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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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微妙,尤其是感情,几乎,没有人能稳稳的把牢呢!
有时,爱情来得容易,去时,也会像汽车后面的轻烟般的消逝无踪!
黎群站在灵粮堂面前的草地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来往的人们,他已等了许久,仍未见亦筑的影子。黎瑾告诉他,亦筑星期天必定来的,难道今天会例外?
他的脖子都望得僵了,但仍不灰心的等待着,他不如道为什么,亦筑那么轻轻的就击倒了他所有的骄傲,他心中万分情愿的站往这儿等着。
等着,等着,哦——他全身都热起来,他看见亦筑慢慢的走近,她仍然穿着昨天那套衣职,白毛衣,灰裙子。但是。却又给他一个新鲜的印象。
“亦筑!”他迎上去,漂亮的脸上洒满阳光,使他深邃的眼睛更明亮。
“你,黎群!你怎么会来?”她惊讶地说。
“谁都能来的,不是吗?”他淡淡的,“小瑾说你每星期都会来这里!”
“原来你不是来做礼拜的,上帝不会喜欢!”她说。
“那对我不重要,”他凝视着她,令她心乱,“你欢迎我来吗?”
“自然,”她说。捏紧手袋,碰着一枚硬硬的锁匙,她警惕一下自己,“我欢迎所有来做礼拜的人!”
“礼拜之后呢?”他满怀希望的。
“我——有点事,”她更捏紧了手中的小皮包,作贼心虚的,“替学生补习。”
“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的脸黯下来。
“我——没有告诉妈妈不回去!”她硬着心肠。女孩子对感情上的事绝对不能敷衍,否则是自找麻烦。
“回家吃饭对你很重要?”他几乎在叹息了。
“不是重不重要,只是——我没有和家里交待!”她困难的。
“那么——下次吧!”他失望的低下头又抬起来,“我会有下次吗?”
“下次的事今天来讲未免太早,对不?”她勉强笑笑,“谁知道由今天到下次之间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或者我已不在世界上,你也不想再有下次——”
“我永远不会不想下次!”他坚决地说。
她呆怔了一下,感情的事勉强不得,手袋中的锁匙和他之间,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绝不是偏心,这——
“别想了,礼拜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他说。
她感激的对他笑笑,他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男孩子,要怎样才能不伤他的心呢?她是并不愧歉,因为她从来不曾对他表示过好感,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不,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别那么肯定吧!
礼拜继续进行着,亦筑一点都不能专心,牧师的话,诗班的歌声,模模糊糊从耳边溜过,黎群不曾打扰她,她却无法漠视他。他不像雷文自然而坦率的相处,他更不像之谆,亦筑渴望能和之谆在一起。办筑并不讨厌他——怎能讨厌一个像他这样的男孩?只是,她觉得和他有点格格不入,相处时浑身不自在,或者,是两人性格有很大的差异吧!
礼拜结束时,两人一起步出教堂,亦筑有些懊恼,黎群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的跟在她身边,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支开他,她必须这么作,因为她早计划好打电话给之谆时。
“你——不回黎园吗?”她说。
“还早,不是吗!”他看看表。“送你回家我再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回家?”她看着电话亭,没好气的。
“你说过要回家吃饭的——”他停下步来,除了在感情上有点死心眼之外,他十分机警。“你有事?”
“我想打个电话,单独的!”她硬着心肠。
“那——我先走了!”他脸色变得很难看。
和亦筑认识以来,她不曾接受过他,却也并未拒绝,今天的态度,是第一次使他觉得难堪。这个骄傲的男孩,有着受伤的感觉。
“再见!”亦筑看着地面,不敢直视他。她知道自己是个心软的女孩。
他没有出声,转身慢慢走开了。亦筑看着他瘦削、挺立而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她几次抑制住心中想留下他的冲动,她很明白,只要她出声,这事情将会弄得更复杂。她咬着唇,硕着心肠走向电话亭。
她在电话里放下一枚硬币,心里开始怦怦的跳,拨号码的手指动得很慢,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她四周。对方的电话响了,她紧张的屏住呼吸,会是之谆来接电话吗?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的心一直往下沉,之谆不在家,一定出去了,她该早些打去,做礼拜前她为什么会想之谆还没起床呢?她失望的吸一口气,正预备把电话挂断,话筒里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懒洋洋,不耐烦,又似乎刚睡醒的女人声音。
“喂,找谁?”那女人毫不客气的。
亦筑的心都扭紧了,怎么会是个女人?莫非打错了?或者之谆给她的电话号码不正确?
“黎之谆先生在吗?”她定定神,鼓起勇气说。
“等着!”那女人说,砰的一声,大概是把电话扔在台上,接着,她听见那女人戏谑的声音在叫:“之谆,找你的,是个女孩子!”
一阵模糊不清的男人声,是之谆吗?怎么会——她的心都在抖了,怎么回事呢?之谆昨晚送她回家已经十一点多,难道他——
“谁?我是黎之谆!”之谆有些粗鲁的。
“亦筑,方亦筑!”亦筑极力保持平静。昨晚的一切,她清楚的记得,才一夜工夫,似乎他都变了。
“亦筑!”之谆吃惊的,“是你吗?你在哪里?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我来接你,好吗?”
她沉默着,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在想着刚才那女人,她是谁?她和之谆作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亦筑,亦筑!”之谆叫。
“我想——我打扰了你,”亦筑深吸—口气,用全身的力量,支持着讲完这句话。“很抱歉,再见!”
“亦筑,亦筑,听我说——”之谆叫。
她摇摇头,轻轻的放下电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即使她是女孩子,她也想像得出这是怎么回事。之谆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她不明白,说假话的人怎能装出那么真诚?
她走出电话亭,慢性走向回家的路。似乎,刚迈出第一步,她就摔了一交,爱情的路真是这么难走?她不难过,也不后悔,脚步是自己迈出的,即使走错了,也没有埋怨任何人的理由,摔了交,站起来再走过,但是——她觉得有些麻木,站起来再走过?爱情不是街边的石子,俯首可拾,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走一次!
她慢慢往前走,回家的路怎么这样长?像永远走不到似的。她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小石子,石子变幻着许许多多之谆的脸,每一张脸都在笑,笑得十分引人,十分真诚。她叹一口气,迈出的这—步虽然踩得并不踏实,是踩在又重又厚的泥浆上,现在,脚上的泥浆,却再难以洗尽。
快到家了,她终于能看见竹篱笆里那简陋古旧的房屋,她仿佛看见淑宁正在炒菜,一阵阵的热气冒上来,亦恺带着可爱的馋相站在一边笑,秉谦悠闲的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这是怎样一个温暖的家?她竟会傻得去自寻烦恼,她真是太蠢了,不是吗?
她加紧了脚步,没有一刻有现在这么渴望回家了。走到门口,她拿出锁匙,背后“刺”的一声,一个快速的汽车煞车声,她还没想到怎么回事,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左臂,她吃惊的回过头。
“亦筑,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挂断电话?”之谆满脸焦急,衣衫不整的坐在车上。“挂上电话我立刻就赶来,幸好及时赶到,亦筑,你有了什么误会?”
她紧闭着嘴,倔强的一言不发。之谆的模样令她心软,他的神情绝不似作伪,然而,那女人怎样解释?他和那女人在一起的事绝不会假。
“上车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恳求的,“否则我一直等在这里!”
“这有解释的必要吗?”她挣不开他的手,满脸通红,她怕家里的人,或是邻居看到。“你放开我!”
“你不上车我永远不放开你,”他凝视着她,会笑的眼中有一抹稚气的固执,“我知道,若我现在放开你,我就永远再看不到你了!”
她无法再坚持下去,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地位,名誉及年龄,他能这样不顾一切的来恳求她,再硬的心,再大的误会,都会烟消云散,何况,只是一个女人——她打开车门坐上去,她要弄清楚那女人的事。
刚刚坐稳,汽车一溜烟的向前滑去,亦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却也不愿问。和他在一起,刚才心中的那种麻木感觉完全消失,她知道,无论是对是错,她那踩进泥浆的脚,永远无法退回来了。
汽车转进仁爱路底,很快的停在那幢漂亮的洋房前,镶花铁门开着,守门人老陈显然知道了之谆会立刻回来。正午时分,阳光十分耀眼,老陈的眼光偷偷射向亦筑,昨晚黑暗中他不曾看清,亦筑的年轻与纯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女孩会是男主人的新女朋友?
亦筑敏感的觉察到了,她觉得十分窘迫,勉强对老陈挤出一个笑脸,匆匆随之谆进去。
之谆扔下手中的汽车锁匙,长长的吐一口气,倒在一张沙发上,说: “审问吧!小东西!”
亦筑咬着唇,定定的盯着他那有倦容的脸。
“我有什么资格审问你呢?”她说。
他拉她到身边坐下,叹息着说:
“世界上谁还比你更有资格?”
“我不喜欢听这种俗气话!”她脸红了,心中却是甜甜的。
“真心话也俗气,我也没有办法了!”他摊开双手。
亦筑再看看他,那成熟的、令人心动的男人脸使她迷惑,他确是真心?
“她是谁?”她慢吞吞的问。
“一个唱歌的,称作歌星吧!”他毫不隐瞒,“她叫田心,你打电话来时她刚到,是她把我叫醒的!”
“你们很熟?她——很美?”她微有妒意,却不再误会,
“昨天以前她是我女朋友之一,刚才我把她赶走了!”他拥住她,“她——很性感,外号叫小肉弹,至于美——人工的浓妆算美吗?”
“我不知道,”她轻轻推开他,“我没听过她名字!”
“当然,在歌星中她只能算第三流!”他笑着。
“她有这里的锁匙?你让她直闯你的寝室?”她看着他,她要看出他是否扯谎。
“她没有锁匙,我女朋友很多,怎能每人给一把?”他有意逗她,“田心是个大胆而粗线条的女孩,她要闯进寝室我有什么办法?何况当时我睡着的!”
她想一想,一本正经地说:
“以后睡觉要记得锁门!!”
“好,遵命!”他说。然后大声笑起来。“小东西现在就开始管起我来了?”
“我可不管你,是为你好!”她红着脸辩着。
“现在可不生气了吧?刚才我衣服都没穿好,就怕赶不及,你永远不理我了!”他拍拍她。
“总有这么一天的,你等着吧!”她也笑了。
一场误会烟消云散,两人的心似乎更紧密一些。刚才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挂断电话,亦筑自己也觉得过分,算起来,田心和之谆比她熟得多呢!
“平时——你总这么迟起床?”她讪讪的问。
“我这么迟起床,谁替我管理公司和工厂?”他反问,“昨天晚上没睡好,几乎天亮才睡着!”
“为什么?你有失眠的毛病?”她问。
“不,我在想——我会不会使你失望!”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像个慈祥的长者。
“别提了,我以后不会这么小气,我要学得大方些,否则我是自寻烦恼!”她说。
“我情愿你更小气些,”他笑得促狭,“你的妒忌使我受宠若惊呢!”
“维妒忌了——你下午有事吗?”她岔开话题。
“晚上有个应酬,”他说。立刻看见她脸上的明显失望,他改口说:“十分讨厌,我不预备去,我们来计划一下,好好享受这半天!”
“真的吗?”她脸上闪动着兴奋的光采,“你真的不去?”
“谁忍心骗你?”他拍着她,“说说看,想去哪里玩!”
“老实说,我不会玩,也不知道玩的地方,”她摇摇头,认真地说:“除了学校和家之外,就是教堂,还去过两次黎园!”
“真是个土丫头,”他笑,“这样吧,我们去碧潭,晚上回黎园吃饭!”
“不——”她的声音拖得好长,她怎能忘记刚被自己支开的黎群?再说黎群和黎瑾看见她和之谆在一起时,会有什么感觉?“我不去黎园!”
“也好,”他想一下,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有个朋友在淡水有个别墅,环境很好,可以欣赏淡水河的归舟,也可以看见太平洋上的落日,愿意去吗?”
“当然!”她高兴起来,淡水河上的归舟,太平洋上的落日,多美的情景。“现在去吗?”
“吃了午饭去,我还得先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再说,你不回家去交待一声吗?”他周到地说。
“哦——我几乎忘了,妈妈还等我吃中饭呢!”她急起来,“怎么办呢?”
“现在马上吃午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向妈妈请假,行吗?小东西!”
“好——只是以后别叫我小东西,行吗?”她学着他的口吻,满脸顽皮的笑容。
“你永远是我的小东西,”他站起来,握着她的手,“来,我带你去饭厅。”
饭厅里布置得和客厅一样讲究,有高大的酒柜,有陈列着整套银餐具的台子,有精致的雕花长餐桌,餐桌上有一盘如拳头大的黄玫瑰。整个饭厅的颜色都以黄色为主,使人看了觉得很温暖,会起食欲。
“你真会享受,一个人住了比我家大五六倍的房子,看来,有钱的人的确舒服,”她似是认真的赞叹,“难怪你每天忙忙碌碌的去赚钱了!”
“有钱的人未必人人会享受,也未必人人舒服,”他坐在餐桌的一端,“我只是充分的利用金钱,而不被金钱所捆绑,你得知道,我对赚钱并不热衷!”
“不热衷?商人有谁不在钱堆里打转的!”她取笑着。
“说得我满身铜臭,”他摇头,“要不得,其实我早想退休,一则小群不愿继承这份工作,再则——我怎样排遣那些寂寞的日子?”
“你该再结婚——”她冲口而出,要收回已不可能。
“不,你不会懂的!”他摇头,竟有几分落寞。
亦筑心里不同意,想反驳几句,一个年老的阿巴桑推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