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虫鸣-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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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跌的。”江美韵断然答道。
江紫末的眼泪停也停不住,肩剧烈地抖动着。害了这么多人伤心,全是她不好,只有这么一次,她恨死了自己,恨得希望自己29年前没有出生过。
一双小手抓住她的一角,水汽弥漫双眼看过去,是童童模糊的脸。她用手背抹去汹涌的泪水,把保湿饭盒置在柜子上,手掌包裹着童童温热的小手,硬是止住了又一波夺眶而出的泪水。
“妈妈,你不是说外婆总骂你才热闹吗?为什么你还要哭?”江紫末怔了一怔,抬头看向正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江美韵。
她摇摇头,“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啊,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童童依然不明白,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了,高兴起来,“妈妈,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好难看啊。”
江紫末终于破涕为笑,刮着童童的小鼻子,“你就知道跟你妈过不去。”
童童用双手托着下巴,睫毛一眨一眨的,笑着说,“妈妈,我帮你梳头发吧。”
江紫末也讶异的眨咋眼,“你会吗”
童童点头,露出一个“别小看我”的表情,从矮柜上抓起梳子,爬到床上,跪在江紫末的背后,小手笨拙的梳理着头发。
起初还好,梳子梳到打结的发丝,童童不懂得转换梳子的角度,也不懂得要耐心地把纠结的发丝理顺,只知抓紧梳子狠狠的往下拽,江美韵看着跟头发奋力搏斗的童童和痛得齿牙咧嘴却忍着不出声的江紫末,一阵阵的好笑。
终于,童童梳好了头发,还用发呆把头发系成一束,虽然系的松松蓬蓬的,但他真的尽力了。握着一把发丝的手心摊开,他担忧的对江紫末说,“妈妈,你掉头发了,以后会不会成光头啊?”
“成光头了那就库呢。”江紫末不以为意的说。
童童呆呆地盯着她的头,仿佛在想象母亲成光头的样子,目光越来越惊悚。
自辉下班后急急赶到医院,推门进入,就听见宝贝儿子的大声抗议,“妈妈,你变成光头会连累我被同学取笑啦。”
江紫末一把拧住他的小鼻子,‘“那你就跟你的同学说我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要你这么老的姐姐!”
江紫末瞪眼气道,“说到底,你就是个虚荣的小鬼,有本事你去找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妈妈回来。”
“那也得我同意。”童自辉插进一句风凉话。
争执不下的母子俩终于放弃攻击对方,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嘴角含笑的一家之主。
经过昨晚的事,江紫末对自辉仍有隔阂,虽然想露出亲和的表情,然而总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脸有些僵硬。童童也因为心里存了爸爸究竟有没有大妈妈的疑惑,在这短暂的一瞬,对童自辉略有些生疏。只有江美韵淡淡的打招呼,“来了。”
自辉点头,把平面在腋下的大盒子取下来给童童,摸摸他的头说,“儿子,圣诞快乐!”
被疑惑束缚的幼小心灵有些许释然,道过谢,便趴在床上拆那个大盒子,是一个飞机模型,取出小小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指示灯就亮了起来。童童如获至宝,暂时将疑虑抛到脑后。
童自辉并没有走近江紫末,他明白两人要像从前一样自然相处是需要时间的,也不逼她,“好些了吗?”
“嗯,已经退烧了。”江紫末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总觉得气氛很尴尬。
“好好休息,我先回趟家。”
“嗯”
她依然低垂着头,自辉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转身欲走,江美韵叫住他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童自辉很是讶异,“妈——”
“我都猜到了,”江美韵说,“你应该早告诉我,这种事还是由长辈来解决比较妥当。”
“可是”童自辉担心长辈之间会起冲突,事情只会更复杂。
他正想着能劝服岳母的理由,江美韵却抢先说,“你放心,我虽然是急脾气,也知道什么情况说什么话。对你的父母,我是应该有个交代。”
都这么说了,自辉心底还存着犹疑,却再也不好阻拦,“那童童呢?”
“小惠马上送晚饭来,”江美韵说着转向童童,“宝贝,吃饭前要小惠姐带你去洗手知道不?”
童童点头,“知道”
出了病房,童自辉还不禁担忧道,“我爸那个人很固执,又不讲道理——”
走在前面的江美韵顿住脚步,摇摇头说,“我很了解,无论他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当初偷偷地去领了证,我还不高兴呢,更不用说你爸现在有多生气。唉,只要你们以后能幸福,我受点气不算什么。”
童自辉心里长舒一口气,他听紫末说过岳母曾经为了维护女儿,不晓得得罪过多少人,但凡是辱及紫末的,她是芝麻大小的事都不能忍的。也幸好她为人仗义忠诚,虽个性泼辣,明眼人到底都是会支持她的,因此,这么多年才能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不至于家里失去一个男人就受尽别人的欺凌歧视。
而今这种情况,紫末昨天刚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今天岳母却能挺身而出,主动去跟父母和解,若父亲也有这样的宽和的心态,七年前,他就不至于出此下策。
驱车到家,打开门,客厅里无一人,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自辉去父母的卧室。更衣室里父母的衣物也都不见踪影,昨晚还晾在阳台上的衣物也都收起了。童自辉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一口气回到书房,桌面上用笔压着一张信笺
不孝子自辉:
我带你爸回家了。
早上联系你那些叔叔阿姨,才知道我们离家这一个月,老王老张他们可都是对我们想念得很呢!现在想想,在你们这里可真是没意思,我本来已经把紫末调教的有点品位了,你却在关键时期把她送走。你呢,让老妈天天做家务,还要伺候爷儿俩,把我当保姆使唤,我可不想留在这里替你省下保姆的工资。
我们走了,你要是有良心呢,有空就带童童回家看看爷爷奶奶。我还是疼他,管他是不是我的亲孙子。至于你爸,我保证他是口恶心软,等他想开了,也会和我一样觉得有童童这样一个孙子,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如有需要,跟亲家道个歉,紫末是个好姑娘,她一个女人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你爸打那一巴掌等于是打到她心上。往后啊,你要多孝敬人家。
我自认不是个恶婆婆,出这件事以前,你爸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打了紫末一个耳光,他嘴上虽然不承认,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望你与紫末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
回头把童童和紫末接回家吧。虽然我们被骗了不好过,但我却不主张告诉童童事实。他还年幼,这么大的事他未必能理解,万一形成偏激的思想,是得不偿失,万万不可冒这个险。
要说的就这么多。自辉,你要记住两点:第一,作为父母,我们的生活的全部只剩下你,而你的全部却是你的小家庭,即使你认为我们的关心,管教,劝说都是多余,但那是我们的余生里唯一的生活重心;第二,当我们意见不合时,子女如果一再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们最后都只能选择对你投降。要知道,我们养你这么大,没有一天不担心你。没有一回因为你伤了我们的心而期望你遭到报应。我们永远只会希望你过得好,我跟你爸以后才能入土为安。所以,别再跟你爸赌气。他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日子可活,家以和为贵。切记!切记!
母:林艾馨
自辉看完便笺上的字,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站在旁边看完信笺的江美韵,良久才深深叹道;“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以一样的。
“早上我真不该跟我爸顶嘴的。”自辉双手撑在书桌上,沉重地说。
“哎呀,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啊。”江美韵拍了自辉一巴掌,“也许他们还没到机场呢。”
自辉如梦初醒,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出林艾馨的手机号码,过会儿,又沮丧地放下电话,“关机,应该在飞机上。”
“那就晚点再打吧。”江美韵想了想,又交代,找个假期,你带紫末和童童回趟家。”
“嗯”
“回头电话通了,你跟你爸妈说一声,我也有错,当初都是我自私,替你和紫末隐瞒——”说着,顿了一下,摇头,“算了,还是我亲自打电话去说。”自辉沉默不语。
江美韵知道他一定是愧疚得紧,又叹一叹气,好似自言自语道;“天底下哪有赢得了子女死亡父母,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们一同离开。晚上,自辉将紫末和童童接回家,给父母回了电话。童仕昭不愿意接听,只有林艾馨在电话那头炫耀着才刚到家,左邻右舍就来探访了,几个老人家吃了火锅,已支起了麻将桌来,接着又奚落自辉,“以为我们喜欢去跟你们凑热闹啊,老实说,我们是开明的老人,巴不得甩开你们,过自己的日子。”那话听起来却是无限心酸。
挂掉电话,一直旁听的紫末突然说,“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今年回家过年吧。”
童自辉怔了一怔,“妈怎么办?”
江美韵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管我了,过年就那么几天,等你们回来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见。”
“那也不能让您一个人过啊。”自辉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买除夕下午的机票,中午跟您一起吃饭,晚上回家。”
江美韵不同意,童自辉却已经决定,不容更改。
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从前那其乐融融的生活景象却不复见。
江紫末与童自辉之间的隔膜一时难以消除,一餐饭吃完,除了童童说东讲西有人应答以外,大家都低头默默地吃饭。晚上,自辉和儿子照旧待在书房,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写作业。江紫末会沏茶送点心,一放下即离开,深夜,江紫末总是先一步上床,背过身去,装作已熟睡。
总之,自辉只要靠近她一步,她就退一步,自以为不着痕迹却相当笨拙地躲避着他。
“童童,要洗澡睡觉啦”江紫末从浴室出来,对着书房喊道。
“哦”童童收拾好书包,奔跑进浴室。
埋首在电脑里的自辉抬起头见紫末往童童的卧室去了,便抓起桌上的机票行程单,走到浴室,关紧门。
正在脱毛衣的童童转过身,讶然大叫,“爸爸”
自辉捂住他的嘴,神秘兮兮地对儿子扬起行程单,“想不想泡温泉?”
童童睁大欣喜的双眸,“什么时候去?”
自辉这才松开手,蹲在儿子面前,小声地说,“元旦有三天假,木屋别墅,你有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附带有温泉池的花园,海鲜随你吃。如果那几天你都听我的话,回来后再允你一个愿望。”
童童觉得有诈,虽然心动,却不敢立刻答应,“爸爸你有什么要求?”
自辉抛出一连串诱惑后,已经吃准儿子不会反对一个小小的要求,再说,需要儿子帮助的地方很多,无论如何得先把它骗过去。
“等会儿你睡觉时跟妈妈说,天太冷,想去泡温泉。”
童童又睁大眼睛,“明明是你自己提出泡温泉的。”
自辉咬着牙,“再加一个全仿真跑车模型。”
“带发电机的。”
看着坐地起价的儿子,自辉狠狠道,“如果你保证你妈一定会去的话。”
童童志得意满地拍拍胸脯,“没问题。”
自辉认为和儿子已达成一致,放心地往外走,童童却突然叫住他,“爸爸,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转过身来,正想教育儿子,做人不可以贪得无厌。对上童童有点苦恼,有点难以启齿的表情,他决定先听听是什么要求。
“你说”
“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
童自辉一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儿子。
童童挠挠头发,鼓足勇气说,“医生叔叔说你打了妈妈。可是我不相信爸爸会做这种事。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真的欺负妈妈,不然妈妈会难过,我也会难过。”
自辉突然笑了,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我答应你。”
谈妥离开浴室,自辉背靠着门,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嘴角微微一扬,连五岁的儿子都利诱,会不会太卑鄙了?可是——看向童童的卧室,暖黄的灯光下,是江紫末忙碌的背影——总不能让她再缩在壳里。
他能明白她并非是怨恨着他,只是挨那个耳光的阴影难以抹去,她面对他时总会难看,总会感到无地自容。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而他们之间的冰雪能否消融,接下来就只能看儿子了。
童童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转进去,望着正在为自己叠衣服的妈妈发呆。
衣服都放进了衣柜里,关上柜门,江紫末走到门口,“早点睡。”
就要关灯,童童喊道,“妈妈!”
“什么事?”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
“喜欢就好。”
童童挠了挠头,“还有,后天下午学校放假。”
“我知道啊。”
“我们可以去度假吗?”
江紫末怔了怔,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好啊,你想去哪里?”
“天这么冷,泡温泉好了,我一直都想去。”
撒谎简直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童童说得很自然,自然得让人以为他向往了很久。
“知道了,我会跟你爸商量。”
“谢谢妈妈。”目的达到,童童拉起被子,卷缩起身体,“晚安。”
“晚安”
江紫末熄灯关门,站在走廊上望着亮了灯的主卧室,里面有个走动的阴影,她知道,自辉已回了卧室。她的头皮又开始发麻,如果可以去睡客房多好,但那样他一定会多心。
踌躇又踌躇,她转身去卫生间,把瓷亮的马桶又刷了一遍,又去卧室清洗浴池,再无事可做了,时钟已过12点,才回了卧室。
好像他已经睡着了。她松了口气,绕到床的另一边,掀被子转进去,关台灯的时候,她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缓缓移到台灯旁,拾起台面上那几张散乱的票据,是预订温泉别墅的回执。
原来是让儿子来转告她。
他们也曾经用信笺沟通,因为他身边总是少不了女人的身影,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入绝境,也因为她以为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