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修正版)-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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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
易师爷指着箫谱,说道:“东翁请看,此处宫调,突转变微,实在大违乐理,
而且箫中也吹不出来。这里忽然又转为角调,再转羽调,那也是从所未见的曲调。
洞箫之中,无论如何是奏不出这等曲子的。”
令狐冲冷笑道:“是你不会吹,未见得别人也不会吹奏!”易师爷点头道:
“那也说得是,不过世上如果当真有人能吹奏这样的调子,晚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佩服得五体投地!除非是……除非是东城……”
王元霸打断他话头,问道:“你说这不是寻常的箫谱?其中有些调子,压根儿
无法在箫中吹奏出来?”
易师爷点头道:“是啊,大非寻常,大非寻常,晚生是决计吹不出。除非是东
城……”
岳夫人问道:“东城有哪一位名师高手,能够吹这曲谱?”易师爷道:“这个……
晚生可也不能担保,只是……只是东城的绿竹翁,他既会抚琴,又会吹箫,或许能
吹得出也不一定。他吹奏的洞箫,可比晚生要高明的多,实在是高明得太多,不可
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
王元霸道:“既然不是寻常箫谱,这中间当然大有文章了。”
王伯奋在旁一直静听不语,忽然插口道:“爹,郑州八卦刀的那套四门六合刀
法,不也是记在一部曲谱之中么?”王元霸一怔,随即会意,知道儿子是在信口开
河,郑州八卦刀的掌门人莫星与洛阳金刀王家是数代姻亲,他八卦刀门中可并没甚
么四门六合刀法,但料想华山派只是专研剑法,别派中有没有这样一种刀法,岳不
群纵然渊博,也未必尽晓,当即点头道:“不错,不错,几年前莫亲家还提起过这
件事。曲谱中记以刀法剑法,那是常有之事,一点也不足为奇。”令狐冲冷笑道:
“既然不足为奇,那么请教王老爷子,这两部曲谱中所记的剑法,却是怎么一副样
子。”王元霸长叹一声,说道:“这个……唉,我女婿既已逝世,这曲谱中的秘奥,
世上除了老弟一人之外,只怕再也没第二人明白了。”令狐冲若要辩白,原可说明
《笑傲江湖》一曲的来历,但这一来可牵涉重大,不得不说到衡山派莫大先生如何
杀死大嵩阳手费彬,师父知道此曲与魔教长老曲洋有关,势必将之毁去,那么自己
受人所托,便不能忠人之事了,当下强忍怒气,说道:“这位易师爷说道,东城有
一位绿竹翁精于音律,何不拿这曲谱去请他品评一番。”
王元霸摇头道:“这绿竹翁为人古怪之极,疯疯癫癫的,这种人的话,怎能信
得?”
岳夫人道:“此事终须问个水落石出,冲儿是我们弟子,平之也是我们弟子,
我们不能有所偏袒,到底谁是谁非,不妨去请那绿竹翁评评这个道理。”她不便说
这是令狐冲和金刀王家的争执,而将争端的一造换作了林平之,又道:“易师爷,
烦你派人用轿子去接了这位绿竹翁来如何?”
易师爷道:“这老人家脾气古怪得紧,别人有事求他,倘若他不愿过问的,便
是上门磕头,也休想他理睬,但如他要插手,便推也推不开。”岳夫人点头道:
“这倒是我辈中人,想来这位绿竹翁是武林中的前辈了。师哥,咱们可孤陋寡闻得
紧。”王元霸笑道:“那绿竹翁是个篾匠,只会编竹篮,打篾席,哪里是武林中人
了?只是他弹得好琴,吹得好箫,又会画竹,很多人出钱来买他的画儿,算是个附
庸风雅的老匠人,因此地方上对他倒也有几分看重。”
岳夫人道:“如此人物,来到洛阳可不能不见。王老爷子,便请劳动你的大驾,
咱们同去拜访一下这位风雅的篾匠如何?”眼见岳夫人之意甚坚,王元霸不能不允,
只得带同儿孙,和岳不群夫妇、令狐冲、林平之、岳灵珊等人同赴东城。易师爷在
前领路,经过几条小街,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子尽头,好大一片绿竹丛,
迎风摇曳,雅致天然。众人刚踏进巷子,便听得琴韵丁冬,有人正在抚琴,小巷中
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洛阳城宛然是两个世界。岳夫人低声道:“这位绿竹翁好
会享清福啊!”
便在此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忽尔断绝,琴声也便止歇。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道:“贵客枉顾蜗居,不知有何见教。”易师爷道:“竹翁,有一本奇怪的琴谱箫
谱,要请你老人家的法眼鉴定鉴定。”绿竹翁道:“有琴谱箫谱要我鉴定?嘿嘿,
可太瞧得起老篾匠啦。”
易师爷还未答话,王家驹抢着朗声说道:“金刀王家王老爷子过访。”他抬了
爷爷的招牌出来,料想爷爷是洛阳城中响当当的脚色,一个老篾匠非立即出来迎接
不可。哪知绿竹翁冷笑道:“哼,金刀银刀,不如我老篾匠的烂铁刀有用。老篾匠
不去拜访王老爷,王老爷也不用来拜访老篾匠。”王家驹大怒,大声道:“爷爷,
这老篾匠是个不明事理的浑人,见他作甚?咱们不如回去罢!”岳夫人道:“既然
来了,请绿竹翁瞧瞧这部琴谱箫谱,却也不妨。”王元霸“嘿”了一声,将曲谱递
给易师爷。易师爷接过,走入了绿竹丛中。只听绿竹翁道:“好,你放下罢!”易
师爷道:“请问竹翁,这真的是曲谱,还是甚么武功秘诀,故意写成了曲谱模样?”
绿竹翁道:“武功秘诀?亏你想得出!这当然是琴谱了!嗯。”接着只听得琴声响
起,幽雅动听。
令狐冲听了片刻,记得这正是当日刘正风所奏的曲子,人亡曲在,不禁凄然。
弹不多久,突然间琴音高了上去,越响越高,声音尖锐之极,铮的一声响,断了一
根琴弦,再高了几个音,铮的一声,琴弦又断了一根。绿竹翁“咦”的一声,道:
“这琴谱好生古怪,令人难以明白。”
王元霸祖孙五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均有得色。只听绿竹翁道:“我试
试这箫谱。”跟着箫声便从绿竹丛中传了出来,初时悠扬动听,情致缠绵,但后来
箫声愈转愈低,几不可闻,再吹得几个音,箫声便即哑了,波波波的十分难听。绿
竹翁叹了口气,说道:“易老弟,你是会吹箫的,这样的低音如何能吹奏出来?这
琴谱、箫谱未必是假,但撰曲之人却在故弄玄虚,跟人开玩笑。你且回去,让我仔
细推敲推敲。”易师爷道:“是。”从绿竹丛中退了出来。王仲强道:“那剑谱呢?”
易师爷道:“剑谱?啊!绿竹翁要留着,说是要仔细推敲推敲。”王仲强急道:
“快去拿回来,这是珍贵无比的剑谱,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抢夺,如何能留在
不相干之人手中?”易师爷应道:“是!”正要转身再入竹丛,忽听得绿竹翁叫道:
“姑姑,怎么你出来了?”王元霸低声问道:“绿竹翁多大年纪?”易师爷道:
“七十几岁,快八十了罢!”众人心想:“一个八十老翁居然还有姑姑,这位老婆
婆怕没一百多岁?”
只听得一个女子低低应了一声。绿竹翁道:“姑姑请看,这部琴谱可有些古怪。”
那女子又嗯了一声,琴音响起,调了调弦,停了一会,似是在将断了的琴弦换去,
又调了调弦,便奏了起来。初时所奏和绿竹翁相同,到后来越转越高,那琴韵竟然
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令狐冲又惊又喜,依稀记得便是那
天晚上所听到曲洋所奏的琴韵。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令狐冲虽不
明乐理,但觉这位婆婆所奏,和曲洋所奏的曲调虽同,意趣却大有差别。这婆婆所
奏的曲调平和中正,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美,却无曲洋所奏热血如沸的激奋。奏了
良久,琴韵渐缓,似乎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
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
琴音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琴音旁响了起来。回旋婉转,
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
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
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
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箫声停
顿良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王元霸、岳不群等虽都不懂音律,却也不禁心驰神醉。
易师爷更是犹如丧魂落魄一般。岳夫人叹了一口气,衷心赞佩,道:“佩服,佩服!
冲儿,这是甚么曲子?”令狐冲道:“这叫做《笑傲江湖之曲》,这位婆婆当真神
乎其技,难得是琴箫尽皆精通。”岳夫人道:“这曲子谱得固然奇妙,但也须有这
位婆婆那样的琴箫绝技;才奏得出来。如此美妙的音乐;想来你也是生平首次听见。”
令狐冲道:“不!弟子当日所闻,却比今日更为精彩。”岳夫人奇道:“那怎么会?
难道世上更有比这位婆婆抚琴吹箫还要高明之人?”令狐冲道:“比这位婆婆更加
高明,倒不见得。只不过弟子听到的是两个人琴箫合奏,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奏
的便是这《笑傲江湖之曲》……”
他这句话未说完,绿竹丛中传出铮铮铮三响琴音,那婆婆的语音极低极低,隐
隐约约的似乎听得她说:“琴箫合奏,世上哪里去找这一个人去?”
只听绿竹翁朗声道:“易师爷,这确是琴谱箫谱,我姑姑适才奏过了,你拿回
去罢!”易师爷应道:“是!”走入竹丛,双手捧着曲谱出来。绿竹翁又道:“这
曲谱中所记乐曲之妙,世上罕有,此乃神物,不可落入俗人手中。你不会吹奏,千
万不得痴心妄想的硬学,否则于你无益有损。”易师爷道:“是,是!在下万万不
敢!”将曲谱交给王元霸。王元霸亲耳听了琴韵箫声,知道更无虚假,当即将曲谱
还给令狐冲,讪讪的道:“令狐贤侄,这可得罪了!”令狐冲冷笑一声接过,待要
说几句讥刺的言语,岳夫人向他摇了摇头,令狐冲便忍住不说。王元霸祖孙五人面
目无光,首先离去。岳不群等跟着也去。
令狐冲却捧着曲谱,呆呆的站着不动。
岳夫人道:“冲儿,你不回去吗?”令狐冲道:“弟子多耽一会便回去。”岳
夫人道:“早些回去休息。你手臂刚脱过臼,不可使力。”令狐冲应道:“是。”
一行人去后,小巷中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偶然间风动竹叶,发出沙沙之声。令
狐冲看着手中那部曲谱,想起那日深夜刘正风和曲洋琴箫合奏,他二人得遇知音,
创了这部神妙的曲谱出来。绿竹丛中这位婆婆虽能抚琴吹箫,曲尽其妙,可惜她只
能分别吹奏,那绿竹翁便不能和她合奏,只怕这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之曲》从此
便音断响绝,更无第二次得闻了。又想:“刘正风师叔和曲长老,一是正派高手,
一是魔教长老,两人一正一邪,势如水火,但论到音韵,却心意相通,结成知交,
合创了这曲神妙绝伦的《笑傲江湖》出来。他二人携手同死之时,显是心中绝无遗
憾,远胜于我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为师父所疑,为师妹所弃,而一个敬我爱我的师
弟,却又为我亲手所杀。”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曲谱之上,忍不住
哽咽出声。
绿竹翁的声音又从竹丛中传了出来:“这位朋友,为何哭泣?”令狐冲道:
“晚辈自伤身世,又想起撰作此曲的两位前辈之死,不禁失态,打扰老先生了。”
说着转身便行。绿竹翁道:“小朋友,我有几句话请教,请进来谈谈如何?”令狐
冲适才听他对王元霸说话时傲慢无礼,不料对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却这等客气,倒大
出意料之外,便道:“不敢,前辈有何垂询,晚辈自当奉告。”缓步走进竹林。只
见前面有五间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一个老翁从右边小舍中走出来,
笑道:“小朋友,请进来喝茶。”令狐冲见这绿竹翁身子略形佝偻,头顶稀稀疏疏
的已无多少头发,大手大脚,精神却十分矍铄,当即躬身行礼,道:“晚辈令狐冲,
拜见前辈。”
绿竹翁呵呵笑道:“老朽不过痴长几岁,不用多礼,请进来,请进来!”令狐
冲随着他走进小舍,见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
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桌上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绿竹翁从一把陶茶壶中倒出一碗碧绿清茶,说道:“请用茶。”令狐冲双手接
过,躬身谢了。绿竹翁道:“小朋友,这部曲谱,不知你从何处得来,是否可以见
告?”令狐冲一怔,心想这部曲谱的来历之中包含着许多隐秘,是以连师父、师娘
也未禀告。但当日刘正风和曲洋将曲谱交给自己,用意是要使此曲传之后世,不致
湮没,这绿竹翁和他姑姑妙解音律,他姑姑更将这一曲奏得如此神韵俱显,他二人
年纪虽老,可是除了他二人之外,世上又哪里再找得到第三个人来传授此曲?就算
世上另有精通音律的解人,自己命不久长,未必能有机缘遇到。他微一沉吟,便道:
“撰写此曲的两位前辈,一位精于抚琴,一位善于吹箫,这二人结成知交,共撰此
曲,可惜遭逢大难,同时逝世。二位前辈临死之时,将此曲交于弟子,命弟子访觅
传人,免使此曲湮没无闻。”顿了一顿,又道:“适才弟子得聆前辈这位姑姑的琴
箫妙技,深庆此曲已逢真主,便请前辈将此曲谱收下,奉交婆婆,弟子得以不负撰
作此曲者的付托,完偿了一番心愿。”说着双手恭恭敬敬的将曲谱呈上。
绿竹翁却不便接,说道:“我得先行请示姑姑,不知她肯不肯收。”只听得左
边小舍中传来那位婆婆的声音道:“令狐先生高义,慨以妙曲见惠,咱们却之不恭,
受之有愧。只不知那两位撰曲前辈的大名,可能见告否?”声音却也并不如何苍老。
令狐冲道:“前辈垂询,自当禀告。撰曲的两位前辈,一位是刘正风刘师叔,一位
是曲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