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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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顾南风马帮中的西突厥人打过交道,清楚他们是何等的彪悍凶狠,安禄山身兼三镇节度使,重兵在握,所辖地域早已经胡化,这些藩镇的士兵一旦见了血腥,便会像嗜血的胡狼,把骨子里嗜杀的天性激发得淋漓尽致。
天宝十二月初二,安禄山叛军自灵昌渡河,铁骑踏破陈留,陈留太守倾城以降,当时在北郭城夹道投降的将士一万余人,皆被安禄山的番兵屠杀殆尽,听得当时夹道中尸骨如山。鲜血淤积了一人多高。
曾经是帝京的洛阳地杰人灵,丰饶富庶,如狼似虎的叛军觊觎已久,早已磨刀霍霍,爪牙毕现,这一番的生灵涂炭只怕会在繁华大唐盛世的史册之上铭刻下永不磨灭的滴血封印。
骑在马上驰骋,风拂动着我凌乱的鬓发,玉白色的披风在风雪中飘飞,与漠漠白雪浑然一色,死神已经踏雪而来,看得见他蹁跹起舞的身影。
如果真的已经临近生死的边缘,那么,放开所有,去找秦默吧,这是那一刻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如果生而为敌,莫若死而相随……
“留在我的身边,否则云笙,否则我无暇分/身保护你!”他曾这般对我说。
“待到大军压境之时,我自会回到这里找你……”那是临别之前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身戎装留在城中的邱蔚,誓与夫君同生共死的夫人浅薇,殊途同归,两个大相径庭的女子的选择,忽然让我明白了这世间真正的情感。
定鼎门,城楼上人头攒动,刀光剑影,火把通明,喧嚣的人声压制不住城墙之外不时传来的胡骑的嘶鸣声,安禄山的先遣部队已然到达洛阳城下,越来越多的滚滚马蹄声如雷掣一般从远处渐行渐近。
登上城楼寻找,城防上没有人阻挡,大敌当前,城墙之上与身着紫红色战袍的官兵一起准备并肩作战的,还有城中自发组织的百姓,皓然苍首的老者,年方弱冠的少年,身体壮硕的妇人,形形色色,不停从城墙下向上面运送着滚木礌石,刀枪箭矢,还有人一桶桶提了水,顺着城墙浇淋,期望夜间的寒澈凝水成冰,阻止叛军攻城的脚步。
没有秦默,他并不在这里,扭头下了城楼,狠狠抽了一记马鞭,马儿一声长鸣,奋蹄奔向定鼎门西侧的厚载城门,依旧是人声鼎沸,众人纷纷探出头去俯望城下,越来越多的叛军密密麻麻集结在城下几里开外的距离,旌旗招展,号角齐鸣,青灰色的铁甲,刀光如水,长戟如林,霍霍杀意伴着凛凛寒风扑面而来。
心在激越地扑通扑通直跳,我的呼吸声也渐渐沉重了起来,没有他的身影,他依旧不在这里,他的任务是驻防外郭城南城墙的三道城门,那么只剩下了定鼎门之东侧的长夏门。
纵马狂奔到南城长夏门的时候,几乎是翻身从战马上滚落了下来,勉力站稳身形,却见眼前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甜味道,七零八落夹杂着呻吟呼号的声音。
果然如柱儿见到的,这里的军营中有许多从前方虎牢关和葵园两道关口退下来的伤兵,各个鬓发飞散,战甲凌乱,遍体鳞伤,浑身上下血迹斑驳,躺在一块块门板之上辗转呼号,十几个郎中面无人色的忙碌着,任是多少的金疮药也封不住那血流如注的狰狞伤口。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味让我伫立在风中石化,熟悉的死亡味道,在多少个午夜梦回的夜晚如影随形,那种悲凉绝望的气息丝丝缕缕直渗透到毛孔的深处。
“赫连云笙,你终于来了。”
期盼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打破了那一刻梦魇般的恍惚,回身望去,背对着城墙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料峭的身形屹立如松,笔直地站在十余尺开外的距离,银衣银甲之上落满了狂舞而至的飞雪,头盔上的大红璎珞逆风飞扬,像是曳动的火焰。
他腰挎着澄光如雪的圆月弯刀,背负千斤强弓,星眸潋滟着耀目的光华,眉心微凝,俊逸双眉斜飞入鬓,一抹菱唇瓣淡然若水,下颌微微仰起,与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不同,在强敌环饲了无生机的绝境中,依旧是那般的桀骜飞扬,孤绝狷狂。
久久对望,无论面前的这人是神,是魔,是一见钟情的少年骑士,还是带来灭族灾难的铁血将军,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了,只要面前的人是他就足矣……
一步,两步,他在风雪中伫立,寒澈的眸光中是我孑然的身影,当我忽然爆发,加快步伐用尽全力向他跑去的时候,冷冷的风直透胸臆,一举吹散了素日所有的纠缠郁结。
原来,我也可以放得下。
他向我遥遥展开双臂,就那样径直扑进了他的胸怀,双手紧紧环住他修长而健硕的脖颈,仰头看着他,泪花儿在眼中氤氲着视线,他的手臂忽然加重了力道,紧紧环住我,像是要将我的身躯揉碎,几乎可以听到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那霸道有力胸怀几乎让我的气息凝滞,耳边的一切喧嚣渐渐淡去,只听得到二人激越如羯鼓一般的剧烈心跳声,“秦默,我来了……”我只说了这几个字,声音就被牢牢的阻住。
他微凉的唇狠狠覆盖了我的,舌尖带着清新如莲气息的侵入我的口中,先是眷恋的纠缠,继而攻城略地,不留一丝的余地,没有分毫的空隙……
我的身体被他紧紧拥在怀中,那分决绝的禁锢就如同我已经成为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即便是灰飞烟灭,即便是形神俱散也再不肯分开。
伏在他的怀中,再感受不到雪夜的寒冷,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你来我往,仿佛与我们都没有了半点的关系,这无非是苍茫雪夜中,两个紧紧相拥着的,爱过了,恨过了,最后终于释然了的红尘男女。
终于抬起了头,他放开我的唇,窒息的长吻让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瞬间吸入的清冽空气凝滞在喉中,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他的手顺着我鬓边飞扬的发丝轻轻抚上我消瘦的面颊,粗粝的指腹摩擦过我脸颊娇嫩的肌肤,“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只可惜,云笙,我明白得太晚了。”
凝注着我,他的眼神中满满是曳动的星光,声音有几分的暗哑,“可能上苍不会再给我补救的机会,但是我只要你知道,赫连云笙是秦默此生此世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的手移到了我头顶挽起的鬓发之上,轻轻拔了珠钗,一头青丝瞬间披覆下来,在风中墨色迷雾一般飞舞,他为我重新理顺了那些及腰的长发,拔出短匕在逾肩处斩断了一半,将断落的青丝缠绕着贴着他的胸口放好。
静静看着他,眼底翻涌着一抹潮湿,任由他将我的头发再度挽起,梳成大唐青年男子的发髻,“稍后我给你找来男子的衣服换上,要牢记我之前说过的话,城破之时随着百姓一同离开,我会为你阻挡叛军。”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脸色变得沉郁起来,“安禄山叛军一路烧杀淫掠,你须得时时心中想着欢颜,保护好自己,尽最大的努力逃脱,一旦要是落到叛军的手中……云笙,对不起,我会用手中的长箭射杀你……”
“好,”深深吸了一口,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我挑挑唇角,“战神之箭锋利无匹,能死在你箭下的人未尝不是一种造化。”
“只是,我交代你做到的事情,可是做到了?”抬着头等待着他的答复,他微微颔首,眸光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的海东青已经飞往西疆野离草原,为聂绍带去你的口讯,如果这一战我们都离不开洛阳,那么就将欢颜送往顾南风马帮。”
款款一笑,仰望着他,他坚毅的面庞在火光中俊美若雕塑,脸色若明若暗,“如此,便再没有什么牵挂,从现在起,我的命便直接交给了造化,是生是死,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你的命不由造化做主,你的人是我的,身子是我的,性命自然也是我的!”寒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不远处冷冷响起。
我的心头突地一跳,整个人霎时如雷击电掣一般僵直在秦默的怀中,连指尖都变得冰冷,他脸上的线条陡然冷峻起来,修长的眼睛如同蛰伏出击的猎豹,眸华细细凝成一线,遥遥看着我身后缓缓走来的那人。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战栗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而且就在我的身后,展若寒……
☆、第80章 遍体鳞伤
“秦默,是他……”我轻声的喃喃自语,声音在瑟瑟寒风中听起来十分的飘渺。
“不要怕,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秦默冷冷咬紧牙关,视线越过我的肩头,正视着我身后的人影,一字一顿轻轻低语。
慢慢转回身子,再见到他的时候,真的好似恍若隔世。
他的人伫立在风雪中,标枪一般的挺直,还是那张俊美无俦的清隽面庞,苍白得没有分毫的血色,面色沉静如水,菱唇抿成一线,深潭般幽冷的双瞳却翻涌着狂怒的滔天波澜……
他没有戴着战盔,乌黑的头发被风吹拂得丝丝缕缕的飞扬着,月白色的战袍几乎已经染成了红色,再看不出原来的底色,整个人的浑身上下涤荡着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冷魅气息。
先是迎战虎牢关,继而退守葵园,募集的五万将士回到洛阳城中的仅剩下了千余人,这些天以弱敌强的自杀式战役对于每一个出征的战士来说无疑是九死一生。
将军百战死,深陷这样的残酷战争,正如同再不会鲜活的出现在我面前的岳仲景,我不曾期许他会活着回来,而他真的就在面前,那一瞬的震惊还是让我人整个僵直在那里,唯有心在砰砰的剧烈跳动着,带着一丝莫名的疼痛。
“秦默,你现在怀中抱着的女人,是你兄长的妾氏,父亲一世英名,秦翰林书香世家,难道没人教过你天理人伦?”他凝视着我们,一步步走近,每一步踏在皑皑白雪中的脚印,都浸润着血红的颜色,一如当日逃离将军府的我,堕下了自己的孩儿,每前行一步的距离,都伴随着生命的流逝。
这样的血战,他不可能毫发无损,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展若寒,仍旧给人泰山压顶的紧迫感觉,让人紧窒得无法呼吸。
握紧秦默的衣襟,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栗,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冲出牢笼,砸碎了他强加的禁锢,还有什么不能面对?迎着他渐渐逼近的身影,我终于镇定下来,高高扬起了下颌,勇敢地直视着那双怒火焚烧,烈焰升腾的眼睛。
“你忘记了,将军,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女人,在将军府那暗无天日的宅院里,你给了我一纸休书,即便是你曾经将我列入展家谱牒,此刻我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的纠葛,更何况我本是西域蛮女,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喜欢了便在一起,恨了即一拍两散!”
我的话让他的脚步重重一顿,眸光中一丝浓浓的痛楚一闪而逝。
“我失去了你强加给我孩子,我虽不想要他,却还是没有忍心加害于他,倒是将军神通广大的后宅家眷,包括时时刻刻期盼将军有后的老夫人,才是真正容不下这个孩儿的罪魁祸首……可是,你又何曾相信过我?”提及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是让我的心头一痛,悲怆之下,止不住纵声长笑!
他凝立在那里,瞪大了修长的桃花眸,黑洞洞的眼睛燃烧着簇簇的火焰,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在火光的掩映下幻变千色,手掌抚上了腰间的长剑,手背上青筋暴突,握得指节咯咯作响。
“展若寒,从你封死了那座院之后,我和你就已经恩断情绝,番兵临城,尊夫人纵火焚屋,只不过赫连云笙的命硬,还没有死在邱蔚的手里……”我渐渐挺直了身躯,甩开秦默的扶持,迈开脚步,一步步迎上前去。
为了我的女儿欢颜,为了心心念念的自由,许久以来,我一直在他的面前委曲求全,如今大限将至,既然已经抛却了一切,就不再有任何的顾忌。
“你不需要质问秦默什么,”径直到了他的身前,我傲然扬起了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那曾经清浅如莲的气息已经黯淡得若有若无,“他才是我喜欢的人,在流沙坳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展若寒,你不过是他的影子!”
“云笙!小心!”寒光如雪,身后传来秦默的惊呼和飞奔抢上的脚步声。
锋刃吻过喉咙,冰冷的触感之后是火辣辣的疼痛,他的长剑在瞬间出鞘,快得不可思议,如天际一闪而逝的电光。
“我没事,他不会杀我。”头也未回,只是语声轻轻告诫身后的疾奔而来的秦默,凝视着展若寒的双眸却是一眨未眨。
滚烫的热流顺着脖颈殷然而下,鲜红的梅花绽放在秦默给我的玉白色的披风之上,冷魅惊艳得惊心动魄……
微微勾勾唇角,挑衅地扬起双眉,定定看着他,这就是我和他的症结所在,因为无望的爱,他对我的恨,可能超过了这世上的所有人,却无法毁灭我,于是深深陷入彼此折磨的魔障之中,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再无法自拔。
秦默已经抢到身边,扶住我,我脖颈上的那道伤口只不过是伤了皮肉,但是皮开肉绽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秦默又惊又怒,忽然一声凌厉的呼啸,匹练如雪的长刀出鞘,却被我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手腕。
“是我将你错认为他,才有了这段孽缘,展若寒,所有的一切,原本是我的错,但我也因此付出了人生最惨重的代价,娘亲,族人,爱人……”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晶莹的泪光在眼中浮动,终于满溢着滑落了面颊。
“天就要亮了,也许我们都看不到明晚的月光,”我的长睫氤氲着泪花儿,微微仰起头,鹅毛飞雪飘落在我濡湿的脸庞之上,一并化作剔透的冰霜,“我要和秦默在一起,我不想在生命的尽头再留有遗憾。”
缓缓退后一步,我轻轻靠在秦默的怀中,收住了语声,不知为何,这番话虽然酣畅淋漓,却让我胸中的痛意如浪涛般翻涌,此生只怕再没有机会,于是该说的,都说了。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却又好似没有焦点,视线虚无地穿过了我的身体,面颊与飞雪融成一色,被染红的战衣衬托得格外的沧溟。
在我回转身体的那一刻,听到了兵器颓然坠地的声音,“四哥!”秦默忽然一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