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在一起吃过许多次东西,常常同路回家,怎能不知道?”雷文毫无心机,粗心大意的,还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大孩子,“别逼她吃了,我多吃点吧!”
黎瑾似赌气的哼一声,低声说:“你倒体贴!”
雷文只顾着吃,根本没所见黎瑾的话。亦筑心里却重重一震,黎瑾现在已开始妒忌,而这种妒忌却是毫无理由的,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看样子,她必须退出这尴尬的处境才行。
过了一阵,雷文吃下最后一块蛋糕,拍拍手,正想说什么,黎瑾却抢先开口。可能是她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分,到底亦筑还是她的好朋友。
“晚餐吃多一点吧,不再有甜食!”她似抱歉的说。
“不——”亦筑拖长了声音,一个突然的意念闪上心头,“我不能留在这儿吃晚饭,有点事——暑假里我教的学生今天请我一定去,我推不掉。”
“亦筑,你真扫兴,”雷文大叫,“迟到早退,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有事,我只是赶来说一声,”亦筑装得很像,“我们是老朋友,黎瑾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黎瑾一室,她心里实在希望亦筑离开,和雷文单独相处,多美的时光!嘴里却不得不说,“当然能原谅你,可是你一走,就不热闹了!”
“有的场合不需要热闹!”亦筑微笑着一语双关的,“对吗?我得走了!”她站起来。
“我送你!”黎群忽然出现,冷漠、不耐烦的声音使大家都吃了一惊,他不是在写毕业论文吗?怎么会听到外面的谈话?怎么知道亦筑要走?
“不,不必麻烦了!”亦筑推辞,她怕和黎群在一起。
“不麻烦!”黎群自顾自的往外走,完全不理会所有人的惊讶眼光。
“那么——我走了!”亦筑无奈的跟着出去,沉默的走出大花园。黎群一言不发,似乎真是只为送亦筑出来。黎园的门口是一条通往公路的幽静小径,附近没有人家,小径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亦筑很想打破使人窒息的沉闷,对着深沉、冷漠又怪异的黎群却真找不到话题。
“你并没有事,对吗?”黎群突然说。他不看她,只对着空旷的田野。
亦筑吃了一惊,他锐利的眼睛看出了什么?
“你的学生并没有请你,你只是——想离开!”
“你的话令我难堪!”她摇摇头,不置可否。
“你难道不想想,你的离去也令人难堪?”他说。
“我不认为黎瑾或雷文会难堪,”她笑笑,“如果是你,也会离开。”
“小瑾真傻,雷文——并不适合她!”他也摇头。两人的对话含蓄而微妙,点到即止。
“这该由她自己决定,你怎能替她感受?”她眉毛上扬。
“你说得对,我怎能替她感受?”他若有所思。骄傲如他,竟能说出这种话?“我只是——不喜欢雷文!”
“雷文很孩子气,不拘小节,粗心大意,其实,他很不错,内在也蛮有深度!”她说。
“你很了解他?”他看她一眼,颇为惊讶,“你们认识并不久!”
“了解不一定因时间长短,”她微微脸红,“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有的人却深得像个矿。”
“矿?”他回味着这话。
“你就像个矿,对吗?”她直率的说。
“是吗?”他笑起来。当他笑时,黑亮的眼中有一抹难以捉摸的神韵,脸上有一种在别的男孩身上难找到的阴沉,似乎是绅士的高尚气质,“那么你是个好的开矿者?”
“不——”她拖长了声音。他的话说得很明显,难道他——不,不可能,他们俩算得上是个陌生人,“我不敢以开矿者自居,即使是,也是最差的!”
他看着她,立刻看出她的闪避。
“你相当聪明!”他说。
走上公路,汽车、行人立刻多起来,他们无法再继续“捉选藏”似的谈话。站在公路局车站上,她说:“谢谢你送我!”
“我似乎是为你这句话而来的。”他有点自嘲。
“别把目的和结果看得这么重,当心你会失望!”她说。带着些开玩笑的口吻。
“是吗?”他认真的凝视她,“是吗?”
她心里一颤,今天黎群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讲的话又是那么古怪,莫非有什么原因?
“我在开玩笑,你真介意?”她故作轻松,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因为她已在开始怀疑一件事。
“我不该介意?”他反问。
她说不出话来,黎群的态度使她疑心越来越重。
公路局汽车来了,她松了口气,正预备上车,黎群出乎意料之外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握得很紧,很紧,她已感到痛了,她忍不住低呼:“黎群,你——”
黎群的手有一些神经质的颤抖,脸上神色怪异得出奇,似乎在强抑着激动。
“你还会再来黎园吗?”他声音急促又低沉,好像亦筑一去永不回头似的,“你会吗?”
“我想——我会!”她心中发颤,有些害怕。
“那么——再见!”他放开她,长长的吸一口气。
“再见!”她低着头,匆匆上车。
黎群不再看她,转身大踏步而去。
亦筑心中起伏不定,刚才的一刹那似乎在做梦,他——黎群是什么意思?
回到家里,她暂时扔开了心中所有的事,她不能比爸、妈和亦恺看出什么。
“咦?怎么这么早?不是黎瑾请你吃晚饭吗?”淑宁正在洗菜,看见亦筑不禁诧异的问。
“临时——改期了,”她结巴的扯谎,“黎瑾不舒服!”
“哪有这回事?不舒服就赶客人走?”淑宁摇摇头,“富家小姐总是这样的!”
“亦恺呢?”亦筑不愿再谈,岔开话题。
“在屋里看书,”淑宁说,“你我他有事?”
“没什么,”亦筑往房里走,一边说,“我马上来帮忙,先去换衣服!”
亦恺已听见她的声音,从书本里抬起头。
“姐,你找我?”他问。
“没事!”亦筑拉上屋中间的布帘,开始换衣服,“我以为你去打篮球了!”
“这学期没时间打篮球,”亦恺摸摸短发,“看书都怕会来不及,学校功课好紧!”
“你不要紧的,我相信!”亦筑换好衣服,拉开布帘。
“姐——”亦恺怔怔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亦筑问,“想要点钱买书,是吗?”
“不,钱还有,”亦恺摇摇头,“昨天放学时,我看见你和雷文走在一起!”
“雷文?”亦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脸红,“你认得他?”
“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亦恺笑,“他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名人,我读初中时就知道他!”
“是吗?他现在是我同学!”她故意装得平淡。
“你小心他,姐,”亦恺一本正经的,“他是个花花公子,以前他有好多女朋友!”
“是吗?”亦筑暗暗皱眉,“我偶然碰到他一起走的,并不常来往,只是——他并不很坏,除了爱开玩笑,恶作剧和有点孩子气之外,人倒挺老实。不像花花公子!”
“你不知道,”亦恺严肃的,“他在学校时打篮球,唱热门音乐,演话剧,什么都来,据说有个女中的学生,百分之五十以上都喜欢他!”
“这么厉害?”亦筑笑起来,是笑亦恺的天真,“别为我担心,我是铁石心肠,何况他有女朋友了!”
“是谁?”亦恺似乎很感兴趣。
“黎瑾!”亦筑说。心中却感到一阵别扭。
“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快劝劝她,别上当!”亦恺说。
“这种事怎么能劝?亦恺,你还小,不懂!”她叹口气。她怎能劝黎瑾?何况,雷文也不是亦恺所说的那样。
“别老当我是小孩,姐,”亦恺不服气,“我十七岁了!”
“好吧!不当你是小孩,但也别再谈别人的事,”亦筑说,“做自己分内的事已经够忙了!”
亦恺回到书本上,他总是这么听话的。亦筑把换下的衣服挂好,正预备去帮淑宁的忙,亦恺突然又说:
“太漂亮,太出众的男孩也够烦恼,像雷文,他以前被女学生包围的滋味怕也不好受!”
“你怎么老想着雷文?他怎会被女学生包围?”她问。
“我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呢!”亦恺傻傻的笑,“其实他和你倒是很配!”
“什么话!”亦筑咕噜着,扔下亦恺走出屋子。
“谈什么男朋友?亦筑的吗?”淑宁从厨房出来。
“不,”亦筑脸红红的,“怎么会谈我?是黎瑾的!”
“黎瑾也交男朋友?怎样的男孩才配得上她?”淑宁说,“她就像最细致的江西瓷器,最好放在那儿欣赏,碰不得!”
“为什么碰不得?妈说得真怪!”亦筑笑。
“真话!”淑宁语意深长的,“黎瑾骄傲,心眼儿又小,这样的女孩容易妒忌,做朋友还无所谓,做丈夫就怕那男孩会吃不消了!”
“也不能这么说,”亦筑不同意,“如果她真爱那男孩,还有什么不能谅解?不能包容?爱能遮盖—切缺点!”
“你把爱美化了,说说是行的。要你去做,就难上加难了!”淑宁说。
“好吧,算你对,”亦筑从椅上跳了起来,“今天怎么老谈别人的事?用不着为别人担心的!”
“不谈别人的事也行,讲讲你自己吧!”淑宁看着女儿。
“我?”亦筑指着自己的鼻尖,脸上现出个可爱的鬼脸,“又简单又清白,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任何人也别想来麻烦我,有名的铁石心肠!”
“看你!”淑宁摇头叹息,“怪得离了谱!”
大门在响,是秉谦回来了,淑宁站起来迎老伴,亦筑乖巧的倒上杯热茶。
“回来了,”淑宁说,“我去炒菜,今天周末加菜,有你最爱吃的酱爆肉!”
“好!好!”秉谦一味说。回到家里,一天的疲劳都消失在要儿的笑靥中,他满足的喝着茶。
在温暖的亲情中,物质的享受,金钱的多寡,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亦筑,亦恺,都没出去吗?”秉谦放下茶杯问。
“都在,”亦筑坐在秉谦对面,“亦恺在看书。”
“难得大家都清闲,今天我领了加班费,带你们大家去看场电影!”秉谦像宣布世界大事!
“真的吗?”亦恺从屋里跑出来,这被平日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孩子,一听说看电影,仍有抑制不住的喜悦,“爸爸万岁!”
秉谦慈祥的看着儿子,心里颇为感慨。一场电影,对别家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但对方家,却算件大事,感慨中,不免对这对出色的儿女感到歉然。
“看完电影再带你们去圆环吃夜宵!”他再说。
姐弟俩都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秉谦平日甚是节俭,今天的举动,未免太“豪华”,年轻人,怎能完全体会到父母的心呢?
“不用了,爸,看电影已经够了!”亦筑说。
“何况妈妈今天又加菜,消夜就免了吧!”亦恺也说,
秉谦心中十分激动,善体人意的好儿女,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份,穷,算得了什么?
“随你们吧!”他掩饰心中的波动,站起来走回房,“让你们妈妈选电影吧!”
淑宁选了半天,挑了个外国文艺片,亦筑明知妈妈是投儿女所好,淑宁本身不爱看的,她大叫着反对。
“不,同学说这个电影不好,又沉闷,又没劲,我情愿看国语片!”亦筑说。
“我也是,国语片有时也拍得不错,看三流外国片不如看一流国片,一为省钱,二为爱国,再说妈妈也不至于在电影院打磕睡!”亦恺笑着。
争持了半天,总算在两票对一票的情形下,选了个淑宁喜欢的国语片。自然,姐弟俩不会有多大兴趣,但是妈妈高兴,他们也就满足了。
难得来西门町的人,对这儿的热闹,繁华会觉得是种新奇的感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按来往的行人,大声的热门音乐,最使人目不暇接的是那些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他们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这个世界都没有他仍关心的事物,一群不曾认识生命的人,或者说一群不知自己是谁的人。
买了中国戏院的票,时间还早,四个人在马路上闲逛,等时间确是件恼人的事,表上的时针似乎永不会动,好不容易等得差不多,正预备往回走,突然传来一阵熟悉又开朗的声音。
“亦筑,亦筑,方亦筑!”
亦筑诧异的回头,雷文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亦筑,不是你的学生——”他说。一眼看见亦筑身边的家人,连忙改口,“这位是方伯伯,方伯母和弟弟,是吧?我是亦筑的同学,雷文!”
淑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会心的微笑已流露出。秉谦没什么表示,亦恺却不甚友善的望着他。
“怎么——你也这么早回来?”亦筑问,“黎瑾也来了吗?”
“你一走场面就更冷落了,黎群阴阳怪气的,我受不了那气氛,吃完饭就开溜,你们——看电影吗?”
“嗯,看中国的!”亦筑有点不自在,是妈妈的眼光,“你呢?一个人逛街?”
“想看大世界的,买不到票,”他潇洒的耸耸肩,“只好回去睡觉了!”
“我们得进场了,再见!”亦筑拉着淑宁想走。
“有空来我们家坐坐吧!”淑宁笑着说。
“好,一定来!”雷文挥挥手,大踏步而去。
“妈真是,为什么要他来我们家?”亦筑抱怨。
淑宁不说话,只是一味的笑,似乎胸有成竹。亦筑心中一下子又烦躁起来,俊妈妈,你完全弄错了!
早晨醒来,亦筑发现亦恺已在院子里背英文单词了,她满意的笑一笑,去洗手间梳洗。
客厅里静悄悄的,星期天是淑宁难得的好休假,她不必那么早起身给秉谦和儿女弄早点,乐得偷偷闲,多睡一阵。亦筑轻手轻脚,不愿吵醒父母。
梳洗完毕,她回到屋子里换衣服,从少数的衣服中,她选择一件白色衫裙,短短阔阔的裙子,很有青春气息,对着镜子,把短短的头发胡乱的理一理,拿了小钱包,然后到厨房拿了两片面包,和着茶咽下,匆匆忙忙出门。亦恺看她一眼,也不问她去哪儿,继续背生词,每个星期天亦筑一定去附近的灵粮堂做礼拜的。
路上已有许多行人,时间已不早,亦筑加快了脚步,刚出巷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她。
“早啊!亦筑,去哪儿?”那人说。
亦筑惊讶的看看,那人竟又是雷文。
“你比我更早,不是吗?”她笑着说。遇见雷文,她的心情十分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