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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第6部分

小说: 我们来自那遥远的地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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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又有些着急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地说:“施主真是顽固,佛法无边却是难渡有缘之人。如果一个人的心灵被邪念所引诱,被欲望所俘虏,我们都应当予以制止。不要随心所欲,应该要做心的主人。可惜呀,可惜!施主,贫僧再说一句,你坚持这样未必不是一个错误。”他再次正告父亲道:“人们总是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尤是当你的选择影响到别人的生活。这一点施主想必早已深有体会。你既信我法眼宗,为什么不顺其自然,让小公子他自己选择呢?”
这时,父亲却已面如止水。他了无表情地抬起手淡淡地对和尚说:“大师,茶凉了。”
见父亲这样说,和尚突然站起来,大声地说:“既然施主无意,我便不再强求,告辞!”说着,他一揖手回身就走。
父亲顿时有些诧异,忙站起身来:“大师请留步,大师留步……”
但和尚已经迈步出门。父亲对一个出家人性情如此鲁莽一时还有些反映不周。他有些尴尬地在门口站定,呆呆地看着和尚背着包袱大踏步沿着小巷走远。
我们回到屋里。看着父亲那一脸的思索我就想,他一定是后悔了。
不想,掌灯时分,和尚又一次回到镇上来了。
他径直沿着青石小巷走进我们家里。这一次,他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双手合什高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实在不愿错过这段因缘,还是想冒昧地对施主说一句,我佛只渡有缘之人。”
父亲对和尚的去而复返感到有些意外,他有些惊喜地走出门来。父亲一直走到和尚面前。这时,深深的夜色已经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了。父亲轻声说道:“大师,至于缘份,大家都实在不愿错过。我反复想过,大师乃是有道之人,所言甚是。但您亦应明了,您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所以如此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大师应理解我的苦衷。”
“这孩子前尘有难,后世多福,他注定与施主有难解之缘。但我还是奉劝施主一句,如果不知该怎么办,就让小施主自己做主吧。”和尚站在浓浓夜色里,用十分真诚的语气对父亲说。父亲又艰难地想了一回儿对和尚说:“既然大师有三顾之诚,但此事非我一人能够做主,请大师在寒舍小候片刻。”
说着,他把和尚让进书房,他自己匆匆地出去了。
和尚端坐在我们家客厅的高背椅子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我对他向来就没好感,秀林对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我们两个就都躲到了母亲房里。母亲房里飘浮着一种怪怪的气息,那是一种婴儿身上特有的味道,同尿味儿、奶味儿、汗味儿混在一起的腥臊味道。母亲正坐在土炕上,一边忧心忡忡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边焦急地听着外面夜幕里的声音。俞白坐在炕前火炉旁的小木凳上,用一把亮晶晶的小铲子不停地翻搅着小火炉上面的一口铁锅。那怪怪味道就是从她面前那口小铁锅里散发出来的。里面翻炒着一些细细的沙土。等到它们变热之后,被装到一个粗布缝制的小布袋里。母亲把这个布袋给怀里的孩子套在身上。等到它们再被尿湿并变凉了,倒出来再换些炒好的热土填进去。俞白翻炒的就是那些换出来的沙土。
月光升起来,那弯小小的月牙儿照在了镇子上空。它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孤独与苍白。我们在屋子里静静等待着父亲归来,就像等着一种强烈的心事。我们不知道这究竟会带来一个怎样的结果。
当父亲终于顶着一袭浓浓的夜色匆匆回来,他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对坐在屋里的和尚说:“大师,既是这样我也不再作强求,为了不抱遗憾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要知道这种事情会对他一生产生多大影响。我,我不能因为我的选择让他后悔一生。”父亲用力地说着,微弱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父亲脸上浮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
这时,我看到,听到父亲这样一说和尚脸上那深刻的皱纹马上就慢慢地展开了。“阿弥陀佛,这样就好,施主请。”
说这话时和尚脸上洋溢的满是自信。当时,我就感到很奇怪,他为什么那么自信呢?
后来,想来想去我才知道,和尚的致命之处在于他犯了一个基本错误,那个错误就是他以为自己怎么想别人也会跟着他怎么去想。也就是说,他不该自己觉得秀林是一个与佛有缘之人,就认为如果让秀林去选择他会主动与佛结缘。在父亲那里这个鲁莽的人已经失败了一次。但他没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在秀林那里他又一次受到打击就不足为怪了。其实这一点都算不上什么奇怪可言。生活在茫茫人海中,人们总是会犯一些先入为主的错误的。
当秀林做出选择并再次让和尚受到打击时,我看到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悲愤的表情,其中好象又多了一分颓丧。那是一种只有在濒死的人脸上才有的晦暗的光泽。
父亲坐在他对面一脸愧疚。
和尚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便起身要走。这时,父亲吩咐母亲拿来一些银元送给他。和尚谢过,从包袱里拿出两本破旧的经书,双眼盯着秀林,一字一句地说:“两部经书送给你,小施主虽然暂时不愿皈我佛门,但若何时想开之后,请到华南普觉寺找大深禅师。”
“大深方丈……”父亲眼中突然一亮,他张大了嘴,那神情像是想说什么又惊呆了的样子。我想,也许他是在用自己的惊讶等待着和尚再说些什么吧。但是,这个鲁莽的和尚什么都没有再说。他抓起倚在桌脚的包袱和雨伞,异常干脆地一揖手:“贫僧告辞”。
说着他转身就走。父亲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追出门去,但和尚的身影已经在沉沉的夜色里消失了。父亲失望地立在门楼旁呆呆远望。这样站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走回屋子。
可是,就在我们以为今后再也不会看到这个和尚的时候,他却不可思议地又一次折身来到我们家里了。这一次,他站在门厅,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父亲说:“请施主记住,数年之后我一定前来了结这份未了之缘。”
说完这句话,他那高大的身形才真正在茫茫的夜色中消失了。
父亲喃喃地说道:“想不到,这个大行竟是名满天下的大深禅师的师弟……”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失去了一个多么宝贵的机会。我跟着父亲立在街口,看着和尚消失的方向,耳边却又响起了老迷糊在河湾那撕心裂肺又搅人心智的唱词:
“天当被, 地当床,
老天爷爷的破衣裳
娘生儿来爹娶娘,
娘想娇儿泪汪汪
……”
回到家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秀林房里去。我要摸摸他的头,看看和尚所谓的“慧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发现俞白也在这里,她正笑嘻嘻地跟秀林说着什么。我心里有些妒忌,便拉过秀林学着和尚的语气说:“小施主,来,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慧根。”说着,我的两只手像和尚那样在他头上翻来覆去地搅和着,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
等我终于看够了,秀林才嬉皮笑脸地问:“这下,你该告诉我那封信上写的什么了吧。”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心里突然变得很难过。本来我还觉得挺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老老实实地让我摸来摸去呢,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信?什么信?”这时,俞白问道。
我心里暗叫不好,心想秀林你太不小心了,难道你不知道白天是她告了我们的状么?于是,我学着俞白的样子发傻一般地说:“信?什么信?”
没等秀林作出反映,俞白就撅起小嘴儿,狠狠地冲我哼了一声:“哼,有什么了不起呀,不就一封信吗!”说着,她转身而去。
俞白走后,我压低声音责备秀林的大意。秀林却说:“她是自己人,不会出卖我们的。”看着他那无耻的表情,我心中暗骂这小子的无能,他被别人用一个小小的微笑就俘虏掉了。看着他那副执迷不悟不可救药的样子,我说:“告诉你,那封信上写的什么我也没弄明白。等什么时候明白了再告诉你吧。”
在我决定回屋睡觉的时候,我发现父亲正坐在我的房里。桌子上放着我下午还没有临完的清朝一个叫做张裕钊的人写的《南宫碑》。父亲的到来让我心里有些慌乱,便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他又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去我屋里书桌上取那三枚铜钱过来。”
我知道父亲又要卜卦了。我依他的吩咐取来三枚铜钱,递给他。他把铜钱在手里摇了摇,闭上眼睛,松开手。“哗啦”一声,三枚制钱有次序地一一落在桌子上。父亲沉了一大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拿起毛笔在宣纸上记下一个符号。
接着,他一个个地将那些散开铜钱捡到手里,再摇一次,又画下一道。如此反复摇过六次,得出一个卦象。
父亲不动声色地坐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迹象。我只好踮着脚去看他在纸上划下的符号。当看清那是些什么时我心中不由深深地一惊。那时候我已略通《易经》,知道它是一副叫做“明夷”的,一副大大不利的卦象。
《易经》上说“明夷者,明入地中,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这时,父亲自言语道:“明夷者,利艰贞。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看来,这场劫难是逃不过了。内文明,外柔顺,以蒙大难。上为坤为地为顺,下为离为水为附,水入地中,处境艰难。宜行自秽之计。……以承扮妇之辱,免作弃妇之哀……”
“不,不行,不能这样!”他却又喃喃地说道,“这样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
我看着他脸上那痛苦的样子,知道他一定遇上了很难办的事儿。他看着我,突然略有所思地说:“来,你过来。”
“我……?”我有些犹豫,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
父亲把那三枚铜钱递给我,说:“你摇一卦试试。”
看着他那教人不容置疑的神色,我只好按他说的去做了。被父亲注视的目光盯着,三枚小小的铜钱在我手里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我两只胳膊像灌了铅一样。我暗暗在心里祈祷,一定要给他摇出一副好卦来。
好在摇完一副卦摇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否则我会受不了的。六摇之后,我却简直都要恨死自己了。因为我摇出的是一副“蹇”象。我恨自己给父亲带来了这样的运气。“蹇”者,难也。上为坎,下为艮。坎为火为难,艮为山为止。以止制难,这副卦是说求卦之人遇到灾祸时的解脱办法。虽然给人指出了一条明路,但灾祸即将来临已经是命中注定的。
父亲低下头,喃喃道:“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用时大矣哉。”念到这里,他突然放下笔,直起身来,好像看到了一点儿希望似的,有些含混地说:“大矣哉,大矣哉。”
父亲站起身来,又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儿,才又一次在我面前慢慢站定。他说:“行健,你是长子,应该为家里承担一些责任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关紧窗子,再一次坐回去,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也知道,前几年我为什么辞官回家。日本人侵占了我们国家,且家中有难。时日之下国难甚于家仇,我绝不为他们卖命。可是,因为一些事情……”
“张名臣是在为日本人卖命吗?”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母亲早晨带来的那个“坏消息”,便问不假思索地问道。
父亲重重地咳嗽一声,严厉地说:“不要乱猜!”然后,他慢慢地叉开话题对我说,“你二伯父劝我暂避一时,方才,卦上也这么说。”
我看着他,心里却在想,去就去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表示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要去哪里?”
父亲一只手靠着桌子,另一只手抚在膝盖上。他并没马上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盯着我说,“千军万马,主事一人。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我放心不下的是家里的一应事务,还有店里的,码头上的……你母亲她一妇道人家……”
这时我突然明白了他跟我说这番话的意思,他是想让我留下来照应家里。我知道,如果不是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他是不会选择这样去做的。知道责任难逃,于是我很痛快地说:“有我呢。”
“这不是小事,我让你二伯父帮你,”父亲说。“明天,我去跟你外祖父商量一下,如果没什么意外,事情就这样定下吧。多则一月,少则十天我就会回来。希望你能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好。”
我点点头,心想,这应该不是一件太难做的事儿吧。因此,父亲这些话并未真正让我放到心里去。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更关心的事情是:他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第一卷5
    事情总是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它不时分裂出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变数,这些变数往往会导致那种让人感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尤其是,当你觉得事情一定会向认定的方向发展时,它却偏偏成了别的样子。就像眼前父亲想让我留下来这件事情一样。第二天,就在我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是父亲动身外出、把我留在镇上照管家务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人们在远行之前,总是要把所有的事安排一下。否则,难免会留下后顾之忧。尽管父亲对自己的行动掩藏得很是隐秘,但他还是在一大清早就带上我去干奶奶家里辞行。干奶奶是父亲的奶娘,也是我们家在镇子上唯一的长辈。父亲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记住,一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礼数。
干奶奶家姓张,她跟我们并不住在一处。镇子上历来有着同家同居同姓聚居的习惯。从我们家到干奶奶们家,需要穿过长长的小青石巷,先到达弄鱼巷,然后由弄鱼巷东拐,沿运河大街,也就是镇上最繁华的大街一路东行。直到走到能够看到河湾的破庙时再向北拐。——倘若顺着运河大街一直东行,走到尽头就是码头了。在那里,你会看见好多大大的木船静静地停靠着。它们总是不停地南来北往,运送着大批大批的货物。那些货物大部分在镇子里留下,另一部分通过镇上的货栈运送到更远的地方——这时,在路北,紧靠着镇公所西面,你可以看到一处高高的门楼。门楼前面是两棵旺盛的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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