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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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群“另类”溜到我的办公室里吹牛,说某某人干私活又挣了多少钱,去十字坡让野花野草差点吃了,回来打青霉素;又说某某整天把手藏到抽屉里数钱,让经理逮着了。然后就有一“卷卷毛”凑到我面前说:“苏姗小姐,有何高见?
我扫了这片异类一眼,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富翁,挣了一辈子的钱,老了到沙滩上晒太阳,而且很知足地说:‘我终于可以晒太阳了。’旁边一个穷人接着说:‘我已经晒了一辈子太阳了。’富翁很难过,纵有金山银山,到老了还不是想晒太阳到死。……”
我还没讲完,一屋子人已大笑不止,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说:
“我猜咱公司只剩下苏姗一个处女了。”然后就一哄而散。
5年后,老木说他当时就混在那群人里,只有他没笑。
过了不久,公司挑头举办了这座城市有史以来第一次选美活动。泳装筛选那天,公司里吵开了锅,不止有各路佳丽在“叽叽喳喳”,最欢快的是公司的未婚男人们,洗头的洗头,扎马尾的扎马尾,刮胡子的,穿新鞋的,像过节。然后,他们就像一群发情的野兽,在美女丛中楼上楼下地窜。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正在给客户整理一份材料,老木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我说你别过来,我正在写情书,别坏了心情。他就像没听见,一屁股跌进我旁边的沙发里,只顾抽烟。
我说:“你怎么不去看美女呢?你看那些歪瓜裂枣半截半块的都去了,就数你个子高,配模特妹妹正合适,别错过机会呀。”
他说有人要修理他,去告黑状,经理要赶他到制作部画广告牌。我停下笔,我说画广告牌怎么啦,虽然在公司里地位低点,挣钱少点,但比在办公室勾心斗角强。你又非学院派毕业的,你是师傅带徒弟学出来的,论底气你拼不过人家。如果嫌这样做挣钱少,既然可以在马路上画,为什么不可以多揽些其它公司的广告牌画?你不说谁知道?实惠点。
我自己也参不透,我来这里才几个月,怎么对挣钱就这么开窍?
老木说:“你真是善解人意,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今晚我要请你吃饭。”
我有些心动,我爱高大,我爱阳刚,我爱憨厚。老木虽不十分英俊,但比起任贤齐绰绰有余。
我说,不行,我已经名花有主,怎么可以不守妇道。当时,赵家正大张旗鼓地在组织订亲,我心里惆怅。
选美活动轰轰烈烈地结束了,文化局又要召开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地点还是S大的运动场。
“就是我们学校?”无缺吃惊地抬起头,这小子怎知他整天宿舍、试验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地方,还印上过我的爱情,我想刺激他,看他的反应。
对,就在你说下雪爬不上去的那段大坡上,老木把我从看台上叫出来,我们像对初恋的情侣一样顺着那个长长的坡缓缓而行。老木说他在马路上画广告牌时过来一个“古兰丹姆”,然后,尾随到他家,我说快说,怎么啦?
树后突然就“哧哧”笑着杀出一个“梵高”,他说:“哈哈!老木,苏姗!可让我抓着了,专抓一对的,快招,什么意思?”
老木就是木,笨嘴拙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白了那“马尾巴”一眼:“什么意思?商量干私活,我们要跑到经理眼前谈?”
“干私活也这么浪漫,能挣着钱吗?”那同事无趣,嘟嘟囔囔地走了。
老木一乐,说,你真鬼,我说快说,那“古兰丹姆”怎么啦,你骗人家啦?
“她说她喜欢我。”老木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这下好了,我给你出了个好主意,不用几天就被人家抢新郎了。
老木也学我白了我一眼,说:“潘美辰要来了,咱去看,我爱唱《我想有个家》。”
我想,此时丘比特正一箭一箭戳着我的心,直到粉碎。我心如刀绞,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句:
“我要结婚了,没有时间。”
好久没有回音,我抬起头,顺着他那件带着斑驳油画颜料的灰茄克看上去,他红着眼圈对我说:
“你怎么会这么早就结婚?”
我无言以对。
我还是带着负罪的心情,跟老木去看了潘美辰的演唱会。坐在沸腾的体育馆里,彼此身在曹营心在汉,各想各的心事,像最后的晚餐。我觉得我不是东西,我对不起老赵家,我更负老木,但我惟一对得起我妈的至理名言:“嫁个外表不如自己的,把自己清清白白交给他,他就会对你好。”
散场时,我说老木送我件礼物吧,我最爱秋染的层林,红的黄的绿的,很有层次感,让我猜不透画里还有什么,我爱。
老木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周后,我发现我的办公桌下放了一幅装桢精美的油画,老木用卡纸裁了张卡片别在画框上,他说:“愿这幅《枫叶红了》为你的新房增添一分喜气吧。”
“这么浪漫,可真像幅画,想不到那条路还是苏姗的浪漫旧址,我得好好看看。”无缺消了酒,酸酸地说。
“你没必要吃这个飞醋,那时你在哪?还在武汉上大学,你也有你的莺莺燕燕,你怎么知道千里以外的故事?”
“是啊,人世真是难以预料,后来呢?”无缺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水说。
…
20、给所爱的人介绍对象
…
当我带着女儿更带着满心伤痛回到父母家时,老木的电话也来了,他很吃惊地问:
“听说你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
“公司里早议论开了,这样的事还不传得飞快。你现在干什么?”
“不干,只当死了。”我恼于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没有好气。
“如果你没事干,不给我介绍个对象?”老木试探地问。
“好吧。”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他。
王凌菲她姐姐穿戴得整整齐齐地来了,化了淡妆,脖子上还耷拉了条浅绿色的丝巾。她身材高挑,更是中文系的高材生,老木视力1。5,总不会看不见这些优点吧。
可他真是挑花了眼了,把人家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我挺生气,我说人家配你那是高看了你了,你又没有文凭,年龄又这么大了,你到底怎么啦?
“就是找不着感觉,要她有文凭有什么用?你看她两手手指甲那么长,做一顿饭还不“劈哩啪啦”全劈了,这样的小姐我伺候不起。”老木蛮有理由地说。
我心服口服。老木不愧是搞艺术的,看人看的那么仔细,一眼就从头发丝看到手指甲尖。他看我披头散发满脸晦气,还不得见了鬼。
几个月后,又应老木的要求把我的同学介绍给他,这次我学乖了,我找了个蛮有情调的音乐茶座见面。
一见我同学远远地来了,我想坏了,她素面朝天,一身灰灰白白,真是个马列老太,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我说:“同桌,电话里也不好说,你这几年躲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着你了?”
“我又拿了个文凭,现在在拿第三个文凭了。”她古板地说。
完了完了,活该嫁不出去了,得有揣着四个文凭的博士才敢娶你,但我没敢说。
(无缺正喝茶,一口茶喷了一桌子)。
正在这时,昏暗的灯光下,老木像个鬼一样从地里冒出来,他戴了顶小孩子气的蓝色棒球帽,黑着脸坐下来,我蛮有经验地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时,老木来了个骇人之举。
他摘下了他的帽子。
眼前突然间一亮,不是厅里的彩灯,是老木的光头。我的天,他把自己头顶刮得像个泡大了的猪肚,再仔细一看,脚下竟登了双练功夫穿的布底鞋,俗称“丈人鞋”。
我同桌的脸“唰”就变了,之后就坐着一言不发,只听我稀里糊涂在那介绍老木的好处,不到五分钟,我同桌矜持地站起来说:
“苏姗,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带着矜持的笑容转身就走,我追出去边走边不好意思地说:
“搞艺术的都有个性,他……”还没等我说完,同桌已走出老远。
我转回来,气急败坏,指着他的光头发作:“你的头发呢?两个月不见就成了这样,你什么形象,像个小哥!对我同学那样的大家闺秀,你这不是害我吗?人家不骂死我,骂我给她介绍个什么东西!”
老木坐在小沙发里一言不发。他明显地老了,画广告牌风吹日晒之下,黝黑的脸上刻上了沧桑,再剃上个光头,一身匪气。
终于,性格内向的他鼓起勇气说:“想来想去,我还是找个离婚的吧。”
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没有工作,前夫不付抚养费,没有房子住,女儿生病没地方报销,我自认已经没有了爱与被爱的权力,我心如死灰,生活暗淡无光,没有明天。
所以,当光头老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少女的冲动。虽然我也曾经产生过幻想,在某一天清晨,当女儿醒来的时候,有一个爱着我们的忠厚男人推门进来,放下行囊,张开双臂,一声“爸爸回来了!”让我和女儿惊喜万分。
经过婚姻的重创,见识了孩子生父所表现出的无情,我没有把握老木能否对妮妮爱屋及乌,我已经不是小姑独处的老姑娘,妮妮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让我剜肉补疮,我接受不了。
但是,有老木这句话,我还是感觉自己在恋爱,像高中时暗恋班里一个帅哥那样,独自陶醉。
…
21、听我讲6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
“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坏,真让人受不了。”老木在沙发里探出身子,气哼哼地望着我。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脾气怎么会这样,我说。
过去,看公司里离婚的女同事,整天摔摔打打,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吓得你们这群长毛短毛总结出条经验,就是,只要看见孙姐脸上鼓起粉刺,那是快来月经了,就别和她说话。某才子还自拟一副对联,横批忘了,但上联是“泼妇点灯”,下联对“流裘放火”,真是醨魅魍魉,全有了。
老木说,你过去那么温柔,光头帮都愿意听你讲话,都说谁找了这样的老婆享八辈子的福,我就喜欢你这种柔柔的声音。刘姐还把自己少女时代的绣花撑子送给你,她说送给别人可惜了,只有你才配要这东西。
我说对,你别拿过去跟我现在比了,我已经不是个淑女了,现在的处境,怎么能有好脾气?
现在全家七口人挤在套三的房子里。我和孩子睡父母房间里的长沙发,睡不开就用几个啤酒箱子堆出来;我奶奶和她的保姆住小屋;我妹妹要谈恋爱,自己住另一间小屋。全家有什么样的心情,可想而知,最惨的是我爸,他要面对6个女人,家里只有这一个男人。
老木摇着头,“啧啧啧”地感叹。
我奶奶年轻时守寡,是个老寡妇。保姆丈夫死了,自己从农村出来找活干,也是个寡妇,50多岁了,还是个春心荡漾的寡妇。
那天,我爸一进门,保姆就从自己的屋里冲出来,扑向我爸。我爸吓了一跳,身子都僵硬得不会动了,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说:“大哥,你别动。”然后就伸出她胡萝卜一样粗的玉指,从我爸头上捏下根手指头长的细线,我爸说:“大妹子,不用了,你伺候好老人就行了。”
我妈就在厨房里大叫:“什么大麦(妹)子,大地瓜,她的眼就那么好使?”是的,保姆的眼整天不看我奶奶,她看我爸。我妈和这个入侵者时刻虎视眈眈,拉着吵架的架式。
我奶奶瘫痪了,到了半夜,身上痛得厉害,要躺下起来好多次,她不叫保姆她叫我爸。她那大嗓门在半夜里很耍D肪团榔鹄矗肮具斯具恕钡嘏芙艹觯鹄聪窨硕帷C悦院恢俏衣杌故潜D吩谒怠八魈旎挂习啵鸾兴恕!�
那边就听我奶奶抱怨:“我的儿子,我不能支使。”于是老太太就咕咚一声自己躺下,头撞到了墙上,像在每个人心上敲鼓。我奶奶这是在和我妈抢她的儿子。
那边响声不断,这边被窝里妮妮就“吱”地一声哭起来,拍拍她还是哭,我爬起来抱着她满地走,还是哭。我气得想把她扔到地上,一边大骂:“小祖宗,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睡个囫囵觉?”越骂越哭,怎么也哄不好。
雪亮的灯光下,我看妮妮闹起来瞪着三角眼,真是像极了赵赵。是他,这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一半他的血液,那双眼睛一下子又把我带回刀光剑影的日子。
我要出这口恶气,新仇旧恨一齐迸发:“再让你哭,再让你哭!”我扒开她的棉裤,冲她大腿根狠拧了一把。哭声一下子刹住了,但更尖利的声音很快划破了夜空,妮妮“噢”地一声踢着小脚大放悲声,我妈一骨碌就从床上冲下来,冲着我大吼:
“你得狠死,冲着个孩子发泄,有你这样当妈的?”
我妹妹早就披着衣服起来了,她抱过妮妮,怜爱地说:“小姨抱抱,不哭,明天给你买好东西,哦……哦……”
哭够了,闹累了,一屋子人再躺下,一会儿就天亮了。
日子经常这样过,不分白天半夜,随时都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你说,过这样的日子我还会不会温柔?
“你真是压抑得太久了,你需要发泄。”老木说。
是的,我觉得我有些变态,心里一不痛快,就拿着钱往超市跑,乱七八糟,不管好用不好用,需要不需要,一下子买一车子,心里那个痛快。那天我妈从大袋子里掏出一大包胡椒粉,埋怨我:“得吃一辈子?这是人家饭店里用的,多少钱一斤?”我说不知道,从不问价钱,只要心里痛快。
所以这一阵子天天喝汤,辣得每个人“唏溜唏溜”地,心里本来就烦,更是火上浇油。
老木站起来盯着我说:“别说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说干什么?他诡秘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怕什么?又不是去开房间。”
我嗔怒地说:“我是死木头疙瘩一块,开房间也没门。”
老木带我推开那扇大门时,我呆在那里半天说不上话来,足有二层楼那么高的大屏幕上,麦当娜上窜下蹦,迪厅里人挤得插不进只老鼠,绝对群魔乱舞,音响震得脚下的地板在抖抖抖。灯光像抽风一样地“咔咔咔”狂闪,听不清老木在说什么,但被他一把拖进人群,我一下子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思想,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每个人只把自己当个活物,我记不起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我的身体在舞动,我的灵魂飞上了天,汗水滴到地板上,被大头皮鞋一跺,只有痛快痛快痛快。
我真是爱死了迪厅。
“咱什么时候也去跳舞。”无缺来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