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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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如卖茶叶蛋的挣钱多,那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很多人就主动放弃了奔科学家而去的努力,主动性更强的,就直接去卖茶叶蛋了。剩下的人大多也没当上科学家,也没挣到多少钱。卖茶叶蛋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改成养鸡场,有的人发财了,有的人却因鸡瘟一贫如洗。县城现在满大街都是卖五香毛鸡蛋的,所谓毛鸡蛋,就是没有孵出小鸡的鸡蛋,里面是一只在蛋壳里就夭折了的雏鸟,多像我们这代人的命运。对照一下命运,曾经的理想是多么弱不禁风。
动物的命运由谁来决定呢?我只知道,动物是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蚂蚁一生下来就在黑暗的洞穴中,工蚁永远都不会成为蚁后。有老话曰:命如蝼蚁,可能蚂蚁是最能体现动物命运的了。动物和动物之间的命运有时候可以互相决定,比如说人一脚下去,就能踩死一片蚂蚁,这一片具体是多少只,取决于人脚掌的大小和蚂蚁的密集程度。但蚂蚁也能杀人性命,相传古代有一种刑罚,就是把犯人绑到蚂蚁窝旁边,在其脚掌上涂满蜂蜜,然后蚂蚁就会出来跑到犯人脚掌上吞噬蜂蜜,据说犯人将会奇痒而死。这种刑罚想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我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蚂蚁。
我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发现,我的写作能力实在不尽人意,并且没有基本的幽默感。本来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写出来就显得枯燥、苍白。可悲的是,这个问题之前从未发现。之前我一直对自己的语言表达充满信心,也许是环境的改变让我一时无所适从,也许是一些简单的经历让我暂时无法从回忆中摆脱,现在,坐在电脑前,每敲出一个字都觉得痛苦无比,仿佛是键盘漏电了,每接触一下都有一股强烈的电流从指尖直穿我心。
写小说至少应该有个主题吧。可我的小说没有什么主题,因为我活的一点主题都没有,要是再写有主题的小说,不就太虚假了吗?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读者能把我这篇小说当成一部科学专著来看,我还是希望我能为动物学的研究做出应有的一点贡献。
我只好这般散漫地写下去。
我对米如雪一度无计可施。米如雪虽然长得风花雪月了点,却是柴米油盐的性格。马小刚的性伴侣说的一点也没错,米如雪的确是良家妇女,拉良家妇女下水有悖高级动物约定俗成的道德。
这天上午,我妈让我去买点菜,她老人家的吩咐我一直都很尊重,于是我懒洋洋地骑着自行车,直奔农贸市场而去。在农贸市场旁边,发现一件颇为热闹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来了家外地的野歌舞团,搭了一个硕大的绿帆布帐篷,帐篷外搭了个两人高的台子,台子下面围了很多人,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台上几个姑娘身上。显然,台上这几个姑娘应该是野歌舞团的演员了,并且也应该是世界上最低贱的演员。一个个长的奇丑无比,其实长的好坏也无足轻重了,因为都被厚厚的粉遮盖着,眉毛眼睛像是被木炭画出来的,嘴唇血红,整个脸部酷似一个没弄利索的雪人。演员身上穿着很少的衣服。没错,不是少,而是很少,仅仅是穿了内裤,戴了乳罩而已,如果是风气再开化一些能够允许的话,相信她们一定连内裤和乳罩也懒得穿了,用钱钟书先生的话成了“赤裸裸的真理”。而现在,“基本接近真理”正随着舞台边的大喇叭播放的劲爆迪斯科节奏,疯狂的扭动屁股。
一个男人用很夸张的声音在大喇叭里喊着:南国柔姿歌舞团激情开放表演!没买票的朋友抓紧时间买票进场啦!抓紧时间买票进场啦!三块钱,不算钱,坐飞机不能去海南!买张票,进来看,歌唱的风骚,舞跳的浪漫……
台子上“基本接近真理”的演员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有两个还笑了笑,露出老玉米一样的牙齿。
我停下自行车进去开眼,帐篷里面除了光线昏暗些,和外面的情景差不多,不过是一个矮一点的台子,演员还是外面台子上的姑娘,她们在外面扭一会屁股,就到里面来扭。令人失望的是,穿的衣服也和在外面的一样,没有更多对“真理”的追求,不过由于面积小了些
,观众可以看的更仔细些。可以看清她们内裤上的牡丹花图案,可以看清她们腰部红烧肥肠一样的节节脂肪,甚至可以看到她们脸上的脂粉随着身体的摇曳掉下来,落到台子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层粉笔末。
台下的观众基本是一群农民老大爷,这群人有些共同特点,就是家里没钱买影碟机,很少有看毛片的机会。到县城里来赶集,刚刚卖了家里养的两只母鸡,被南国柔姿歌舞团在外面强大的宣传攻势弄的心潮澎湃,用手哆嗦着取出两张钞票来,进帐篷领教一下改革开放才会出现的新生事物。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可以治好他们多年因劳累过度而出现的阳痿。
里面的背景音乐略有变化,加了一些人声说唱:
摸摸你的头――很温柔!
摸摸你的脸――很温暖!
摸摸你的腰――很风骚!
摸摸你的腿――全是水!
什么水?矿泉水!
农夫山泉――有点甜!
和夏国强彻夜喝酒那天,夏国强还曾说他有个女同学是初中班里的文艺委员,歌唱得好并且学得快,某个电视剧刚演两集就学会了电视剧的主题歌,受到很多男同学的青睐。后来有一天,县里来了个野歌舞团,这个女同学去看节目,和一个弹贝司的小伙子聊的很开心,就跟着野歌舞团走了。那时候的野歌舞团还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表演,还如同一名年轻并且有几分姿色的三陪小姐,用温柔的青春慰籍着一个个的空虚心灵,后来自己老了,只能从大地方到小地方,从卖笑到卖身。那个让许多少年情窦初开的文艺委员,如今是否也流浪到哪个类似的县城里,也在台上如此这般?
米如雪给我发短信问我在干什么,我回复说在看演出;她又问什么演出?我说精彩演出;她还问有多精彩呢?我说绝对超乎想像。
过了一会,米如雪又发来短信,问演出在哪里,我说在农贸市场旁边。
又过了一会,米如雪的短信又来了,在我手机上显示出来的内容是:
泉:你干脆脱了衣服,和她们一起跳吧。
如果不是怕冷的话,我早就按照米如雪的意思上台去跳脱了。可是,我跳得没有价值,看着我发达的身体,农民老大爷会羞愧不如。不过,如果是米如雪脱了衣服去跳的话,就有价值了,至少票价可以从三块提高到五块。我把这一想法编辑成短信,手机提示为:确定把这条信息发送给泉吗?
我想了想,选择了“取消”。
我臆想中县城的泉水,还是应该清又纯的。
赶忙从帐篷里面出来,远远看到一个姑娘开着踏板摩托车停在马路对面,笑得无比清纯。摩托车前的篮子里放着一条大鲤鱼,肯定是刚离开水不久,时不时还挣扎一下。
十三
米如雪来农贸市场不是为了看南国柔姿歌舞团的表演,也不是专门来买鱼。我不能肯定她究竟是否是为了找我才过来,因为这显得过于突然一些,我约了米如雪那么多次,她都不见我,结果我正沉浸在南国柔姿歌舞团带来的刺激中不能自拔,米如雪却主动来了。我的狼狈在她面前一览无余,我想赶紧用贫嘴来化解,一时又找不到好的话语契机,只得看着她车篮子里的大鲤鱼说:挺好,还是活的。
米如雪往南国柔姿歌舞团的方向努努嘴:作家对这个也感兴趣?
我后脖梗子一阵发热:我属于林教头误入女澡堂。
米如雪笑了,她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嘴角向上翘,仿佛是鼻子下嵌了一枚月亮。
我说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米如雪说不行,刚买了鱼,我妈在家等着炖呢。
我说干脆找个水坑,把鱼放生了得了。
米如雪说好啊,那把你拾掇了给我妈炖。
县城里竟然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姑娘,我还以为她们婚前会统统把自己在伶牙俐齿方面的天赋储存下来,攒到中年爆发成泼妇骂街的武器呢。第二次见到米如雪,她给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留下的印象发生很大变化。我们之间的距离感骤然减少,看来那些短信数据信息费并没有白白交给电信局,这样一想,心里宽慰许多。
米如雪说:你要是没事,跟我去做头发去吧。
我并不多想跟去做头发,但正如她说,确实没事。既然没事,干什么都一样。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事,至少还没有买菜。我对米如雪说我还要买菜呢,米如雪说她不是要现在去做头发,因为她也要把鱼先送回家,中午她要吃她妈炖的鱼,吃完鱼,再去做头发。我说那很好,中午吃完饭再联系。结果买完菜回到家,我就发短信给米如雪了,问她为什么不让男朋友陪她去。我知道这是个傻逼问题,但也不得不问,因为还牵扯着一个原则问题。
米如雪回复说她和男朋友吵架了。
通过这次做头发,我和米如雪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实在无法预料,我是否能利用这个机会轻易的毙掉米如雪?尽管成功了也显得不光明磊落,但我还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中午吃完饭,我们约好在上午分手处见面。我没有骑自行车,步行半个小时过去,米如雪还没来。南国柔姿歌舞团的激情表演还在继续,但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主要是观众数量减少了,黄金时段已经过去,演员的激情也下降了,台上只有两个姑娘还像上午一样做着同样的动作,可能还没来及吃午饭,屁股扭的僵硬、呆板,我跟着节奏打了一串饱嗝,心想:她们应该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米如雪还是骑着她的踏板摩托车赶到约会地点。县城里很多姑娘都骑这种踏板摩托车,这些姑娘往往是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或者家庭条件并不是太好但出嫁了的。踏板摩托车做为一项能够说明问题的嫁妆,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县城沿袭的结婚风俗。米如雪还没有结婚,她家庭条件应该还可以,从两次接触和频繁短信中看出,她受过的家庭教育在县城应该是比较高的,父母应该是有文化的机关干部,有点可以受贿的小职权,但工作清闲,有足够的时间倾注在孩子身上。
米如雪让我骑摩托车带着她,我说不会。本来我即使没有参加国际锦标赛的驾驶技术,但带着米如雪肯定不成问题。我不愿骑,我希望坐在一个女孩子背后,这个姿势似乎有些色情,但透过她瘦削的肩,我随着摩托车缓缓移动的视线会变得平稳而温暖。就这样,我坐在米如雪的摩托车后面,穿过尘埃滚滚的马路。
米如雪去了一家门面装修精致的发廊。县城里的发廊有很多,也有很多貌似发廊但其实根本就不理发的场所,一到晚上就从里面透出粉红色的灯光。夏国强刚回县城的时候,就进过一次这样的发廊,一进门有个声音嘶哑的姑娘问他是不是干洗?干洗的话就去后面的小院子里,夏国强说我湿洗,姑娘说湿洗不洗!夏国强赶忙缩着脑袋夺门而出。
米如雪带我去的这家发廊不是那种“湿洗不洗”的地方,米如雪是这里的老顾客了,一进门,就有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小伙子殷勤的招呼:雪姐,来了?
米如雪把摩托头盔往沙发一撂,我正准备往上坐,屁股险些被硌一下子。
小伙子是东北人,穿着一身皮衣,上面还有一些银白色的挂饰闪闪发亮,活像扑克牌里的黑桃J。黑桃J问:两个人都整头发?
我摆手:她整,我不整。
黑桃J说好,就叫米如雪去洗头了。这里的生意也一般,三个理发的位子上只坐了一个少妇,我在沙发上半坐半躺,从镜子里看到这个少妇头上顶着一只铁盔,只露一张胖脸,她也从镜子里往我这里看,我赶紧把视线转到一边。扎着小辫的理发师也是东北人,正和少妇谈论关于买彩票的话题,少妇说:我已经买了好几千块钱的彩票了,有几个号几乎每期都买,只有一次在家打麻将把这事忘了,结果第二天那几个号码中了头奖,三百万哪!
理发师说:真可惜啊,不然这三百万一到手,你不就能再盖俩楼吗?
少妇说:真是瘸子的屁眼,邪门!气得我好几天没打麻将。老不打麻将也挺难受的,不过现在无论怎么打,也不能耽误买彩票了,吃一堑,长一智。
米如雪洗完了头,在少妇旁边的座位坐下。理发师对少妇说:你还要等会,我先给她整
整。少妇冲理发师飞了个媚眼,说:中。
理发师把米如雪的头发梳开,说:你有阵子没来了。
米如雪说是啊,头发都发叉了。
理发师梳起一绺米如雪的头发,像是仔细看了看到底发叉了没有,然后说:要不上点营养素?
黑桃J看我在沙发上坐的无聊,就过来答茬:你是雪姐的哥哥?
我不知道他说的哥哥有没有引申的含义,就点点头。
黑桃J发现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拍大腿:我说你们咋长这么像呢!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米如雪,和我没有相似之处,真不知道是哪里相像。米如雪笑了:谁跟他像,他丑死了。
我说是啊,本是同根生,基因有变异。
米如雪旁边的少妇突然插言,她看着米如雪问:你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吧?还没能米如雪开口,黑桃J就把话抢过来:是啊,著名主持人,她都是到我们这里整头发。
少妇说:我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你,主持挺好。
少妇的语气有些像电视台台长,米如雪笑得有些尴尬:谢谢。
理发店的这面镜子平整光洁,我们几个人一举一动在镜子里一览无余。这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如果是传说中的照妖镜,就会令我们的真相原形毕露,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这里椅子、沙发、衣架也会变成森林里的树木。
如我想象,少妇会变成一只发胖了的狐狸,她对自己毛发的珍惜超过了一切,可用多少香水也不能掩饰从身体内部散发的一阵阵狐臭;理发师会变成一只颜色斑斓的鸟,叫声远没有羽毛那么美丽;负责洗头的黑桃J,他会变成一只兔子,或者一种腿部发达的昆虫,总是在蹦跳着,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并不是因为惊慌,而是出自本能。
我会变成什么呢?我凝视着镜子,镜子突然出现裂痕,裂痕由一块石头为核心,呈放射线的形状。同时,“砰”的一声,两个女人的尖叫随后响起来。
从外面冲进几个小伙子,为首一个一把揪住理发师,上来就是一拳,理发师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