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魔-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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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去,从去年夏到今年春末,快满一年了。
将近一年的日子,易观莲总要一遍又一遍猜想展煜的心思。
她与他不算时常相见,但见着了,因为知他内心情事,她便着了魔,难以克制要去读他的眉、他的目,读他温定神情后的淡郁,读他每回勾扬嘴角时,笑意里模糊的苦味。
既然是苦,为何他当初不强留华笑眉?
他默声不语,把出不出关外的决定权交在华笑眉手里,这算什么?算什么?就为表现他的气度吗?
难道他不想占有心爱女子?他千般万般好,倘若肯表态、肯大方下手,华笑眉哪里舍得下他!而她… … 她也好想占有他啊!想得心都痛了,却像个遥远、遥远的梦… … 如果她也有他那样的好,集所有吸引人的优点于一身,面对喜爱之人时,她定然放手一搏,无所顾忌的。
马车挽辆而行,秋霜轻覆的黄土地上滚出两排轮印。
“小姐,您瞧,又是欧阳家送来的拜帖,都连着好些天了,天天都来这么一帖,也不知烦吗?”车内,易家大丫鬟紫儿膝上摊着一迭帖子,是出门前鸿叔转给她,要她帮忙小姐读看。
易观莲习惯性选在窗边落坐,不怕风寒似的,她让窗帘子整面束起,在发亮的天光下比较着手中几块小绣片,脑中想的是该如何置线、布图、配色,才能把绣片上的图纹织作巨幅的锦。
以往有伍嬷嬷跟着,多少会叨念她几句,要她好歹休息片刻,别这么折磨自个儿脑子,但老嬷嬷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易观莲哪里舍得她再操劳?还好伍嬷嬷姜是老的辣,早早训练好接替人手,如今易观莲出门,身边就跟着机灵又忠心的紫儿丫头。
“小姐啊,您不是说今儿个是出来走走逛逛、透个气儿的,怎么还忙?”紫儿哀叫。“小姐非动脑子不可的话,干脆想想这位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欧阳大爷,咱们该怎么对付啊?”
易观莲脸容未抬,只道:“不见。”巨幅的织锦,那织机也得改大才行,单人操作怕是不易,但若由一人理线,另一人来织呢 --… 思绪仍马不停蹄地转着。
紫儿抓抓嫩耳大叹。“这个人来路不明,小姐自然是不见。自春天时候,闹出小姐被下蒙汗药的意外,面生的人咱们就一概不理应了,只是这位姓欧阳的也太不上道,都推了他好几回,他还真送帖子送上瘾了。”稍顿,黑亮眼珠滴溜溜一转。
“-… -… 小姐,这事不太寻常呀!煜少爷曾吩咐过,感觉不对劲儿就得知会他一声,您瞧,要不要跟他说说?”
提到悬在心尖的男人,易观莲秀颜兀自轻垂,眸光悄湛,淡声道:“展煜出关外近两个月了,他人在关外,有什么好同他说?”又该如何跟他说?
“紫儿听来易家堂学织锦的大娘们说,煜少爷回关中都三天喽!”他回来了!那么… … 那么… … 是把姑娘带回来了… …
易观莲呼息一紧,体内热气皆往胸房冲涌似的,心音坪乱。
她暗咽了咽,试着将堵喉的无形硬块吞落,片刻才状若随意道:“原来他已把华二小姐带回关中了吗?华家如今一家团聚,有华笑眉在,那个家肯定热热闹闹,那很好,对谁都好-… ”
“小姐,才没呢!大娘们说,煜少爷独自出关外,结果还是独自一个回来,那位笑眉小姐听说就留在关外没打算走,她要嫁给一只白毛虎…… 呃,不是,是那个银毛虎啦!”
轰!
巨声惊爆,轰隆隆乍响,在耳畔、在脑子里、心里,震得易观莲手上、膝上的绣片散落一地。
我要的不是静眉,一直是另一个… …
怎么会?怎么会?!他去接她了呀!出关外之前,展煜不仅将自家棉田、织厂和仓库的事安排过,尽数托给新婚的华静眉和骆斌,更把她易家也纳入安排的范畴内。她遭人下蒙汗药,偷渡至“凤吟阁”之事,尽管他对官府以不着痕迹的手段施压过,查到最后也仅逮到当日将她送至“凤吟阁”的那两个汉子。
事情仍持续追查,他有他自己的门路,她不曾过问。
后来他走了这趟关外,人不在关中,华家那边对她的联系竟更频繁了,甚至那位冷面新姑爷骆斌也借故晃过来两回,而华静眉走得更勤,两家底下工作的棉农和织娘们往来更密切,就连两家的护院们也混在一块儿互通有无,相互支持。
她这个易家主子当得似乎有些有名无实,旁人爱来串连一气,她也全由着人家,怕是将来底下人造反,她也随意了。说来说去,唯一能说嘴的真只有她的“师匠”身分,一旦上了易家堂,坐在织机前,个个都得听她的。而他说,有人对她下手,极可能就为她易家锦“师匠”的身分。
他是安置好一切才启程的,她内心万般落寞却也为他祝福,望君得偿所愿。
… … 我会把她带回来… … 也该是时候带她回来了… …
结果,姑娘没随他走。姑娘要嫁人了?华笑眉要嫁人了!
“唔…… ”好痛!
“哇啊啊!小姐,您怎么啦?哪儿不舒服?胸、胸口吗?”紫儿见主子脸色雪白,眉心紧皱,握成拳的一手还压在左胸脯上,吓得她忙靠过去扶持,成迭的帖子跟绣片一样全哗啦啦地散了满地。
“没、没事… … ”闭上眸,深深呼息、吐气,易观莲终于稳下神色,忍过那股突如其来的刺疼。因何心痛,倒也非全然莫名,她隐约是知晓的。
情是苦,多情更苦,瞧来,那男人跟她走上同一条路了。
“小姐,抹些药露好吗?紫儿有百宝药袋,比伍嬷嬷准备得还周全,不怕。”
翻翻翻,小手猛往斜系在身的锦袋里翻。
“真的没事,紫儿别忙,没事的… … ”宁神,她按了按大丫鬟忙碌的手,雪脸甚至淡淡露笑。
“小姐啊!”唉唉,天不惊、地不惊,最怕顽固小姐不听话。
易观莲恍若未闻丫发的叫唤似的,幽眸瞥向窗外棉田景致,很低柔并且绝对顽固地说:“让马车停了吧,我想下去走走。”
第五章
凤凰缘,愁若锦梭,徘徊斟酌
紫儿原以为自家小姐这一趟是要进城走走逛逛,哪知小姐突然兴起,半道就闹着要下车,透口气儿,还不让她跟,说是要单独走走。
唉唉。“小姐啊,咱们马车就停到竹草棚那儿,车上反正都备有茶叶和茶具,紫儿干脆汲些井水煮茶,您走累了记得回亭里来,别走太远啊!
易观莲笑笑淡应了声,也没说好不好,全由大丫鬟自个儿拿主意。
素手拢着湖绿色的厚披风,她伫足在黄土道边,直到马车拉远了,把爱操心的紫儿带离了,她才举步走进土道旁的棉田里。
采棉的时期刚结束,一车车的棉花全被拉去轧棉去籽,连绵无际的田地还没完全整顿,仍留着根根挺立的棉秆子。少了铃花吐絮的白,枯褐色的茎叶显得暗淡许多,走在当中,嗅到的尽是凄清气味。田中无人,易观莲闲慢地跺出每一步。棉秆大都高过她胸部,生得极密,一旦深入,纤瘦身子几是被吞没在层层枯褐里。
以往,她脑中能想事的,边走边想,借着迈出的每一步,慢条斯理地整理思绪。但今日不行,心头沉甸甸,脑子却空荡荡,思绪乱如阡陌,她找不出头绪,也似乎懒得碰触,便如走在这片绵延无境的枯田中,迷了迷了,茫乱茫乱,根本不在乎方向。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亦分辨不出究竟走进谁的地界,突然,田中出现一阶落差,她一脚踩在沙质较多的疏软地,没能踩稳,身子蓦地往旁倾倒。
轻呼了声,她没摔疼,只是一口气压倒好几根棉秆,然后… … 压在一具温热且透出浓浓酒气的躯体上!
她吓了一大跳,忙要坐起,那具身躯竟快她一着地压住她双腿,蓦然间翻到上头,把她压在一小片倒落的棉秆上。
“…… 展煜?!”那张欲忘不能忘的俊庞在她面前放大,易观莲瞠圆双眸,心音如鼓,本要挣扎的四肢缓下了动作。
今日的冲击够多了。
他出关外将近两个月,原来早在三天前便返回了。
他独自回来,身旁无心爱女子,因为那姑娘要嫁人,他终究慢了一步。
而现下,他竟然满身酒气倒在棉田里!
他的脸靠得好近,散乱的长发垂到她颊侧和肩胸上,男性身躯极亲密地迭着她的纤身,亲密到让她清楚感受到他的体热和胯间那把将醒的火。
易观莲刚放软的四肢再次僵硬,一瞬也不瞬地直瞪着他。
这男人像是他,又似乎不太像。
男人的眉宇间寻不到一贯的温朗,嘴角常挂的徐笑也消失无踪。他的眼神深炯炯,窜着火,他的气息混着浓郁酒味,偏黝的脸肤透出暗赭,颓靡的神态毁去一切的斯文俊气,却万分撩人心魂。撩她心魂啊… … 心在痛,魂魄悸动,她微张着唇,喘息不已。此时,鼓胀的心房被他结实的胸膛紧抵着,某种近乎刺疼的异感蔓延而开,钻进肤底,渗入血中,她全身刺麻刺麻的,像有无数只小蚁啖咬着她,疼得诡异,既疼且热。
“展煜?”他好像说了什么,她没听仔细。
男人又喃:“她最爱湖绿色… … ”宽额抵着她的,大手揉着她身上的湖绿色披风,胡乱揉抓、摸扯,彷佛极眷爱那颜色。
他把她认作谁了?“我、我不是华笑眉,你!唔唔!”呼息被夺,他的唇也如身躯般重重压迭过来,舌钻进她小口中,纠缠吸吮,辗转蹂躏。
“唔… … ”是惊呼,又像嘤咛呻吟,易观莲昏昏然想起“凤吟阁”那一夜,男人也这么吻过她,吻得深重,就为了作足戏。而这一次,他的唇舌更狂放,力道更重,吻痛了她,那样的痛直直冲入心扉,但若是问她因何心痛、为谁心痛,一时间,她竟也无法厘清。合起清眸,感觉加倍强烈,情思盈怀不能忘啊… … 那双男性大手揉啊揉、揉啊揉,原是要抓住那抹记忆中的湖绿,却在盲目的揉抓中变了调,修长十指发现披风下美好的、起伏有致的柔软,催引着他深探,来来回回流连难舍。
易观莲不想挣扎了。
如雪花在日阳下融尽,化作一滩春水,她藕臂悄悄环上他的腰,开始回吻,笨拙地含着他的舌,吮着他的唇瓣,吞吐着他混过酒香的气味。她彷佛被酒气熏醉了,双颊染出霞般绣色,体内兴起古怪骚动,春情满身。
他把她当作心里爱的那一个,那也… … 那也好。
她有私情私心,有欲有念,“凤吟阁”假山内的恣吻爱抚尽管是假戏一场,她却被下咒似的,总要频频回想,不知羞耻地深陷。
既不能驻进他心底,就要一次缠绵。
有过这么一次,她一生情路便也知足。
吐气如兰般叹息,她更用力地抱紧他。
“笑眉?”男人似乎迷惑了。他稍稍离开那张芳美的小嘴,试图看清女子面容,再次低唤:“笑眉… … ”
女子没有应声。
他仅听到促急的细喘,她的身子轻颤颤,柔若无骨一般,让他怜情大增,下意识想将她护在怀里。素身香淡一铃雪,她的香气淡邈,不留意就会错失,模模糊糊,他脑中极快地刷过一张凝容、一抹清姿… …
在他身下的是谁?
悚然一惊,展煜重重吐出气,怕天光不够清朗,无法瞧仔细似的,他抱着女子在已被压得扁软的棉秆上翻滚了两圈,让秋霜下带凉的光线落在她脸上。
他抬起头,发丝披散,双目一瞬也不瞬地端详着女子容颜。
他瞳中酒气深浓,迷迷蒙蒙,眼白轻布血丝,却看得专注。
“你不是… …不是笑眉… … ”
他认得她的。
只是此刻的她,白肤嫣暖,眉眸情多,微肿的唇瓣红艳艳,红得几要滴出水。她的香气依旧淡,却变得格外有存在戚。这样的她,跟他以为的那位清凝姑娘很不一样。女子仍旧无语,但眸子像会说话,轻湛轻烁着,水潋艳的两汪。
他被那样的凝望看得神魂热烫,酒气喷冲,他该起身,他想起身,但头无法撇开,视线也没办法调离,他昏头了吗?
“观!唔… … ”才出声欲唤,一只细瘦臂膀已攀上他的颈,拉下他,柔嫩的唇随即堵住他的嘴。
“我们!唔唔…… ”这样不太对、不太对… … 他脑子费劲再费劲,却徒劳无功,想不出对错,尤其当她的手开始拉扯他的衣袍,探进内懦里,贴抚他的胸膛时,他什么也不能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
于是,天无语,地无语,男与女谁也无语。
他们抱了彼此。
热烈的爱,粗野直接,求一时满足,或者也求一世的忆念… …
酒醒。展煜盘坐在倒落的棉秆上。这个所在小小的,平躺约莫能滚个三圈,而四周全是直挺挺的枯棉秆,秋光泛寒,风来回穿透,此刻的他尽管卸袍敞襟、衣衫不整,却丝毫不觉冷。事实上,他根本没法感觉,全部心神皆放在一旁的女子身上。
她衣衫比他还凌乱,腰带被扯落,上衣褪了半边,露出一大片凝脂玉肤;贴身小衣的带子松开了,欲掉不掉地半覆着浑圆胸脯;她的素锦裙被压得生绉,此时虽放落,绉绉的裙摆下仍露出两截雪白小腿。
他们连衣也未脱,直接在棉田里就… …就… … 而且他竟然对她出手!下这么重的手!
怎会是她?怎会是她?展煜,你昏了头!你这禽兽!
胸口剧烈起伏,他震惊的眼看向她身下那张湖绿色披风,那颜色熟悉得刺心,瞬时间,他记起片段,记起自己被那抹湖绿吸引,他想挽留些什么,不想放,不愿再放,他记起自己强行压住她,酒后乱性,乱得分不清对错,欲火如猛虎出柙,甚至忘记控制力道…… 背着他侧躺的玉身终于缓缓坐起,她没看他,仅是轻垂细颈,静默地将凌乱不堪的衣衫一层层套回去。
她的发与他一样垂散,青丝成幕掩去大部分的春光,但展煜仍觎到她颈侧、润肩上的红痕,那是他下的毒手,而他相信,她胸前定也留下同样殷红的吻印!
全是他、全是他!
混帐!混帐!混帐!他比禽兽还不如!
重重喷息,他双拳紧握,紧得手臂都浮出青筋了。
浓眉痛苦一沉,他看见自己袍上有血迹,那是占有她时沾上的,他夺走了她的清白。
猛地又是一震,他双目瞪大!女子破身时,会流这么多血吗”
“观莲… … ”喉很绷,但再绷都得挤出声音。他哑声唤,怕她执意不回头,人已飞快移近,蹲踞在她面前。“我是不是弄伤你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