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坊-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看见,我的身体虽然被他们向后拖去了,可是,有另一个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却脱离出了我的形体,仍然留在吴德的身前,他仍然在不断的愤怒的挥动着他的拳头,踢起了他的腿,痛击着那个站在那里已经是毫无生气了的小人吴德。
我愣愣的看着那个从我的形体中脱离了出来的我,由于他的无形,他的透明,他的毫无质感,他的虚空,从而导致他的所有动作都是徒劳的,对于那个我们一起所痛恨的小人吴德却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我愣愣的看着那个从我的形体中脱离出来的自己,我真不敢相信我眼前所见的事情的真实性,而就在这顷刻之间,那个从我的形体中所脱离出来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是我的幻觉呢,还是我自己看花了眼呢,可是那短暂的一幕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我安静了下来,回味着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影子。
这时,从门口围观的人群中又挤进了一个貌似保卫科长的人物来,这从他那从容不迫的有些高傲的姿态中可以判断得出来,因为从他的身上正透射着一丝高人一等的,有着些小领导的风范与作风来。
在这个人向我走来的同时,那名女接待员象是盼见了救星似的,赶紧的迎了上去。
“卫科长,就是他”,女接待带着几分痛恨的语气用手指着我对那位刚进来的卫科长说道。
于是,那位卫科长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我的身前,他用他那自以为有着无限威慑力量的双眼打量着我。
“你想干什么,想造反了不是,连国家干部你都敢打”,他用那种吼犯人似的语气对着我吼道。
我只是怒气未消的,带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站在我眼前的这位显得有些不可一世的小小的卫科长。
他见我并没有被他的威慑所震慑住,他便转回身去走向了吴德。
“吴局长,你怎么样”,卫科长立即转变成为了一种极为尊敬的口气并讨好似的对吴德说道。
吴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对之于沉默。
“吴局长,您没事吧,要不上医院看看”,卫科长仍带着一种近乎于谨慎的讨好的语气对吴德说道。
吴德虽然是缓过了一口气来,但他仍然是显得那样的痛苦和无力,脸上除了痛苦之外,他几乎是用一种面无表情的表情看了卫科长一眼。
“吴局长,这件事我会严肃处理的”,他有些讨好似的,又有些安慰似的对吴德说。
可是吴德仍然是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我,他有些默然的看着我,似乎他现在所承受着的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痛苦,而在这之前他却是毫无准备的。
卫科长见吴德注视着我,他便也转回了目光,含着愤怒的神气看着我。
“把他带走”,他冲着那两个正架着我胳膊的卫兵大声的叫道。
那两个年轻的卫兵听到卫科长的这一声令下,便架起我就向门外拖去。
“放开我”,我抵抗着,挣脱着,和他们僵持着。
“算了,让他走吧”,传出了一句吴德还比较微弱的说话声。
两名年轻的卫兵听到吴德的这一句微弱的话,便停止了他们对于我的强制性动作。
“吴局长”,卫科长在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吴德的同时,也用着一种不可置信的带着质询的语气对他说道。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很显然,卫科长在考虑着这其中所存在着所有的利害关系。
这个时候,那个女接待员走近了吴德,将吴德那副早已掉落在地的眼镜拾起来并递还给了吴德。
“给,吴局长”,女接待员在她的面前小声地说道。
吴德接过了她递来的眼镜,并将它重新的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之上。
“你听到没有,让他走”,吴德这次用比较大的声音对卫科长稍带着些怒气的说道。
卫科长有些无奈的回过头来,用一种比较愤怒的目光看着我,他的眼光告诉我他所想要说出的而又未说出来的话:“小子,这次算你走运,要是下次,我绝饶不了你”。
“放开他”,可这却是从他的口中实际上说出来的话语。
那两个年轻的卫兵便松开了他们抓住我胳膊的手,于是,我便整理起因挣脱时而变得凌乱了的衣服来。
在整理完自己凌乱的衣服之后,我双眼定定得看着吴德,整个室内已是一片寂静,而隐在我心头的那股愤怒却依然的没有消去,但是在经过了那一阵疯狂的宣泄之后,我有了种痛快淋漓的感觉,那或许是我的某个灵魂出于对耻辱的无情报复之后的快感吧。
“吴副局长,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我留下了一句想要让他明白的我和他之间的斗争是不可能就到此为止的话。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向房门走去,在门口,那几个围观的人群见我走来,便含着些闪避的意思散去,在他们为我所让出的空间里,我快步的走了出去。
我想我之所以到这里来,似乎只是想给什么人一个交待似的。
又或者是一种纯粹的报复吧,对于给自己带来了重大耻辱的人的报复。
《四》
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和十几年前那个再也不一样了的吴德时,我已经走出了财政大厦的大门,走在了行人匆匆的街道上。
是的,这个吴德和以前的那个吴德再也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差异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个身体发胖的,有些细皮嫩肉的,有些大腹便便的,红光满面的,一副官僚气十足的吴德,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体质瘦弱的,皮肤黝黑的,有些病态的,弱不经风的,脸色苍白的来自于农村的有些自卑的不太爱与他人交往的那个吴德了。
我与吴德的相识那还是在1984年的秋季,那时我们曾在一起上市第三中,当年的三中可算作是我们这座省城的市重点中学,而在当时我和吴德都同是高一《一》班的学生,还有我那位现在的妻子虞小欣也是在这同一个的班级里。
初次见到吴德时,只觉得他长得黑黑的,瘦瘦的,中等的个头,带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而在他的那副高度近视眼镜的背后所隐藏的那双眼睛,总是有些闪闪烁烁的,不太愿意与人交流似的带着某种警觉的神色,自然,我们之间也是很少能够说上几句话的。
随着85年的来临,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于刻意或不刻意之间的接触与了解,总能对他所观察的对象产生一种自以为是的,或者就是如此的主观上的看法,所以,不管吴德是多么的自我封闭,不管他是多么努力的保持着自己孤独世界的独立性,而在同班的其他人总能从外界或者是从他的言谈举止之间来掌握着一些有关于他的一些什么事情,因此,依据我自己的判断与猜测,以及从其他同学口中所获得的有关于吴德这个人的一些信息,我想吴德这个人的背景大致是如下的:
一个来自农村的男孩,父亲曾是个下乡的知识分子,可惜的是死于了那场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年代,之后他便与他的母亲相依为命了,在人民公社的环境下渡过了他那混乱而又艰苦的童年生涯,即使是在改革开放之后也只是靠着他的母亲所种植的那几亩责任田和家中所养殖的一些为数不多的家禽作为生活的主要来源与保障,日子过的极其艰难那是不言而喻的。
这从他那混乱的头发,整日里透着油性的皮肤,还有平时难得一换的衣服,都是些不是打着补丁就是因为洗的次数过多而褪色比较严重的衣物,在别人都穿上了洁白的运动鞋的时候,他却总是那么几双破旧的布鞋换来换去的,他所有的这一切表现从他的外形上看来都不是很体面的生活状态中可以体现出他生活方方面面的艰辛来。
他的眼神中还含有着一种似乎出自于天然的自卑与怯懦之色,脸色也由于营养的不良而总是显得有些病态一般的苍白,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无声无息的,有着一种生怕让别人都能感觉得到他存在似的那种极力想要逃避掉的与任何人之间产生较近距离的一种类似于将其他的所有人都置之于为局外人的隔离状态,他似乎不需要朋友,即使有人刻意的要求跟他接近时,他也会将别人默然的置之度外,他只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与他人说出自己内心里真正想要说出来的话,他是孤独的,却孤独的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带着些疑虑和别样的眼光审视着他,猜测着他是否也是跟我们一样是同属于这同一个星球之上的人类。
他一般不参与任何的运动,除了体育课所规定的项目之外,他几乎杜绝参与任何的交际与业余的活动,而把自己全部的剩余时间和精力都投在了学习之上,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有的时候我能够看见他独自一个人呆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里,或是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抑或是仰望着天外布满了星星的天空,好似在努力的思考和冥想着些什么。
他这整个的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这或许是跟他的生活条件息息相关吧,我们很少能够遇见他从他那身自己的破旧的衣袋中掏出过一张象样的人民币来,很少能够见到他在学校的食堂内用过一餐哪怕象样点儿的伙食,而这所有种种的艰苦因素累加在一起,也就是他将他自己和我们划分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的真正原因了。
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这样坚持了三年,整整的三年哪,这让我们大家都无不佩服他的这种几乎无人能及的恒久忍耐力。
虽然在学业上他很是刻苦和用功,然而他的成绩却总是排名在全校的第三位上,因为那第一和第二的位置始终是被我和小欣所占据着,在高中的这三年以来,无论他是多么的刻苦,多么的努力,投入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付出了常人都难以想象的精力,但他始终都是占据着第三位这个从未变换过的真正属于他位置。
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大概还是因为成长的环境吧。
试想,我是生于城市的,自然在见解和视野方面是要优于那位来自于当时仍是处于封闭状态下的农村的吴德的,怎么说我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于如何的培养自己的下一代当然是有着自己独到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的,而吴德却并不具备我的这些优越条件。
他除了死读书本之外,几乎不去接触任何的其他的学术,而我的爱好是很广泛的,尤其是对于体育和文学,我之所以爱好体育,是因为我喜欢地质学,我喜欢这个自然界的一切物质的存在形式;我热爱文学,且无论是古今中外的,凡是我能够看的懂得文学作品我都几乎没有错过,所以在我渐渐的成长过程中,我所培养出来的记忆,对于事物的分析,综合和判断,理解力,开阔的思维等等超强的能力,这些也是吴德所不可企及的。
小欣和我一样,除了体育不太爱好之外,同样的也爱好文学,可是她却偏向于数学,在她个人认为未来的世界将是一个数字化的世界,人人都将会用精确的数字来图解这整个地球的经济;其实她更爱好的还是音乐,她甚至还是我们学校的合唱组的成员呢,还有,说她当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一点也不含着夸张的成分在内。
吴德是排斥大家的,也是排斥我的,看得出他是比排斥大家还要排斥着我的,他在自己的情绪中对我含着一种天然的敌意,一则或许是由于成绩上有差别的缘故吧,二则或是由于家庭背景上的缘故吧,象我这样一个衣着整洁,谈吐修养和气质都有些与众不同的人,他是不可能不感觉得出来的;即使是他偶尔的听到有关于我的只言片语,以及从其他人对待我的友好态度上都是能有所领悟的;我在他的面前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无形的优越感,这无疑便与他的贫穷处境和心理的自卑感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时,就会促使他感到某种无法去忍受的痛恨与厌恶的存在,而更使他产生无言的痛苦与愤怒的,那么另外的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小欣的缘故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高中的这三年下来,吴德唯独对小欣一个人是刮目相看的,并愿与之接近的唯一的一个人,因为似乎他在小欣看待他的目光中并没有发现她有象其他人看待他那样含着蔑视与不屑的成分在内,她甚至还很同情他的苦难生活,他会很愿意和小欣做一些交谈,但只是限于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而那些深藏于他内心世界的那些比较神秘的东西,他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的,当然也包括他最信任的小欣在内,因为那是一个男人心中最为隐秘的某种欲望,那是一粒火种,是如今努力隐忍着的,将来势必要爆发出来的欲望之火。
他会时常的去向小欣请教一些难题,是出于真实还是刻意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在高考将近时,在小欣填写了南方某大城市的某所财经大学的志愿之后,吴德也跟着填上了这所财经大学的志愿,现在想来,他的目的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此后,我只知道他和小欣一起上了财经学院,毕业之后被分配在了人民银行做事,后来在偶然的机会当中,他结识了本市市长金山的女儿金瑛,很显然的,金瑛是看上了他的人品,才气和相貌,而吴德也就不失时机的将这位市长的女儿娶作了自己的妻子。
从此他便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了,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是我们这座美丽城市的市财政局的一名副局长了。
想到现在的这个吴德,我是怎么也无法去把他与曾经的那个吴德与之相比较了,这其间的变化之大,简直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时之间还真让人难以去接受。
我不禁又想起了我自己来,想起了那个从我的形体中脱离出来的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来,那个人是愤怒的,而他的愤怒则由于这次难以克制的冲动似乎算是暂时的平息了下去。
但是,我的心里竟不由得升起了某种无形的恐惧和焦虑。
我知道,我的某种意识已经脱离了我的意志控制之外,他具有着某种汹涌澎湃的气势和超强的力量,而在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们之间是那么的和睦相处,他总是遵循着我的理智和我一起过着平常的生活。
而如今,他已失去了我的控制,他不再愿意遵循着我的理智,和我过着我所认为的平常生活了,而其实所谓的这种平常生活的平衡状态已经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所打破了,我的生活已不再是属于正常的了,甚至是感觉到自己正被某种无形而又黑暗的氛围所笼罩着,并从中生出了一丝无言的窒息来。
我的心被某种什么不知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