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仲开沉默一会儿,“于世保同你说过?”
余芒点点头,“她的名字也叫露斯马利。”
许仲开颔首。
一定是个出色的女子,叫他们两位念念不忘。
余芒不明白的是,看许于两人的神情,仿佛谁都没有得到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芒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没有兴趣探听他人私隐,当下说:“有机会介绍她给我
认识。”
许仲开哀伤地抬起头来。
余芒心中一凛,莫非那人已不在人世。
这是一个很大的可能性,所以两个男生都没有得到她。
可是许仲开又轻轻地答:“好的,有机会我与你去见她。”
余芒松口气,那么,一定是杀出第三者,横刀夺爱,撇下这对表兄弟。
剧本看多了,习惯上喜欢把剧情推理,故事不外只有几种结局,稍用脑筋,猜都猜
得到。
许仲开说:“有时候,你简直就是她。”
余芒托着腮笑起来,做她虽然辛苦,她还真的不愿意做别人,尤其不甘心身边男伴
不停地说她像他的前头人。
余芒正想技巧地移转话题,门铃响起来,她一看时间,“这是我的编剧。”
“我先走一步,今晚再见。”
余芒答应下来,陪他走到门口,忽然之间,她有不可抑止的欲望,终于忍不住挽着
许君的手臂,把头靠在他浑厚的肩膀上一会儿。
许仲开温柔地嗅她的头发,“你这动作像足她,她一直只把我当兄弟看待。”
余芒摇头叹息,他好似不能把她忘记,“其实这个女性化小动作最最稀疏平常。”
许仲开不语苦笑。
余芒打开门,门外的小薛马上睁大眼睛。
总算是有礼貌,好不容易等到关上门才呼叫:“总共两个!”
余芒瞪她一眼,“嘘。”
小薛有不可抑止的兴奋,“可见江湖上人统统走眼。”
余芒问:“他们怎么说我?”一定不堪入耳。
小薛笑嘻嘻,没敢招供。
是该去教书,老师地位至尊无上,谁敢闲言风语。
“喂,你喜欢谁多一点?”
“真的要我挑?”余芒问。
“嗳,只能爱一个。”小薛一本正经凝视余芒。
余芒慢条斯理答:“希治阁。”
小薛一听,马上泄气。
余芒自觉经已战胜这个鬼灵精,哈哈大笑。
半晌才说:“你看我多没心肝,电影不卖座,还这么高兴。”
“什么啊,票房经已反弹,在此淡季,真真不错,不叫老板亏蚀,又过足戏瘾,夫
复何求?”
余芒怔住,这小妞,迟早非池中物,这样能说会道,但愿伊之文字也有这个水准。
只见小薛摊开笔记本子,“我们讲到第三部。”笑眯眯地说。
余芒从不质疑题材,只检讨自己功力,“第三部,女主角邂逅第一男主角。”
小薛抬起头,“怎么样爱上的?”
“你是编剧呀。”
“给一点提示。”
余芒想一想,不知如何开口,很难同这样年纪的人谈论到刻骨铭心,荡气回肠,他
们只适应功利,无用即弃,依依不舍,是为老土。
小薛看到导演欲言还休,眼神略见迷茫,十分心动,试探地问:“花前月下?”
不不不,但,也许一场雨帮得上忙……编剧费真得要大幅增加,心中有意境是一回
事,将之变为文字又是另外一回事。
余芒用尽力气譬喻给小薛听,“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女主角与另外一个人跳舞,可
是眉梢眼角,尽在男角身上,每个表情,每个姿势,都为他而做,男角虽在远处,一丝
一毫都感觉得到,完全不能自持。”
小薛张大嘴,“好像是六十年代的感觉。”
“小姐,故事根本在四十年代发生,你还没有同美术指导小刘谈过还是怎么的?精
神集中点。”
小薛连忙是是是。
“第四部,她遇到了与她有身体接触的另一位男角。”
小薛涨红脸跳起来,“我不会写这个。”
余芒颓然答:“请放心,我也不会拍这个。”否则简直是文武全才。
小薛大声松口气。
余芒净想要那个感觉:他变成她的麻醉剂,一刻不在,她似被掐住喉咙,辗转反侧,
渐渐什么都不能做,他统共战胜她的神智,她有说不出的痛苦,混然忘记这根本是一场
游戏。
而开头那个好男人只能看着她瞳孔缓缓放大,慢慢醉死在她自己设的陷井里。
小薛张大嘴,“原来我们要拍一部色情电影。”
“别高估自己。”
“只有这么多大纲提示?”
“其余都靠你了。”
小薛几乎想伏在桌子上哭。
“头两场你写出来没有?”
小薛交上功课。
“两星期后交初稿,有问题我们随时谈。”
“结局呢,结局如何?”
“结局嘛,”余芒踱步,忽而笑了,“慢慢再讲。”
小薛看着她赞道:“导演笑起来好漂亮。”
“去吧,本子编不好,嘴已再甜也不管用。”
送走编剧,制片来了电话,报上最新票房数字,“口碑不错,略见起色。”
余芒自有她的豁达,早把这件事尽量丢在脑后,唯唯诺诺,处之泰然,把修养拿出
来,拒做热锅上的蚂蚁。
她披上新买的鲜黄色大衣,走了出去。
好似漫无目的,实际上完全知道要到什么地方。
她再次到香岛道三号去。
嘱咐计程车司机在一旁等她。
余芒抬起头,看着小洋房楼上一扇窗户,白色威尼斯花边窗帘低垂,余芒凝望良久。
她几乎肯定这间屋子同她有亲厚的关系。
半晌,计程车响一声号,催她走。
余芒低头叹一口气,正欲离去,忽然之间,小洋房大门打开,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
她细细打量余芒,余芒亦在不远处凝视她。
隔一会儿她问:“请问你找谁?”
余芒答不上来,过一会儿她只得说:“我以前住过这里。”
妇人笑笑,“小姐你必是弄错了,我们是第一手业主。”
余芒眼光离不开她。
年纪不小了,但身型绝不走样,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容长秀丽的脸,象牙色皮肤,
打扮时髦但恰如其分,年轻时一定颠倒众生。
余芒的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是以余芒也一直作风朴素,此刻她心中想,母
亲是美妇,不晓得什么滋味。
想深一层,她又失笑,美丽的母亲当然生美丽的女儿,美成习惯,也就习以为常。
当下那位美妇人说:“你是余芒导演吧?”
余芒有意外之喜,“你认识我?”
“昨晚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可见这大众媒介真正厉害。
“你是来看外景吧?”
“呢,是,这间屋子很别致。”
余芒希望她会破例请陌生人进去坐,但是没有,她客气地说:“失陪了。”
余芒向她欠欠身。
美妇进屋,大门轻轻关上。
余芒知道不能再在他人私家路上无故继续逗留,故此登上计程车,驶下小路,未料
迎面而来竟然是位熟人。
于世保也一眼就看见余芒,他自跑车探出头来,“真是巧合,你也来探朋友?”
余芒完全答不上来,只强烈有预感,觉得一步近似一步,快要知道更多。
“下车,我载你。”于世保朝她招手。
余芒听他的话付车资给计程车。
于世保停好车说:“我的表姨住三号。”
三号。
一条无形的线已把最近发生的奇事串在一起。
于世保笑问:“你找谁?”
“请问三号人家姓什么?”
“姓文。”
文。
余芒想起来了,第一次遇见许仲开的时候,他认错人,已经告诉过她另外有位迷迭
香姓文。
事情渐渐明朗,许君与于君争夺的女子,名字已经揭露,她叫露斯马利文,住在香
岛道三号,刚才那位美妇如果是文太太,那么,文小姐必定是位美女。
可是,余芒就是弄不清楚,整件事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子的世
界似曾相识,无限依依,继而邂逅她的两位异性朋友。
余芒搔搔头皮,她可能不是神经衰弱,可是,又怎么解释这种现象?
余芒终于问:“文小姐叫什么名字?”
于世保一怔,“你认识思慧?”
余芒摇摇头。
于世保松口气,“又是许仲开告诉你的吧?”
“仲开不是那样的人,仲开从来不说别人是非。”
于世保气结,“许仲开永远是忠字牌,每个人的心都朝着他。”
她叫文思慧,余芒有渴望见她的冲动。
但当时她只笑笑,“你尽管去探访她,我先到巴黎路喝咖啡。”
“我陪你。”
“你不是约了人吗?”余芒讶异问。
“既然碰到你,再也不会让你走。”
说得这样严重,余芒倒有点手足无措,她在男女关系上经验危殆地不足,故此一向
不敢大胆起用爱情题材,偏偏在现实生活上,又大大遭到考验。
“来,跟我来,我们一起向文伯母打个招呼,然后到巴黎路去坐。”
余芒忍不住打趣他,“新旧女伴都碰到一块,倒是不怕我们对你反感。”
于世保转过头来,意外得睁大双眼,“你并不知道思慧的事。”
余芒的确不明所以。
于世保沉默一会儿再说:“不知道更好。”
余芒不忍探秘,英国受教育的她沾染了英国人特别尊重他人私隐的习气。
“来,我介绍我表姨给你认识,你会喜欢她,她也会欣赏你。”
余芒有点被催眠那样尾随于世保到三号按铃。
大门一打开,于世保便过去吻那美妇人的脸颊。
那位正是文太太,再度见到余芒不禁笑道:“余小姐原来是在等世保。”
“你们见过?”于世保又有意外。
文太太说:“余小姐鼎鼎大名,人人皆识。”
余芒正待客套两句,却听得于世保深有含意他说:“那,余小姐莫白担了虚名儿才
好。”
此言一出,余芒倒对于世保刮目相看,此人确实聪敏过人。
他们不避外人,就谈起家事来。
文太太说:“下个月我决定走了,再留下来也没意思。”脸上有淡淡愁意。
于世保居然默默无言。
文大太又轻轻地说:“我与思慧,一直并不相爱。”
于世保握着双手垂着头,仍然噤声。
文太太振作起来,“你同余小姐去玩吧,别挂念我。”
“阿姨,”世保忽然笑说,“你看余芒有没有一点像思慧。”
文太太也笑,“怎么会,思慧哪里有余小姐的聪明才智,我看过余小姐拍的电影,
优秀无比。”
于世保怜借地注视余芒,“阿姨你不晓得做导演的人有多刁钻。”
余芒苦不能插嘴,只得干瞪眼。
“我上去把东西给你。”
文太太上楼去了。
余芒打量屋内陈设,只觉一草一木,无不熟悉,好像是她上一套戏的主要布景,日
日夜夜拍摄了几百个镜头,无论自哪一个角度拍出去,都不会出错,这间小洋房也一样,
蒙着她双眼都可以指出书房在走廊尽头,所有窗户都朝南,台阶上瓷砖是新铺……
然后,她的目光接触到走廊墙壁上的几幅速写画,余芒呆住。
画上右下角签名字体纤纤地往右斜:露斯马利。
余芒耳畔嗡地一声,这明明是她的手迹,怎么会跑到文家来?
再看仔细画家署的日期,作品完成期在两年前。
原来是余芒抄袭文思慧,不是文思慧抄袭余芒。
真是跳落黄河洗不清。
难怪许仲开会说她们两人风格相似。
余芒猛然抬起头来,发觉于世保的脸近在咫尺,她不禁轻轻颤声问道:“这是怎么
回事?”
于世保答案很合理,“不管是怎么一回事,这次我决不会败在许仲开手上。”说得
很坚决,像是对自己的誓言。
余芒有一阵晕眩,适逢这时文太太自楼上下来,世保在她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盒子。
余芒借此机会松一口气。
文太太凝视余芒,想把她看个究竟,但终于没有发表意见,她把两个年轻人送到门
口。
4
文思慧的屋子,文思慧的男友,文思慧的画,此时此刻,都似与余芒共享,余芒胡
涂得不得了。
甚至到了巴黎路的咖啡座,她也知道该坐到哪一张台子上去,那定是文思慧惯坐的
固定位置。
适才挂在文宅走廊里的画,就是这一角落的风景写生:淡紫天空,白色沙滩,一抹
橘红夕阳。
她听见于世保同她说:“与我在一起你会快乐。”
余芒反驳他:“你只会玩。”
“嘿,听听这话,不是每个人都有玩的天才,与我相处,你永远不闷。”
余芒不出声,她当然知道这是巨大的引诱。
不少已婚女友向她诉苦生活闷不可言,丈夫一点毛病都没有,一表人才,职业正当,
可是下班一到家就瞌睡,不见生机,成年累月都不懂得讲一句半句笑话,或是陪伴侣跳
一支舞,给她些微惊喜、刺激、新奇的感觉。
女友称之为蛹内生活。
余芒用手托住头,于世保答允让她做蝴蝶呢,但多久?
她看到世保眼里去。
于世保何等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微笑说:“存在主义名家加谬这样写:
‘爱,可燃烧,或存在,但不会两者并存’。”
余芒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