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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逆流的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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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连理
    赵世全和林珊发展迅速,成天形影不离,和当初雷啸天一样。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永恒。两人的亲密关系仿佛细菌的繁殖,一开始恐流言蜚语,不敢过分暴露,都保持相应的距离。一段时间后,观念突变,奉行徐志摩的“爱情至上”,从地下浮出水面,上自习课也若无旁人地坐在一起。陆平的地理位置适合耳朵遭罪,被迫听了三个小时的情话,恶心得回家后还在反胃。赵世全为了在林珊面前树立谦谦君子形象,开始研读古诗,一开口就剽窃篡改白居易的《长恨歌》,说:“天长地久有尽时,此爱绵绵无绝期,珊儿,你真美。”

    再丑的女人听见这话也会点头相信,林珊对他一吐舌头,添加浪漫气氛:“现在才发现啊?”语气里,仿佛她的“美”是瞎子在黑夜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赵世全一脸严肃,道:“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与你相遇。”说罢,赵世全立地成佛,眨了眨眼睛,在脑海里憧憬前世的那段不了情,彻底浸湿润后又说:“珊儿,angel1。”

    陆平听见这话,恨恨地想,除非天堂里全是魔鬼。

    林珊笑而不语,一脸灿烂,好象自己真的成了天使。忽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几声冷笑,从蜜缸里爬出来。回头一看,发现陆平脸上还逗留有余笑,于是利用职权,愠怒道:“陆平,你的英语作业为什么还不交?”

    赵世全也回过头,秉着遗老遗少的语气,重色轻友地说:“就是嘛!年轻人,要好好读书,看破了红尘也别破前程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陆平经不起男女混合双打,只好投降:“好啦!就快做完了,等等。”之后,又不满地补上一句:“催什么?赶着投胎啊?”

    林珊见他居然还不服气,打胎道:“上课不许讲话,不然记你名字。”

    陆平愤恨得想说,“彼此彼此”,忍了忍,民不与官斗,埋头看小说。

    被迫成为别人的灯泡是一件很无辜的事。陆平无法忍受,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爱情的间接受害者,跑去找邱沨诉苦。邱沨拥有蝙蝠的习性,怕见阳光,躲在房间里练气功。墙上挂了一幅人体穴位图,邱沨两手在空气中摩挲,时而运气,时而吸气,双腿颤巍巍地跟着挪动,犹如电影中的慢动作。陆平看得浑身不自在,叫道:“邱老师!”收拾了个位子,大大咧咧坐下。

    邱沨一边练一边慢悠悠地说:“怎么样?这几次考试考砸了吧?你啊!玩世不恭也得先有资本才行啊!可别把自己的一生都赌进去了”。

    陆平愤然道:“我不在乎!”

    “可有人在乎。”邱沨笑说。

    陆平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我不相信考试是唯一的出路,我不想活得这么累,跟个工具一样——考试的工具,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喜欢的活法,快乐就好。”

    邱沨笑了笑:“我的人生经历比你常,懂的也比你多,你不在乎是你的事,可有人在乎你的不在乎。”

    陆平听得头有些大。

    邱沨直言道:“我知道有一个叫兰若馨的女孩,她的成绩每次都是年段的前十名,我想你应该问问她在不在乎。”

    陆平一听,分寸大乱,想想,默然无语。

    邱沨洞悉道:“我说过,对这种事我是不会反对的,不过为了你们,我要修正我以前的一些观点。你想一想,高考之后会怎么样?兰若馨会上重点,你呢?三年之后分道扬镳,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就是现实,要面对现实。三年,三年只是一个极短的时间概念,每个人的道路是不一样的。”

    陆平无语。

    “其实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开始走自己的独木桥,你不要以为这世界的路很宽,它不过是由许许多多的独木桥组成的,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那座桥上,这才组成了世界。不错,你虽然也在选择,看似前面的路很宽,可最终你还是会回到独木桥上,我们没得选择,你要学会温和,容忍。”邱沨睿智地说。

    陆平忽然记起若馨也说过同样的话,心头很重。

    “邱老师,我想跟你学气功,它会让我变温和的。”陆平忽然说。他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这话一半是气愤之言,一半是气馁之言,但话已出口,泼出去的水是不好收回的。

    邱沨摇头:“气功是一门哲学,人生哲学,只是淡薄了名利,心才会宽容平和,这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年轻人是学不来的,只有当他老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感悟多了,才会用‘气’,才会容忍。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懂吗?凡事都要看得开,想得开。”

    陆平点头。邱沨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正如庄子。而陆平,只是大愚若智,通常还是弱智。

    “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必自卑,陆平你不也精通古诗文吗?这也算才啊!”邱沨笑说。

    陆平仅是通诗文,仰仗他平日的吹牛,不少人信以为真。陆平不屑地一撇嘴,骄傲道:“说句粗鄙话,我对古诗文不过是男人对妓女的心态,玩玩而已,并没想要和它长相厮守。”

    邱沨大笑,直夸精辟:“话说回来,如今有‘财’的未必有‘才’;但话还得说回去,有‘才’的也未必有‘财。’

    陆平不懂。智者总是常常梦呓的。

    情人节那天,智者送了一束玫瑰给一个名叫陆跃华的女人,说要给她爱与宽容。陆跃华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玫瑰花,于是考虑了智者“爱与宽容”的提议。智者是邱沨。

    在学校,风花雪月的事向来倍受人们关注,所谓“人们”,就仿佛穷孩子对美味的向往,向往而已,解解眼谗发发议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在探听别人隐私的时候更是锐利得骇人。谚语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豆腐渣工程。陆平的保密措施不佳,低估了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把和兰若馨的事告诉一个他自以为信得过的人,那信得过的人又把事转告给另一个他自以为信得过的人,如此几番,结果连只知道躲在书堆啃三角函数的呆子们也风闻此事,并觊觎而无奈地发出一声感叹。
第十九章 平淡故事
    高一(4)班所在的教室也带有歧视性,墙壁班驳破烂不堪,建于上世纪的文革,墙上还有“打倒地主,当家作主”的口号,历史沧桑感十足,老得可以搬进博物馆供人凭吊,在里面打个喷嚏都有发生坍塌的危险,安全系数极低。今年学校新建成一座教学大楼,看上去很美,搬上去很难。校方一再声称“为了提高教学质量,为国家输送更多的人才,我校新建的教学大楼将马上投入使用”。这番话给陆平的感觉是,学生应该是工厂生产出来的。无奈,校方“马上”的诺言犹如情人许的誓言,难以实现。四班的学生翘首以待,等到花儿都谢了,也不见学校的“马上”是什么时候。陆平对此大加嘲讽,说,“马”已经被校长牵回家了。林校长是教物理的,在他眼里一光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概念,更何况是一匹“马”。

    学校放了一部电影,是《南京大屠杀》,放映厅里骂声不断。学生们爱国情绪高涨,大骂鬼子“抢我地盘,杀我同胞,夺我女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操刀杀进日本国。第二天,全校都在读历史。学校的日子日复一日,陆平感觉有些空虚,他和若馨的事传出后,兰若馨似乎有意地在回避他,并刻意地保持陌生。陆平知道,她的理想是北大的未名湖,湖畔或许还会有一个等他的人,但那人绝不会的陆平。陆平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高考一结束,他就会被扔进社会大潮的马桶旋涡中,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随波逐流。陆平于是开始读书,几个星期后,他居然懂了什么是谓语从句和牛顿定律。人生是一座独木桥,谁也无法选择,邱沨说的。

    高一年段的家长会,陆平没有通知父母,他想,读书是学生自己的事。可陆跃华不这么认为,于是,陆平又进了她的办公室。赵世全料定他此行凶多吉少。

    陆跃华开门见山道:“家长会那天你父母为什么没有来?”

    “我爸去了岳父家,我妈去了海南岛。”陆平编造。

    陆跃华在这句话中找不出破绽,无法确信是否真实,又不便和“岳父”对质,恨不能用刑,两眼放光:“那好,下个星期天我会去你家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陆平潜意识里在喊:“家访!”欲哭无泪。

    陆跃华解读了他的表情,进一步瓦解心理防线,危言耸听:“陆平,你要是还这么懒散,抱着对学习无所谓的态度,难道你就不怕留级?”

    陆平不寒而栗,寻思:“万一真的留级……”

    陆跃华接他心里的话,说:“当然,要是你能努力点那不是很好嘛!你最近就有进步嘛!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将来如果没有文化你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是文凭。”陆平暗暗纠正。

    陆跃华肯定了他的进步,继续说:“但是,这还不够,必须一直坚持下去才能取得成功,要知道,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灿烂的。”

    “含笑九泉。”陆平把话说到嘴边,又连忙咽回去,如同吻着活佛的脚趾,虔诚道:“我会努力的。”

    陆跃华点头表示满意,忽然想起一件事,语气大变,放下老脸婉转道:“还有一件事,听说,你和5班的一个女孩关系很好啊!有恋爱的倾向,有没有这回事?”

    陆平叫苦不迭,想,自己的隐私俨然成了司马昭之心,地球人都知道了。于是狡辩说:“哪有这回事!谁说的?我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开玩笑!谁这么无聊编造这种事?”

    陆平语气逼真,一脸义愤,仿佛所说的这些话可以用他的全部人格作担保。陆跃华被含沙射影成编造无聊事的人,暗骂陆平狡诈,再次问:“真的没有?”

    陆平心虚。

    陆跃华嘴角露出一丝成分复杂且不易察觉的笑,咳嗽一声,微红着脸,拗口地给陆平上了一堂青春期教育课。说,青少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蒸蒸日上。言外之意是,陆平只有到了中午或者晚上才可以恋爱。剩下的内容大致与老禅师教导刚剃度小和尚的那番话类雷同,要陆平四大皆空,不问红尘事,一心读书求取功名。陆平只好点头并阐述决心,可他不知道老禅师是可以问红尘事的。所以,陆平还很幼稚。

    陆跃华看了看手表,最后说:“好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写两份检讨,一份是总结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另一份是针对刚才——”陆跃华顿了顿,换了个语气,“就是谈谈如何做好一名新世纪的合格中学生,更好地符合社会规范,就这样。”陆平似乎是某种假冒伪劣产品,必须给予严厉打击。陆跃华敷衍了几句,把他放了。

    陆平离开办公室,正值各级领导来一中视察工作,操场上横七竖八的停了几辆轿车,漆黑的车身,和它们主人的心一样。西装革履中,有几个打扮妖艳的奇异肉体簇拥其中,显然是小蜜。一群人踱步而来,笑声撒了一地。陆平带着嫉妒地愤恨骂了几句。两千年前,痞子刘邦也带着同样的表情在咒骂出游的秦始皇。

    早自习,教室里一阵菜市场聒噪声,男男女女在凑在一起讨论,有展望台海局势诅咒阿扁生孩子没屁眼的;也有讹传某老师情人节送花时穿了两只不同鞋的;还有瞎编自己早上踩了狗屎却撞了美女的。陆平惊奇地发现原来中国人是很有精神的。

    陆平去松林散步,在教室呆久了容易堕落,堕落得和他们一样。

    冬天,晨跑的人不多。今天的天气很好,蒙蒙的薄雾,一轮旭日在云中露出晨曦,淡淡的,犹如羞涩少女揭开面纱时的一刹,绯红的脸颊,撩人心弦。一个轻盈而绰约的身姿出现在跑道上,眼若秋水,一条洁白的围巾在身后舞动,熟悉的身影。陆平怦然心动,朝兰若馨招了招手,跑了过去。兰若馨冲他笑笑,兴奋说:“陆平,来,一起跑吧!跑起来!”陆平没吃早饭,豁出老命去跑。陆平闻到了一缕香味,是淡淡的兰花香,于是忍不住问:“若馨,你用香水吗?”兰若馨笑说:“我不喜欢香水,那种味道太假了”。说罢,解下围巾,扔给陆平,粲然一笑:“谢谢你帮我拿着,跑出汗了”。陆平没有多余的手,索性把围巾往自己脖子上一系,又问:“若馨,那你身上怎么会有种兰花的香味?”兰若馨略在喘气,笑说:“陆平,你是第二个说我身上有兰花味的人。”陆平忙问:“谁是第一个?”“我哥哥。”兰若馨试汗。陆平暗喜。“陆平,累不累啊!跑了几圈了?”兰若馨笑问。陆平逞强说,他曾经被一条疯狗从老家追到城里,也没叫一声累。兰若馨笑他贫嘴。

    李福奎迎面跑来,回避不及,低头跑过。无意中看见陆平脖子上的围巾,痛苦地闭上眼。那条围巾是去年秋天李福奎送给若馨的。

    兰若馨突然不跑了,说想休息一会儿。陆平也想。

    陆平递给她一瓶水,坐在她旁边,默默无语。兰若馨忽然说:“陆平,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神秘兮兮的,让人看不透。”

    陆平一惊。

    兰若馨蹙颦,说:“有时候你看起来很贫,说起话来像个痞子,可爱的痞子;可有的时候,你很沉默,一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也不理别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双重人格’,我总觉得你不真实,好象是活在一个虚幻世界中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你会随时消失一样,让人难以琢磨,我说这话,请你别生气,对不起啊!”

    陆平嘴角动了动,笑笑,不说话,解下围巾还给若馨,这条围巾陆平曾在李福奎房间里见过,是在去年秋天,陆平也是突然想起的。李福奎还在奔跑,越来越快。

    陆平起身,笑笑,道声再见,默默地走了。

    兰若馨低头,拨弄着围巾。

    陆平想,兰若馨也让人看不懂。

    陆平去了“流星花园”,掐指一算已经有好几个周日没上QQ了。QQ有一则留言,是“芹溪兰草”的——

    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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