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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重庆三峡巫溪的古镇传奇:盐骚-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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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地牵着采采的手往回走,已经失去儿子了,这个女儿更加珍贵。阿秀落在后面,恋恋不舍地走几步回头望一眼虎子简陋荒凉的小坟头。
采采问道:“爸爸,弟弟上哪里去了?我不敢问妈妈,一问她就哭。”
“弟弟死了,妈妈很伤心,你不要去问她。”

第96节:盐骚(96)

“什么叫死?”
“就是不会再回来,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我不能再和他玩了?”
“是的。”
“那他去了哪里了呢?”
“他去了天上了。”
采采看看天,觉得有点安慰:“嗯,在天上不错,只有鸟儿才可以在天上的……那我再给他唱歌他会听见吗?”
“你用心唱,他就会听见。”
“那好吧,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他唱歌,这样他一个人在天上就不害怕了……”
采采天真的话语,稚嫩的声音让常福生和阿秀又心酸又欣慰,他们还有一个这么可爱懂事的女儿,这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只要她还在,日子就有盼头。
阿秀追上他们,三个人牵着手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去,丛草和芦苇渐渐掩没了他们的身影。芦花在空中飘扬,草开始枯萎,蚂蚱展开粉红的纱翼飞起来,土黄色的蛾子挣扎着扑扇着翅膀……萧瑟的秋天就要到来了。
送走夏子谦之后,蒲青莲回到杨家,天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挂记着她心爱的子谦哥哥的病情。杨延光还在牢里,杨家一边派人到处送钱打点,想早日把他弄出来,一边还得操心修复盐灶的事,上上下下乱成一片。婆婆的心思也不再放在蒲青莲的身上,其他人更顾不上她,因此这倒成为她嫁入杨家以来最自在的一段日子。
一天夜里,她睡不着起来在窗边看月亮,看到月亮正在渐渐消瘦下去,心想:中秋都过了,子谦哥哥没能回来和家人团聚,也不知他一个人在外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冷月清辉下的杨家大院显得空旷而寂寥,一个家没了男主人,马上就显出衰败来。蒲青莲有时候觉得杨家像个坟墓,有时候又觉得像一片荒野,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父母过世,只剩哥哥一个亲人,但哥哥有了自己的家,把杨家也当家,和自己越来越生疏。在心里,反倒是子谦哥哥越来越像亲人,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蒲青莲屋子的窗户对着后院,突然她看到后院的墙头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借着一棵树爬上墙,然后跳进院子里,直朝窗前奔来。她吃了一惊,正想叫人,却发现那人身形十分眼熟,似乎是夏子谦!
一迟疑间,那人已经来到窗前,果然是夏子谦!她惊喜地说道:“子谦哥哥,你怎么来了?”
夏子谦用手撑着窗台,一跃翻进了屋子。她急忙把窗户关上,反身投入他的怀抱,说道:“子谦哥哥,我好想你!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他紧紧地搂着她,说道:“青莲妹妹,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母亲都告诉我了。”
“我真高兴你能好起来,能再见到你!可是,你不该到这里来,他们发现了会打死你的。”
“我不怕,我一清醒过来就开始想你,天天都想,一回到镇上就想马上来见你!我知道你一定很挂念我,我要来让你看看,我好了,像以前一样强壮!我打听到杨延光还没有从牢里出来,就忍不住来见你了!”
夏子谦说着,低低地唱起五句子情歌:如有情路我要开,如有情药我要采,
情妹如在刀山外,脚踏刀山我要来。蒲青莲也低声合道:芍药伴着牡丹开,园中韭菜伴葱栽,
黄豆伴着苞谷长,小郎与妹分不开。唱罢,蒲青莲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还是该先跟我说一声啊,这样突然跑来,我都以为是来了小偷,差点叫起来呢!要真是惊动了别人,那不是害了你吗?”
“嘿嘿,我一心只想着见你,没想那么多啦!”
两人坐在床沿,搂在一起诉说着别后的相思。说着说着,语声渐渐稀落,纱帐滑落了下来,掩住他们的身影,却掩不住他们的喘息声……从窗户缝隙透进的一溜月光,不知何时也悄悄从床头走到了床尾……在荒凉的江边住着有诸多不便,没有地方买粮买米,买油盐酱醋,更没有商店买其他日常生活用品。虽然其他东西买不起暂时也可以不用,但饭总是要吃的,所以阿秀有时候会回到宁河镇买些东西。

第97节:盐骚(97)

这天阿秀买完东西,在半边街上走着,看到以往繁华的街道萧条了许多,心里很是难过。快到以前的房子时,她闭上眼睛,快步走了过去,她不想看见曾经的家现在住着别人。
她经过胡铁匠的铺子时,胡铁匠正好出来,碰了个对面。他愣了一下,说道:“这不是阿秀吗?有些日子没见你了,还好吧?”
“胡大哥,”阿秀叫了一声,勉强应道,“还好……”
“听说你们搬到江边去了,虎子又……妹子啊,你过不去怎么不来找我呢?”
提到虎子,阿秀眼睛红了,哽咽不语。
胡铁匠急忙把话岔开,说道:“你娘家人也真是心狠,眼见你们卖房都不帮一把,逼得你们搬出镇上,那江边啥也没有,能住人吗?”
阿秀摇摇头说:“我和他们早就断绝了来往,不怪他们……江边也挺好的,我在坡上开了块地,撒了点白菜种子,过些日子菜长出来就好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福生兄弟,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很好,对孩子也好。”
“那就好,那就好……”胡铁匠说着,看了看她手里挽着的竹篮,见里面只是一些玉米■子,说道:“来趟镇子就只买些玉米■子?咋不买点米回去?”
阿秀脸上一红,说:“现在米什么价……”
胡铁匠听了,立马回身进了屋,一会儿出来手里拿了一袋米,硬要塞给阿秀。阿秀不要,说:“大哥有这份心阿秀已经很感激了,现在大家日子都难,你也拖家带口的……”
他恼了,说:“咱们原本该是一家人,可惜我胡铁匠没这福分……好歹现在你还叫我一声大哥,这点心意都不肯收下,大哥伤心呢!”
阿秀只得收了,谢过他后去坐船出镇子。她走出老远回头看,还见他站在那里,用手在抹眼泪,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酸。
回到江边的窝棚,阿秀告知常福生是胡铁匠给的米,有点担心地问:“福生哥,你不会怪我要了他的东西吧?他当时眼睛发红,非要给我,把我的手都差点扭断了,我怕不要他真怄气了呢!”
常福生叹了口气,说道:“阿秀,我有时候想想,当初你还不如跟了胡铁匠呢,他至少能让你和孩子吃口饱饭,再怎么也比跟了我强啊!”
阿秀恼了:“福生哥,咱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跟你是我自己选择的,过什么日子我都心甘情愿!”
常福生搂一搂她,说:“好阿秀,是我错了,以后我不说这些了。我会努力干活,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这话他说过好多次了,开始还真有这个信心,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卖力地劳作,也无力养家糊口。那个向往的“好日子”,似乎永远只存在于幻想中,并不会真正地到来。但是有了对它的渴望,才能撑着熬过一天又一天。
这天晚上,阿秀用玉米■子掺上米做了一锅干饭,这是几个月来他们吃的第一顿干饭。采采高兴坏了,围着锅转来转去,嗅着米饭散发出的香味,不停地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会儿说:“妈妈,米饭好香啊!”一会儿说:“妈妈我要吃三碗!”一会儿说:“弟弟要在就好了……”
想到虎子走时想吃碗米饭都没吃上,阿秀又要哭起来。常福生忙岔开话题道:“阿秀,你没跟胡铁匠说平时你自己吃野菜,我回来你才煮点粮食吧?他会笑话我一个大男人养不了老婆孩子的。”
“没呢,我干吗跟他说这个。”阿秀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哎,说真的,阿秀,你也别在我不在时就和采采只吃野菜,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呀。”
“你拉纤是重体力活,不吃粮食没力气呀。我在家又没什么事,吃不了多少。我用布袋装了些玉米■和米放在野菜里面煮,单独拿出来给采采吃的。咱这孩子这么小就很懂事,常常不肯独吃,都要让我也吃上几口才肯吃呢。”
说着,阿秀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正兴奋地围着锅一圈圈绕着的采采。常福生也说道:“是啊,咱们有这么好个闺女,也该知足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听常福生讲玉印山的传说。传说在长江北岸距万县五十公里处,有一长方形巨石,四周悬崖绝壁草木稀疏,远观好似一颗官方大印,称为玉印山。此山是女娲炼石补天所剩的一方巨石。

第98节:盐骚(98)

康熙年间,有人意欲在此山修建庙宇,但无路可上。正为难时,突然飞来一只鹰从山脚盘旋而上,人们认为神鹰指路,便聚集能工巧匠依山修建了十三层风格独特的宝塔式角楼,称为石宝寨。在殿前还有两个奇怪的洞穴:鸭子洞和海米洞。鸭子洞每年春秋两季白雾缭绕,将鸭子放入洞中,顷刻间就出现在距玉印山千米之外的长江边水面上。
海米洞洞口只有鸡蛋大小,每天都会流出一些白米,但只够一个和尚食用。贪心的和尚想,这个口子太小,所以米才只流这么点出来,如果凿大口子,不是会流更多的米出来吗?把这些米拿去卖了,就发财了!于是,他就用锤子把口子凿大了。谁知凿大之后,反而一粒米都不流出来了!
听了这个故事,采采神往地说:“要是这个洞还能流米出来就好了,虽然只够一个人吃的,但是加上些野菜,加上些水煮成粥,就够我们三个人吃啦!”
孩子天真的话,让阿秀和常福生更是心酸不已。
冬季原本是熬盐的旺季,随着冬季的到来,盐卤终于渐渐转浓,盐灶也修复得差不多了,各灶都陆续开工。不过洪水冲毁灶房后,熬盐的形式发生了变化,一部分有卤有灶,一些有灶无卤,一些有卤无灶,也有卤灶全无的。于是有灶无卤的,变卖或出租盐灶,也可购买盐卤熬制。有卤无灶的,以卤水顶替原有灶房册名,凭册出卖或出租卤水。一时熬盐多系租佃关系,租卤水以天计,租佃灶房要看灶的大小,屋的好坏,锅口器具自备,租期限以年计,租银要先付。
宁河镇上的三大盐灶,都有卤有灶能自行生产,但规模已发生转变。杨延光的和瑞祥灶受损失最大,被抓坐牢又花费了不少银子打点,元气大伤,这第一大盐灶的名头已不复存在。张天禄的天禄灶原本相比之下就实力较弱,被冲毁部分盐灶后也一蹶不振。只有赵源清的广宁灶不仅受损小,而且因为有沈玉林资金的支持和投资眼光,在这场灾祸中大发横财,然后用这笔钱大量收购兼并其他破产盐灶,其实力和生产规模已胜杨家和张家,一跃成为宁河镇第一大盐灶。
杨延光在牢里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倒是没受多少罪,关了几天后就给换到优待室,但最初那几天住在低矮潮湿的屋子,夜晚老鼠在身边放肆地跑来跑去,一天只给吃两餐,烂白菜叶的腐败味道也令一向养尊处优的他感到犹如噩梦。牢中狱卒敲诈勒索新入监者,私分疫病流行时所领医药费,还侵吞财政所拨水费,犯人用水必须交水费,时不时借事滥施刑杖,趁机收受贿赂……这一切都让他心灰意冷。而坐了一场牢好不容易出来,又看到自己苦心经营半辈子盐灶,第一大灶的名头却悄然易主,更加心灰意冷,只觉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就恍如隔世。
由于洪水对熬盐的影响,有一段时间停止了生产,各地来打工的盐工纷纷回乡去了。等到恢复生产,外地的盐工一时来不了,人手不够,各盐灶老板只得开出比平时高的价来招募临时工。
夏子谦有些心动,对蒲青莲说也想去暂时当一阵子盐工,挣点钱。
蒲青莲说:“你不懂熬盐,做不了技术活儿,只能当下力的扯水工、踩炭工什么的,还得上夜班,很辛苦的,不如就做木匠活儿。”
“最近接的木匠活儿不多,我可以兼着做,现在盐工开的工钱高,比做木匠活儿挣得多呢!”
“当盐工得两班倒,下班你不休息再去做木匠活儿,身体会累垮的。”
“上次我生病花了你不少钱……”
蒲青莲恼了:“你提这事干吗?我又不要你还,你不用这么拼命去挣钱。”
夏子谦叹了一口气说:“青莲妹妹,我不是和你见外,我只是希望能多挣一点是一点,万一遇到什么事,不要又来拖累你,你在杨家也不容易……母亲年纪大了,常常生病,被洪水冲坏的房子,也一直无力重修……”
“那倒是,怎么也得把房子修补起来,不然到冬天会很冷的。”蒲青莲想了想说,“那你打算到哪个灶去打工呢?”

第99节:盐骚(99)

“我就想到杨延光的灶上。”
“现在各灶都在招人,不一定非要到他的盐灶。”
“那也是你家的盐灶啊,我会想这是在为青莲妹妹干活,更有干劲呢!何况,你是老板娘,没事来逛逛,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见见你。”
蒲青莲笑了:“瞧你说的,我平时不去盐灶的,就算去了,咱们也不方便说话呀!”
“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夏子谦低低地说。
蒲青莲心里一热,说道:“那好吧,我跟我哥说说,让他招你进来,平时多关照你一点。”
过了几天,蒲文忠果然招了夏子谦进去,当扯水工。活儿很重,一刻也不得闲,特别是浇垅时。浇一次垅要三千多吊水,干完了手臂都酸痛得抬不起来,但夏子谦也不以为苦。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蒲青莲不小心受凉感冒了。她体质好,平时很少生病,有个伤风感冒的不用吃药三五天也就自己好了,这次却咳嗽起来,还一直发低烧,用冷毛巾敷敷,退下去又烧起来,拖了几天不仅不见减轻,还越来越重了。
杨家本来就不太在意她,加上忙盐灶的事,更当她不存在。然而她越咳越凶,有时候整夜只能坐起来。杨延光有时候在书房睡,偶尔过来,被她吵得没法安睡,皱起眉头说:“咳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不用,我身体一向挺好,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蒲青莲一听他说要请大夫,立刻惊慌地拒绝。她最近月事没有正常来,算一算日子,杨延光还在牢里,正是和夏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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