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长篇情感小说非城市爱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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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给我妈剥豆子,剥一夜也乐意,西瓜甜啊!
然后我父亲买自行车,给家里盖楼房,雇小保姆看年幼的妹妹,长大的全部去上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我们村至今为止惟一的女大学生。所有这些,全由于父亲的生意做得好,外村人来参观或乡里开会,喜欢到我家办招待宴,房子大,气派,给村里长脸。
父亲是个有头脑,有目标,见过世面的农民,可是几次大病之后,还不是为了节省,不得不退隐山野,守着几亩薄田节约着过日子,所以我自己的贫穷和无知是从进城开始的。
后来的父亲呢,我上大学那阵,暑假回家,亲眼看见父亲用洗衣粉洗头。
父亲生肝病住院的时候,身上的钱花光了,病没愈,大雪纷飞坚持出院。
看着父亲的一生,我真正的自卑,以至即便我拥有了花园别墅、拥有了“宝莱”,拥有舒适、安逸、娴雅……我都不能从巨大的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中走出来,不能。亲眼目睹的苦难和背弃,让“命运无常”的概念就这样侵入了我幼小的心灵,让我将倔强而懦弱的个性带进了以后漂泊的青春年华……
找回失落的自己(二)
时至今日它表现在我所有的状态里。我宣扬爱情却从不敢宣扬它的绝对;我回忆故乡,除了颓丧的记忆外,并无令人怀念的踏实;我在以爱为作品的基调时,那爱肯定是凄凉的。即使是富贵,这既闪亮耀眼,又朦胧暧昧的东西,我写出来除了无奈就是倦怠。我写出的纯真的少女,除却表面的微笑做给人看的,就是内心的孤独。我永远不会写结局圆满的故事。在我而言,有一种东西总在那里,在我笑得最甜的时候,给我惊雷般的噩耗。
我看着病中的自己和疲惫的他。我深深地明白,他和我一样经受过那样的童年啊。我们来自同一块土壤,他的执著难道不是一种驱逐吗?驱逐萦绕在我们身边那丝丝缕缕的不安啊!
我明白了,我们两个漂泊在外乡的孩子,已经在驱逐不安中迷失了自己。他只丢掉了他自己,而我丢掉了我们两个。眼看着我和他就要拉开一个无法再次跨越的深渊,社会将会把我们两个重新打磨一番,然后上市。金钱、财富、地位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漂浮物将会像海水淹没一堆垃圾一样淹没掉我们,使我们永久失去自己的踪影。
我对这个设想即将实现而充满了惶恐。
可是我记得这个曾经撼人心魄的男人的点滴,那是不能舍弃的,如果就此丢弃的话,那么心的隐痛会加剧。
所以我的任务比他艰巨,他只要找回他自己,而我要首先找到自己,连自己都不知自己去向的人怎么指望别人来爱呢?
是的,他迷失了自己,迷失在物欲纵横的社会里,迷失在自己的梦里,迷失在少年的记忆里。在起起落落的人生经历中尝到了太多的凄楚,自诩不凡的个性加上历来不被重视的状况,混合出一种不伦不类的姿态,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印象。虽然如此,我仍然相信他一直是那个和蔼的男人,对任何事情都能用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来对待。他仍然沉默,让人无法一眼望穿,又没有多少锋芒,所以尽管他是迷失的,但是他失去的也许只是自己的一部分。
在安定生活的荫蔽下,那种能在苦难中体现出来的坚韧和勇敢就无从体现了。我人为的光亮中,遮掩的又何止是自己的本色,本色——这个曾被我深恶痛绝的东西一旦失去之后,才知道它就是自己的肢体不可或缺啊!无需作为的本身,比需要作为更能叫人无所适从。就像一个热衷于玩游戏的孩子,结果连个可玩的游戏也没有,一颗鲜活的心却裹在静止的肉体中,完全是一个失去自我的自己。眼下的心境跟那种不安的追逐金钱的疲劳已相差很远,在这一松弛的心境里,我对人对事的看法根本不是他所能体验的,因为他走得太远了。他已经握住了命运的主动权,现在不是命运在控制他,而是他在挑战命运。他完全掌握了主动,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深信不疑,这并不会使他停滞,只会使他更加信心高涨。他驱逐不安,然而也把自己当成了驱逐的对象。那么执著,那么坚定。
如今我们在迷途中又相逢了。
我在冷静的思考中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
我在疼痛中寻找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我突然握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
“你今天不走了吗?”
“对,我陪你。”
“你不会反悔的,是不是?”
“对!”
我于是满足地睡去。在沉睡中还握着他的手不放。
最近一次出院是在两个月前,我不再把大把的时间拿出来抱怨他,不再为了腰身的一点赘肉而大惊小怪,不再为他那随手乱扔的习惯而冷嘲热讽……
我也不再把时间浪费在美容院和商场,快乐时我写作,疼痛时我也写作。写作让我目光充盈,单纯而干净。
在书写中,我看见了自己,被明显地分开的各个时期的自己。我清晰地看到了穿各式衣裳的我:时而沉思,时而毕恭毕敬,时而谈笑风生。而另一个我,另一个实实在在我虽看不见但却关爱到的我,却总是浮躁,不安、忧郁、哀怒、寂寞、楚楚可怜。当我由原先对温饱的焦灼演变到对金钱本身的日趋职业化的敏感和喜爱时,无边无际的惊恐和悲哀也开始附在我身上。
我抱着那样的目的寻找到了这样的一种结果,始料不及却又心安理得。真正的成熟有时看起来是一种堕落,没有朝气,缺少直面和判别是非的热烈。如今看来,真正活得有意义,做得持久的是平和状态的工作,不一定只有是或者不是两种答案,世上也并不是除了美只有丑这两类东西,所以当我二十岁时曾口出妄言:红颜逝去就自杀,不留丑陋的面貌在世上。记得当时是玩笑的口吻吧,却也道出了真实的心态,如今我相信自己八十岁时仍会追求生命的意义——这不是耻辱的,而是真正的热情。
如今我要学的仍然是承受,承受新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只管掌握寻找食物的要领,抓住钞票,不曾有过方向的迷失。如今,完全倒了个,丰衣足食之中仍要学会辨别,辨别人心的方向,辨别昨浓今淡的脸,辨别海誓山盟的真伪,辨别霓虹灯的灵魂。于当初轰轰烈烈、勾心斗角的日子相比,少了几分匆忙,多了几分世故;缺的是方向,多的是时间。
我似乎很清醒,又迷糊得最深。
我拥有过很多,我丢弃过许多。我看见了自己,但看见的是站在繁华边缘的自己。
出院后,他并没有再把我交给保姆,急急地去扭转乾坤,而是怕小医院再像以前一样误诊误治,带我又去了天津。这样一去,又是几个星期才回到公司,老板终于以此为借口,毫不客气地中止了合作协议。他的大公司的高级主管的位置终于丧失了。我以为他会懊悔或者发火,可是他没有,他让我放心,他的存款足够我们再生活几年。他说他早就不想干了,天天这么全国各地的来回奔波,他也倦了。他说像他这样的人在本地找一份高薪并不困难。为了让我放心,他还把他信用卡上的钱全部转到了我的账上,他告诉我,这是治病的钱,不允许花在别的方面。他终于在本市又找了一份销售工作,拿起了四平八稳的工资,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恢复得快些。
他必须照顾好我,否则他就活得毫无意义了,一如当年一样,我从不怀疑他的话。他的眼睛里除了劳累和憔悴,还有满满的不安。那么死死追逐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守护了那么久的东西,在准备松手的时候,却又回来了,不能动。
我们的心又在充满器械和死亡的地方相通了。你看,这就是命运对我的安排:给我富贵,就夺走我的爱情;还我爱情就收回了我的健康。
如果我可以自行选择收获和放弃的话,我的愿望和命运所赋予的不谋而合。
在二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写好了我的小说《非城市爱情》。这是我给自己的青春纪念,但是我却发现这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所有奋斗的踪影已经消逝,只留下体内真实的疼痛。
命运的轨迹注定被一再涂改,我只有继续走下去。前方不再仅仅是城市这个单纯而虚幻的目标,前方是我灵魂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