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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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有花,有阴有阳,有男翠鸟,也有女翠鸟。”“哦?”她望著他,瞪大了眼睛。
“现在,男翠鸟在向女翠鸟求爱,女的高踞在上,等待著男的,男的尽量卖弄他的英
姿,去博取女的欢心。”
“哦?”“你爱自然,你爱美,你可知道,求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美的一
部分。你看它们!”
她看过去,那只公的翠鸟已跳到它女友的那块岩石上,像捉迷藏一般,它们开始了一小
段的追逐和逃避,一个欲擒故纵,一个半推半就,它们彼此对峙著,歌唱、舞蹈、跳跃,然
后相近、相扑、相倚偎……那蓝金色的羽翼扑落了无数灿烂的、眩目的光华。“这就是最美
丽的那份自然,”他继续说著:“这就是世界,是天地万物存在的源泉,一个字:爱!”他
盯著她:“看到了吗?有母翠鸟,就有公翠鸟,有凤必有凰,有鸳必有鸯,……上帝造它
们,为了要让它们相爱,所以,有疯丫头,必定有个疯小子!”他的头俯下来,在她还沉浸
在那份眩惑中的片刻,他的嘴唇已紧压在她的唇上,他的手臂绕过来,紧紧的拥住了她。流
水潺□,微风低吟,翠鸟在彼此叽叽咕咕的述说著衷情……万籁俱寂,天地混沌……她从他
的胳膊里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那黑亮的眼珠现在看起来好无助,好温
柔,好可怜。“我……我……我说过,我……不是那种为一个男人而活著的女人。”她可怜
兮兮的说。“但你是为我而活著的!”他望著她,深深的。
“我……我……我离不开云霏华厦。”她更嗫嚅了。
“没有人要你离开,只是,你应该给云霏华厦找一个男主人,你一个人照顾这样大的大
厦,不是太孤独了吗?我会是个很好的男主人。”“还有……还有……”她的模样愈加可怜
了。“我……我……我还有千奇百怪的毛病儿呢!”
“我有万奇千怪的毛病儿呢!”他嚷著。
“而且,而且,我说过……我是不结婚的!”
“这种傻话,我们都说过,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长大,也没有认识这世界!”“再有……
再有……你不是说你在美国有女朋友吗?”
“那是我编出来骗你的,因为你那时太骄傲了!”
“哦!”她瞪大眼睛:“但是,但是……”
“哦,我的天!”他喊著:“我有药方儿来治疗你这些‘还有’‘再有’‘但是’和
‘而且’!”
迅速的,他的嘴唇重新压了下去,堵住了那张小小的、可怜兮兮的、嗫嚅著的嘴唇。她
呻吟,她叹息,然后,她的手臂绕了上来,紧紧的环抱住了他。
大地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潺□和微风的轻唱。那两只翠鸟,现在已经不再啁啾和跳舞
了,它们庄严的站在岩石上,微侧著头儿,对他们两人凝视著,似乎也颇为明白,自己完成
了一些怎样神圣的任务。本来吗,在希腊神话里,翠鸟就是由两个相爱著的好神仙变幻出来
的。现在,它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扑了扑翅膀,双双无声无息的飞走了。
太阳沉落了下去,暮色慢慢的游来。天边已闪现出夏夜的第一颗星光。几点萤火虫从草
从中飞来,围绕在他们四周飞舞穿梭,一只青蛙在岩石缝里探著头儿,榕树上有只蝉儿突然
引颈而歌……云霏华厦里的客人们都悄悄聚拢,在暗中保护著它们的男女主人。这世界是爱
人们的。不是吗?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夜水灵13/37
风铃
窗外在下雨,竹风。那些白茫茫的云层厚而重的堆
积著。飘飞的细雨漠漠无边,像烟,像雾。也像我那飘
浮的、捉摸不定的思绪,好苍茫,好寥落。
想听故事吗?竹风?我这儿有一个。让我说给你听
吧!轻轻地、轻轻地说给你听。
一对著那整面墙的大镜子,沈盈盈再一次的打量著自己,那件黑缎子低胸的晚礼服合身
的紧裹著她那纤小的腰肢,胸前领口上缀著的亮片片在灯光下闪烁。颈项上那串发亮的项链
和耳朵上的长耳坠相映,她周身似手都闪耀著光华,整个人都像个发光的物体。她知道自己
长得美,从童年的时候就知道。现在镜子里那张脸,经过了细心的化妆,更有著夺人的艳
丽,那长长的睫毛,那雾蒙蒙的眼睛,那挺挺的鼻梁,和那小小的嘴……她看来依然年轻,
依然迷人,虽然,那最好的年龄已经离开了她,很久以来,她就发现自己的生活里不再有梦
了。而没有梦的生活是什么呢?只是一大片的空白而已。她摇摇头,锁锁眉毛,再轻轻的叹
口气。今晚她有点儿神魂不定,她希望等会儿不要唱错了拍子。怎么回事呢?她不知道。上
电视、上银幕、上舞台,对她都是驾轻就熟的事。这些年来,她不是早就习惯于这种忙碌
的、奔波的、“粉饰”的生涯了吗?为什么今晚却这样厌倦,这样茫然,这样带著感伤的、
无奈的情绪?“掌声能满足你吗?只怕有一天,掌声也不能满足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追
寻些什么!”
若干年前,有人对她说过这样几句话。说这话的人早就不知道到何处去了?欧洲?美
洲?澳洲?总之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过他自己所谓的“小天地”中的生活。“小天地”!
她陡的一愣,脑中有一丝灵感闪现,是了!她突然找到自己的毛病了,她所缺乏的,就是那
样一个“小天地”啊!那曾被她藐视,被她讥笑,被她弃之如敝屣的小天地!如今,她拥有
成千成万的影迷、歌迷,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空洞,没有一点儿“天地”呢?
“我迷失了。”她对著镜子轻轻的说。“我遗失了很多东西,太多太多了!”她再叹口
气。化妆室的门外,有人在急切的敲著门,节目负责人在喊著:“沈小姐,请快一点,该你
上了!”
她抛下了手里的粉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节目负责人说:“通知乐队,我要改变
预定的歌,换一支,我今晚想唱《风铃》。”“哦,”那负责人张口结舌:“这有些困难,
沈小姐,节目都是预先排好的,乐队现在又没有《风铃》的谱,临时让他们换……”“他们
做得到的,真不行,只要打拍子就好了,你告诉他们吧。”沈盈盈打断了他,微笑的说。
节目负责人看了她一眼,在她那种微笑下,你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他了解她的个性,
决定了一件事情,她就不肯改变了。如果是别的歌星或影星,他一定不理这一套,要改节目
这样难侍候,你以后就别想再上电视了!但是,沈盈盈可不行!人家是大牌红星嘛!观众要
她。有了她,节目才有光彩,没有她,节目就黯然无光。有什么话好说呢?风铃就风铃吧!
他咬咬牙,匆匆的走去通知乐队了。
时间到了,沈盈盈握著麦克风,缓缓的走到摄影机前面,几万瓦的灯光照射著她,她对
著摄影机微微弯腰。她知道,现在正有成千上万的人,坐在电视机前面,看著她的演出。要
微笑,要微笑,要微笑……这是她一直明白的一件事。“沈盈盈的笑”!有一个杂志曾以这
样的标题大作过文章,充满了“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类的句子。但是,今晚,她不
想笑。敛眉仁立,听著乐队的前奏,她心神缥缈。风铃,风铃,风铃!她听到了铃声叮当,
张开嘴,歌声从她的灵魂深处奔泻了出来,好一支歌!“我有一个风铃,
叮当!叮当!叮当!它唤回了旧日的时光,
我曾欢笑,我曾歌唱,
我曾用梦筑起了我的宫墙,
叮当!叮当!叮当!我有一个风铃,叮当!叮当!叮当!它诉出了我的衷肠,多少凝
盼,多少期望,
多少诉不尽的相思与痴狂,
叮当!叮当!叮当!我有一个风铃,叮当!叮当!叮当!它敲进了我的心房,旧梦如
烟,新愁正长,
问一声人儿你在何方?
叮当!叮当!叮当!我有一个风铃,叮当!叮当!叮当!它奏出了我的悲凉,红颜易
老,青春不长,
你可听到我的呼唤与怀想?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歌声在无数个“叮当”下绵邈而尽。沈盈盈慢慢的退后,摄影机也慢慢的往前拉,她在
萤光幕上的身影越变越小,随著那越减越弱的叮当声而消失了。退到了摄影机的范围之外,
沈盈盈把麦克风交给了下一个上场的歌星,立即退出播演室。她觉得眼眶潮湿,心情激荡,
一种难解的、惆怅的、落寞的情绪把她给抓住了。刚走进化妆室,梳妆台上的电话蓦的响了
起来,化妆室中没有别人,她握起了听筒。
“喂,请沈盈盈小姐听电话。”对方是电视公司的接线小姐。“我就是。”“有一位听
众坚持要跟你说话。”
“告诉他我已经走了。”她不耐的说。
“他非常坚持。”接线小姐婉转的说。
是的,别得罪你的听众和观众!记住,她所倚靠的就是群众!她叹了口气,好无奈,好
倦怠。
“接过来吧!”她说。电话接过来了,对方是个男性,低沉的声音:
“喂?”“喂,我是沈盈盈,请问哪一位?”
一阵沉默。“喂,喂,喂?”她一叠连声的喊著。“哪一位?”
一声轻轻的,微喟似的叹息。好熟悉,她怔了怔,心神恍惚,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温柔
了:
“喂,到底是谁?怎么不说话?”
“是我。”对方终于开口了。“风铃小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我在电视上看到
了你,忍不住打个电话给你,问你一声‘好不好’?”风铃小姐?风铃小姐?怎样的称呼!
她屏息了几秒钟,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哦,我不敢相信,难道你是……”
“是的,”对方接口了:“我是德凯!”
“德凯?”她不自由主的轻呼:“哦,太意外了,我真没想到……”她有些儿结舌,停
顿了一下,才又说:“真的是你?”
“是的,能见面谈谈吗?”
“什么时候?”“马上。”“噢,你还是这样的急脾气。”
“行吗?”“好!”她对著镜子扬了扬眉毛。“你到电视公司来接我!”
“十分钟之内赶到!”电话挂断了,她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呆站在镜子前面,瞪视著
镜子中的自己。一切多突然,多奇异,是德凯,竟是德凯!噢,今晚一开始就不对头,是自
己有什么特别的预感吗?否则为什么单单要在今晚突然更改节目,偏偏选中那支《风铃》?
呵,风铃,风铃!她软软的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里,耳畔又听到了风铃叮当。叮当,叮当,
叮当……一阵风吹送而过,那铃声清脆得像一支歌,叮当,叮当,叮当……水灵14/37
二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吸引沈盈盈走进那家特产店的,就是那排挂在商店门口的风铃。
那午后好燥热,太阳把柏油路面晒软了,晒得人皮肤发烫。沈盈盈沿著人行道走著,一阵风
吹过,带来了一串清脆的叮当,好清脆,好清脆。沈盈盈不由自主的一怔,抬起头来,她看
到了那些风铃,铜制的,一个个小亭子,一朵朵小莲花,垂著无数的铜柱,每当风过,那些
铜柱彼此敲击,发出一连串的轻响。那响声那样悦耳,那样优美,如诗,如歌,如少女那低
低的、梦似的醉语,竟使沈盈盈心神一爽,连那堆积著的暑气都被那铃声所驱散了。于是,
她走进了那家特产店。
“我要看看那个风铃。”她对那胖胖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递了一个给她。
拿著那风铃上的丝绦,她轻轻的摇晃著,铃声叮当,从窗口射进的阳光,在亮亮的铜条
上反射,洒出无数的光影。叮叮当当,光影四散,叮叮当当……。她喜悦的看著,微笑著。
然后,她听到身边有个男性的声音在问:
“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来,接触到一对闪亮的、惊奇而带喜悦的眸子。那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好年
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有一张略带孩子气的脸庞,浓眉英挺,那神采奕奕的眼睛带著三分
天真,和七分鲁莽。他正用充满了好奇的神情,瞪视著沈盈盈手里的风铃,好像他一生都没
有见过这种东西。
“你在问我吗?”沈盈盈犹豫的说。
“是的。”“这是风铃,难道你没有见过风铃?”沈盈盈诧异的问,那里跑来这样的土
包子?“这是做什么用的?”那土包子居然问得出哪!
“做什么用?”沈盈盈张大了眼睛。“不做什么用,只让你挂在窗口,等有风的时候,
听听它的响声。”
“哦!”他恍然的瞪著那风铃。“能给我看看吗?”
她扬扬眉毛,无所谓的把风铃递给他。他接过来,仔细的、研究的看著那风铃,又不住
的摇晃它,再倾听著那清脆的响声。然后,他望著她,高兴的微笑著:
“中国人是个充满了诗意与艺术感的民族,不是吗?”他问。“你不是中国人吗?”沈
盈盈不解的看著他。
“当然是哩!”他颇受伤害似的扬起了下巴。“谁说我不是中国人?”沈盈盈不自禁的
噗嗤一笑。
“哦,我以为……”她笑著说,不知为什么,他的样子使她想笑。“你说话的那样子,
你好像不认识风铃,使我觉得……”她又笑了起来。“噢,是这样,”他也笑了,她的笑传
染给了他。“我昨天才到台湾,这是我第一次来台湾,我是个华侨,在美国长大的。”原来
如此!她点点头,收住了笑,怪不得他对这特产店中的东西都这样好奇呢!她接过了那个风
铃,不想再和这陌生的男人谈下去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招呼了一声那胖胖的老板娘,
她说:“我要这个风铃,多少钱?”
“等一等,”那男人突然拦了过来,笑嘻嘻的。“允许我买这个风铃送给你,好不好?
你是我在台湾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哦,多鲁莽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