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天使转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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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正在推货箱的小贩。沉甸甸的金耳环抛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地掉进路边的水道口。男孩使劲用两手撑地,但无法再站起来。大地给了他沉重的伤痛,但似乎不愿再给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胖女人追上来了,人群开始围了上去。男孩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寒气凛冽,没有恐惧,只有愤恨,对所有人,对整个世界。我拉着安妮奋力往人群外挤。等我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只方头皮鞋的脚狠狠踢在男孩脸上。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夹杂着男孩的惨叫。
我有些惊异地摇摇头:“这些人平时压抑太多了,现在疯狗似的一股劲儿爆发出来……”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3)
走了好远,声音才沉寂下来。公共汽车站上竖着化妆品的灯箱广告:一张美丽的脸,迷离的眼睛注视着即将陷入黑夜的城市。对面商场一台六十多寸的投影电视正放着MTV:五个大男孩和着强劲的节奏唱着“Bye bye bye,Baby bye bye bye……”
我打破了沉默:“安妮,对你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安妮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我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我的亲生爸爸,然后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嗯!”我激动地伸出右臂搂住安妮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了她。
天边只剩最后一线光亮,随时可能被湮没。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年轻的灵魂在暗夜中飘荡着,有绚丽的霓虹、疯狂的节奏或是温暖灯光下的梦幻,但真正的光亮,或许只是在天边,那仅剩的一线。
4
我们走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路边大商场的空调甜丝丝地向人们汗涔涔的身体吐着冷气,食品店散发出的香味居心叵测地刺激着小孩的鼻孔和味蕾,美丽橱窗里的时髦衣服尽情地蛊惑女人的眼睛和男人的腰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钱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依旧步履匆匆,头仰着或低着;女人们则令人感动地扭着屁股,让精致的高跟鞋骄傲地踩在华丽的地砖上,踩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踩在南来北往的梦境中,咯噔咯噔的敲击声是城市耳朵里最美的物质回音。当然,大街上也时不时地闪过成群结队的前卫少年,梳乱七八糟的头、化老气横秋的妆,用小得可怜的衣服把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裹得紧紧的,他们就像城市脸上的青春痘,灿烂无比又丑陋不堪,朝气蓬勃又令人焦虑。或许,正是有了他们,这座城市才呈现出那么一点点生命的气息,也正是因为他们,城市的上空才会弥漫着淡淡的浮躁。
这座城市是物质的,安妮跟我说着。对此她有些不安、沮丧甚至茫然,很自然地回想起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她刚来广州的时候住在一个民宅区,那里几乎全是简易木穿斗结构的小板房,草盖席油毛毡和瓦楞石棉板搭的偏偏房,朽烂发黑,墙板上长满了青苔,还有稀奇古怪的小巷,鬼鬼祟祟的院子,阴暗破旧的楼道,一切看起来都与这个时髦的城市格格不入。确实,在我们眼里,这些古老的建筑都应该被豪华的购物中心、五光十色的娱乐场所或有钱人的高尔夫球场替代,但这个城市里的的确确还有人需要它们,因为只有那种陈腐破败的空气才能让他们踏实安心地活着。
“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像那些漂亮女人一样招摇在大街上,与这城市的鬼魅严丝合缝……有时,我甚至想像着某一天如同绚丽的焰火般噼里啪啦升起在城市上空,让所有的人瞻仰或嫉妒。”
安妮边说着,边拨弄裤兜里的几个硬币,不经意地盯住路边的橱窗。明亮的大玻璃映出干净的人行道;艳丽的广告招牌,映出宽敞的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映出林林总总的摊铺;参差不齐的建筑,映出整个城市……还有我们那层层衣饰包裹下疯长的身体。
我们继续走着,夜风凌乱地吹着凌乱散布在马路边的参差不齐的房屋。
突然间,我发现只有天空是不凌乱的,均匀的灰蒙蒙。街边寂寞的路灯麻木地发散出昏黄的光,吸引着一厢情愿的蚊虫,而妖冶的霓虹正沉浸在喧嚣之中,狂欢之中。各种各样的人影如鬼魅般摇曳在弥漫着汗味、烟味、香水味、汽油味、酒精味、水果味的空气中。整个城市隐约有着一种香艳而沉沦的美。而我却想像那些灯火阑珊的角落,有多少故事在发生着,团聚、离别、纵欲、争执、暗算甚至谋杀……这个城市始终被我永远无法看透的欲望寸寸捆绑,一种和谐的矛盾挥之不去。我苍白而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找不到它应有的姿态,但仍是优雅的,还有那支“摩尔”,矜持地燃烧着微弱期盼,像爱情。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4)
那些旧时光,静静地注视着我们成长。突然,安妮转过身子,看着我的眼睛,说:“阿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拉着我奔跑,向着不远处那座未完工的高层建筑。工人们还在开夜班,耳边有电锯刺耳的响声。我们顺着没有平整好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攀登。
我听到她的呼吸,看见她额头上滴下的汗水。
她拉着我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我不知道楼梯有多长,但我希望它能无限地延长,让我们就这样走不到尽头。我感觉她身上的力量通过那只温热的手传递给我,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在我的脚被石子硌得生疼的时候,在我累得几乎停下来的时候。
楼梯始终是有尽头的,我们到了楼顶。在一处临风的地方停下,静静看着青蓝的天幕,又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我从未知道这座城市是这样的美丽。
“看!”安妮摊开手掌,掌心很干净,极细的纹络安静地躺在手上,生命中的三条掌线清晰、分明。她将我的名字沿着那细细的纹络工工整整地写在手掌上,字很小,却像是刻在心里。
随后,她抬起头看着我。
突的,我的心里像有一团火,燃烧得就要爆裂,不顾一切地拥住安妮,略一犹豫,向她如花的唇上吻下去。安妮挣扎了一下,发觉徒然无用后,干脆迎上来,愈来愈热烈,倒让我有些眩晕了。24岁的我却是那般激情而笨拙,被对方热情成熟绵绵不绝的吻接过去后,幸福得有些承受不住了。
“到这边来——”安妮拉着我来到一个石凳旁边,绕到石凳背后,蹲下身,用手机微弱的光芒照亮着,我看到一首刻了很久的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我昨天发现的,很有意思。”安妮向我眨眨眼,似乎大发现一般。她今天穿着猩红的羊毛衫,柔软地垂在身上,看起来相当舒服。
我两眼直愣愣盯着那首小诗,那时候,四周一片静寂,我的灵魂几乎要挣脱躯壳的束缚去游荡延伸,只有那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蟋蟀声让我意识到自己依然生活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依然生活在渐冷的冬天,依然站在自己的位置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或许,对于安妮,活着的意义就是找到她爸爸。那么我呢,还有皮诺,还有沈文婷,我们各自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好歹不能苟活着吧?
遥望市区万家灯火,一盏灯就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馨的故事。那里有着我们的故事,也有着响柠、哑檬的故事,一个个喜悦一个个孤独无助,这一切就是我们最初的追求吗?
“看过《泰坦尼克号》吗?”安妮躺在我怀里,突然问道。
“看过,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片子不怎么好,可是看了还是忍不住哭了。那只是人们平淡城市生活的一点味精,也真是,日子老这么过着连哭都忘了,只好让惊心动魄的爱情来刺激一下。”
“记得里边的插曲吗?《Hyram of the sea》,我唱给你听。”
安妮的歌声在高空拂过,如同泛起了大海浮沉的波涛。海水拍着岸礁,轻轻地倾诉着,女主人公坐着救生艇被一点一点地从正在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放下去,放下去,男主人公带着依恋与欣慰的复杂的表情注视着她;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突然,她站起来,不顾一切地跳回到正在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跑到他的身边,我知道,因为她爱她,所以她愿意与他厮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无法跟随救生艇驶向那个平安的有保障的将来,因为爱,她别无选择……
第11章 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5)
一种热热的、突突撞击着我的五脏六腑的东西在我的心头苏醒着,并且慢慢地茁壮起来了。上次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正轻轻地拥抱汤玲,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温柔的,安静的,那时候的我感到自己拥有了生命中所有的安宁和温暖。现如今,日子如春季融化的溪水,静静地、轻轻地、平平淡淡地流过,一些无绪的琐事如枯叶随着流水不知去向,而一些刻骨铭心的情节却如沙中闪光的金子,在内心慢慢沉淀。
汤玲去世之后我将与她一起的所有记忆包括我的情感打包压缩,填上密码,放在生命的一个驿站,以为以后再也难以开启,却因安妮轻轻的一句话而再次打开,我清楚,那开锁的密码其实很简单,只是三个字,“我爱你”。
我把安妮搂在怀里,低低地说:“假如星星眨眼时发出声音,我真想把它录下来送给你听,因为我想把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送给你。”
安妮咬着下唇,孩子气地眨眨眼睛:“苏昱,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指着她的鼻子:“因为,你是我的无尘派美女。”
安妮好奇着:“无尘派?听起来咋那么像武当派、少林派之类的武林门派?”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可不是什么武林门派,无尘美女代表的意思是不沾风尘、超凡脱俗,享有这种盛誉的美女注定要迷死人,她们拥有吹弹可破的肌肤、清澈透明的双眸、脆弱细薄的朱唇、甜蜜柔软的笑容、清新高雅的气质、单纯无邪的气质,令所见者感觉如沐春风,报上说了,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美女,那就恭喜你捡到宝了。”
安妮吐了舌头:“天仙下凡哟!”她瞥了我一眼,探道:“那你现在捡到宝了吗?”
我沉吟了一会儿,幽默地笑笑:“我是捡到了一个无尘派女孩,所以我以后的任务就是……”
“就是什么?”
我“嗯”一声,望望天,若有所思说着:“就是打造一个无尘派美女。”
安妮伸手拉过我的左手,用小指头勾住了我的小指头,甜甜笑着:“那么我呢,我就从现在开始就守候在你身边,做你的无尘派美女吧。”
5
回来的时候,我和安妮手牵手慢慢走着,迎面有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与我们擦肩而过,突然间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将我们严严实实裹起来。我们都羡慕他们依旧还可以紧握着彼此刻满岁月痕迹的手,我和安妮不约而同地想告诉对方:“当我们鬓角斑白的时候,我们会比他们更幸福,我们有信心!”
我深深地呼吸干燥的空气,转头时发现安妮正望着远处,目光坚定、热烈。
风在干枯的枝桠间流动,一切都很安静,我从脚下拾起一片落叶,它的身体干枯得有些扭曲,叶脉依然平和地铺着,绿色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却还能闻到挂在枝头时的味道。
安妮的眼里全是笑意,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像我一样,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后来,我告诉安妮,只有她能让我这颗在城市里烦躁阴晦的心明朗起来,也只有她才能带给我最纯净最真挚的爱。安妮听后,扑哧一笑,随后,她温暖地靠在我的怀里。
第12章 最后的理想之子(1)
1
“忧郁的天使,飞向尘世的阴影。她流下了一滴眼泪,然后黯然离去。她穿过了忧伤,回到宁静而安详的天堂。她躲在天堂幸福的深处,独自默默哭泣。她渴望看见的美好的一切都变了。留下痛苦和恐惧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当炼狱的钟声又响起,而她依然无能为力。一瞬间,天使坠落在漆黑的夜里……”
歌声穿越时空,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荡,伴随着唐玉悠悠的歌声,我在瞬间仿佛有了眩晕的感觉,关爱与呵护的话语在指间流淌,隐约看到了唐玉在用歌声抚慰着自己的忧伤。
一路上清风而至,我望了眼窗外阴霾的天空,感觉到这个冬天低森森的覆盖过来,闭了眼,就能触摸到那些孤寂、悲怆的影像,他们在荒凉的田野边缘反反复复来回,平静而安详,试图想在那样无法释怀的忧郁中,找到一个光明出口,拈朵花瓣,让阴冷气息慢慢散去。然而那么久了,时光一片片坠落,这一切的终极在哪里?
我相信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的,就好像我跟唐玉。沈文婷跟我说过,生活其实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一场场缘分演绎而成,缘起缘尽,可以见识男人女人大人小人的心地与本质,所以,对缘分已尽的人,在红尘偶遇的刹那,我依然会浮上陌路相逢的一笑,没有恩怨,只有启示,只因我喜欢在且跌且行且珍重的日子里,一切都依然月朗风清。
认识唐玉的那个冬日,大朵大朵的雪花沉甸甸掉落下来,密密塞满她的发线和衣领,她在旅馆的雪地摔倒,被掩藏在雪下的锋利瓦片划伤了手掌,而鲜红的血点点洒落到苍白的雪地上,是那样一种妖娆而惊心的美丽。她凝神看了半晌,慢慢爬起身子,转身朝旅馆走去。
那时候,我到上海一家报社实习,第一份作业就是前往南京路采访一位新生代作家。我是在旅馆门口碰到了唐玉,看到她一蹶一蹶地走进来,手掌染红了鲜血,我连忙跑过去扶住她,把她扶到厅里的沙发上,蹲下身握起她受伤的掌心细细端详。我抬起眼看她,随即微微一怔:“伤口很深,要涂些红药水呢。”
“谢谢!”唐玉微笑着说,稍微一顿,说,“我叫唐玉。”
“喔,你好,我叫苏昱。”这时候,我才仔细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孩,她的领口洁白,手指修长,年轻而清秀的脸庞有着我不曾见过的淡然脱俗。
我找来了药水和棉棒,开始轻柔地涂抹她的伤处。
两人互相聊了起来,我告诉她我是武汉人,在广州J大念书,这个寒假过来上海报社实习。唐玉静静听着,然后她也告诉了我她是个孤儿,父母在她高中时候就相继病逝了,现在她住在舅舅家里,广州的H大念本科,即将毕业了。她问我是否认识J大中文系的沈文婷,我有点意外:“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