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冥卷(上)-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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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微微一笑,反而整个人都贴在了秦苏身上:“在我眼里,就算你只有半张脸,也是天下最美的。”
这本应该很肉麻的话,从他嘴里吐出,却纯熟得像说过无数遍。秦苏瞪着他,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每次你这么瞪着我,我都会以为你是存心想勾引我吻你,呵呵。”
黑衣人自动过滤掉秦苏眸子里的愤怒和驳斥,用力钳住他下巴不容挣扎,咬着秦苏颤栗的嘴唇,吃吃低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倔,不肯跟我低头?其实只要你开口求我,你想杀谁我都会帮你。你又何必练什么见鬼的‘大还咒’,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子?”
尝到黑衣人故意刷到他唇上的血味,秦苏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出:“宋别离!我的仇,我自己来报。不需要假手他人。”
黑衣人飞快侧脸闪过拳头,勾子抵住秦苏颈中血管,细长如柳的双眼宛如刀锋冷冷掠过:“你想对我撒谎?下辈子吧!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江湖上放出风声,说姓余的重返武林准备血洗各大门派报仇,挑动江湖中人结盟来对付他么?你可以假手那些江湖人,为什么就不肯来求我?说!”
秦苏咬牙一言不发。
“你想考验我的耐性吗?哈哈哈……”宋别离不怒反笑,一把揪住秦苏头发迫他不得不高高仰起脖子,他一口咬上秦苏喉结,舌尖不紧不慢地来回舔。
“真是不乖!还是我太纵容你了?看来我等你十多年是白费时间了。帮你去对付姓余的也是我自作多情!哼,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废了你的武功,我想要你在我身下摆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
“你下流无耻!”秦苏气得几乎吐血,捏起了拳头正想挥出,不远处传来少女惊呼——
宁儿指着正在秦苏脖子上啃咬的黑衣人,语无伦次:“……你,你要对秦苏公子做什么?“
宋别离霍然回头,黑色长鞭矫如灵蛇破空横飞,眨眼间,已卷上宁儿纤细颈项。
“别杀她!”秦苏迅速握住宋别离执鞭的手,恳求着捶了摇头。毕竟这小女孩对他心存爱慕,不忍见她无辜丧命。
宋别离冷眼瞅着他,哼了一声,转到宁儿身后,在她脑后一击。宁儿顿时瘫软在地。
他回头,冲着秦苏笑得阴沉又狡诈:“放心,这小妮子用处大得很,我还不舍得杀呢。”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祠堂外,日光西斜,金乌碎影映着残墙断檐,远处天边晚霞火红如燃烧的烈焰,沿祠堂轮廓勾勒出一幅凄荒景色。屋脊上,黑鹰盘旋。
紫冥的哭声渐渐低落,双眼红肿也再流不出什么眼泪。
所有的悲恸、委屈、伤怀随泪水进发过后,孤独寂寥的阴冷更胜往昔。
连最后陪伴他聊寄思念的骨灰也随风而灭……天上地下,他只是一缕无主孤魂。
无人可以相思,无处可以停栖,浊世茫茫,他又为何飘零?
他捂着自己的嘴,想止住怎么也停不了的哽咽,却徒劳无功。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摸上头顶,才抽噎着抬头。
“……”余幽梦抚摩着紫冥头发,多年独居,习惯了默默听风吹花落,跟浮云流水分享心情,早就忘了该如何劝慰他人,况且本身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虽然能体会紫冥心头那份痛楚,却无言相劝。
“……我、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看到余幽梦眼底隐隐的水光,紫冥觉得再不停,只怕余幽梦也要被他勾起伤心往事放声同哭了,忙强逼着自己挤出个笑容。
“是很难看……”余幽梦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承认,望着地上玉瓶碎片出神,突然道:“我饿了。”
“啊?”完全不合时宜的一句叫紫冥愕然,看着余幽梦在身后金黄色夕阳照耀下露出微笑,俊逸非凡:“你还不去做点吃的?”
余幽梦是叫他去做饭?紫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怪异得像连吞了十个生鸡蛋:“你不是、不是除了果子吃不了别的东西的吗?这个,啊!我这就去弄……”
终于省起这是余幽梦破天荒地向他提要求,紫冥胸中豪气顿生,莫说做饭,就是做牛做马做猪也绝不皱眉头。
目送紫冥一扫先前悲伤,轻快地奔去后院,余幽梦伸臂让飞进祠堂的黑鹰停落手上,摸着黑鹰脑袋:“他去院子弄吃的了,你也去陪他玩罢,免得他一静下来又想起伤心事……”
振臂轻抛,黑鹰低啸着飞入后院。
紫冥冲进后院,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瞧着包裹里剩下的菜料发愁。
那天一碗鸡汤都已经让余幽梦大吐特吐,更别谈鸡鸭鱼肉。思前想后,恐怕只有为余幽梦煮碗清汤面了。
好在手头还剩些面条,他生起火,提了桶去老井打水。
水桶入井,噗发出声闷响,似乎撞击到沙包之类的东西。
紫冥疑心登起,凑近井口张望——
黝黑泛着幽光的井水里,半沉半浮泡了具赤裸男尸,龇牙咧嘴狰狞无比。
“啊——”水桶的绳索从手里滑落,紫冥惊出一身冷汗。正惊魂未定,肩头忽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大叫一声没回头,拳头已先飞了出去。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余幽梦擒住飞来的拳头,皱眉问。听到紫冥惊叫寻来后院,就看见他俯在井边发呆,拍他下肩膀还差点被一拳打中鼻子。
“是你……”紫冥松了口气,拍拍心口——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朝井口一指,兀自心有余悸:“里面不知道怎么会多了具尸体,刚才吓死我了。明明上午打水时还没有的……”
突然脑海里有点模糊的光影掠过,他再度探头仔细端详那具尸体。
脸色如期变得惨白——
难怪初见男尸,心里就会升起那种奇特恐惧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他认得这具尸体。
对!就是昨天被余幽梦所杀的秦苏四个轿夫之一!
尸体浸白的颈中还留着致命的伤痕。他还清楚记得,曾剥了这人的衣服遮体……
“这尸体,不是应该在坑里埋着的么?”余幽梦也凑近来看,盯着紫冥惊恐的眼神,缓缓下了结论。
紫冥像被射了一箭猛跳起来,飞快奔去院子西边角落,指着乱草丛里被翻开泥土的那个大坑,大口喘息,什么也说不出来。
除了井中的尸体,另外三具尸体全都不翼而飞。
“奇怪了,难道尸体还会自己走路?哈哈……”
他见过死人并不少,甚至自己也杀过人。可再血腥的屠杀场面,也比不上发现自己亲手埋葬的尸体离奇移动消失更恐怖。
他转身,想对走近的余幽梦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却只听见自己几声颤抖的干笑。
余幽梦见紫冥吓得不轻,摸摸他头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死人当然不会动!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
他沉吟着,似嗅到风里不同寻常的气息,蓦然仰头,凛冽的目光转向祠堂后门。
昏黄的夜幕里,三个青衣皂帽的人正悄无声息地慢吞吞走进院子。
他们走路的姿势非常奇特,膝盖直挺挺的不会弯曲,眼睛也如死鱼般凸出,一转不转。灰色的面庞上、衣服上还余留泥土,随每一步走动簌簌往下掉……
尸体真的走路了。
紫冥牙关咯咯震:“这、这真是活见鬼了……”
“不是……”余幽梦盯着地面,落日余晖里,那三“人”
在身后拖出淡淡的影子。
他瞅着脸色发白的紫冥,笑道:“鬼不是应该没有影子的么?”
“不是鬼,难道是僵尸?“紫冥反应倒快,冷汗更多。
余幽梦面色凝重,还没出声,那三“人”嘴里突然同时发出声奇特的尖啸,一起挥舞着拳头围攻上来。
他们的肘部关节也僵硬着不会弯曲,六条胳膊伸得笔直乱挥一气,本是十分可笑。但紫冥哪里笑得出来?闻见风中隐隐飘来腥臭,薰人欲呕。
“尸臭!”他掩住了鼻子。
眼见一“人”朝他扑来,他横下心,短剑离袖飞出,将那“人”当胸穿了个大窟窿,短剑带着黑血飞出数丈才坠地。
那“人”摇了几摇,居然仍不倒地,脸上肌肉也不动半分,十指箕张又扑过来。
那边余幽梦一掌凌空将两“人”震倒在地。但两“人”
脚板底似装了机括又直挺挺竖起身,左右包抄。
冥冥中,仿佛有股魔力在三“人”背后牵引操纵……
余幽梦双眸精光暴涨,蓦然翻掌,一股奇劲掌风向角落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树呼啸盘旋袭去——
“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从中断裂,上半截连树冠直飞出去,撞坍一面围墙。
轰隆巨响中,一条黑影从树冠枝叶里冲天而起,大笑着跃落。夹杂花白的黑发迎风飘舞,额头的血红宝石闪着妖异光芒,正是宋别离。
“嘿嘿,算你聪明!”他冷笑,右手没有拿鞭,五指间却缠绕着三条黑色丝线,每条线上还绑了个寸半高的小木偶。
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间,那三“人”的身体也跟着颤动。
紫冥看在眼里,猛地省悟,“赶尸术!”
他也实在太丢脸了!被那些尸体吓得乱了阵脚,居然忘了武林中故老相传的数大奇门家族之中,有个最神秘诡异的“鬼王门”——江西宋家。
古时,有人经商或游历在外,若有客死异乡,但凡家人得知,定要请人将遗体运回家乡入土为安。富人自可雇车马扶灵柩返故里,可有些穷苦人却出不起那富贵钱,于是民间便渐渐兴起种新行业,专替人挑尸回乡。
江西从事此行业者最为聪明,不像别家以箩筐装尸,而是将尸体穿戴整齐,以一条长竹竿穿过尸体一边衣袖绑定,往往竹竿两头各担一尸。做这行自然不能白天出动,也根本进不了城门市集,只能在夜晚专挑山野荒路行走。
不过再怎么躲避人群,总免不了被人偶尔撞见。夜色骇人,那竹竿又是颤颤悠悠,老远看去,尸体仿佛伸直了手臂,跳跃前行,着实吓破人胆。慢慢就谣传起赶尸之说,专事赶尸的江西人怕被人轻视,也刻意同外人疏远,时日一久,更被蒙上层神秘面纱,视为巫邪之流。
江西宋家的祖上也是赶尸人。不知哪朝间有个子弟,无意中学得一身奇门毒术,将尸体玩转股掌之间,驱尸杀敌,在江湖名声大噪,提起鬼王门,江湖中人人自危。但后来宋家人极少涉足武林,渐趋式微。近数十年来,更是绝迹江湖。
面前的黑衣男人,武功奇诡,用毒高明,又懂役使尸体,不用说,一定是江西宋家的人。
紫冥咬牙切齿怒视宋别离,他还没去找这黑衣人算账,这人竟然还敢再回祠堂作怪!
“你毁了我的玉瓶,拿命来赔!”他怒吼冲上前。
知道了那些活尸都是这人暗中作祟,他胆气大壮,双掌迅如闪电奔雷,将挡在前面的一个“人”震得离地飞起,撞向宋别离。
宋别离竟不闪避,等尸体飞到身前才左手一挑,尸体顿时挂在了黑勾上。
他笑着将尸体抛向余幽梦:“人是你杀的,你来解决。”
右手飞弹,剩下两具尸体也跳跃着围上。
紫冥瞧得心惊,想要助阵,宋别离勾子寒光闪耀,连划几勾,逼得他近不了身:
余幽梦清俊的眉梢隐含杀机,毫不理会那飞扑而来的三具尸体,并指如刀,轻轻凌空斩出。
这一掌,无风无声,宋别离却陡然变了脸色,大叫一声,向后疾翻。落地时他右手的黑线已断,那三个小木偶掉落草地。
三具飞扑中的尸体也几乎同时坠落地面,再无丝毫动弹。
“果然不愧是御天道的尊主,这么快就找到了破解我法术的捷径。阁下是第一位破我江西宋家驱尸术的人。”
宋别离望着自己掌心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夸赞的神色居然不似做作。
余幽梦淡淡道:“我跟江西宋家素无仇怨,你为什么数次出手加害?”
紫冥也是满肚子疑问,瞪着宋别离:“谁指使你来的?”
宋别离骄傲地仰起头:“呵,我宋别离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谁敢指使我?”
余幽梦冷眼看着他,突道:“你走吧!”
“不行!”紫冥跳了起来:“他毁了我的瓶子,我——”
“我已破了他法术,他少说也要折个几年寿。”余幽梦截断了紫冥的抗议。
宋别离脸色遽变,想说话,张嘴却喷出口鲜血,他喘口气,苦笑道:“原来你早知道那黑线是和我的精气神血相通的,才不对付尸体,反来斩断我的丝线。不过,这笔新帐,我会记下的。”
余幽梦冷冷道:“随你!你也罗嗦够了,再不走,我就让你有机会把右手也装上勾子。”
想不到余幽梦居然也有妙语如珠的时候,紫冥一愣后哈哈大笑。
宋别离怨毒地盯了两人一眼,转身跨过那堵撞坍的墙壁,急纵离去。
“你我暗中跟上他。”余幽梦一拍紫冥肩头。
紫冥恍然大悟:“难怪你肯放他走,原来是要跟踪他找出幕后主使人。”想到刚才还有点怨怼余幽梦不让他动手,不禁汗颜。
余幽梦微笑:“我虽然与世隔绝久了点,年纪嘛,却还没有完全活回到狗身上。”
“我——”听到余幽梦拿他曾经骂他的话调侃,紫冥窘迫得涨红了脸。早该清楚,这男人二十年前就能驾驭御天道千百高手,名动天下,岂是等闲人物?或许也只有遇到与阮烟罗相关的事,才会褪去所有的城府心计,变得像个无知少年。
“走吧。”余幽梦举步,忽听一人脚步匆匆从祠堂外狂奔进来。
“宁儿?”紫冥诧异地望着满身尘土奔近的少女:“你怎么又回祠堂来?”
宁儿显是受了不少惊吓,一脸惶恐扑到他脚边,哭道:“快去救救我爹,他,他……”
“他出了什么事?”余幽梦抢在紫冥之前拉起宁儿,焦急地问:“你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