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肖复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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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说到这儿,章薇心里也不是滋味,觉得不该那样对妈妈讲话。他们就我这样一个宝贝女儿。他们是爱我的。
但是,妈妈一说:“你呀,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和你爸爸上中学时,哪里象你,让大人这么操心!那时候,我见了男同学说话都脸红,你可倒好……”章薇不爱听了。她本想立刻反驳:“老说你们那时候怎么样怎么样!世界是发展的,用你们那一套不太形而上学吗?”可是,忍了忍,她把话又咽了下去。
妈妈却说个没完了:“我们那时候,多么单纯,哪里象你们,思想太复杂了。”
这话,学校里容老师、“老长”和“石头”也常常说的。章薇最讨厌。这一回,她忍不住了:“妈妈!您说的那时候的单纯,说不客气是隐晦,是藏在肚子里不敢说得了……”
妈妈愣住了。没想到一个高二的女学生竟是一套一套的。
“于是,你胆子大了,男同学请你看电影,你就去了?”
“对!男同学请我看电影,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对女同学的尊重。象国外男人称赞女人漂亮,人家女的就很大方,很高兴,说一声:‘谢谢!’决不象咱们假模假势地把头一扭……故作姿态!”
“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子,请你看电影,你就去;请你到他家,你也去;要是再让你干别的呢?你也去吗?”
“分干什么了。”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好事!”“妈妈!您干吗把我们都想得那么坏!”
“不是想!而是事实!你姥姥来信,谈了你们班的同学游晓辉和梁燕燕的事。”
“那只是他们两个人。全班四十多个同学,只出了两个人!”
“那是前车之鉴!”
“您说得太严重了!”
“现在说严重点儿好!省得以后后悔!”
没法谈拢。睡觉了。谁也没有睡着。高原之夜,寒风呼啸,远比北京要凛冽、干燥。望着冷漠的夜空,妈妈越想把章薇拉到自己身边,章薇心里张力的身影反而越来越近,总在眼前转,推也推不开,就象水中的球,按下去,又浮上来。有什么办法呢?妈妈,难道你年轻时就没有这种感情吗?我并不觉得这就是爱情。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爱情?退一步讲,即使是爱情,又怎么了呢?是早点儿,还不到十八岁。十八岁才算成年。但绝不会象妈妈、象姥姥想得那么可怕吧?
在高原的几个不眠之夜,章薇这样想着,思绪象旋转的风车,被高原强悍的风吹着。她实在忍受不了高原的寂寞,忍受不了和妈妈一次次的抵牾,也忍受不了对张力的思念。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别,隔着那么远,好象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妈妈完全错了。女孩子和她心爱的朋友一分别,不会冲淡,而只会加深他们彼此的感情,原先,他们常来常往,还没有体会到思念的滋味。一旦体会到了,彼此之间的魔力便增强。章薇在白日与妈妈的舌战中,在晚上独自冥冥思念中,如梦幻般的感觉占据了她整个身心。不出一个星期,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她总觉得远方有人在向她呼唤,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她要走。怕妈妈阻拦,她偷偷买好火车票,趁妈妈到医院去上班,她在桌上给妈妈留了一张条。她走了。
妈妈气坏了。姥姥气坏了。张力却高兴得蹦起来,伸手把树上一枝干树枝够了下来。
“吓你一跳吧?”
“岂止一跳!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同学。”
“一般的女同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一般的女同学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去了,就老老实实呆下去,不敢一个人那么远回来,万一半道上出点儿事怎么办?”
“姥姥也是这么说。”
“大人说的总是对的。”
“即使不对,也是为了你好!”
“大人走过的桥,都比你走的路多。”
“大人吃过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
两个人止不住呵呵大笑起来。他们正走在雪后静静的街道上,偶尔过路的行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他们干什么这么乐?得了什么喜帖子了呀?
姥姥犯了一次错误,接着又犯了一次错误。送到她妈妈那儿不行,只有告诉学校,请老师帮助教育这个任性的孩子了。
刚开学,姥姥就跑到学校,容老师接待了老人家。
“章薇这孩子居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这是容老师的第一句话。似乎这样的事,是多么不光彩,是学生之大敌。
“是啊!要不,我怎么着急呢!她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一个人实在管不了她,真担心她就这么一步步地滑下去。容老师,您可得多费点儿心。她一直都是听您的话的。您狠敲着她点儿!小树不打杈成不了材呀……”姥姥磨叨着。这些话,只有在这里对老师,说着痛快,听着也痛快。对章薇讲,简直是对牛弹琴!
“您放心吧!这个班搞对象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风气不正呀!章薇也受了传染。我这才离开这个班儿个月呀!我一定要抓紧!”
老师这样坚决,姥姥放心了。
容老师在开学后的班会上,先让班长覃峻收同学们的日记。这是她的惯例。自担任班主任以后,每个假期过后,她都要收同学们的日记。她没有想到,这规矩让钟林一来给破了。
没有一个同学交日记。
“覃峻,这是怎么回事呀?”容老师责问班长。
覃峻回答:“放假后,老师没有布置让大家交寒假日记。”
“那你们还记不记你们的思想了呀!”
覃峻没有回答。
叶秋月一听要交日记,首先反感。她想,交上的日记,就记的是真实思想吗?容老师也太天真了。我们都是高二的学生,快十八了!谁还会把自己的思想象老皮袄里,动不动就拿出来晒一晒!或者象时髦的衣服,拿出来展览展览?
容老师没再说什么。既然,钟老师没有布置,过多责怪学生不好。不过她心里埋怨钟老师太不负责了。
“好吧!那就先不用交了。但是,”容老师把这“但是”两个字说得挺重,“这学期日记还是要坚持写,每星期六仍然由班长收齐了以后交给我!”这是容老师班主任经验之一。一个老师教育学生的方法,有时也成了套子,就如同惯性一样,总是轻车熟路往那儿走。她觉得这是行之有效的,是统一思想的好方法。她实在和同学们想的不一样。同学们正处于这种青春动荡的时期,什么样的想法没有呢?干吗非要让他们统一起来?
而且,能够统一起来吗?
大家都没有讲话。
“听说,最近一个阶段,咱们班又发生了几起事,在全校又当了先。谈情说爱的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你们才多大呀?谈情说爱?这学期,首先就要煞煞这歪风。让你们写日记
,每天总结一下自己的思想,虽说严点,可是为了你们好!
所以,日记还是要写,要交。大家听见了吗?”
依然没有人答话。老师希望的是如雷贯耳的一致回答:“听——见——啦!”象一年级的小学生。
容老师又对班长重申了一遍。
这一次,覃峻站了起来,对容老师说:“容老师,是不是就甭收了。因为钟老师已经……”
容老师挺生气,班长带头反对,还象什么话,她打断覃峻的话:“钟老师是钟老师,我是我!”
覃峻是个有心计的孩子。他对任何老师一样尊重,即使对老师有意见,表面上也是很尊重的。这一点,同学们都对他有意见。可老师喜欢这样的学生,从小学到中学,历年都是班干部。似乎学生干部也有几分世袭的成份。他就是那种天生干部型的学生。其实,他是一个思想深沉的学生。他并不是那种故意在老师那里邀宠的学生。他对于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他想考上北京大学,去研究历史,研究中华民族的历史。他对历史格外感兴趣。其他各门功课,学得也都好。他爱好广泛。体育也好,是校篮球队的队员。可是,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性格上的弱点,他对老师有些唯命是从。总觉得自己是班干部,应该支持老师工作,想说的也就不说了。今天,交日记,他觉得钟老师比容老师要高明,他反对再交日记。可让容老师这么一说,他什么话也不讲,一屁股坐下来了。
倒是李江流不管那一套,站起来嚷了一句:“容老师,你问问同学谁愿意再交日记的?让大家举举手!”
然后,底下几个男同学也跟着哄开了:“对对!举手!不同意交的举手!”
“唰”的一下,全班几乎都举起手来。
容老师的脸都气紫了。
日记没有收成,容老师为了抓同学们的“谈情说爱”问题,到传达室去了,要老王大爷每天把寄给高二5班同学的信统统交给她。她要从这里入手,抓好同学的思想教育。同学们没有一个知道,容老师今年又多出这么一个新章程。
巧不巧,第二天,章薇就撞在枪口上了。是张力寄来的信。自从姥姥找过容老师之后,容老师正准备找章薇好好谈谈呢。这一下,送货上门。
容老师不容分说,把信拆开看了。
这件事,在全校老师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容老师把信拿到教导处。在同学们眼里,教导处在学校极为特殊。进哪个办公室,哪怕是进校长办公室,都可以心平气和,唯独进教导处,心里就象揣着许多只小兔子。它几乎类似派出所或收容所,学生中的问题,大部分要在这里聚拢、定案、处理。教导处主任邱老师最拿手的,一是开全校大会训斥;二是贴布告处分,一直到开除。
“看看!看看!连章薇也搞上了!情书寄到学校来了……”
容老师气愤地对邱老师说着。邱老师接过信一看,里面居然还夹着一张明天的电影票,同样气愤地说:“真是太不象话了!小钟太不象话!小钟太心慈手软,不敢处理这类问题。现在,后遗症看出来了吧?连章薇这样的学生,都出现了这种事!”
石老师也感慨地说:“上学期要是把梁燕燕和游晓辉开除,杀一儆百,这帮学生也就不敢这么炸翅儿了!”
他们对钟林都有些意见,继而又转向了方校长:“方校长也是,对小钟太……这些学生,都是一帮蹬鼻子上脸的主儿。
对他们决不能客气!……”
“这事怎么处理呢?章薇的姥姥前两天还到学校找过我一趟。”容老师抖动着手中的那封信,信纸哗哗地响着。
“你先找章薇谈一谈,看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容老师听从了邱老师的意见。她拿着信回到教研组,又发了一阵感慨。钟林正在判作业,猛听容老师拆了同学的信。心里“格登”一下,怎么好随便拆学生的信?不过,他能说什么?
反正他也不当高二5班的班主任了,犯不上走这份脑子。
容老师却走到钟林的身旁,扬着信,对他说:“钟老师,你和这帮学生接触过,你说这问题严重不严重?”
钟林没有说话。
“你看看这信上乱七八糟都写了些什么,不抓能行吗?……”
说罢,容老师把信摊在桌上,好几个老师都探过头来,想看看学生的信中都写了什么。学校几次大搜查,可没少搜出学生中的情书,那里面的笑话大了,不是错别字连篇,就是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钟林没有看,相反把信推还给容老师,说道;“容老师,拆学生的信,这样不大好吧?”
容老师一愣,然后反驳道:“怎么不大好?当老师的,对学生的问题就是要敢管!再说,章薇的姥姥还到学校来,请求老师管管她的宝贝外孙女呢!怎么不大好?……”
钟林没再讲话,坐下来接着判作业。他心里不大好受。有几个好奇的老师从容老师的手中夺走那封信,嘻嘻哈哈地在评论着。
怎么可以这样呢?
钟林放下作业,悄悄地离开了教研组。
中午吃饭时,这封信也成了老师们饭桌上的话题。这大概因为张薇平常给老师的影响不错,长得又出众,才格外引起老师的关注吧?乔安娜仗着自己和容老师是同学,便端着饭碗找到容老师。想对容老师提出忠告。
“听说你把给张薇的信拆了?”
“怎么了?”
“你呀!干吗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事要是让学生知道了,和你争起来,你说谁有理?”
“谁有理?难道学生的思想工作,老师可以撒手不管吗?”
“我的好容老师呀,管也得讲究个方法!”
“那你说怎么管?”
“怎么管也不好拆人家学生的信呀!”
这话,容老师不爱听了。虽然,她们俩曾经是同学,可是在这同一所中学里教书,容老师对乔老师谈不上看不惯,却总有些隔膜。为什么?连容老师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乔老师至今还没有结婚?这你干涉不着!
那么,是因为乔老师长得比自己漂亮?那也犯不上运气。都是三十五六的人了,再漂亮能漂亮到哪份上去?况且,自已结了婚,又生了女儿,漂亮难道能管人一辈子吗?或者,是因为乔老师数学课教得好。听说最近还要出版她写的中学数学教学方法有关三角一章的小册子,自己有些隐隐的嫉妒?哪里呢!她教学教得好,我语文教得也不差呀!况且,这几年,年年我还评上了区先进,捧回来一张模范班主任的奖状呢……谁知道,反正是两个人表面上不错,内心深处总有一些矛盾。谁都清楚对方的缺点。女老师和女老师相处,一般容易这样。
乔老师根本不理解容老师,不知道此刻她心里翻腾的风雨,相反,还在好言相劝:“这事你千万不要让学生知道。还是把信放回传达室算了!现在高二的学生……你还以为跟咱们那时候一样,都是五分加绵羊?”
容老师把饭勺往饭盒里一扔,颇为生气地说:“那也不能都是二分加流氓吧?”
谈话满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