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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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小说或者电影里的爱情不屑一顾,所谓海誓山盟仅仅是诱奸少男少女的幼稚手段之一。
从出生那天起,我便充满怀疑。童年的梦想是当科学家,成长过程中,我开始怀疑一切定律和原理,真正的科学并不能让人摆脱精神上的愚昧,完全是一种自娱自乐的游戏,这种游戏让动物越来越对周围的环境失去神秘感,可怕的是一旦这种神秘感完全丧失,真相大白于天下,地球将灭绝无疑。
科学是万物灭亡的加速剂。
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上帝才把他们逐出伊甸园。我不是基督徒,但宁愿相信那些神秘的说法。地球是一只围着太阳推磨的驴,要想老老实实干活,就必须蒙上它的眼睛。科学家就是试着把地球眼睛上的布揭开的动物群体,徒劳并且危险。
这是我后来改变谋生态度的原因,跟鲁迅弃医从文完全是两码事。
敲门声。王――小――明!
王――小――明!敲门声。
林小蕾穿着一身整齐的职业套装出现在门前,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笑着说:没吓着你吧?
吓着了。
我刚下班,上班的时候只能穿成这样。
可以理解。
我最近搬家了,新房子还在装修,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这里?
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
我还是不放心:我每天晚上要写作,你在这儿我什么事干不了,说不定还会精尽人亡。
少来!
真的,我喜欢并习惯一个人生活,任何对这种生活方式试图破坏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很严肃地望着林小蕾,林小蕾却无动于衷:我就是要与你为敌。
那我只好……我转身去了厨房:我先磨磨刀。
我帮你磨。林小蕾也跟进来,把包放在地上。
那你在这呆着吧,我出去。
好啊,我在这呆着,你出去。
我推门而出。走之前咬牙切齿说道:无论你觉得我的房间有多乱,都不能收拾,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收拾好就找不到了,切记!
我想给严卫东或者老马打电话,一起出来喝酒,想想还是算了。已经是傍晚了,我一个人来到泉城广场,大屏幕上正在直播一场球赛,我刚找个台阶坐下就全场结束了,谁赢谁输也不知道,谁和谁比赛也不知道。大屏幕前的人群向着各个方向走散。一阵秋风让广场刹那间就变得冷清,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几对情侣还在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都挺幸福,我相信这种幸福不是装出来的,也根本就装不出来,但是这种幸福实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抽了几支烟,来到路灯前的一个报摊,把剩下的报纸一样买一份,浏览着上面大黑的标题,不过是一天时间,世界上就发生那么多事,世界上的那么多事都和我无关,因此让我更感到无聊至极。
一个民工模样的年轻人向我走来:大哥,我到济南来打工,结果没找到工作……
没等他把手伸过来,我就说:对不起,我也没工作。
十
我是看《365夜》长大的孩子,许多童话都深深影响了我。《365夜》是孩提时代的《圣经》,曾经让我充满幻想,满怀期待。书上有个关于海螺姑娘的民间传说,说的是一只美丽的海螺化身为女子嫁给一个小伙子的故事,故事中的海螺姑娘第一次去小伙子家把小伙子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我操,你成海螺姑娘了?我回到家就冲林小蕾喊: 告诉你不要收拾我的房间,不要收拾我的房间,你他妈怎么搞的?
我本打算不收拾,可实在太乱了,简直不堪入目。电视机上那半盒鱼罐头至少放了一个月吧?床底下一共有十三双脏袜子都让我扔洗衣机里了,厨房里还有过期两年的豆瓣酱,还挂着一塑料袋,里面的散装啤酒闻着和马尿一个味,我还纳闷了,艺术家非得从猪窝里飞出来不成?
我大声呵斥着林小蕾:这种凌乱才是生活留下的最真实的痕迹,你这下搞的我的生活都不真实了,什么灵感也就没了,还当什么狗屁艺术家。
我不能在猪窝里睡觉。
那你就赶紧安静地走开,本来就不应该留下来。
别不知好歹。
我操!我操!我……操!我竟然一时找不到别的词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林小蕾似乎被我骂哭了,背对着我,一声不吭的在床头坐着。我从抽屉取出一包烟扯开,吐着蓝盈盈的烟雾玩电脑游戏。
我控制一个古代的侠客来到一所迷宫,转来转去都找不出口。
从右面第二个路口转弯,直走过三个路口,跳到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面,顺着垂下来的藤蔓爬上去。
我转头瞄一眼可怜兮兮的林小蕾:你懂个屁。
林小蕾昂着头,得意洋洋地说:那,你就连屁也不懂。
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我压到林小蕾的身上,按着胳膊,把她的裤子褪下来,照着她圆圆的光屁股上啪啪啪啪抽了几下。
你变态啊!林小蕾失去了反抗能力,但坚决不求饶。
好玩。我又抽了两下:真好玩。
快放开我,否则我喊了!林小蕾快被我气炸了。
你说你这屁股怎么长的,中间还有一道缝。
王小明,你生儿子没屁眼!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裤裆鼓胀起来,我把硬成钢管一样的阴茎从里面掏出来,插进了林小蕾的身体。
你性虐待!林小蕾叫着,很快,叫声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呻吟。她的身体在我的撞击下开始湿润,直到我软下来,都不愿意把阴茎从里面拔出,最后,我瘫在林小蕾的身体上睡着了。
十一
水瓶姐姐的丈夫听说老婆红杏出墙的消息时,已经到了冬天。冬天是地球最真实的季节,原本覆盖在地球上面的树叶谎言一样消失,地表真相大白。我害怕冬天,害怕看到万物荒凉,害怕自己心里面伪装出的繁盛会在寒冷中灰飞烟灭,我不想让人知道其实我是光秃秃的,因此我曾经拼命看书,拼命写字,拼命思考,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掩饰光秃秃的自己,季节嬗变让我和许多别的动物们产生不好的联想。
林小蕾在我租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一个月,我的七十二泉计划不得不告一段落。这中间,派出所的片警来过一次,说是有群众反映我长期和一年轻女子同居,他来调查一下我们是不是外来民工,有没有办暂住证。我让他看一下我们的身份证,户口都在毕业后去的那个机关。林小蕾说我们已经订婚了,年底就结。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林小蕾一眼。
片警看看我屋子里的电脑和各种家用电器,问我:你的单位不错啊,工资不低吧?
是不错,可我最近下岗了,幸好她工作还可以,外企白领。
片警点点头:唉,像你这样的下岗职工也该想想办法,自谋生路啊,光吃软饭也不行。
我说:可不,我正准备在小区里开个影碟店,租影碟,也算为街道的业余文化生活做点贡献。
我把床下的纸箱子拉出来给片警看:这不,先进了这么一批。
是正版还是盗版?现在查挺严的。
我这都是正版……正版,你看,包装多精美。
不错不错,你开这店我支持。你这怎么都是外国的,还得多进点港台的,外国的听不懂,字幕看着太费眼,不过,大片的话还行。
是是。
我走了,你什么时候开店打个招呼,对了,可不准有黄色光盘!
当然当然。
临走的时候,片警脸上糨糊般刷出的一脸严肃发生了变化,绽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来:你们小两口可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林小蕾关上门,冲我笑开了花。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我讨厌警察,讨厌他们笔挺的警服,他们仿佛是用自己的存在证明着这个世界的不安全,并且有不少警察只有让这种不安全更加猖獗的本事。我因为没有违过法犯过罪,和警察打的交道很少,每次看到他们都觉得自己天下太平的美梦再次破碎。
林小蕾笑着说: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听清了吗?
哪句话?
他让咱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哈哈,小两口。
警察的话都可以反着听。
敲门声又响起来,我把食指竖到嘴唇前,小声说:人家又回马一枪。
这次的敲门声比砸门声还响亮惊人。
去开门,“少妇杀手”来了。
“少妇杀手”严卫东一进门就从我床底下翻出放影碟的箱子:有什么新货?
自从她来了,我就没再进来什么新货。我挂着一脸坏笑看林小蕾。
我辞职这两天,在家憋得难受,人没事干比累死都痛苦。严卫东挑了几张乱七八糟的片子:要不49年革命就成功了,66年还得再革一回。
你的《家庭》的稿子投出去了吗?
你不知道,没法写!简直不如写黄色小说呢。我以为咱这样的用王朔的话讲也操了多少年的文学了,操那种杂志还不轻松?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人家那是给家庭妇女看的,你了解什么是家庭妇女吗?
我拍拍林小蕾的肩:这名妇女可能比较了解一点。
严卫东说:其实我们真的是被文学给操了,失身给一个骗子,为骗子一次次人工流产,弄得现在,丧失生育能力。
林小蕾笑着说:严卫东是不是从电视台调到妇产科了?
我摇摇头:严肃点,严肃点,我觉得我们丧失的绝不是生育的能力,而是生活的信心。
十二
晚上我们到回民小区吃羊肉串,一共五人:我、林小蕾、严卫东、老马、老马的仙女。
从老马脸上被木炭炉映出的微微红光可以看出,老马的幸福正像串肉的铁签子那样火热。仙女可能在一番抉择中被老马锲而不舍的花言巧语所感化,已经下了陪老马慢慢变老的浪漫决心。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看上去像粘在一起。我和严卫东都表示充满羡慕之情。
我们在大类别上都属于杂食动物,艰苦时期的表现类似食草动物,小康时期则越来越像肉食靠拢。我非常爱吃羊肉串,尤其喜欢羊肉串加工的过程:把一个完整的生命用刀分割成细碎的小块,每根铁签上串上几块,放到火上烤熟,每个人吃的看起来都仿佛相同,其实每根铁签上那几块肉都肯定来自不同的部位,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串羊肉串可以在部位、大小和排列顺序上完全相同。人的命运和羊肉串在形式上是那么相似,分割、串好、烧烤、等待时光来一口一口把我们消灭。
在济南,烤羊肉串的小摊遍布大街小巷,有人烟的地方就有烤羊肉串的黑烟。成堆的木炭在铁炉子里迸着火星;铁炉子有长有短;最长的差不多有十米;证明着他们生意的兴隆。每个烤羊肉串的老板都百分之二百的热情,会向所有路过的人大声招呼:来,这边这边这边请!
有时候还会在前面加一些亲昵的称谓:哥哥!这边请!
弟弟!这边请!妹妹!这边请!
或者突然来句模糊年龄性别的:我的亲人!来啦?!
在芷苒粉扑鼻而来的烧烤摊前,最能感受到济南人的汹涌澎湃。尽管羊肉串的质量良莠不齐,但热情都相差无几。
老马向仙女逐一介绍我和严卫东,又向我们说:她就是许帆。
听老马说过很多次了,今天一见,果然是仙女。我笑嘻嘻地贫嘴。
仙女笑起来也很好看,轻轻地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指着林小蕾:这位是你的……?
我赶紧说:坐骑。
林小蕾在我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老马大笑:我这两个好兄弟都特喜欢开玩笑。
没错没错。我轻咬着刚烤出的羊肉串用手一拽,铁签上空空如也。
仙女像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吃的特别仔细,每一串上面的肥肉都小心翼翼地挑出来,生怕其中的脂肪通过胃增加到她身上。渐渐的;她面前的桌子上积了一小堆白花花的小肥肉块。
老马对仙女说:我们哥几个常到这里来,虽然是露天烧烤,但气氛挺好的。
仙女尽管是土生土长的济南姑娘;但对羊肉串的兴趣并不大;吃的时候表情有些犹豫;大概还担心羊肉串上的炭灰会破坏她唇膏的立体效果。
仙女的气质和这里的环境大相径庭,她的一举一动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拘谨。能看出来,她不喜欢我和严卫东,也看不起林小蕾。她可能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老马怎么会有我们这样的言语粗鲁、行为放浪的朋友。尽管我更不喜欢仙女,但也不希望破坏老马传宗接代的计划,就开始控制自己的话茬,尽量符合“五讲四美”标准。这样一来,羊肉串在嘴里就没那么香了,有一小块肉死死的卡在我的牙缝里,我弄断了三根牙签也没有剔出来,一下子食欲全无。
和仙女比起来,林小蕾就可爱多了,虽然吃相没有我和严卫东那样有伤大雅,但看起来美滋滋的,还不时往嘴里倒两口扎啤,让大家对生活忽生感恩之心。
林小蕾说:我挺喜欢来这里的,整条街都是露天烧烤,每天晚上烟雾弥漫,有朦胧美。
我觉得林小蕾的小矫情才是真正的朦胧美。
桌上的餐巾纸仙女动也不动,她从自己的精致小包里取出一叠,小心翼翼的每人发一张,她递给我的餐巾纸有一种化学的香味,我不太习惯。我开始担心老马将来会被仙女教育成什么样子?这种担心很快就随手中的餐巾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了。因为老马是个神奇的人,曾在文坛摸爬滚打数年,一直未成正果,但忽然有一天写出了一部和他以前所有的东西都立场相悖的长篇,这部长篇出奇畅销,就连在盗版书摊也长盛不衰。因为这部小说,老马破格调到了作协创作室,尽管什么也创作不出来,却有了足够清闲的时间和还算可以的收入。我曾怀疑那个长篇是否出自老马之手,问过他好几次,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就为这个,尽管老马平日很情绪化,但我相信老马会在大原则上像渣滓洞的革命先烈那样意志坚强。
老马没能在文学道路上更上一层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身审美能力的囿限。有一回他激动的告诉我有一个姑娘特别崇拜他,说是又高又瘦、皮肤雪白、五官精致、气质不凡,炫耀了好长时间,结果领过来一看,我马上发现好多问题:所谓“又高又瘦”倒是属实,但是那种竹竿型的高瘦,几乎一点曲线也没有,并且骨骼粗大,腿短腰长;所谓“皮肤雪白”应该为“皮肤苍白”才是,带着营养不良的痕迹,并且略略发暗,可以清晰的看到腮帮上的汗毛孔;“五官精致”其实是五官分开看还精致,整体组合过于集中,额头和下巴格外荒凉;“气质不凡”就比较可笑了,这姑娘上来就告诉我她喜欢看书——每期《读者》必买,我想告诉她《读者》是杂志,不是书,还没等我说出口,她就把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