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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迷迭香-第13部分

小说: 迷迭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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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她对他没有印象。

    他们的介绍人是于世真。

    张可立说:“当然,你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的眼光比许仲开与于世保又略有不同。

    文思慧的异性朋友,各有各的优点,羡煞旁人。

    余芒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认识文思慧?”

    不冒昧开口的话,恐怕永远猜不到谜底。

    张可立并不介意,他答:“我的正职在工学院,课余,担任义务社工。”

    余芒立即明白了。

    他负责辅导文思慧,这个案却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章。

    “但是,你认识世真在先。”

    “思慧被派出所拘留,由于世真偕我同往保释,我们抵达警察局,她已经被律师接

    出去。”

    她坐在敞篷车里,叫她,她转过头来。

    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她的眼睛。

    “思慧那次犯什么事?”

    “醉酒闹事,把一个陌生男人几乎打瞎。”

    奇怪,那人竟然没还手。

    张可立看着余芒,“思慧也被人打断过肋骨。”

    余芒忍无可忍,“好玩吗?”

    “相信不。”

    余芒深觉诧异,很明显张可立性格完全属于光明面,怎么爱上沉沦靡烂的文思慧,

    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张可立轻轻地说:“该你上去看她了。”

    余芒点点头。

    病房气氛祥和,她一进内就说:“思慧,余芒来看你,几时挣脱这些管子同我说说

    笑笑?”一边脱下外套搭椅子上。

    又往卫生间洗干净双手出来握住思慧的手,“迷迭香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此刻外

    国人只叫我‘芒’,难不难听?像忙忙忙。”

    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思慧嘴角笑意仿佛增浓。

    余芒趋过脸去,“思慧,你笑了?”

    这个时候,她听到轻轻一声咳嗽。

    余芒抬起头来,她一直以为坐在角落的是看护,不加以注意,但此刻站起来的竟是

    文太太。

    “伯母,”余芒意外到极点,“你不是走了吗?”

    文太太清清喉咙,“走了可以回来。”

    余芒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握住文太太的手,“思慧一定很高兴。”

    话还没有说完,文太太身体忽然震动一下,脸上露出惊异神色。

    “怎么了?”余芒问。

    “思慧,”文太太惊惶失措,“我听到思慧说,她很喜悦。”

    余芒这才发觉她左右两手同时握着她们母女的手,她的身体像是一具三用插头,把

    她们俩的电源接通。

    余芒追问:“你感觉得到思慧十分高兴?”

    文太太惊骇地点头。

    “叫她醒来。”

    文太太颤声说:“思慧,请苏醒。”

    过一会儿,没有动静,余芒又问:“感觉到什么吗?”

    文太太叹口气,颓然摇头,“完全是我思念她过度,幻由心生。”

    余芒温和地说:“你是思慧母亲,有奇异感应,也不稀奇。”

    文太太苦笑,“人家说,知女者莫若母,我却不认识思慧。”

    “从今天开始,也还恰恰好。”

    “不迟吗?”

    “迟好过永不。”

    “谢谢你余芒。”

    余芒说:“你不是已经回到她身边吗?思慧一直渴望有这样一天,她的愿望其实最

    简单不过。”

    到这个时候,余芒才轻轻放下她们母女的手。

    “余芒,你累了。”

    嗳,刚才还是好好的,刹那间疲倦不堪。

    文太太说:“你且先回去休息。”

    “你呢伯母?”

    “我这次回来,再也没有别的事做,专程为看思慧,有的是时间。”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

    余芒见文太太有人作伴,便告辞离去。

    走到大堂,她忍不住走到饮品销售机器前买杯咖啡喝,真的累得双脚都抬不起来,

    仿佛同谁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余芒真没想到才做三分钟导电体会这样消耗精力。

    喝完咖啡之后余芒照例喃喃抱怨:味道像洗碗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请让我送你一程。”

    是张可立君,真是善心人。

    余芒上了他的车,强制着自己不倒下来,眼皮却越来越重,双目涩得张不开来。

    不知恁地,她竟在陌生人车上睡着。

    脑海中出现二幅幅图画,像电视录像机上快速搜画,终于在某处停下,她做起梦来。

    这也并不是余芒的记忆,余芒的思维最最简单,用两个字便可交代,便是电影、电

    影、电影。

    梦中她感染一种奇特的快乐喜悦,余芒脱口说出梦吃:可立,我打算重新生活。

    张可立大吃一惊,把车子驶入避车湾停下。

    只见余芒满脸笑容,睡得好不香甜。

    张可立怔怔地看着她的脸,一个陌生女子怎么知道思慧生前对他说过的话?

    这个时候,余芒又说:“多年来只会把失望失意推卸在父母身上,太过分了。”

    张可立呆半晌,轻轻推余芒肩膀,“醒醒,醒醒。”

    余芒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回到现实世界来。

    她对梦境有记忆,轻轻地说:“原来思慧早已解开心锁。”

    张可立且不管余芒怎么会知道,已经点头说:“是,她心灵早已康复,罹病的只是

    身体。”

    余芒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吸口新鲜冷空气。

    然后转过来,问张君:由什么导致昏迷?

    “医生说可能是急时间戒除麻醉剂,引起心脏麻痹,继而脑部缺氧。”

    啊,女主角并没有掉进泳池里,细节又要改。

    余芒轻轻地说:“要是我告诉你,思慧的经历时常入我的梦来,你相不相信?”

    张君微笑,“我也时常梦见思慧,假使你们是好朋友,日有所思,夜即有梦。”

    余芒答:“但是我认识思慧,是在她昏迷之后。”

    张可立是科学家,他想一想说:“干文艺创作的人,联想力难免丰富点。”

    轮到余芒微笑,“是,真不能怪我们。”

    张可立重新发动车子引擎,“我有种感觉,思慧同你会成为好朋友。”

    “会吗,我们有相同之处?”

    “有,你们两人都爱好艺术,热情、敏感、相当的固执。”

    余芒仰高头笑起来。

    张可立在心中加一句:小动作异常相似。

    余芒说:“多希望思慧能够痊愈。”

    张可立用坚毅的语气答:“‘她会苏醒。”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等,思慧不醒太过可惜。

    在门口余芒与他交换了通讯号码。

    张君把车驶走,余芒袋中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我一直等了三个钟头。”于世保的声音。

    余芒转过头去,看见世保坐在一辆小轿车里握着汽车电话。

    余芒笑着走过去,“那为什么不早些拨电话?”

    此言一出,才叹声错矣,等是追求术中最重要一环,盛行百年不衰,一早已经有人

    风露立了中宵,借此感动佳人,对方心肠一软,容易说话。

    余芒识穿他伎俩,便毫不动容,笑问:“你没有更好的事要做?”

    世保悻悻地说:“我有重要消息,阿姨回来了。”

    余芒早已见过文太太。

    世保下车来,“你不认识我姨父吧,思慧的父亲明天到。”

    啊,这才是新闻。

    “姨丈与阿姨已经二十年没见面,我都不晓得怎么样安排,所以特地来同你商量,

    不晓得你这么忙。”有点讽刺。

    余芒莞尔,导演当然不是闲职。

    他们这一票人,自己不做工,终日游荡,朋友忙,他们也不耐烦,非我族类,余芒

    可以肯定。

    世保接着说:“像你这种身负盛名的女孩子,交朋友要小心,不少人想利用你。”

    这样言重,余芒不得不安慰他:“放心,导演不比女明星,幕后人物,锋头有限。”

    他们身后有人咳嗽一声。

    许仲开到了。

    世保挥一挥手,“我们一起上楼商量大事。”可见是他约仲开前来。

    他们俩终于言和,余芒十分高兴。

    仲开告诉余芒:姨丈这次回来,据说是因为收了一封感人长信。

    世保看看余芒,“我们猜想你是发信人。”

    余芒摇摇头,“不是我。”

    “那么是谁,谁统知文家的事,谁又与思慧熟稔,谁有此动人文笔?”

    有感情即有诚意,有诚意即能感人,余芒猜到信是谁写的:张可立。

    余芒问:“信里说些什么?”

    “能够把姨丈拉回来,文字一定十分有力,我们不知详情,但可以猜想。”

    仲开说:“姨丈也应该回来看看思慧。”

    门铃响起来,余芒放下他俩去开门,原来是副导演小张送定型照来。

    余芒同小张说两句,小张赶去办事,余芒顺手把照片放在书桌上。

    仲开讲下去,“怎么安排他们见面呢,早已不是一家人。”

    世保好奇问余芒:“照片可否给我看看?”

    仲开皱起眉头不以为然,“世保,专注点。”

    那边厢于世保早已取过整叠照片观赏,一看到女主角部分,脸色突变,“多么像思

    慧。”他低嚷。

    仲开不加理睬,人人都像思慧,那还了得。

    “余芒,快告诉我这是谁。”

    余芒笑笑,“这是我下部戏女主角,当今最炙手可烫的红花旦。”

    “简直是思慧影子。”

    许仲开忍不住,接过相片看一眼,只觉型似神不似,世保大抵是不会变的了,一见

    漂亮女孩再也不肯放过,来不及想结交。

    果然,他向余芒提出要求:导演,几时开戏?我来捧场。

    “欢迎欢迎”是余芒的答案。

    她向仲开看一眼,仲开会心微笑。

    从此以后,大蓬花大盒糖恐怕要易主。

    世保见他俩眉来眼去,不服气悻悻道:“余芒永远是我的好朋友。”过来搭住她的

    肩膀。

    余芒笑说:“一定一定。”

    “喂,”世保贼喊捉贼,“我们还有正经事商量。”

    余芒想一想,“我虽与文伯母新近认识,她却待我亲厚,不如由我来说。”

    仲开感激,“可能是个苦差。”

    她且没有恢复本姓,人前一直用文太太身份。

    仲开轻轻为她解答:同金钱有关,文家规矩:媳妇一旦改嫁,基金立刻停止拨款。

    余芒问:“我们约文先生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可好?”

    “那么我明早去见文伯母。”

    “还有一点,最好同阿姨讲明,姨丈的新太太坚持要在场。”

    仲开与余芒面面相觑,这名女子恁地不识事务,真正讨厌,害他们棘手。

    过半晌余芒才说:“我一并同文伯母讲。”

    仲开问:“我们最终目的是什么?”

    世保说:“让他们一家三口恢复朋友关系。”

    “可是思慧她——”

    余芒忽然听见她自己说:“思慧会醒来。”

    仲开与世保齐齐看住她问:“什么?”

    余芒紧握双手。

    世保叹口气,“希望归希望,现实管现实,医学报告说——”

    余芒再次打断他,“我不管,我相信思慧会醒来。”

    仲开与世保只得缄默。

    还是世保恢复得快,他说:“余芒,送张照片给我。”

    仲开忍无可忍,一把拉过世保,把他押出门去。

    余芒却欣赏世保这种危急不忘快活的乐观态度。

    他们三人,各有各好处,各有各优点。

    余芒写稿到深夜,把编剧未知的一段赶出来。

    孤灯、冷凳、秃笔。

    她也曾经深爱过,从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时常喜新忘旧,有时拍摄到中途已经

    不爱那个本子,可是还得拍至完场,痛苦好比不愉快的婚姻。

    有时拍完,下了片子,仍然津津乐道,念念不忘,旧欢有旧欢百般好处。

    余芒都没有空去爱别人。

    夜深,她思念过去令她名利双收的作品,只希望可以精益求精。

    一般女郎最常见的心头愿是盼望那个人爱她多一点。

    余芒只想拍得好一点。

    从零到五十,她像是忽然开窍,速度惊人,轰一声抵垒,自五十到七十五,步伐忽

    然减慢,但进展仍然显著,之后,她自觉仿佛长时间逗留平原之上,再也没有上升趋势。

    余芒很少不耐烦别人,她净不耐烦自己。

    西伯利亚也是一个平原,说得文艺腔一点,再走下去,难保不会冰封了创作的火焰。

    余芒苦笑,“思慧,迷迭香,帮我找到新的方向。”

    但是思慧本身是只迷途的羔羊。

    余芒真的累了,伸伸懒腰,回到卧室去。

    下一个计划开始,她的世界除出拍摄场地,也就只得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比较长,电话铃声永远是她的闹钟,那边是方侨生医生的声音。

    “余芒,我明天回来。”

    呵,这么快,恋火不知让什么给淋熄掉。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余芒笑问。

    “一个人。”语气懊恼得不能再懊恼。

    余芒试探问:“另一位呢?”

    “回来才告诉你,照这故事可以拍一部戏。”

    “侨生,但它会不会是一部精彩的戏?”

    “我是女主角,当然觉得剧情哀艳动人。”

    “非常想念你,我来接飞机,见面详谈,分析你心理状况,不另收费。”

    方侨生把班机号码及时间说出。

    来得急,去得快,一切恢复正常,一大班病人在巴巴等她回来,有职业的女性才不

    愁寂寞。

    余芒并不为侨生担心。

    看看时间,她赶着出门。

    推开病房门,只见病床空着,思慧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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