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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雁儿在林梢-第18部分

小说: 雁儿在林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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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恼,令她愤怒,她咬了咬牙:

    “就算在外面乱跑,还是逃不开你!你干嘛紧追著我不放?你能不能由我去?你能不能
少管我?”

    他垂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某种激动的情绪,他的面容更忧郁了,眼神更落寞
了,他很快的熄灭了烟蒂,简单的说:“好,我走!”“不许走!”她冲口而出。

    他坐了回去,愕然的瞪著她。眼睛里有期盼,有迷惘,有焦灼,有惶恐,还有——爱
情。那种浓浓的爱情,深深的爱情,切切的爱情。她在这对眼光下融化,瑟缩,而软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的,命令似的说:

    “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坦白告诉我!”

    他点点头。她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她的喉咙干燥。“曼侬是谁?”她哑声问。

    他再度惊跳,像挨了一棍,他的脸色立即苍白如纸。他迅速的抬起眼睛,死死的盯著
她。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浊,他的眼神凌乱,他的声音颤抖。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他问。

    “你别管,你只告诉我,曼侬是谁?”

    他蹙紧眉头,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用手支住了额。

    “曼侬——是一个舞女。”

    “你——爱过曼侬?”他咬牙。“是的。”“她一定不是个普通舞女了?她一定很有深
度,很有灵气,很能吸引你?曼侬?她自比为曼侬·蕾丝歌,蒲李渥笔下的人物。她是不是
像曼侬·蕾丝歌一样迷人和可爱?你直到现在还爱她,是吗?她喜欢什么花?绝不是玫瑰、
兰花、丁香,或万寿菊?可不可能是……”

    “砰”然一声,他在桌子上重重的捶了一拳,咖啡杯震落到地上,打碎了。他直跳了起
来,带动了桌子,使另一杯咖啡也翻倒在桌上。一时间,一片乒乒乓乓的巨响,使整个咖啡
馆都惊动了。那年轻的歌手正在唱一支“往日情怀”,吓得也住了嘴,侍者们全往这边望
著,江淮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他大声的,恼怒的,旁若无人的对丹枫大吼起来:

    “住口!我对你受够了!我没有义务一次又一次的接受你的审判!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
问题!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评判!我什么都不会说了!你休想再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来!
你认为我是凶手也罢,是刽子手也罢,是魔鬼也罢,我再也不辩白,不解释……”“江
淮!”她喊,阻止了他的咆哮和怒吼:“你要惊动所有的人吗?如果我们要吵架,最好是出
去再吵!”

    一句话提醒了江淮,他走到柜台去付了帐,就埋著头冲出了咖啡馆。丹枫跟在他后面,
走出了心韵,夜色已深,月明如水。丹枫望著他的背影,他的背脊挺直,浑身带著种难以描
绘的高傲,这高傲的气质令她心折,这心折的感觉又令她恼怒,她咬咬牙说:“江淮,你不
用对我吼叫,也不用对我发脾气,因为我已经决定了。”他蓦然收住了脚步,站在一盏街灯
下面,回过头来,阴鸷的、惊悸的望著她,不稳定的问:雁儿在林梢26/35

    “你决定了什么?”“我要离开你!我要在最短的期间内飞回英国去!”

    他闷不开腔,死盯著她,似乎一时之间,不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你不用再烦恼,不
用再担心,”她继续说,她的声音如空谷回音,幽冷而深远。她的眼光停在他的脸上,那眼
光是迷蒙的,深沉的,难测的……里面还带著抹令人费解的恐惧和惊惶。“我不会再追问你
任何事情了!也不会再审判你了!因为,我已经被吓住了,被许多事情吓住了,我没有勇气
再去发掘!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可能找出来的真实!我是懦弱的,懦弱而渺小,我决心做一个
逃兵!我放弃了!我逃开你!放开你!我要走得远远的!离开你的世界远远的!你放心了
吧?你满意了吧?”他注视著她,她站在街灯之下,灯光和月光淡淡的涂抹在她的脸上手臂
上和身上。她穿了件白色棉布的衣衫,宽袍大袖,衣袂翩翩。晚风掀起了她的衣袖,露出了
她那瘦小而亭匀的胳臂。她那新病初愈后的憔悴和消瘦,更增添了她的妩媚与纤柔。真的,
她美得像诗,美得像画,美得像片纤尘不染的白云。而那对迷蒙的,无助的,悲凄的眸子却
使人心碎。他费力的和自己那复杂的情绪交战。

    “对不起,丹枫,”他沙哑的说:“我找了你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你,并不是要和你
吵架……”

    “我也不要和你吵架,”她说,语气肯定而坚决。“我决定了,我回英国去。”他吸了
口气,扶著街灯的柱子:

    “不要轻易用‘决定’两个字!”他低语,在热情的烧灼下显得有些昏乱和软弱。“不
是轻易,是考虑了很久很之后才‘决定’的!”她也低语。“不要和我负气!”他的声音更
低了。

    “不是负气!是很理智的!”

    他深深的望著她。“不能更改了?”她摇摇头。他再吸了口气,忽然挺直身子,往自己
停在路边的车子冲去,大声的说:“好吧!看样子,我没力量留下一只流浪的雁子,你高兴
继续你的流浪,我有什么话说?上车吧!”他命令的。“我先送你回去!”她倒退了两步。
“我还不想回家,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凶暴的看著她。

    “你听不听话?”他恼怒的低吼:“你一定要再病一场才满意,是不是?你看你瘦成了
什么样子?你看你苍白得像个鬼!你给我上车!”他打开车门,把她摔进了车中,再“砰”
然一声关上车门,从另一扇门上了车,他发动了马达。“你给我回去好好的睡觉!你满脸的
倦容,满脸的病容,一身的瘦骨头……”车子“呼”的一声向前冲去,他回头再看了她一
眼。“老天!”他叫:“你给我滚回英国去吧!否则,我会被你凌迟处死!”

    13

    江淮站在他的大办公厅里,斜倚著窗子,望著窗外的车水马龙,和那灿烂的阳光。他怔
怔的发著呆,心情矛盾而神志昏乱,在这矛盾和昏乱中,他无法把握自己的思想,只觉得每
根神经都像绷紧了的琴弦,马上就会断裂。每个细胞,都像吹涨了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破。
他用手拂拂额角,虽然只是五月,虽然办公厅里已开了冷气,他仍然额汗涔涔。他在室内大
踏步的踱著步子,完全定不下心来,桌上堆满了待办的公事,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他从房
间的这一头,走往房间的那一头,不时望望电话机。他想打个电话,看看手表,才早上十点
钟,应该让她多睡一下,等她睡够了,或者她肯好好的谈一次了。谈一次?他还能跟她谈什
么呢?每次的谈话,一定是结束在争执和痛楚里!天哪,这种情况还要继续多久?继续多
久?继续多久?有人敲门,他本能的站定了脚步,方明慧推门而入,又是满手的卷宗文稿,
又是一连串笑容可掬的报告:

    “编辑部问本月新书的计划你满不满意?发行部说那份发行调查表已经送给你两个月
了,问你要不要放弃那些小地区?印刷厂说纸张涨价,新价目表在你桌上,你一定要看一
下,决定是调整书价还是改用较次等的纸张?这个月要再版的书有十一本之多,是不是完全
再版……”

    “明慧!”他叹了口气说:“你把东西放在桌上,我等一会儿再看吧!”“江先生,桌
上已经积了一大叠了呢!你还是快快告诉我,我闪电一样记下来,马上交给他们去办,好不
好?”方明慧笑嘻嘻的说,摊著记录本。“我们一条一条来讨论,好吗?”

    “明慧,”他忍耐的蹙蹙眉,忽然冒火的说:“你叫各部门自己决定吧,总不能大事小
事都来问我!”

    方明慧扫了他一眼,笑容消失了,她悄然往门口退去,到了房门口,她又回过头来,大
胆而直率的说:

    “各部门做的决定你能信任吗?你信任,我就让他们去做,如果天下大乱,你可别发脾
气!”

    “好好,回来!回来!”他投降的说:“我们来把这些积压的公事处理掉吧!”方明慧
那圆圆的脸蛋上闪过一抹笑意,就飞快的折回到桌边来。刚刚把速记本摊好,桌上那架江淮
的私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江淮像触了电,立即返身冲到桌边,一把抢起那电话,他才
“喂”了一声,对方已传来丹枫的声音:

    “江淮,我刚去航空公司买了飞机票……”

    “什么?”他大吼,吼得整个屋子都震动了,吼得方明慧吓了好大一跳,速记本都落到
地上去了。他对听筒急切的,焦灼的,语无伦次的嚷了起来:“丹枫,你要冷静,你不能开
玩笑,你听我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当面谈!丹枫!丹枫!你听我说,你不许挂断电
话,你敢挂电话,我找你拚命!没有,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急了,你听我说,丹枫——”
他狂叫,“你买了什么时候起飞的飞机?明天?你疯了!你——”对方已“喀啦”一声收了
线。他对著听筒发呆,然后,摔下了电话,他转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屋外冲。
方明慧长叹一声,站起来说:

    “我看,这些公事还是过两天再办吧!”

    江淮来不及对方明慧再交代什么,就径直的冲向门口,刚刚要开门,不料房门却从外面
陡的打开,他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站稳脚步,才看清进来的竟是江浩!江浩直冲进
来,满头大汗,衬衫被汗所湿透,贴在身上,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所湿透,濡湿的挂在那儿。
他喘吁吁的,脸色青白不定,似乎发生了什么有关生死的大事。江淮被他的神情吓住了,他
愕然的问:“老四!你怎么了?有流氓追你吗?你跟人打架了?你被学校开除了?”“不
是!不是!”江浩摇著头,倒在沙发里。

    江淮心中一宽,就又记起自己那十万火急的事,他拍拍江浩的肩,仓卒的说:“我有件
急事,非马上出去一下不可,你在这儿等我,我回来再跟你谈!”江浩一反手,就抓住了江
淮的手腕,他大声的、气极败坏的吼了起来:“大哥,就是有天塌下来的事,你也不许走!
你要帮我解决问题,我完了!”“你完了?怎么完了?”江淮又怔住了。“我要跳楼了!”
江浩忽然大声的,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一般的吼叫了出来。这一下,不止江淮,外面整个办
公厅都骚动了。那聪明可人的方明慧也吓得眼睛都直了。江淮一看情况不妙,他摸摸江浩的
额,没热度,却有一头的冷汗,再仔细看他,他眼睛发直,脸色发青,呼吸短促,嘴唇发
白……他及时的对方明慧说:“明慧,去倒杯冰水来……”想想冰水没用,他又急急的吩
咐:“我架子上有酒,先倒杯酒给我!”

    方明慧飞快的跑到架子边,倒了一杯酒过来,江淮扶住江浩的头命令的说:“先喝一
口,你快要晕倒了。”

    江浩啜了一大口酒,马上就又呛又咳起来。江淮对方明慧做了个眼色,方明慧立即识相
的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江淮把门锁上,折回到江浩身边来,他仔细的凝视著弟弟,把
酒杯凑在他唇边:“再喝一口!”江浩又喝了一口,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才稍微恢
复了一点人色。江淮耐心的坐在他对面,伸手拍拍他的膝,说:“好了,老四,你闯了什么
祸,告诉我吧!只要你不是杀人放火犯了罪,我总能给你解决的,说吧!”

    “我没闯祸。”江浩有气无力的说,“我没闯祸,什么祸都没闯。”“那么,到底是怎
么回事?”

    “是晓霜……”他闭上眼睛:“晓霜……”“晓霜出事了?”他追问。“她干了什么坏
事?还是你和她……”“不是!不是!”江浩大嚷,他无法控制自己。“你不要乱猜!我和
晓霜什么事都没做过!”

    “那么,你说呀,到底是什么?”江淮不耐的问,他又在想丹枫,丹枫和她的飞机票。

    “晓霜走了!”江浩说。呻吟著。“她走了!一声也不响的走了!”“走了?”江淮不
解的问:“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就是不知道她走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浩又大叫起来,额上的青筋跳动著。“如果
我知道,我也不来找你!如果我知道,我早就追了去了!如果我……”

    “好了,老四!”江淮叹口气,摇摇头,了解的说:“我懂了,你和晓霜吵了架,闹了
别扭,她就来个不告而别,是吗?老四,你太嫩了,这是女孩子一贯的花招,你实在犯不著
急成这个样子。倒是由于你的著急,使我觉得事态严重,你说过你不认真,甚至说我没有认
识晓霜的必要。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但认了真,而且,认真得一塌又糊涂……”

    “大哥!”江浩懊恼的喊:“你能不能让我把事情说清楚?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研究我
的认真问题?”

    “你说呀!”“晓霜失踪了!”江淮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已经说过了!”他耐心的说,瞅了一眼电话机,不知道现在丹枫在什么地方?“我
说过了,但是你根本没懂。晓霜忽然不见了,不止她不见了,奶奶也不见了,小雪球也不见
了!一夜之间,她家就搬了个干干净净。原来,那些家具都是房东的,电视、冰箱……什么
都是房东的。她们前天就退了租,今天,就整个都不见了!”“什么?”江淮的注意力集中
了。“你说,她们全家都搬走了?”“是呀!所谓全家,也只有晓霜和奶奶两个人,小雪球
不能算人!她们忽然就不见了,左右邻居,没有一个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江淮盯著江浩。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雁儿在林梢27/35

    “前天早上,我们从渔船上下来……”

    “渔船?”江淮一愣。“是的,渔船,我们跟著渔船出海,坐在船头上看星星,看月
亮,看海水,看渔火。她还一直有说有笑的,她喜欢看渔夫捕鱼,她喜欢海,我们谈了好多
好多……后来她哭了,她叫我不要恨她,我为什么要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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