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白-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值得为她牺牲,却值了他的爱。
冲进门房,乌清商只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多待一刻,他就越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呆子。
也许,只有呆子才会爱上骗子。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收拾好行李,连银子都装在了身上,估计能支撑个十几、二十天,乌清商就不信牙鹤书不离开这五雅堂。
“你真的要走?”大鼻鸦蹭掉鼻子上被牙鹤书轰了一层的灰,略显愧意地瞥了一眼乌清商,“这可是你的地方,你说走就走,不怕我们把这儿给拆了?”
“拆就拆吧!随便你们。”
从乌清商的口气里感觉到这一次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大鼻鸦发现这一次他闯下的祸似乎很难弥补,“你别这样,小乌鸦之所以不喜欢你是因为她对男人不信任,她……”
“不要再编织谎言了,我不想再听,不想再当个呆子。”乌清商甩头呐喊,他不允许自己再受骗。“她不是什么先生,她甚至不识字,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她来五雅堂不是为了说文论经,而是为了说说纹银,论论金子。还有她所介绍的那些货物全都是劣质的,难保哪一天不会害死人。跟这种你永远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人在一起,让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从这一刻开始,我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任何事。”
他拎着包袱这就要走,身后有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衣袖——回首,是她。
“即使是真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不能让他走,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走——这个念头横绕在牙鹤书的心头,经过今天一整天的大闹,五雅堂已经是岌岌可危。他若真的离开,万一她派去跟着他的保镖稍有闪失,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为什么会担心他的生死?不知道,没道理的,她就是想让他好好地活在世上,即使代价是揭开自己的伤疤让他当戏看。
“我……我是在妓院长大的。”
她的第一句开场就震住了乌清商,牙鹤书的双手不断地摩擦着,像是要挤掉紧张的情绪,“我娘是妓院里的姑娘,不是最红的头牌,也不是一般的粗使丫头,她徘徊在不上不下的边缘,总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感觉。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这世上没有男人可以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
“所以你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翩翩君子,而且还很享受姑娘们全都围在你身边?”乌清商顺着她的话揣摩下去,他或许过于忠厚,但绝不笨。
她该谢谢他帮她将最难讲的话说了出来,“娘能说出这种话,是因为她曾经相信这世上总有一只乌鸦是白的——有段日子经常有位大学士光顾她的生意。”
她甚至将它说成是“生意”,只因——“婊子无情,一旦有情便是必死之时。我娘她爱上了那人的学士风度,她甚至做起了当小妾的美梦。只是当她告诉那位大学士她有了身孕的消息以后,那人就再也没来过。”
牙鹤书以手撑头,笑得无力,“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就像那个大学士说的那样,妓女嘛!每天还不就是那回事,妓女生下的小孩,没人知道爹是谁。”
乌清商逼着自己忍下来,不能心软,不能被她的话所感动。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撒谎,谁知道她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理不理!
牙鹤书不想知道乌清商在想些什么,她只想说出那段很久以来一直不敢面对的过往。不为了听话的那个人,只为了自己想说出的话。
“我想娘……娘她是真的很爱那个大学士吧!所以在她的心里,我就是那人的孩子。她抱着我去找他,我站在枫树下看着她苦苦哀求的身影,看着她被人痛打一顿推了出来,看着她被妓院里的老鸨丢在床上,看着她临死还在喊着那人的名字。我发誓,我要做我自己,不被天下任何一只乌鸦所控制。”
“所以你也做了一只比任何乌鸦都黑的乌鸦王?”乌清商可以极度信任一个人到丧失原则的地步,也可以完全否定对方,到彻底不信任的绝路。对现在的牙鹤书,他属于后者,谁有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骗。
牙鹤书迎着跳动的烛火望向乌清商的侧脸,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冷静得叫人害怕,“是!你说得对,一个还不满八岁的小女孩在妓院里能做什么?”等待着慢慢长大,不是为了自强,而是走向一条和娘一样的道路。
她甚至不敢脱去衣衫睡觉,因为害怕喝醉酒的客人会在半夜里爬上她的床。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就足以让她十多年来不断地从噩梦中醒来,直至今日仍不敢脱去外衫入眠。
“想要摆脱娘那样的生活,我就必须离开那里,然后……机会来了。”
是厄运还是机遇,到现在她也说不清,“来了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叔叔,他承诺给我很多好东西,说要教导我,让我做个被人们所尊敬与崇拜的人物。最重要的是,跟着他,我就不用再重蹈娘的覆辙。”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就可以激励一个人作出重大决定,或者放弃自己一生的路。
“那个人就是我们乌鸦会的总会长。”牙鹤书像是在诉说他人的故事,没有情感,甚至连情绪都被恶意地抹杀了。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教我们不被其他人欺负,教导我们成为别人尊敬的人。条件就是,我们要比别人更狠,更残酷——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乌鸦,越是受人尊敬的人就越有黑暗的一面,那个大学士不正是如此吗?”
可是,等她真的离开了妓院,她却又想念那里的酒气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的腐朽味道。那是她成长中的最初的地方,在那里她能感受到最温暖,却也是最卑微的母体。在那里她是安全的,足以做回最初最单纯的自己,那个不用沾上黑色的羽毛伪装成乌鸦的自己。
正是这个原因,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妓院。每次做了很大的亏心事,她也会去妓院坐坐,无非是为了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这些他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
“你的思想太偏颇了。”乌清商不能接受,她所说的一切都在挑战他对人性的基本概念,“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很抱歉,我要走了。”
走?在她说了那么多悲惨往事以后,他居然要走?他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永远将别人的心情放在首位考虑的乌清商吗?
牙鹤书急切地拉住他的包袱,想要留住他离去的脚步,“你真的要走?我都已经说了那么多,你还要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乌清商甩开她的手,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遗憾一并甩开。
“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娶你。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二地欺骗我。利用我。我说过,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的信任吗?你甚至利用我去害人,你明知道我为你愿意做任何事,就是不肯害人。你却用……我的感情让我跟着你害了那么多人——不可原谅。”
不……不可原谅?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霸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没搞错吧?牙鹤书上前拉拉他的手,想和从前一样一笔带过所有的错。
“喂!我都已经拿过去的故事跟你解释了,你就不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左手挣脱她牵绊他的右手,左右本是一对,却被粗糙的掌纹断开。乌清商慢慢地拎起包袱向外跨了几步,停下。
“很多事都已经发生,你说过去就能过去吗?”
过不去的是他的感情,他不能原谅自己的爱被欺骗,更不能原谅爱被他所爱的人利用。跨出那一步,他要找回原本单纯的自己。
“你真是太聪明了。”
牙鹤书阴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我编了那么好的谎言居然被你揭穿了,你果然变聪明了,不像当初那么单纯,一骗就到手。”
又是谎言?全都是谎言?“无聊。”乌清商甩袖而去。
无聊?她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会跟他说自己的过往,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好样的,既然如此索性骗到底吧!
“那些话都是我编出来的,我说这些话就是为了重新得到你的信任,好让你再为我所用。不幸的是你居然听出来了,好!算我倒霉,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从今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当做你在撒谎,不……我什么也没听见,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他扭头大步走出门去,走出有她的世界。
走吧走吧!越远越好,当乌鸦不再有黑色的羽毛,他也就不再是乌鸦了。
娘说得对,娘说得太对了。人只要有情,就一定会有弱点。我没有弱点,我不可以有弱点,所以我只能无情。
牙鹤书垂下肩膀,收回视线。她想折回房一个人待一会儿,迎面却撞上了一对乌黑乌黑的乌鸦眼。
“要死啊,大鼻鸦?没事干你待在这里做什么?”乌鸦精级别的人果然不太正常。
“为什么要骗他,说你所讲的一切都是骗他的?你明明没有骗他,说一句骗他的,他就会相信你真的是在骗他;你若不说骗他,他会相信你真的没有骗他。你到底有没有骗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说了这么一长段绕口令一样的话,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愧是她牙鹤书的师父,“大鼻鸦,你不跟我转弯子,我也会记得我今天所懂的所有乌鸦会的技巧都是你教给我的,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
他摸摸她的头,像在摸一只雏鸦,“我希望你比我幸福。”
牙鹤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会承认眼中晶莹的水珠是泪,“乌鸦没有幸福的资本,你知道的。”
因为他也同样与幸福失之交臂,注定他们这些身披黑羽的乌鸦没有幸福的权利。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乌堂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贾富乙见到乌清商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地,惊吓被激动所取代。“难道说,你已经想到了将货卖掉的法子了,所以这么晚来还跑来告诉我?你真是太好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绝对没有。你就快点儿……”
“我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哦’!原来你的办法就是……”贾富乙兴奋地叫嚷着,待听清楚他的话时神色立刻变了又变,“你没有想出办法,你跑来找我个什么?你这不是故意骚扰吗?”
骚…·骚扰?这么晚前来拜访的确有点儿骚扰之嫌,可乌清商也是事出无奈啊!他走了多家客栈,以前跟他非常要好的街坊看见他就像看到鬼一样,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入住,生怕自己的家财被他骗光光。
也不想想,他乌清商哪有那么大的能力骗人,他自己不被骗就已经承天之福了。
“是这样的,贾二老爷,你能不能让我借住一宿?清商感激不尽。”
“住?你没想出解决之法还想到我家来骗吃骗喝,你当我是傻瓜,是不是?你跟牙鹤书那死女人合伙骗了大伙儿那么多钱,你会没处住?别瞎扯了。出去!快点儿出去!”看得出来,贾富乙是那种尚未过河就开始拆桥的人,“走啦!走啦!”
“富乙,不可如此无理。”
略显苍老的嗓音从院内传出,一乌清商只是一眼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他恭敬地拱手作揖,“贾老爷,深夜惊动实在是不好意思。”
贾富甲在正经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这段时间家逢突变,他因为担忧过甚身体也跟着衰弱了,“如今,贾家已是今非昔比,你若是不介意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吧!正经,你好好招待人家。”
“是。”正经微微垂首,眼神在不经意间瞥过乌清商模糊的倒影,“乌堂主,请随我来。”
“劳烦小姐。”
乌清商随她而去,长长的月影让他们看不清对方面上的容颜,“你……你怎么不住在五雅堂?是因为牙先生吗?”
他不想多说,更不想揭开自己的伤疤让众人参观,“可以这么说吧!”
“如此说来,你们俩吵翻了,不会再成亲了?”
她的眼睛透出明显的亮光,在如此黑的夜里让人难以忽略,连一向对人的情绪有些迟钝的乌清商都被那抹亮光给震慑住了。“呃?哦!”
正经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好在厢房已近,她随即收拾好心情拿出大家闺秀的姿态道了一尊万福,“您休息吧!关于那些货物的事,还要请乌堂主多费心。”
“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月光流转,满怀心事的人终究辗转难眠。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来日,乌清商早早起来。即便贾家的床榻再如何舒适,他也睡不安妥。一方面是那些货物的事,另一方面是牙鹤书……
不提!不提也罢!
垂首慢步,他看到园子里的这些货物就头痛。不能害人,又要救人,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就像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到底该如何才好?
“不得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贾家的家丁发出一种类似寡妇再嫁的惊叹?乌清商顺着声音奔过去,难道贾家又有人买了永远也卖不出去的货?
不是吧!目前这种状况他已经应付不过来了,打算要卖了五雅堂来抵下这些货,要是再来……再来,他就只好把自己给卖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哦?
“发生什么事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贾家没有发生事,不过你乌清商就要发生事了。”贾家一干人等都坐在客厅里微眯着眼,用算计的光芒瞅着他。
连贾大老爷都在场,他们的眼神好奇怪,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等他?
错!应该说像等待一个久别的仇人一样等着他,“你终于起来了?我们已经等你一夜了。”
等他?“吃早饭用不着等一夜吧!”不妙,难道贾大老爷要强迫他娶贾正经小姐为妻?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嗳!
正经轻踩莲步慢慢踱到他的面前,尊贵的玉簪子横到了他的颈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