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郡主爱错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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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目前的情况来说,的确。”韩若风据实以告,突然有个想法影影约约浮了上来。“等等,或许有法子……我这儿有颗金风玉露丸,是我用八十一种至烈和至寒的药材炼制而成的,或许能治她的内创,不过在服此丸前需有性质至润的‘温凉翡翠’作为药引,否则……我没把握以她现在的虚弱是否能够承受金风玉露丸与体内异种真气调和时的冲击。”
“哪儿能得到‘温凉翡翠’?”项昱的剑眉微微上扬,不管怎么说韩若风的话确像入帏春风般吹醒了他心头的希望。
“玉石掉落潮中,半浸水中其性属寒,半曝日下其性属热,时久呈半黑半白,世称‘温凉玉’,此虽罕见倒还寻得着,但‘温凉翡翠’嘛……老实说,我这一把年纪也从未看过,所知所悉全都来自医书。”
“温凉玉不能代替吗?”
韩若风摇摇头,吁叹出声。“要是能就好了。可惜温凉玉性质差别明显缺少调和之切,‘温凉翡翠’则不同,对着光可以发现碧绿晶莹的表面下隐约流动一朱一青的光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些沉重地。“昱儿,咱们当然会尽一切努力来寻这药引,即使难如登天亦然。不过,我是一名大夫,我必须向你明说,女娃娃能等的时间不多,这是第一次发作,往后次数会愈来愈频繁,情况也会愈来愈严重。唉!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如此呀!”行医多年,看惯了生老病死,却仍免不了发出感慨。
项昱无语,他知道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是的,“必须”,但是天晓得──他有多不愿意去面对。静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她何时会醒?”
“六个时辰后。”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推开门往她房间走去。韩若风瞧着他颀长却显得落寞阴郁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冷静够冷静,沉着够沉着,但追根究底仍是重情的人,而重情的人总是逃不过喜乐哀愁的羁绊。韩若风抓起搁在桌上的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
※ ※ ※
“唔……”床上昏睡已久的人儿嘤咛一声,唤醒兀自盯着她陷入沉思的项昱。苏意晴慢慢睁开眼,虽然床沿边的人背光以致不易辨识,但她依旧能够很确定地轻唤出他的名。“项昱。”
“是我。”他深情款款地回道。“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倒是身子骨躺得有些僵硬了。”项昱体贴地半搀半抱起苏意晴,让她坐起身来。“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是……”
“你老这么说,分明是把我当外人。”项昱轻斥着,一双大手很自然地覆上了她的。
苏意晴只是淡淡一笑,用她灵澈的眸子直直瞅着他,平静地说:“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阴阳两极掌?没关系,我受得住!我……我还有多少日子?”
“意晴。”他喊了她一声,倾他所有的温柔。她问得如此直接他反倒不知如何回答。这……这该如何说出口呵?或者该问的是,他说得出口吗?
“项昱。”她明白他的迟疑所以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轻喊他的名。他会懂的,她知道。
的确,她那双明澈如镜的眸子毫不保留地透露着她的坚决,他怎么会不了解呢?可他也能这般毫不保留地把实情都告诉她吗?能吗?
项昱垂下眼暗自踌躇思量,迟迟无法作出决定;当他抬起眼重新与她四目相对,她眼中叙述的讯息始终如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在难以拒绝她无声的执着呵。
项昱把韩若风的看法择要向苏意晴说明。
她没说话,甚至──没有表情,平静得令他心慌。项昱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他宁可她有激烈的情绪反应,也好过现在这样。“不说点什么?”
意晴唇角竟扬了扬,她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与他的交错、交握。然后语气极其轻柔地开口:“其实,当剑反刺入腹部时,我就没抱存能苟活的念头,如今,我又多了好些天能有你在身边,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项昱轻轻支起她的下颔,长长的睫毛还是下复的,却被他发现上头沾染了几滴晶莹,蓦地他心头揪紧作痛。不,就算是他贪婪好了,就算是他奢侈也罢,他要的是比好些天多出好些天、好些天、好些天呀!“咱们去找‘温凉翡翠’,哪怕是在雪山巅、东海底,咱们也要去寻。”
他说得激动,反而是她沉静得令人心惊。“你还记得我一直很想去一个地方吗?”
项昱用力点了点头,缓声道:“曲湄。”
“你能陪我去吗?”意晴终于正视他。“用最后这几天?”深深的凝睇中有她最诚挚的恳求。
项昱再度语塞,他该答应她吗?可那无疑是任她香消玉殒,他能答应她吗?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
“不,不会。”项昱马上截断她的话,有些粗鲁地说。
“不,你听我说。”她悠悠说道。“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让原本对这尘世不再有任何情感的我遇着了你,是你让我的生命又有了色彩、有了甜蜜的滋味。你知道吗──当利刃刺穿肌肤的瞬间我想的是你平安无事真好,我能为你而死真好。那时我真的觉得我好幸福。现在,老天爷多给了我这么些天,有你陪我去达到最后的心愿,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吗?”意晴脸庞恍若有春风拂过,有着无限深情,散发出熨人心肺的璀璨。
项昱紧紧地搂住了她,紧紧地、紧紧地──他能说什么呢?她的一番话竟能让他坚实的臂膀颤抖起来,这种震撼十足的动容有什么样的言词可以表达?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有行动吧!
她的眼仍是湿了……她何尝不希望能天长地久、能相守到老?只是当这盼望如同镜花水月时,她可以抓在掌心的是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啊!被项昱拥在怀里她能轻易地感受到他的思绪起伏如潮,她也是这般──苏意晴环上他的颈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仅有他俩彼此汲取对方的力量、提供对方安定力量……
于是隔天一早,项昱和苏意晴自“衡洛园”消失了,来去之间不过二日……他们甚至连项玮和应浣宁的面都没碰,就这么仿佛晨雾朝露般不见踪影……
十几天后,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却多了两名陌生客……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就像天下没几个人知道这小小的渔村有个很美的名字──“曲湄”一样。
她紧紧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无力地攀搭在他的颈项;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连日来发作的真气冲击几乎让她耗尽了所有,但是她仍然试图开口:“放我下来吧,你已经抱着我走了好几十里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项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轻托她身子的手臂更收紧了些。
离开衡洛园后没多久,苏意晴体内的异种真气第二次发作了,很快地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个一个出现,而他每每只能看着她饱受内寒外热的煎熬折磨,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二。她也明白他这种无力感带来的痛苦实在不下于她的,所以再难忍、再难挨,她从不开口**,甚至连一丝扭曲的表情也不愿露出,咬着牙也要笑着呵……是的,即使这样会耗尽气力、生命力她都不要项昱内心有沉重的负担……项昱又何尝不解?这是他们的默契,无奈到独自思之都忍不住落泪的默契。
可是,苏意晴还是不支了,这几天若不是项昱抱她上路,她可能根本到不了曲湄。她最清楚不过──油枯灯尽的那天不远了,她能拥有的时间几乎没有……
“要不要找家客栈休息一下?我瞧你脸色苍白得吓人。”项昱柔声问道。
意晴倚在他胸膛的螓首微微摇了摇。“我们直接到海边,好不?”她怕呀……怕自己随时可能……
项昱听她的话,心下不禁一酸,表面上却仍是温柔宠溺地对她说:“嗯,听你的,我也想看看海。”
他向人问明了路径,拥着她朝陆地隐没的方向踏步而去。
※ ※ ※
两个重叠的身影埋在满丘银白如浪的芦苇丛中,不远的前方是翻腾如蚊的海,风吹得紧……他们已经在此一天一夜了,看过光烁烁的朝阳、红嫣嫣的夕日,也看过清冷冷的月和黯淡淡的星。而现在又即将破晓,只留存一片黑色浪涛的尽头已漫起了深沉的紫。
“项昱。”
“唔?”他俯首凝视怀抱中的她,容色依然略呈苍白。但那如波流转的眸光使得多日来精神明显不佳的意晴看起来神清气爽,更添清雅茌弱。项昱心里忧喜参半……只求是喜呵!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她清脆的声音本是悦耳怡人的,可此刻项昱内心的阴影却逐渐扩大。
苏意晴自怀中取出两件物事,她知道现在再不交给他,恐怕……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因为凉飕之气已经逐渐在她体内流窜,接下来会愈来愈严重,她了解这回该是真正的结束了。
相对于苏意晴的平静,项昱情绪起伏却甚于波涛,他不敢不愿去接过两件物事,因为那无疑是承认她大去之时不远矣。原是极为容易的事,现下却怎么也举不起那恍若千斤的臂膀。他一直以来强抑心头的所有感受终于再也挡不住、拦不了了。
苏意晴见他默然不语也不禁一酸,花费好大工夫才筑成的心理建设,险些在他痛楚难当的表情下刹那间崩溃。她说过,她要笑着走的……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东西交付给他。
是一枝萧和一个锦囊。
“让他们代替我留在你身边吧!”
可我要的只是你……只是你呵!这句话终究没从项昱口中说出,他不忍拂逆她的心意。他依旧无言。
“唔。”她突然轻叫一声,寒气已经团团裹包住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但她还有话要说……有话要说呀!
“怎么啦?”他关怀备至的声音焦灼地响起。
“没……没事。”意晴仍是费劲地挤出笑容,她必须撑着,死命地撑着,至少让她把话说完吧,老天!“打开锦囊,里头的玉是当年逃离雍亲王府时父亲交给我的,唔……这些年来我一直贴身带着,等我……等我去了之后……希望你能妥为收藏,见玉……如……见人。”
她还是太自私了。她悲哀地想着。她应该让项昱对她的情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一切关于她有形的、无形的都没有必要留下来,可她还是自私地希望他不会遗忘这段感情……但她能不能任性这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时间已不允许她自责了。体内蚀骨的阴气如狂潮、如巨涛冲击着,让她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伴着阴寒真气的肆虐,体表肌肤的温度开始急遽窜升,她拚着最后一口气翻离项昱的怀抱,现在的她犹如炙热的烙铁。
“意晴!”项昱立刻一捞,将她狠狠搂住,他不怕被灼伤,如果那热是由她身上面来,他甘愿、他甘愿的!
“对……对不……对不起。”她的眼神慢慢涣散失焦,出气也比入气多,口里却迭声轻喃着,重复不断,破碎的字句就像是她眼中碎散而逆流的泪。
为她带给他的所有痛苦,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内心的、外体的深深深深感到怜惜、感到抱歉。
项昱只觉刹那间一颗心空荡荡,没个着落处……她真的就这样弃他而去吗?天哪!她已经饱受命运无情的试练和打击,也一一克服了,难道最后的结局仍是这般?老天,你实在太没同情心、太不公平了!
项昱怔怔望着她在自己怀里一步一步踏入死亡,他甚至感受得到她的生命力一点一滴流尽……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瞧着她香消玉殒?
他的颊也湿了,彻彻底底地湿了……
她好想安抚他,只是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苏意晴缓缓合上眼,未及听见他颤抖而哀极、悲极的长声狂啸。“不──!”
海的那头,很讽刺地露出万道金光,朝阳初升……
朝阳初升……
尾声
清清冷冷的月芒,叠着潮水一波又一波。当潮水涌着寒光上上下下,月芒在碰撞而碎时发出了声音,与传自小丘芦苇丛中的箫音婉转揉合成一片;风,熔着静谧与声响,放纵不羁地吹啸着,扬起了她的发。
“好久没听你吹箫了。”男子温柔低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紧接着,一件轻裘罩披在她身上。
女子将朱唇自箫孔上移开,半仰头瞅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他,没察觉她的纤腰已经悄悄被某个人的手霸占了。
“一直没问你,看了海感觉如何?”
“太吸引人了!”她轻喟。“那种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迸发出怎样灿烂的变幻,真让人为之目眩神迷,只是……这样的情境实在太容易让人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了。”
“唔。”他回应道,而后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你想,他找到他的伊人了吗?”女子的头缓缓靠上了他的肩。
“我想,”男子看了她一眼,唇角尽是温柔和满足的笑意。“他找到了。”
两人沉默片刻,男子才又开口问道:“还冷吗?”
呵!又是这一个老问题!真拿他固执的性子没办法,或者该说“缺乏创意”?一幕幕相似的过往情景在她脑中浮起,连同当时的心情……那似乎好遥远好遥远了……一思及仍不禁生叹。
“想到什么啦?”
女子摇首嫣然一笑。“没想到还能和你一块儿站在这里,现在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吗?”男子也是一叹。当时的触目惊心与镂骨之痛迄今仍记忆犹新。若不是他及时发现映着朝阳的“凤舞九天”在碧莹莹的表面上流动着一朱一青的光色,可能这一切将迥异于今夜吧?原来她竟随身携着最最关键的药引子“温凉翡翠”,谁料想得到呢?“所有灾厄苦难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上天还是舍不得她就这样垂袖而去吧!
他,项昱,凝眸向她。
她,苏意晴,凝眸向他。
他们找着了彼此,也在彼此的眼中找着了自己……是呵!所有灾厄苦难都过去了!未来,就算还有险阻,也不会再单独以对了……
项昱瞅着她水灵灵的明目,及漾泛着全心喜悦与柔情的粉颊,他轻轻唤了她一声:“意晴……”
“嗯?”
“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什么?”
“待会儿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项昱俯首下去吻住了她的娇艳欲滴,细细密密……深深浅浅……此时此刻,只有完全的迷醉。如果在这之后,他还记得要问什么,而她,还记得问他要问什么,那么将会有一个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