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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水灵-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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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晓寒,你怎会从这世界上逐渐消失,我又怎会失去了你?黄昏时,下起雨来,雨声淅
沥,像你的歌。哦,我想你,晓寒。晚上,我在玫瑰园中久久伫立,花香依旧,人事全非。
哦,我想你,晓寒。我摘了五朵玫瑰。做什么呢?我望著玫瑰,百无聊赖。

    呵,五朵玫瑰!第一朵给你,你好簪在你黑发的鬓边。第二朵给你,你可以别在你的襟
前。第三朵给你,让它躺在你的枕畔。第四朵给你,你好插在梳妆台上的小花瓶里。第五
朵,哦,晓寒,不给你,给我,为了留香。

    是的,留香。我毕竟还有这股玫瑰花香!

    罗静尘写完了。天已经完全亮了,黎明时的曙光早就从窗外涌进了室内,把整个房间都
填得满满的。罗静尘放下笔来,挺了挺背脊,一层厚而重的倦意对他包围而来,他眼光模糊
的望著桌上的五朵玫瑰,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仆下身子,他把头伏在桌上,用
手腕枕著。他倦极了,倦得不想移动,深吸著那绕鼻而来的玫瑰花香,他又叹口气,然后,
他睡著了。

    这时,却有个女人正疾步走在屋外的田畦上!

    然后,那女人停在房门口。

    她鬓发微乱,她面颊苍白,她因疾步而喘息,她的眼睛大而不安,闪烁著奇异的火焰,
她手里紧握著一张离婚证书及支票。站在那门口,她深深呼吸。然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
她推开了门。站在门前,她迟疑的望著那依然亮著台灯的书桌,和那桌上仆伏著的人影。张
开嘴,她想喊,却没有喊出口。犹豫片刻,她轻悄的来到桌前,颦眉的凝视著桌上的五朵玫
瑰,再凝视那张憔悴的,熟睡的脸庞。然后,她发现了桌上那叠长信。身不由己的,她在桌
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开始一页一页的读著那封信。她终于看完了。放下信笺,她抬起睫
毛,深深的望著那熟睡的脸孔,她的眼睛湿润而明亮。

    罗静尘在睡梦里转动著头,不安的呓语、叹息,然后忽然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他看
到了她。微微的蹙了一下眉毛,他用力的眨了眨眼帘,再看向她。她不言也不语,只是默默
的迎视著他的目光,泪珠在她睫毛上闪亮。

    好半天,谁也没有说话。最后,她那泪珠终于在睫毛上站不住脚,而滑落在白皙的面颊
上。这使他震动了一下,张开口,他才轻声说:“你是谁呢?丁洁菲吗?”

    “不,是张晓寒。”她低低回答。

    “你从哪儿来?”“从我来的地方来。”“要到哪里去呢?”“听说,在那边山里,有
一块很好很好的地……”她幽幽的说。新的泪珠不断的从她眼眶里涌出,她却不眨动睫毛,
只定定的把目光凝注在他脸上。“有很好很好的水源,可以变成一个最好的玫瑰园。”于
是,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于是,当若干天后,有一群人,要找寻那新成名的

    作家,和那传奇式成了名又失踪了的女演员,他们来到

    了这栋小屋。屋中一无所有。只在那简陋的书桌上面,排列著五

    朵玫瑰。令人惊奇的是,那五朵玫瑰虽已枯萎,那花瓣

    却仍然奇异的呈现著鲜艳的色泽一九七○年十二月八日黄昏水灵33/37

    心香数朵



    竹风,前面我讲了一个关于玫瑰花的故事给你听,如

    果你对它还不厌烦,我愿为你另外再讲一个,一个也是

    关于玫瑰花的故事。这故事的关键是一束玫瑰——一束黄玫瑰。竹风,让

    我说给你听吧!最初,这故事是开始在中山北路那家名叫“馨馨花庄”的花店里。馨馨
花庄坐落在中山北路最正中的地段,是家规模相当庞大的花店,店里全是最珍贵的奇花异
卉,和假山盆景。店主人姓张,假如你认识他,你会发现他是个充满了幽默感和诗情雅趣的
老人,他开设花店的目的,似乎并不为了谋利,而在于对花的欣赏,也在于对“买花者”的
欣赏。平常,他总坐在自己的花店中,看那些花,也看花店门口那些穿梭的人群。这是冬
天,又下著雨,气温可怕的低。街上的行人稀少而冷落,花店里整日都没有做过一笔生意。
黄昏的时候,张老头又看到那个住在隔壁巷子里的,那有对温柔而寥落的大眼睛的少女,从
花店门口走过。这少女的脸庞,对张老头而言,是已经太熟悉了。她每天都要从花店门口经
过好几次,到花店前的公共汽车站去等公共汽车,早上出去,黄昏回来,吃过晚饭再出去,
深夜时再回来。或者,因为她有一张清灵娟秀的脸庞,也或者,因为她有一头乌黑如云的秀
发,再或者,因为她那种寂静而略带忧郁的神情,使张老头对她有种奇异的好感。私下里,
张老头常把她比作一朵黄玫瑰。张老头一向喜欢玫瑰,但红玫瑰艳丽浓郁,不属于这女孩的
一型,黄玫瑰却雅致温柔,刚好配合她。

    她很穷,他知道。只要看她的服装就知道了,虽是严寒的冬季了,她仍然穿著她那件白
毛衣,和那条短短的浅蓝色的呢裙子。由于冷,她的面颊和鼻子常冻得红红的,但她似乎并
不怕冷,挺著背脊,她走路的姿势优美而高雅,那纤长苗条的身段,那随风飘拂的发丝,别
有股飘逸的味道。张老头喜欢这种典型的女孩子,她使他联想起他留在大陆的女儿。

    这天黄昏,当她经过花店时,她曾在花店门口伫立了片刻,她的眼光温柔的从那些花朵
上悄悄的掠过去,然后,那黑亮的眸子有些暗淡,她低下了头,难以察觉的轻轻叹息,是什
么勾动了那少女的情怀?她看来是孤独而憔悴。是想要一束花吗?是无钱购买吗?张老头几
乎想走过去问问她,但他刚刚从椅子里动了动,那女孩就受惊似的转身走开了。

    雨仍然在下著,天际一片昏蒙。这样的晚上是让人寥落的,尤其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晚
上,张老头给花儿洒了洒水,整理了一下残败的花叶,就又无事可做了。拿了一个黑磁的花
盆,他取出一束黄玫瑰,开始插一盆花,黄的配黑的,别有一种情趣,他一面插著花,心里
一面模糊的想著那个忧郁而孤独的女孩。门上的铃蓦的一响,有顾客上门了,张老头不由自
主的精神一振。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推开了那扇门,却犹犹豫豫的站
在门口,目光恍惚的逡巡著那些花朵,似乎在考虑著应不应该走进来。张老头站起身子,经
过一整天的等待之后,见到一个人总是好的,他不由自主的对那年轻人展开了一个温和而带
著鼓励性的微笑。

    “要买花吗?进来看看吧!”

    那年轻人再度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进来。张老头习惯性的打量著这位来客,年纪那样
轻,顶多二十二、三岁,一头浓黑而略嫌零乱的头发,上面全是亮晶晶的小水珠,他是淋著
雨走来的。浓眉,大眼,清秀而有点倨傲的脸庞,带著股阴郁而桀骜不驯的神态。这年轻人
是有心事的,是不安的,也是精神恍惚的。那件咖啡色的鸡皮夹克,袖口和领口都早已磨
损,窄窄的已洗白了的牛仔裤,紧紧的裹著修长的双腿,脚上那双破旧的皮鞋上已遍是泥
泞……哦,他还是穷苦的。

    “哦,我想要一点……要一点……要一点花。”那年轻人犹豫的说,举棋不定的看看这
种花,又看看那种花。

    “好的,”张老头笑嘻嘻的说:“你要那一种花?”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安的望著那形形色色的花朵,咬咬嘴唇又耸耸肩,终于轻声的,自
言自语的吐出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呢!”“这样吧,”张老头热心的说:“你告诉我是要做什么用的,插
瓶?插盆?还是送人?”

    “哦,是送人,是的……是送人。”年轻人嗫嚅著说,一股心神不定的样子,仍然无助
的环视著周围的花朵。

    “是送病人吗?”张老头继续问,看那年轻人的神情,很可能他有什么亲人正躺在医院
里。“百合,好吗?要不然,兰花、万寿菊、马蹄莲、太阳花、茶花……”

    “唔,不好,我想想……”年轻人摇著头,左右四顾,那漂亮的黑眼睛闪烁著。忽然
间,他看到了张老头正插著盆的黄玫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喜悦的叫了起来。“对
了,玫瑰!黄玫瑰!就是黄玫瑰最好,又高雅,又绮丽,只有她配得上黄玫瑰,也只有黄玫
瑰配得上她!好了,我要买一些黄玫瑰。哦,老板,你能每天给我准备一束黄玫瑰吗?”

    “每天吗?”张老头颇有兴味的研究著面前这年轻人,那脸庞上正燃烧著喜悦,眼睛里
闪耀著希望。怎样一张生动的、富感情的、而又充满活力的脸!那阴郁的神情已消失了。
“哦,当然哪,先生。我会每天给你准备一束。”

    “那么,要多少钱?”年轻人不经心似的问著,似乎对金钱是满不在乎的。一面从夹克
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而又干干瘪瘪的皮夹子来。“我一次预付给你。”

    “哦,先生,你必须告诉我每一束花要多少朵?”

    “二十朵吧!”“二十朵吗?”张老头狐疑的看了那瘦瘦的皮夹子一眼。“这花是论朵
卖的,每一朵是三……”张老头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临时改了价钱。“是两块钱一朵。”

    “什么?”那年轻人像被针扎了一下,惊跳了起来。“两块钱一朵!那么二十朵就是四
十块,一个月就要一千二!哦,我从没买过花,我不知道花是这样贵的,哦,那么,算了
吧,我——买不起!”他把皮夹子塞回了口袋,满脸的沮丧,那片阴云又悄悄的浮来,遮住
了那对发光的眸子。摆了摆手,他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一面又抛下了一句:“对不起,打
扰你啦!”

    他已经推开了门,但,张老头却迅速的叫住了他:

    “慢一点,先生!”年轻人回过头来。“你不必每天买二十朵的,先生,”张老头热烈
的说,他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情,是因为一整天没有主顾吗?是因为这绵绵细雨使人情绪不稳
定吗?还是因为这坦率而鲁莽的年轻人有股特别讨人喜欢的地方?总之,他竟迫不及待的想
要做成这笔生意,哪怕赔本也不在乎。“你每天买十朵就可以了,反正你送人,意义是一样
的,那不是省了一半的钱了吗?”

    “可是……可是……”年轻人拂了拂他的乱发,坦白的看著张老头。“我还是买不
起!”

    “那么,你出得起多少钱呢?”

    “哦——”年轻人又掏出了他的皮夹,看了看,十分为难的说:“我只有三百二十块
钱。”

    三百二十块!他总还要留一点零用钱坐坐车子,或备不时之需的。张老头心里迅速的转
著念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是的,谁能给花儿估一个确实的价钱呢?花儿及时而开,原
本无价,千金购买一朵,可能还侮辱了花儿。而且一旦凋谢,谁又再肯出钱购买呢?花,怎
能有个不变的价钱?算了,权当它谢了!“我卖给你!”张老头大声说:“不是三百二十
元,是两百五十块,你留一点钱零用。每天十朵,我给你包扎好,你今天就开始吗?”“哦
哦,”年轻人喜出望外,有点儿手足无措了。“你卖了吗?两百五十块吗?”“是的,”张
老头慷慨而坚定的回答。“你要不要自己选一选花?是要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苞?”

    “噢,我——我——”年轻人结舌的说著,还不大肯相信这是事实,终于,他的精神突
然回复了,振作了一下,他兴奋的说:“要那种刚绽开几个花瓣儿的!”

    “好,那种花最好看。”张老头选出了花。“我给你包漂亮点。”“哦,等一下,老
板。”那年轻人忽然又犹豫起来了。

    “怎么?还嫌贵吗?”“不,不是。”年轻人急忙说。脸上却涌起了一片淡淡的羞涩。
“你——你可以代我送去吗?”

    “送去?”张老头为难了,当然,他雇了好几个专门送花的人,但是,这种半送半卖的
花,再要花人工去送,说什么也太那个了。那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即又迫切的接
了口:“你看,老板,并不要送多远,就在你隔壁这巷子里头,四十三号之五,哦,不不,
是四十三号之三,送给一位小姐……”哦!他明白了!张老头脑中迅速的浮起了那少女的模
样,那清灵娟秀的女孩!那迷蒙忧郁的大眼睛,那孤独落寞的形影……哦,那朵小黄玫瑰!
而这年轻人却选了黄玫瑰送她!怎样的眼光!怎样的巧合!张老头抑制不住心里一阵莫名其
妙的喜悦和激动,他瞪视著面前这年轻人;漂亮中带著点儿鲁莽,率直中带著点儿倨傲,再
加上那股热情,那股真挚,那股不顾一切的作风,和那股稚气未除的羞涩……哦,他欣赏
他!这样的男孩子是该配那样的女孩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何在乎几步路的人工!“噢,
我知道了,是那位有长头发的,大眼睛的小姐!她常从我花店门口经过的。”

    “是的,是的,就是她!”年轻人热烈的说:“你送吗?”

    “没问题!每天一束!你要我什么时候送去呢?”

    “晚上!哦,晚上不好,晚上她要去上班。早上,好,就是每天早上。”“好的,我一
定每天早上送去,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了?”水灵34/37

    “是的,麻烦你哪,老板。”年轻人付了钱。“一定要给我送到啊!”“慢点,先
生,”张老头提醒他:“你不要附一张卡片,写个名字什么的吗?”“噢,对了。”年轻人
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坐了下来,对张老头递给他的卡片发了一阵呆。

    然后,提起笔来,他在那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

    心香数朵,祝福无数!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倪冠群敬赠

    站起身子,他把卡片递给张老头。

    “就这样就行了!”原来他根本还没结识那女孩哪!张老头感叹的接过卡片,怎样一个
鲁莽任性的男孩子呀!

    “每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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