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的儿子-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源。这种滋味,我想,今日社会里饱受呵护的孩子们,应该是无法体会的。
成长挑扁担
扁担装着A菜、地瓜菜、树莓,又新鲜又便宜
读小学的时候,家境非常困难。那个时候,父亲因为受伤,无法天天下矿坑工作;而正怀着妹妹的母亲挺着一个大肚子去推台车也赚不到什么钱;弟弟的年纪又比我还小,什么都不懂。身为大哥的我看在眼里,拼了命一心想为家里挣些收入,好支付爸爸庞大的医药费,给母亲补充营养,让弟弟吃好一点。
因此,全校大概只有我一个学生是挑着菜担子去卖菜的吧!每天,我都到山里溪旁寻觅山产野味,到菜园里拔菜,清洗之后挑到学校的走廊上去卖。一开始大家都以异样的眼光看我,后来生意渐渐好起来,他们才改变想法。不仅同学们常被家里的妈妈嘱托要向我买菜,甚至连学校的教职员工都一个一个陆续成为我的顾客。
自给自足的踏实感让自己更珍惜一切
或许在富裕环境下长大的读者会觉得很奇怪,学校怎么可能让学生卖起东西来呢!事实上,虽然贫困地区已经实施义务教育了,但许多穷人家仍然认为让小孩子上学是浪费时间的行为,所以常常有许多家长以“小孩子要替家里工作”为理由,鼓励家中学生旷课或缺席,一学期没来几天的小孩子可说比比皆是。像我这样肯到学校去听课的学生,学校就已经很感谢了,至于挑菜到学校卖这种事,学校方面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全校仅有三四十位小学生,只要不影响到上课秩序或环境卫生就行了。
我记得,那时我每天早上上学都是一根扁担一肩挑起来,左手边的篮子放书包,右手边的篮子就放一些自己种或在野外采摘的生鲜蔬果,偶尔会有溪里的鱼虾或刚生的鸡蛋。我每天都挑担子到学校卖,东西新鲜又便宜,养成了师生们的消费习惯,生意好得不得了,连校长都跟我买菜。
这是个很棒的经验,我每天的功课除了学校里的习题外,还要计划隔天有什么菜可卖。对小小年纪的我来说,自给自足的感觉十分踏实。那时,我的菜篮子内常见的有家里后院种的白菜、地瓜菜、萝卜,以及腌过的萝卜干、竹笋。弟弟虽然年纪比较小,但也会帮我拔萝卜、洗菜。而竹林里有山竹笋可以挖,家里那只老母鸡则偶尔会下蛋,菜色还相当丰富呢。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是会到处开辟我的免费“货源”。
例如:老家附近的树上长着一种很好吃的树莓,因为我小时侯常常爬树,知道哪里可以最多采到这种树莓,就常常带着篮子到树上去摘,一摘一大堆,洗一洗分装成袋。这在水果不多的矿区小村庄里,曾经引起一阵抢购的热潮,不仅学校的师生为之疯狂,连路人都会进来买呢!让我很有成就感!
不过,摘树莓可是件危险的差事,爬树摔下来还算小事,如果不幸遇到树上的毒蛇,有时真会让人措手不及不知怎么应付,万一被毒蛇咬到,搞不好连小命都不保呢。有一次,一条青竹蛇爬到我的大腿,差点咬到“小东西”。我大叫一声,由树上滚下来,吓得拔腿就跑,惊险万分。所以,我爬到树上摘树莓时神经都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一有风吹草动或树叶的沙沙声,就要提高警觉,仔细观察四周是否有毒蛇出没,算得上是卖命的行为。
抓山鳗为家人觅得一顿饱
溪里的鱼虾也是我宝贵的免费货源。我常常在早晨上学顺道经过溪旁,用石块或树枝在溪里筑一个拦水坝,这么一来,黄昏时我放学回家,就会有些鱼虾被我堵住,成为我的渔获。假日我放学后,就拿着脸盆到溪中用力将水泼干,小虾就由石洞中爬出来。我用双手将虾儿抓住,放到虾笼中。有时在虾笼中放虾饵,晚上就有虾子会自动进入笼中,次日就可以收成。最惊险的一次经验是,我为了到深水处捞被困住的大山鳗,才走到半途,忽然有浪头涌来使我脚下一个趔趄,加上附近一块巨石又不知怎么突然掉落在我身旁,惊魂未定的我在吃了好几口水之后,差点晕了过去。幸好后来回神之后慢慢涉水到岸边,才没有被淹死。
虽然捕山鳗通常要到深水处冒险,还有过差点灭顶的经验,但我还是不放弃这些天然资源,因为每次捕到山鳗就可以卖个高价,家里就会度过一阵比较安定的日子。
为了生活,还在念小学的我就得学着杀鸡。印象很深刻的是,第一次杀鸡我害怕极了。当时的我强自镇定学大人抓把米,拿把刀就开始剁鸡头。鸡血染红了白米,鸡脚还在抖动,令我十分不忍。但是为了全家人的生计,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将鸡杀了去市场卖,下一顿才有饭吃。偶尔去帮同学的爸爸杀猪,拔猪毛。猪的力气大得很,时常因此而被猪弄得全身伤痕累累。为了全家人有明天,再辛苦、再危险也不怕,悟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长大后,我因为怜悯众生,尊重生命的庄严,已经吃斋好一段时间了。每次,我想起幼小的我,当时是怎样忍受心里的煎熬,提刀杀鸡、杀猪,就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叹一声“人生真苦”。
转变推苦力车的岁月
小学四年级时遇到了曾老师并立志改变矿坑之子的命运,友蚋小学首位考上基隆中学让父亲流下了第一次眼泪,赤足踏过尖石路只为了求学不肯向命运低头,在中学忍气吞声面对同学的欺侮学会了用血泪为自己抓住人生,因为家境含泪辍学重入黑坑成矿工。
我到矿坑推台车,要排班赚钱就要在矿坑“老鸟”欺负“菜鸟”的夹缝中生存!
小学四年级时,我开始推一种矿区独有的交通工具——台车式轻便车(台车)。但是因为我年纪实在太小了,所以常被轮班推台车的“老鸟”欺负。
这种台车,其实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我母亲在矿坑前装煤渣的那种车子。只不过,因为矿坑和村庄城里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所以往返的人会把这种车子拿来当成交通工具。既然台车要载客,自然就需要有人来推,通常推台车的人是休假或当日没有工做的矿工。当然,他们都是大人,以我一个小孩子,居然想跟别人抢生意做,简直可以说是不知自己有几两重。
在大人尔虞我诈的夹缝中求生存
白天时,推台车的人会排班,势力强大的人可以排到比较多的班。而像我这种小男孩,老实讲,就算是一早就去排班也载不到客人,因为那些地头蛇会把我的班表拿掉,不准我和别的大人抢班。
但是这一点小小的阻碍却难不倒我,机灵的我会趁他们都“落班”以后到排班的台车站去等客人,每天下来,都还是有几个必须晚一点搭车的、漏网之鱼的乘客会搭我推的台车。
大家或许会问,难道这些推台车的老狐狸不知道晚上也有人需要搭车吗?他们当然知道!我能够在夹缝中生存是有原因的,因为推台车的路上,沿途必须经过一个恐怖的隧道,还有好几个阴风阵阵、人们传说有闹鬼的怪异地点,所以这些老鸟们会刻意避免在夜间推台车,这也才使我有机可乘。
我推台车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到凌晨四五点,而那段最可怕的隧道,大约长达半公里,必须推上大半个小时才可以脱离“险境”。小小年纪的我常常在工作的时候索性闭起眼睛,顺着轨道一直向前冲,往前推,避免注意到四周的鬼气森森、阴气逼人。车上有乘客的时候还好,要是遇到拉空车的时候,我就惨了。
我往往能够感觉到前后有东西在凝视我,遇到上坡路段,如果卡到石头或一直推不上去,那简直就是会让人吓到连裤子都尿湿了。而且,因为要负责推台车,还不得不用力,真是苦不堪言。
有的时候,我会把熟睡的五岁堂妹抱来当做压箱宝,陪我壮壮胆。由于台车这种轻便车轨道建得并不是很稳,整条路上有很多不平或缺损的地方,推一趟台车下来,脱轨五到十次算是家常便饭。如果在传说中闹鬼、可怕的路段脱轨,我还必须一边忍受害怕、一边想尽办法把台车推回轨道去,非常辛苦。
而小孩子推台车,不仅会被“老鸟”欺负,乘客有时也会故意占你的便宜。一个人坐一趟台车的车费是一块钱,但有时目的地一到,有些恶劣的乘客会一跃而下,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这时候,哑巴吃黄莲的我也只好自认倒霉。
此外,车上有乘客时脱轨更是麻烦,不帮忙就算了,有的人甚至还不肯下车,那时你就只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把台车拖回轨道。想想看,对于一个才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要将载人的脱轨台车推回轨道,这简直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务。我后来回想,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样熬过来的。
睡在台车上等客人
其实,我在推台车的时候还没开始发育,膝盖和肩膀也都还很脆弱,加上平常营养不良,整个人像个瘦皮猴似的,哪来那么大力气我也不懂。只是推这种苦力台车使我日后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除了身体各部分的关节都会疼痛,背部和腰部更是旧伤累累,像是气象预报台似的,还没下雨就先酸痛起来了。
但那时倒不觉得辛苦,当大多数和我同年龄的孩子躲在暖暖的被窝里时,我是靠着台车在打盹等乘客,一有人要搭车,我就得打起精神来为他们服务。冰冷的台车就好像是我的床一样,陪我度过大半的夜晚时光。
台车道路经过几个村里传言会闹鬼的地方,但为了家中生计,我仍然忍住惊恐的泪水暗念佛号通过这些地段。不过,在推台车的那些年里都没有出事,所以我一直都相信只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妖精鬼怪便不至于来侵犯你。
转变路是人走出来的
曾老师的鼓励,让我也立下志愿想要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师
本来,在友蚋这种不鼓励孩子念书的村庄,“补习费”这三个字是根本不存在的字眼。但我在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时,却成了全村第一个交补习费给老师的孩子,而且,还是靠自己“抓来”的另类补习费!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所就读的友蚋小学来了一个从外地调派到本地的曾老师。这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曾老师,在一次家庭访问中,发现我家的经济状况很差,又看我在学校卖菜卖鱼身手很利落,数学考试的成绩也很好,于是同是出身贫苦家庭孩子的他,就勉励我好好念书。
曾老师告诉我,他也来自于经济非常困难的客家小村庄,所以,只要我好好念书,将来有一天一定可以和他一样成为一位教书的老师。这不仅能够教给别人有用的知识,还能有固定的收入,改善家里的环境。
人生的第一个转变
这位曾老师真的是一个具有热忱的好老师。他常常在放学后,叫我到老师的宿舍里,替我补习数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奠定了我数学的良好基础,也是我未来能成为一位经营事业很有成本观念的老板最大的原因和先机。
因为家里贫穷,我根本没有钱缴补习费。后来我想到一个感谢老师的好点子,那就是我常到山上抓野兔、山羌给老师,以报答他对我的特别照顾。曾老师虽然并不想收我补习费,但看我一个傻小子兴致勃勃提着礼物来,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常常想,老师对于学生的用心,学生们应该都可以感受得到,而老师对我的用心我更是深深了解,否则在我几乎忙得喘不过气来的童年岁月里,怎么还抽得出时间在上课之外的余暇去老师家补习呢?当年,在我为老师准备另类“补习费”的纯真行为里,更是隐藏着一个乡下野孩子想要读书的强烈渴望。我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和令人敬佩的曾老师一样,脱离悲惨的环境,变成一个人人尊敬的好老师,终结我家世世代代在矿坑中打滚的命运。终结世代矿工的命运所谓近朱者赤,在遇到曾老师之前,我虽然成绩不差,但从来没有想过升学之类的事。每天除了为生活奔波,我就一心想着小学毕业后替爸爸下矿坑赚钱;其他友蚋村里的小朋友,也都没有想过继续接受教育的事。
但曾老师仿佛为我开启了另一扇窗,他让我看到另一个可能:原来,我可以有一种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未来。于是,我开始认真学习起本来不太在意的学业,而且成绩不仅突飞猛进,更上一层楼,还遥遥领先其他同学。
教育确实是重要的,如果不是曾老师的启发,我不会知道世界的其他面貌,或许我这一辈子汲汲营营,也无法脱离世世代代身为矿工子弟的悲惨命运。我这一生中影响我最大的是曾老师,对他我一辈子感恩,因为有他的教导我才能顺利完成学业,不断激励自己走出矿工儿子的宿命;也因为曾老师一直鼓励我好好念书,所以我才会出国念教育硕士,取得讲师的职位。
曾老师自己一样也相当上进,一路从教师、训导主任一直到小学的校长。不过,过多的应酬却造成他健康严重恶化,有一次他陪官员喝酒,大家要他喝掉半瓶的花雕。应酬回来曾老师大量出血,送到中心诊所,输了1800CC的血,就这样过世了。恩师过世我非常难过,除了帮他料理后事外,师母说希望能有个稳定、有保障的工作将两个小孩养大,我也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由于师母没有公务人员资格,要到学校工作非常困难。我四处打听的结果,发现台北女师专(台北女子师范学院前身)有一个职员的缺,只要由校长直接聘任,就可以取得公务人员的资格。不过这个职缺有252个人在排队,其中不乏许多政要的儿女都在争取。当时我在台北市“议会”当助理,我发动十几个市议员到市长办公室跑了十多趟。不过没有什么结果,但我不放弃,不断和教育局长及市长沟通。我想真情感动天,我一定可以克服这个困难。每个礼拜有三天,我都会跑去当时台北市杨市长的办公室,等他回来,请他给我五分钟,帮曾师母争取这个机会。就这样,因为我的锲而不舍,来来回回我跑了58趟,杨市长终于被我感动。他说我这么有心,为了一个人跑了五十几趟,再怎么样都不打退堂鼓,他非常感动,一定会排除所有困难帮我安排。后来曾师母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