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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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 第二部分
孝子 第二部分 1(1)
在回家的路上,海洋迫不及待地问起宝贝女儿的情况。听着谢言说猫猫像吹气球一样短短时间内长胖了五斤,完全没了刚从医院回来时的孱弱,海洋又是开心又有点失落。女儿像小蘑菇一样疯长,一天一个样,作为父亲,他却没能见证这最初也是最奇妙的过程。其实年前妈虽然再次昏迷,但情况始终没有超出医生的控制能力,自己匆匆忙忙赶到,能做的也只是等待而已。当时不顾一切马上回去,是听了大姐夫的话,猜测妈的病已经危急到了可能是最后一面的程度。现在回想起来,大姐夫似乎言过其实,而且叫自己回去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出于本性,海洋并不愿意无端地怀疑谁别有用心,但是沈致公的一些言行尽管都能解释得通,却难掩刻意。还是在紧张地装修着房子准备迎接老太太回家的时候,沈致公曾经象征性地回去看过一次,其间特地拉海洋单独聊天,为沈林的事感谢了两句就切入正题——希望海洋从中穿针引线,带他去大连拜访一趟那位调到了大连市委组织部工作的海洋同学。对这个名叫刘小建的同学,海洋是没一点印象,沈致公为了启发他回忆,拿出了一张联络图,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用匪夷所思的复杂曲线和箭头联系着,高层竟然还联系到了一位据说是老乡的部级干部。在联络图的帮助下,海洋才知道这个刘小建实际上不过是个比自己晚了三届的校友,跟自己的另一层关系是,他是自己小学同班同学张翠霞的妹夫。
这联络图让海洋大开眼界,也感慨于大姐夫的用心良苦。大家都是亲戚,海洋虽然不想掺和官场里的这些汤汤水水,但还是接受了大姐夫的安排,择道大连坐飞机回京,自然,临走前陪着大姐夫去拜会了那位拐弯抹角的同学,算是让大姐夫不虚此行。这么一想,这趟回老家,一半倒像是专为了给大姐夫升官铺路回去的。
这些事情他不打算跟谢言说,以免让她心里再为自己家里这些鸡零狗碎的事犯别扭。何况还有必然要让谢言忧心的事情在等着——老马那边的情况出人意料地恶化了。老王八蛋因为行贿进了海淀看守所,现在不但追不到欠款,还得想办法先把他捞出来。
这消息听在海洋耳朵里,他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马自立这种人进号子绝对是罪有应得,就他那种无良开发商,真是判他十年八年都不冤。可要是马自立真栽了,他的公司必定要倒,别的不说,这笔工程款什么时候能偿还都得两说着。破产清偿,海洋不是没见过,过程简直可以用遥遥无期来形容,更别说马自立的公司很可能只剩着一个空架子,拍卖完会资不抵债。就算资能抵债,谁知道拍卖完的钱先填谁的窟窿,什么时候又能轮得到他乔海洋?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你咬牙切齿天天怀恨在心的人,他真要出了事儿还得你出面帮他先挡着。权衡来去,就算单为了这笔工程款,也不能对马自立坐视不管。所以海洋立刻交代小蔡,无论托什么关系,花多少钱,也得尽量先把马自立“捞”出来。
当时小蔡听到这话就好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在电话里大叫起来:“咱给他花钱?这可真是没了天理了!”
海洋不得不苦笑着给他讲道理:“你也不想想,这钱不花能行么?别说他判个10年8年,就是1年2年,咱那工程款收不回来咱也扛不住啊!这社会就是这样,债主那就是祖宗,为祖宗办点事,咱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可做通了小蔡的思想工作,“捞人”、“趟事”的钱从哪里出,还得他自己再想办法。节前凑的那100万,加上公司到帐的一些钱,如约给工人发了工资之后几乎用个罄尽。小蔡告诉他,公司账上出完工资开支也只不过剩下三五万,海洋盘算了一番,还是嘱咐他赶快活动,需要多少钱说一声,而他自己思来想去,也只得再次盯上家里的股票。
谢言绝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妻子。当他给谢言打电话,语焉不详地告诉她工地情况不太好,还需要再卖掉一部分股票应急时,她没有一句埋怨、不满,甚至没有喋喋不休地穷根究底,而是在大致感受到形势严峻之后就二话不说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按他的嘱咐替他去交易所又把“巨人药业”那支股票割肉出了一部分,筹到了二十多万现金,让小蔡取走。拥有这样的妻子,海洋既庆幸,同时也感觉到压力。他愿意竭尽全力把所有的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不想妻子再为他吃一点苦受一点罪,可是往往事与愿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启齿再对妻子说,刚筹到的那二十多万都填了进去,仍然在捞老马时捉襟见肘。
孝子 第二部分 1(2)
刚过完年,电视台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充斥着平淡的忙碌。薄施脂粉的谢言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顿时打破了这种窒息般的宁静。最先发现她的人马上站了起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哎呀,谢老师,您怎么来了!”其他人见到谢言,也纷纷起立相迎,正说笑着,部门主任老江推门进来:“我说这么热闹,原来是谢言回来了。”他跟大家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招呼谢言到他办公室里谈。
“怎么样,当妈的感觉不错吧?”江主任把身子往宽大的皮座椅里一扔,像个过来人一样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的谢言调侃道。谢言点头:“是不错,可也挺累的。”
江主任笑道:“你这可就是娇气了,那我问你,当妈累,那还能赶上你在咱们台里做节目做晚会累?”
“那倒是。”谢言也笑了:“做晚会那会儿,一连好几夜在机房泡着剪片子是常事,现在我怎么说也能天天夜里睡觉不是。”她顿了顿,带点试探地问道:“主任,最近台里怎么样?还那么忙吗?”
“可不是。”江主任一脸疲惫地拿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摇头道:“天天加班。现在台里又推出一个什么栏目末位淘汰,制片人压力都挺大的。”他寻思一下,问谢言:“你算晚育,你的产假得有半年多呢吧?”
谢言点头道:“对,要是退一年的独生子女费还能多休。”
江主任不禁羡慕起来:“哎呦,做女人就是好,我要是你,就一直休满为止。你老公是大老板,你们也不在乎那么几个钱,守着孩子歇一年,多好!”
“其实……”谢言微笑着低头注视江主任桌面上的石头笔筒,沉吟道:“其实老在家呆着,也挺闷的。”
江主任听出了谢言话里的意思,有点意外:“你这就想上班了,你就是正常产假也还没休满吧?”谢言抬头迎着他不解的目光,点点头。两人对视了片刻,江主任叹了口气:“哎,谢言啊,你就是太要强了。”他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又拿过一张便笺纸刷刷地写上几个字递给谢言道:“不瞒你说,我这两天倒是正为个栏目发愁。原来的制片人盯不上劲,栏目质量上不去,台里有打算把这个栏目拿掉。但是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要是真想回来上班,就去看看这个栏目,看还能不能收拾。”
谢言接过字条,不禁精神一振,信心十足地答了声“好”。
范磊在值班时发现了单位自行车棚里一辆像是被人遗弃的破三轮,一只车轮没了,灰头土脸地靠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显然许久无人问津。他寻思着如果这车确实没主儿,自己就把它收归麾下,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当老太太的坐骑使唤。
轮椅在大仓这种小县城里算是奢侈品,周边环境决定了它的适用范围极小,仅限于乔家那改造过的老宅内部。路上遍布的小石头疙瘩和土坷垃无不用心险恶,时刻准备着硌坏老太太那新轮椅上金贵而脆弱的零部件。现下老太太出门针灸什么的,都靠的是范磊的人力生生往外背。凑合一时是没问题,但终究不方便。范磊琢磨着,自己一值班,老太太万一有出门的需求,老爷子和水灵就得干瞪眼。所以,要是能有一辆三轮车,老太太出门方便,多去跟老邻居们串串门子,心情兴许也能开朗些。
老太太的脾气近来是益发的坏了。范磊两口子看得出来,这是因为老爷子自打老太太回家之后行为也开始反常,天天没事就往外跑。老太太往往一睁眼就见不着人,晚饭点才见老爷子悠悠地进门,一整天俩人也说不上十句话。这天白天范磊刚好歇班,老太太打发水灵出去买菜,等水灵一出门,便让范磊背着他出去找老爷子。
范磊不敢违拗,只得背上老太太,从第一排头一户的老张家开始,一户一户往下找。敲开老张家门却并未发现乔老爷子踪影时,老太太突然意识到,这么大张旗鼓地找自个儿老伴显然会给别人留下笑柄。为了能自圆其说,她灵机一动,对老张老两口道:“我这出院也有些日子了,这回过来,是想请街坊们吃顿饭,热闹热闹。你看你们后天中午都方便吗?”
老太太的突发奇想和擅作主张又和全家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范磊当天的白班,小水学校正好在那天下午两点要开家长会,本来水灵是要去参加的,现在只好让范磊争取倒班去开家长会,留水灵在家里照顾。另一方面,老太太还打电话给大女儿一定要拉局长大女婿过来作陪,给自己撑场面,全不顾水兰向沈致公提出这个要求有多么为难。不止这些,老太太还对宴席水平要求颇高,要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六个热菜六个冷盘,采买置办又是一大通折腾。老爷子看老伴安生了几天就又出馊主意把一家人折腾得鸡犬不宁,气得直数落老伴的不是。可刚没说两句,就遭到了猛烈的回击:“乔战勇,你天天的睁眼就出门,你干什么去了,你跟我商量了吗?我要是腿好,这点小事还用跟你们商量?别看我现在腿不行了,我也不能看别人眼色活着。要是天天还得顾着你们眉高眼低,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孝子 第二部分 1(3)
老太太一拿这坏腿说事儿,大家就都敛声静气了。其实老太太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兴师动众操持这么一场家宴,无非是想向全家人和街坊们证明,乔家老太太无论何时都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的确,这场热热闹闹的请客给老太太挣足了面子。街坊们不但都如约而至,而且还都带来了自己家最拿手的菜,说给老太太凑个份子。连平时看来仙风道骨,从来不跟俗人扎堆的楚先生也应邀前来捧场。老街坊们参观了乔家改造后的卧室和卫生间,无不咂舌称道乔家儿女又有出息又会体贴老人,老太太算是得了济。说话间,沈致公也被老太太十二道金牌似的电话死催着赶过来,发挥在官场中磨练出来的致辞水平,在席上代表乔家老两口感谢了街坊长辈们平常的照应,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声情并茂,更引得一帮老头老太太艳羡不已。
“别看他是局长,我就把他当儿子看!”沈致公前脚一走,乔老太太就不无得意地向街坊们夸耀,“我上回住院,大女婿一个电话,院长赶紧就给安排高级病房。”街坊们的赞叹声又响成一片,唯有楚先生微笑不语。老爷子看着老伴眉飞色舞地冲街坊们摆谱,无奈地跟楚先生对视一眼,苦笑起来。
孝子 第二部分 2(1)
“来,来,这边走!”已经是初春时分,日暖风柔。树上开始长出细碎的绿芽,嫩得仿佛连人稍微长久的注视都经不住。范磊正在外屋里给老太太的轮椅上油紧螺丝,院门开了,乔老爷子热情招呼着,领了一位老太太进门。坐在范磊身旁一把椅子上看范磊忙活的刘英一抬头,看见了进来的人,意外地愣住了。
“呦!这不是冯会计吗?快坐快坐,水灵,快倒茶!”老太太拉着迎上前来的老冯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老冯偎着她,亲热地问道:“刘大姐,你还挺好的?”
“好什么啊!”老太太摇着头捶自己的腿:“看见没,不行了,站不起来了!”老冯安慰了几句,又叙了些两家儿女们的闲话。这么说了一会儿,老太太问老冯道:“我看你这还挺精神的,老钱怎么样,也还挺好的?”
“咳。”老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冲老爷子那边努嘴:“刚乔师傅还问起来,老钱啊,去年心脏病走了。”
她话音一落,几位老人都不再开口了。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这人不服老真不成呀。冯会计要说当初也是你们厂一枝花呢,可你看看现在,还不也成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了。”夜里熄了灯,老爷子和老太太分别躺在各自的单人床上,却都迟迟难以入睡。老太太回想起白天与老冯的会面,感慨岁月的毫不留情。
老爷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一点声息,也看不到他究竟是睁着眼睛,还是已经去会了周公。老太太顿了顿,继续叹息道:“要说冯会计也真够可怜的,这个岁数老伴走了,你说还活个什么劲呀。哎,老钱是个多好的人呀,又老实,对冯会计又好。哎,你说,冯会计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要不咱们还象当年那样给她介绍个老伴儿?”
黑暗里,老爷子突然不耐烦地发话了:“哪有那么合适的!你就少操点别人的心,好好养你的病吧。”
“哎,我说乔战勇,你干吗不乐意啊?”老太太颇感奇怪,她悻悻地损老伴道:“哼,当初我给他们介绍的时候,你就这么一副老大不乐意的德性!”
“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老爷子咕哝了一句,翻个身,背冲老太太。老太太不依不饶,揪住老爷子的旧账不放:“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当初小冯刚到你们厂,给你做徒弟,我知道她对你挺好的。哎,你跟我老实说,你当初是不是对她也有那么点意思?”
“我说你这人怎么越老越无聊啊!”老爷子猛地把头拧过来,冲老伴没好气地低声嚷嚷:“都哪八百年前的事了,别瞎说那些没用的,睡觉吧!”说完,他再次背冲老太太,任凭她怎么搭话,都不再接茬了。
本来,诚如乔老爷子所言,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这些,无非是个玩笑。可老伴似乎特别忌讳这个话题,像护着个还没好的伤口一样不许别人碰,这就显出了问题。况且哪有那么巧的,厂子黄了都十年了,听说冯会计打那时候起就跟老伴老钱一起去了深圳女儿家,自此再没见过面,怎么十年后自己一瘫倒,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