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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飞越盲区-第7部分

小说: 飞越盲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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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上学,两个人仍一起走,却不像以前那么多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偶尔他们会没话找话地说上一些功课上的事,那种交流也很短暂,像刮过的一缕风,很快便在俩人之间消失了。

两个人的关系重又变得亲近起来,是他们上了高中以后。那时,郑排长已经在白晔的生活中消失了,俩人变得亲近起来后,有一种谁也不愿意离开对方的那种感觉。他们一起上学,又一起回家。那时,陈老师为他们买了辆自行车,每天上学放学,都由陈平骑车,白晔坐在后面,放学之后,俩人吃完饭,又帮着家里干一些杂活,俩人便迫不急待地来到白晔家。那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有些迫不急待地躲进小屋里,他们做作业,很快便做完了,然后两个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那时,陈平就学着写诗了,陈平有一个塑料皮的日记本,陈平的诗都写在日记本上。陈平有时会把日记本上的诗让白晔看,白晔每次都看得很有滋味。看完之后,白晔就用一种欣赏和崇敬的目光望着陈平。陈平这时就一脸深刻地说:以后我要当一名诗人。

诗人好呐。白晔的心颤颤地,说。

俩人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变化,是在高中毕业那个学期。

陈平经常从家里拿出许多书,让白晔读,那是一些徐志摩和刘半农等人的诗集。白晔的家里也有许多父母留给他们的书,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安娜·卡列尼娜》、《牛虻》等等,他们对那些书变得越来越关心,也越来越神往起来,有时陈平就觉得自己是保尔,白晔更觉得自己是冬妮娅了。

然后,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郊外,在星期天的时候,他们骑上自行车走进郊外的山里,他们在野地里读诗看小说。

那一天,陈平学着徐志摩的诗为白晔写了一首:

桃花儿开了,

山里的蜜蜂,

回家时,请你捎个信,

告诉山外的她,

山里的桃花开了……

白晔在这首小诗里悟到了那份崭新的情感。她的脸红了,陈平终于捉住了她的手,白晔似乎想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却没有抽动,于是那两只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的目光凝望在一起。后来他把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把头靠过来。这时她的眼前很快闪过郑排长的形象,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正当白晔独自在屋回想往事的时候,陈平来了。他戴着失而复得的军帽,他便觉得自己又像保尔了。

陈平给白晔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接兵的首长已经来到了山镇。

我们要当兵去。陈平又一次捉住了白晔的手。

白晔有些担心地说:我怕部队不会要我。

别怕,有我干爹呢。陈平安慰道。

白晔觉得自己只有当兵才是惟一的出路,她高中毕业了,已经十八岁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让陈老师一家养活自己了。因为父母的问题,她无法找到就业的机会,况且她在少年时代,便对解放军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渴望,那是她的梦想。她做梦都想走进军营,少年时她是为了复仇,长大以后,这种幼稚的想法消失了,另一种梦想,却在心里膨胀着。

9

山镇武装部长张断指是陈平的干爹。

张断指并不叫断指,部队打珍宝岛时,他的手指被冻断了,以后就有了这个外号。张断指人生得矮小精悍,很黑,没有什么文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下属们有些单据要报时,让他签字,他经常把自己的名字写得颠三倒四,字还是那几个字,却经常地乱了前后顺序。

山镇的武装部长在山镇却是一个十分著名的人物,因为他是珍宝岛反击战中的战斗英雄。珍宝岛反击战打响的时候,他是副营长。战斗还没有打响时,他率领前卫营潜伏到了敌人的眼皮底下,他们怕暴露目标,把羊皮大衣反穿在身上,他们趴在冰面上,珍宝岛的气温异常寒冷,夜晚的时候足有零下四十多度。数九寒天,冷风肆虐,他们趴在冰面上,刚开始,他们还能感受到那种阵阵的寒冷,不到一个时辰,四肢便开始麻木了,为了抵挡这种寒冷,他们不时地喝着带来的“高粮烧”。他们眼睁睁地盼着天亮。

天终于亮了,炮火像雨点似的落在阵地上,刚开始还能数得清爆炸点,后来干脆数不清了,像一场猛烈刮过的风暴,大地在震颤,江面也被炮火震裂了。

炮火稀疏下去以后,冲锋号吹响了,他们却站不起来了,四肢麻木得不听召唤,张断指就大喊:站不起来就爬,爬也要爬上阵地。

尖刀连艰难地向前爬着,后续部队也发起了冲锋,敌人的火力封锁住了江面。张断指又急又恨,他们一边爬着一边向敌人射击。他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滑到了冰缝里,那是一条被炮火震开的冰缝,冰缝下面就是冒着气体的江水。他的身体卡在冰面上,他仍没忘记向敌人射击,部队冲上来以前,他在冰缝里足足坚持了两个小时。

后续部队把他抬起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双手连同冲锋枪一起被冻在了冰面上,后来他失去了三根指头,得到了“张断指”的绰号。尖刀连立了功,他也立了功。

战斗结束后,他因失去了手指头,便转业了,来到山镇当上了武装部长。后来很多学校都请他去作英模报告,他对珍宝岛的寒冷印象太深刻了,他每次作报告的第一句开场白就是:珍宝岛贼他妈的冷,冷得就像猫咬手指头……台下的学生们就笑。

这没影响他当山镇武装部长,张断指也许从珍宝岛的寒冷中,悟出了一条真理,那就是越是寒冷越向前。从那一年开始,他养成了冬泳的习惯。山镇的冬天也很冷,初冬一到,一切便被厚厚的积雪和坚冰覆盖了。公园里有一片很开阔的湖面,第一场雪落下之后,人们就会看见张断指肩扛着锹镐走向冰面,他把冰面刨开很大一块,然后他一边在冰面上跑步,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高梁烧”,一直跑得浑身上下热气腾腾,然后他便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最后浑身上下脱得精赤条条的,只剩下了一条遮羞的短裤,这时他仍不急于下水,而是把整个身体躺在落满积雪的冰面上,他像火烧了似的在上面滚动,最后“扑嗵”一声滚到水里,这种时候,他会像孩子似的大喊大叫,然后在水面狗刨似地扑腾,溅起了一片片欢快的水花。他痛快淋漓的喊叫声,吸引来了许多山镇的人们,大家站在岸上兴高彩烈地看着张断指在水里扑腾,直到累了,他才爬上冰面,抖一抖浑身上下的水珠,冲岸上的众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喊一声:舒服死老子了。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一件件穿衣服。

每到冬天,他都要有几次这样的举动,每到这时,山镇人们就像观摹一台精彩演出一样,来观赏张断指的冬泳。他的这种举动,使人们惊讶得直喷嘴,他穿好衣服后,在人们的惊叹声中,一边往嘴里倒那瓶剩下的“高梁烧”,一边旁若无人地走去。

每年他不游几次冬泳,就感到浑身无力,接连不断的感冒会折磨得他面黄肌瘦,他爱上了冬泳,就像染上了吸食鸦片,使自己不能自拔。

那一年,陈平一伙孩子来到公园的湖面上溜冰,陈平掉进了冰洞中,刚开始还能手脚并用地在冰洞里挣扎一番,最后就被水流冲走了,受惊的孩子们叫喊着跑散了,正赶上张断指来到公园里冬泳,他来不及做准备活动,一边往冰洞那儿跑,一边脱衣服,他一个猛子扎到了冰洞中,在水里终于摸到了陈平,后来他又摸到了冰洞口,他爬上冰面,马不停蹄地把陈平扛在肩上,然后一圈圈地在冰面上疯跑,一直跑到陈平的嘴里吐出了喝下去的水,陈平终于缓过这口气,“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陈老师夫妇得知消息后,早来到了现场,眼看陈平得救了,他们齐齐地给张断指跪下了,他们感动得痛哭流涕不知说什么好。张断指把陈平的衣服脱光,又照准陈平的光屁股,响亮地打了两巴掌,陈平的哭声更响亮了。他又抓过酒瓶子。强行给陈平灌了两口“高梁烧”,这才把陈平还给父母。

那件事没多久,陈老师夫妇带着陈平买了很多礼品去张断指家感谢。张断指在家里正大口地喝酒,看到陈老师夫妇上门感谢,有些恼火,并一再强调不收这些东西。陈老师夫妇不知说什么好,张断指就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儿子,我看这小子,日后一定错不了,就让他做我的干儿子吧。

当下陈老师夫妇就让陈平给张断指磕了头。陈平从那以后有了这样一个干爹。

张断指喜欢孩子,尤其喜欢男孩。张断指结婚晚,早年只顾打仗了,便把生儿育女的事给耽误了,老婆比他还要大上五岁。他们夫妇千辛万苦地好不容易生下了张芳,他做梦都想得一个男孩,结果却生了个丫头。他不甘心,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他想再接再励地生几个,生不了一个排生一个班也行,不知是他老婆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反正再也没有成功过。他心里就生出许多遗憾。

他认了陈平,就真的把陈平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看待了。刚开始陈平小,不太懂事,不知为什么,陈平非常害怕这个干爹,他一见到干爹便吓得没命地跑,张断指就在后面没命地追,追上了便把陈平抱在怀中,用满是胡碴的脸在陈平的小脸上乱扎一气。

扎完了他就牵着陈平的手去寻卖冰糖葫芦的,陈平很不情愿地随在后面。但每次陈平都能吃上几串糖葫芦。

下次再见到他时,陈平仍没命地跑,张断指仍追。

十天半月不见陈平,张断指就想得慌,有时他去学校看陈平,有时干脆就找到家里,每次看陈平从不空手,总要买一些好吃的。这样一来陈老师夫妇就感到很过意不去。隔三差五的,他们会带陈平到干爹家坐一坐。后来陈平慢慢大了,他不仅知道张断指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也感受到了干爹对他的亲近,也就在心里接受了这份亲情。

陈老师夫妇是个有心人,逢年过节时,总要买上两瓶酒,让陈平送给干爹。陈平每次去总要在干爹家呆上半天,不仅吃饭,而且每次回来从不空手而归,不是几尺布让他做衣服穿,就是小孩吃的玩的。陈老师夫妇就暗自对陈平说:到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干爹的恩情。

张断指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张芳,从来没有这么偏爱过。张芳在家里像棵没人侍弄的小草,自然而又随意地生长着。她有些嫉妒陈平,每次陈平去,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在学校里见到陈平,她从不和他说话。陈平在心里把张芳看成了自己的妹妹,张芳每次受到别人欺负,他总是打抱不平。可张芳却不领陈平的情。

陈平大一些的时候,他仍不时地去干爹家走动,可他再也不收干爹的馈赠了。只有那顶军帽例外,他收了干爹送给他的军帽。

他对干爹说过自己想去当兵。

干爹说:当兵好是好,可当兵不打仗也没啥意思。

这是陈平几年前和干爹的对话。

陈平对自己当兵充满了信心,他担心的是白晔。

这天田壮和张芳把从菜场拾回的白菜叶扔给那头猪吃。猪一边香甜地吃着,一边感激地望着两个人。田壮一边把菜扔到猪面前一边说:李胜明你多吃点。张芳站在一旁就抿着嘴笑。

这时李胜明就来了,李胜明看到了猪,看到两个人,突然就蹲了下去,眼泪也随着流了下来。田壮忙走过来,拍着李胜明的肩头说:咋了?你妈发丧完了?

这么一问,李胜明的眼泪流得更欢畅了,他压抑着自己,不使自己大声痛哭起来。

田壮和张芳见李胜明这样便都有些慌,田壮就着急地说:到底发生了啥事?

李胜明满脸泪水地说:这下可苦了我爹了。

两个人仍不解,疑疑惑惑地望着李胜明。李胜明便一边流泪,一边说出了自己的事。

母亲死了,李胜明和父亲都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这种轻松远远大于失去亲人的悲伤。发丧了母亲,屋子里一下子空荡了起来,父亲坐在床沿上吸烟,李胜明蹲在地上。

父亲闷着说:你妈去了,再用不着人为她煎药、洗衣了。

李胜明就想到了那些辛苦而又忙乱的日子,他望了眼父亲身后那张空荡荡的床,便想起了昔日整天卧在床上的母亲。心里一热,泪水就涌了出来。

父亲又说:咱们借了村人那么多钱,这辈子你爹怕是还不上了。

李胜明低下头,在衣兜里抠了烟沫卷烟,手却抖得半晌卷不起那烟。

父亲说:以前村人不好意思上门讨债,那是看着病人的面子,如今你妈去了,怕日后咱家推不开门哩。

李胜明终于把烟卷好了,深吸了一口,这回他平稳了下来,很清晰地说:过几天我就到生产队做工,咱们还人家的钱。

父亲半晌没有说话,却滴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李胜明终于看见父亲哭了,母亲去时他没有看见父亲流泪,现在父亲终于哭了,李胜明的心便一颤一颤的。

父亲说:你爹、你爷在这田里做了这么多年活路,结果还不是欠下一身的债,你再做上一辈子,怕也还不上这笔债哩。

父亲说到这“嗬嗬”地哭了,一双粗糙的老手捂住了脸。

李胜明在那一瞬问想了许多,他想起了爷爷、父亲、村人们,还有土里刨食的祖祖辈辈。

父亲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我想好了,你还是去当兵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别像你爹这样……

父亲说不下去了,一双粗糙的手在脸上抹着。

父亲还说:咱家几代人,就数你有文化,你要是没有个出头之日,我对不起你死去的妈哩!

父亲终于说不下去了,他走到门外,背着手立在院中,父亲似乎想找点什么事干,又似乎没有想好,他就那么恓惶地在院内立着。

那天晚上,家里果然来了许多村人,有男也有女,他们在院里,有的找地方坐了,有的蹲了,他们一律吸了父亲卷好递过去的纸烟,烟火明明灭灭地燃满了院子。

村人说:他叔,上秋了,转眼就到新年了。

父亲说:哎,可不是。

村人又说:他叔,我家二小子的婚定了,喜事就定在新年。

父亲说:哎,喜事呀。

村人还说:他叔,按村理儿呢,他婶刚去,有些话不该提,可我家实在紧巴。其实呢,你家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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