可惜直接就撞在古狐狸手里,出身未捷身先死。
「冯犹、冯倩?」
「欸……简言之,那两个二马都是极乐谷卧底的,因为『极乐令』所以不惜暴露身分,可惜才出头做坏事就撞上古老大,运气实在背到底,更背的是谁不好惹偏偏惹上小夜夜,他可是老大的……呃,反正那两个最终就是执迷不悔共赴黄泉就是了。」
「……门主动气了?难得他会亲自出手。」嘴角微扬,曲逸旸轻轻笑了笑,若有似无带了些读不出的兴味。
「也不能算完全亲自啦,一半一半,嗯,再一半。」唇微扯,雷羿也回以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以为曲逸旸笑指的是他们的懒鬼门主此次居然这般勤劳。
要知道狐性越是狡猾惰性也就越无人能及,他们伟大英明的门主堪称个中之最,这回不过动了动指头就连小旸旸也为之动容,他还以为人已经被自己训练到纵使天塌眉也不挑一个。
「冯倩那妮子有一半得自己负责,念在过往情分,老大当时只制重穴并没想要她的命,偏偏人倔得紧,为了不让小夜活连命都豁出去了,结果还不是白搭一条命。」
「一半一半再一半……」随口覆诵了遍,带着点兴味的笑容随即变得说下出的古怪:「所以另外一半——冯犹是死在你手上?」
「喂喂,你这什么表情?真是我的话,难道比老大出手还更不可思议不成?」没好气地横了眼人,嘀咕抱怨的雷羿没发觉面前笑颜闻言似松了口气般眸色一暖。
「不必多此一举,冯老头是应了那句打鹰被鹰啄,误把狠角色当成了软脚虾,自以为制住了人就胜券在握,结果还真死不暝目。」
「喔?我还以为他的签运比冯倩好,至少不是抽中门主也不是你,让我猜猜——会被人误当软脚虾的狠角色……薛长老?」
该不是见人华发苍苍就以为软柿子好欺?冯犹这点眼力应该还有,再说没见过薛松岩也该听过这号人物,那么……能从冯犹手上逃脱还反头致人于死的,青浥里头实在不出只手可数。
曲逸旸皱了皱眉,还能有谁?莫非……姓封的又回来搅和?
「嘿,小旸旸你就算想破头也猜不到,连我跟老大也都被摆了道,被吓出一身冷汗,小夜那家伙,拼命的时候运气实在不错,这回是上次也是,再差个半寸,就真遂了心愿陪人地府一游。」
又是他?呵呵,怕仇没人给报心有不甘吗?冯犹那老头倒是死得其所捡了个好对象呢……
黑瞳几不可察地微缩了缩,精光一瞬须臾又无异于常,眨眼间的小小变化快得叫人即使见着也不觉什么不对,更遑论雷羿全部心神已叫下方匆匆奔至的人影给吸引。
「怎么,火烧屁股地又是哪儿失火啦?」见人慌张到连顶上杵着两个大活人也没发觉,雷羿索性主动打了声招呼,省得等会儿人找不着自己又发现曲逸旸不在床上后会鸡猫子喊叫。
「雷、雷副!」
「我记得好像没给你派夜差吧,阿义。」意即是这么晚了还东晃西晃扰人清梦干嘛。
「小六跟蚪子……」吸了口气压下喉间哽咽,不是他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实在是敌人太过歹毒。
「出事了?」敏感地察觉到人未竟语意下的伤怆,雷羿伸手在曲逸旸腰间一托,带着人飘身跃下屋檐,「慢慢说,说清楚,现在要想的是再来怎么做而不是后悔已经发生的。」
「是。」与年纪毫不相符的沉稳语声宛如颗定心丸,几个深呼吸后布衣汉子随即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小六跟蚪子死了,尸体让马载了回来,在前院,我让兄弟守着不得妄动。」
听完手下有条不紊的报告,雷羿嘉许地点丁点头,墨黑的瞳仁隐隐浮起抹戾气。
「走,我们去看看,逸旸你回屋休息。」头也不回地交代着,雷羿率先迈步朝前院走,然而却在闻及后方熟悉的脚步声时顿了顿。
「小旸旸,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我不想等会儿又倒了一个。」毫不客气地掠下警告,雷羿仍是没有回头地大步前行,曲逸旸其实甚少违背自己的意思,这一回实属难得,若不是时机不对,说不定他还会啧啧称奇褒个两句表扬。
「曲逸旸!」已属严厉的口气,雷羿不得不停下脚回头瞪着那个突然进入叛逆期的可恶家伙。
非得逞强到趴下这位爷才满意是不是?
「请准属下随行。」单膝屈跪,睫垂半敛的曲逸暍不卑不亢地请求着:「属下知道逝者已矣,但还是希望能送上兄弟们一程。」
「……」紧抿着唇,雷羿直觉就是人这般坚持无非仍介意着之前误着敌道的错误,这么一来他也实在不好再勉强要人从令,啧,全是些死心眼的麻烦家伙。
「负责好自己,倒下的话我就把你送给老鼠啃。」
睇凝着少年的身影宛如阵旋风般消失在眼前,害得被撇下的汉子像似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地大步急追,半跪的男人微勾了勾唇,睫掩下的墨瞳是从无人见过的邪魅冷色,然而这些也有如风过般无痕,等人重新站起迈开步子时已不复影踪。
前院,两匹健驹正刨蹄低嘶着,也许是环辔被人擎制在手的不耐,也或许是大片背毛湿濡的不舒服,更可能因为漫鼻的血腥味不安着。
血,滴滴答答地已渲染了八蹄所伫的黄褐。
这算什么?又是示威不成?
对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雷羿面无表情的平静下已是怒欲噬人的杀意,任是吃素和尚叫人藏头缩尾打得没头没脑地也难心平气和,况且他还属于「气血方刚」的血性少年。
「雷,恐怕我们……又错了。」低低在雷羿身边说了声,曲逸旸也是一脸沉凝,只不过眼底外人无从察觉的戾色所为不同。
那群烦人的家伙,就这么想拖他一道下水?哼,那就别怪他「尽职」扮好现在的角色,他可从来没什么「自己人」的敌我观念。
「我知道。」抬头远眺似也染着凄色的弯月,雷羿微眯了眯眼。
这是一张网,一张敌人张起看不见的网。
蛛网中心摆着的诱饵先是曲逸旸,而今则换成了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希望老大真有狐狸脑袋的聪明,别笨到也一头栽进来。」碎碎叨念着,雷羿转眼已敛去嗜血的杀气,举臂伸了伸懒腰顺带还打了个呵欠。
「喔?我以为你会希望人多热闹点。」配合人开着玩笑,曲逸旸示意一旁的阿义带人将两位殉职弟兄小心安葬。
「呵呵,知我者小旸旸也。」哥俩好地将手搭上人配合斜倾的肩头,雷羿一脸感慨地颇有大叹知己难寻的味道,「那么陪陪知己我来个月下漫步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银白月辉下,两抹影结伴沿着偌大的回廊绕圈而行,直至鸡啼才相偕歇下。
「你猜这招会不会叫人摸不着头绪?」单手支颊斜枕着,雷羿狡黠地朝明显已累瘫在床的男人眨了眨眼。
好半晌,一句浓浊的呢喃声才有气无力地自枕侧响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端看我们两个够不够份量引人注意。」
几近梦呓地回应着人,曲逸旸实则很想就这么眼一闭找周公叙旧去,比起眼前人彻夜不眠也依旧神采奕奕的好本事,即使他已睡了好些时候,还是吃不消拖着一身伤晃上大半夜赏月。
要不是雷羿有言在先拿鼠辈要挟,他说不定早躺平不动了。
「一时半刻该还瞧不出什么不对吧,卯时过后就难说了。」大白天的整屋院还空荡荡没人迹,再瞧不出端倪也枉费他绕弯拐肘玩得这么认真。
「你让阿义他们化整为零回洞庭?」脑筋开始转入也就多了几分精神,曲逸旸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与人相对。
计策该是在阿义追上雷羿后交代下的,自己则是陪人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得知所有留在浔杨的暗探都将撤离,第一批就是驻守这院里的兄弟,在他们「散步」的掩护下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离去。
「答……错了。」倍觉有趣地看着人挑眉眯眼一脸狐疑,雷羿突然发现偶尔「没默契」也挺好玩的,许久不见他家小旸旸摆出这种表情了,实在叫人忍不住地得意。
「要回洞庭的是我们两个。」努努下巴比了比你跟我,雷羿手酸地把脑袋滑下霸着枕头一隅,两颗脑袋几乎碰在一起呼吸相缠。
「我还没大方到拿子弟兵给人喂招。」
传讯的人马遭难就表示敌人设下了天罗地网打算把他们全困锁在浔阳,既然如此,他犯不着拿自家儿郎的命去闯,这些暗探轻功不错,但近搏功夫就差强人意了,他当然不会笨到拿鸡蛋砸石头。
「我让阿义分了些银两给他们当本钱,要他们各自想办法讨生活去,学一般百姓在这儿过上段平和日子,我就不信极乐谷吃饱撑着有那功夫一个个找,再说那些探子们什么本事没有,隐躲最是高招,尤其又是老老实实过生活的时候,想挖他们出来现世可没那么容易。」
「好办法,想得倒仔细,极乐谷绝料不到守株待兔结果等不到半只,白费心思布置,不过……稍微再改改如何?」
「嗯?」
「我也留下,你走。」看着咫尺前的黑瞳不予认同地眯起,曲逸旸依旧没打算放弃地鼓起舌簧游说:「至迟卯时不是吗?我再厉害也不可能两三个时辰就恢复如昔,现在这样根本只会拖累你。」
「……」
「雷,你也知道想突破极乐谷设下的防线回洞庭不那么容易,凭你的本事,一个人的话千军万马也拦不住,但如果硬要带着我这累赘……不是我说什么丧气话,是真的,太难。兹事体大,别感情用事了雷。你放心,我躲人逃命的本事不会比那些暗探差,保证会在你回来前好好活着。」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曲逸旸心底却很明白难叫人改变心意,如果雷羿能这么通情达理听话从令……那就不是雷羿了。
「废话连篇说完了没?」
就知道……闭了闭眼,曲逸旸是真的想叹气,看样子免不了得提着这半条命陪人粉墨登场,想悠哉翘着腿隔山观虎斗怕是难了。
「小羿……」
「想都别想!」任性地捂起耳,雷羿最讨厌曲逸旸叫他小羿,一如古狐狸这么叫他时准没好事,全都是欺他年纪小,端出年长者的架子要他听话。
「你以为我真会信你的鬼话?」横眉竖眼,猫儿般微挑的杏眼里熊熊一片火色,「把你这家伙留在这儿根本叫等死,别跟我说曲大护堂忘了自己的身价有多少,极乐谷不掘地三尺挖你出来我就跟你姓!敢跟我连篇废话讲道理?行,小爷就跟你讲道理。」
「带着一身伤不能跟我上路躲就可以?骗三岁小孩是吧,谁给你买药煎药请大夫?还是说都不必了,啃树皮野草就能过活,或者打算病到剩口气刚好让人省功夫瓮中捉鳖?说得好听不想连累我,你这榆木脑袋有没有想过不连累我就会连累这里的兄弟?还是赌他们一个个都已经练就视而不见的好功夫,看你游街示众也当没这回事照样过活,喔,我忘了还有招叫做舍身取义,怎样,要不要头儿我现在现在成全你?赏你一刀痛快!」
被人堵得哑口无言,曲逸旸不由呆了呆,而后倏地把脸埋进软枕里,这时候笑出声的话,肯定会死得很惨。
有趣的小家伙,很担心他呢。
可知如此一来,他也就越想把人「占为己有」不放了。
「你干嘛,想闷死自己啊?辩输我也不必没脸见人吧?」
深吸口气压下笑意,重新抬起头的男人已换作一脸无奈状:「……雷,还有下次的话,麻烦开战前先提醒我省点口水。」
「行,这点小事兄弟铁定罩你。」欣然应允,打了胜仗的雷羿得意洋洋地大拍胸脯故做慷慨。
想在口头上跟他斗?嘿,再修个几百年吧,不是人人都有小夜夜那天纵英才的好资赋。
「睡吧,要带『包袱」上路的人得养好精神。」
「嗯,还两个时辰你也再睡会儿,我让阿义离开时布了些陷阱,想摸进来得费番手脚,再说谅那群家伙也没那么勤快。」
顺从地闭上眼,曲逸旸不再开口说话,不一会儿细微的呼吸声随即在耳畔响起。
唇挑淡淡笑着,这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近两天未曾阖眼果然也累得可以,偏偏总喜欢在脸上写着「别小看我」,叫人好气又好笑。
许久许久,在身旁暖炉翻进怀里时,漆眸徐徐睁了开。
流连的目光在恬静睡颜上逐渐冷凝,黑曜石般深漆的眼瞳幽色染布。
「是你选择的喔,雷。」
是你选择了——要我别放手。
第五章 伏影幢幢
晴空朗朗白云悠悠,日阳和煦春风徐拂,一年之中就属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最适合出游,不但不冷不热气候合宜,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盎然生意更叫人打心底感到舒服惬意,可惜景色再美也得人、时都对了才有心情欣赏。
「休息会儿?」看了眼身后面色有些惨白的男人,雷羿开口提议暂歇会儿,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