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 1085-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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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子默在烟雨楼靠湖的那间“水心阁”里,摆了一桌非常丰富的酒席,实践当初 “赢了的人,要请大家喝酒”的诺言,芊芊也参加了。酒席刚摆好,又来了个意外的穷人, 那人竟是谷玉农!他带着一脸的憔悴和祈谅,低声下气的对大家说:“这样的聚会,让我也 参加,好不好?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让我了解你们,好不好?”
自从大闹烟雨楼,害醉马画会的会员集体入狱以后,这谷玉农隔几天就来一趟烟雨楼, 又道歉又求饶,希望能重新获得美人心。子璇对他,是几百个无可奈何。众人对他,全没有 好脸色。但他这回改变了策略,一切逆来顺受,不吵不闹,这样的低姿态,使子默也没了 辙。其实,这谷玉农也不是“恶人”,更非“坏人”,他只是不了解子璇,又爱子璇爱得发 疯,才弄得自己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
结果,这晚的宴会,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状况,大家都酒到杯干,没一会儿就都醉 了。正像沈致文说的:“今天完全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真的!若鸿一直闷 着头喝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芊芊心事重重,只要有人跟她闹酒,她就“干杯”,害得子 默抢着去拦酒,抢着去干杯,喝得脸红脖粗。沈致文和陆秀山是“失意人”,自然“失意” 极了。这钟舒奇和叶鸣,看到谷玉农加入,就都“不是滋味”。而谷玉农,见子璇对别人欢 欢喜喜,唯独对自己就没好脸色,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这样的酒席,还没有吃到一半,大家已经东倒西歪,醉态百出,醉言醉语,全体出笼。 但是,那夜的宴会,却有一项“意料之外”的收获。原来,当大家都已半醉的时候,钟舒奇 忽然满斟了一杯酒,走到谷玉农面前,诚挚已极的说:“玉农,我代表全体醉马画会的会员,敬你一杯,我先干了!”他一口喝干了杯子,更 诚恳的说:“这些年来,大家对你诸多的不友善,是我们不对!对不起!”
“怎么,怎么… ”谷玉农太意外,竟结舌起来。
“玉农!”钟舒奇继续说:“看在我们大家的份上,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子璇吧!”
谷玉农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反应,子璇眼眶一热,眼泪就成串的滚落出来。芊芊见子璇 哭了,就奔上前去,用双手拥着她,眼泪也扑簌簌的滚落。所有的人都震动了,顿时纷纷上 前,纷纷对谷玉农敬酒。
“玉农,你就快刀斩乱麻,把这段不愉快的婚姻,斩了它吧!你还给子璇自由!”子默 说。
“结束一个悲剧,等于开始一个喜剧呀!”若鸿说。
“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已经彼此折磨了四年,还不够吗?可以停止了!”叶鸣说。“就 凭你谷玉农这样的人才,还怕找不到红颜知己吗?为什么要认定子璇呢?”沈致文说。
“如果你肯放掉子璇,我们醉马画会就交了你这个朋友!”陆秀山豪气干云的说:“从 此欢迎你,和你结成‘生死之交’!”
“对!对###”众人齐声大吼。
谷玉农四面张望,看到一张张诚挚的、请求的脸孔,再看到哭得唏哩哗啦的子璇和芊 芊,他的心都冷了、死了。他激动起来,情难自已:“子璇,你说一句话!我现在要你一句 话!你非跟我离婚不可,是不是?”子璇掉着泪,哀恳的看着谷玉农。
“玉农,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你就让我去过我自己的日子吧!”谷玉农再环视众 人,废然长叹:“好汉汉,看样子你们要剔除我的念头,简直是‘万众一心’!算了算了,子璇,我就 成全了你吧!”他抬头大声的喊:“趁我的酒还没有醒,还不快把纸笔拿来呀!等我的酒醒 了,再要我签这个字,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大家都惊喜交集,不相信的彼此互视。然后,好几个人同时奔跑,拿纸的拿纸,拿笔的 拿笔,拿砚台的拿砚台,磨墨的磨墨… 子璇怔怔的站在那儿,一脸做梦般的表情。谷玉农 提起笔来,就一挥而就:“谷玉农与汪子璇,兹因个性不合,无法继续共同生活,彼此协议离婚,从此男婚女 嫁,各不相涉!”
他在证书下面,郑重的签下自己的名字。把笔递给子璇,子璇也签了字,然后,参与宴 会的其他七个人都签名作为见证。等到字都签完了,子璇忽然就奔上前去,拥住谷玉农,感 激涕零的说:“谢谢你!谢谢你这样心平气和的成全了我,放我自由,我说不出有多感激! 玉农,我答应你,做不成天长地久的夫妻,我要和你做天长地久的朋友!”
说完,她情绪那么激动,竟在他面颊上印了个吻。
“结婚四年来,第一次看到你对我这么好… 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签字离婚了!” “谷玉农万岁!”叶鸣举手狂呼。一时间,众人响应,大家的手都举起来了,都高呼着: “谷玉农万岁!”
谷玉农站在那儿,忽然间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伟大”的事,竟飘飘欲仙起来了。谷玉农 和子璇的婚姻关系,就在这次宴会中结束了。子璇像飞出牢笼的鸟,说不出有多么快活。而 谷玉农,在以后许多日子里,都怀疑这次“杯酒释夫权”是不是自己中了计?但是,子璇很 守信用,从此,他在醉马画会中,从“不受欢迎的人物”,转变成“受欢迎的人物”,他也 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萌生出一种新的的希望来: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他可以继续追 求她呀!说不定,子璇兜了一个大圈子,还回到他怀里来呢?
水云间 7那晚,宴会结束的时候,夜色已深,是子默把芊芊送回家的。芊芊已脚步蹒跚,醉态可 掬。
杜世全和意莲在客厅中等待着芊芊。见到芊芊发鬓已乱,满面潮红,眼角唇边,全漾着 酒意。杜世全已经火冒十八丈,碍着子默在场,强抑着怒气。意莲又着急又担心,不住看看 世全,又看看子默和芊芊,就怕杜世全会当着子默的面发作起来。子默倒是大大方方,彬彬 有礼的。虽然也喝了过多的酒,但他对杜世全和意莲仍然执礼甚恭,而且是不亢不卑的:“杜伯伯、杜伯母,对不起,这么晚才把芊芊送回来。因为画会中有聚餐,大家都好喜 欢芊芊,实在不舍得让她早回家。请你们千万不要责备芊芊,如果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是 我设想得不够周到。”他凝视着杜世全,微微一弯腰,坦率的再说了几句:“最近,我和芊 芊常常在一起,真佩服你们教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改天,我会正式拜访!不打扰你们 了!”
子默行了礼,转身就走了。
杜世全怒瞪着芊芊,眼中冒着火。芊芊一看情况不妙,只想溜之大吉。才举步上楼,杜 世全就吼着说:“你给我站住!”
芊芊只好站住,被动的看着杜世全。
“你说说,你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她想说: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名字叫梅若鸿,可是他不要我,反而 把我推给汪子默,所以,我的人和汪子默在一起,我的心想着梅若鸿。我已经掉入油锅里, 快被煎透了,快被烤焦了,快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她当然无法说出这些话。咬咬嘴唇,她 心中绞痛了起来,眼中就迅速的充泪了。一句话还没有说,泪珠已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意莲急忙拦过来,用手搂着芊芊,对世全哀求似的说:“你就不要再说 她了嘛!”
“我说她了吗?”杜世全又惊又怒。“我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开始掉眼泪!”他瞪着芊 芊:“杭州小得很,他们醉马画会又很有名,全是些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的疯子!你要学 画,我没有理由不许,你如果想嫁给汪子默,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从今以后,你也不要 再跟这些声名狼藉的艺术家鬼混了,免得弄得身败名裂!你还没许人家呢,这个样子,还有 哪个好人家会要你?”“世全,少说两句吧!”意莲拉着芊芊,就把她拖上楼去,一边走一 边低低叽咕:“汪子默好歹也是个知名画家,年轻有为,家世也不错,长相也满讨人喜 欢……干麻发那么大脾气呢?”意莲一边说着,已拖着芊芊上了楼。走进芊芊的卧室,意莲 就忙忙的把房门一关,对芊芊急切而安慰的说:“你不要急,你不要怕,快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了汪子默?你尽管告诉我,我会 跟你爹去争取的!”“娘啊!”芊芊大喊了一声,就一把抱住了意莲,一任自己的泪水疯狂 般滚落。她无助的、怕恐的、悲切的嚷了出来:“不是汪子默,是梅若鸿啊!”
“梅若鸿?”意莲大吃一惊,见芊芊哭得如此悲切,吓得六神无主了。“谁是梅若鸿? 他欺负了你吗?他占了你的便宜吗?他是什么人?”“他根本不屑欺负我,不屑于占我便 宜,他不要我,他眼中根本没有我啊!”意莲怔怔的站着,听不懂,也搞不清楚,整个人都 傻住了。宴会后的第三天,是醉马画会聚会的日子。芊芊没有出现,她家的管家永贵,送了 一封信过来。信封上写的是:“醉马画会全体会员收”。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子璇急忙抽出信笺来,朗诵给大家听:“子璇、舒奇、致文、秀山、叶鸣、子默、若鸿,你们好!当你们收到这封信时,我已 经离开杭州,去上海了。我将在我爹的公司里,学习有关航运的事情,暂时不会回杭州了。 你们一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突然不告而别,我一时也很难跟大家说清楚我的原因。总之, 太复杂了,剪不断,理还乱!”
大家都一脸困惑,一脸沉重。子默皱紧了眉头,若鸿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子璇看了看 大家,又继续念:“仔细思量,愁肠百折。只好抛下一切,离开一阵。也许一段时日后,再面对各位,已 是云淡风轻,了无挂碍……我亲爱的好朋友们!我在这里诚心祝福你们在人生的旅途上,都 可以追寻到你们所要追寻的!芊芊,五月十日于灯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迷糊了。只有若鸿,眼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地方,内心思潮澎 湃,激动而怆恻。子默脸色发青,眼神阴郁。“怎么会这样?”他大惑不解的。“什么剪不 断,理还乱?什么云淡风轻,了无挂碍,简直像打哑谜嘛!”他抢过信来:“让我再看一 遍!”“子默,”陆秀山说:“是不是你那晚送芊芊回家,让她爹娘有了某种看法……” “对了!”叶鸣接口:“她那个家庭,肯定对搞艺术的人有成见,所以,就把芊芊押到上海 去了。”
叶鸣这样一说,大家都认同了。立刻,大家讨论着各种可能性,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都猜测芊芊是“被迫”带走了。子默把信来来回回看了五六次,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最 后,他长叹了一声,说:“她这封信,短短数字,欲语还休!她不是被迫走的,她是自愿放 逐的!也许,我认识芊芊还很肤浅,我不曾深刻的了解她,不曾进入她内心深处……也许, 她要给自己一段思考的时间……这表示她并没有完全接受我!否则,她至少可以给我一封私 人的信,写得清楚一点!”
“哥,不要泄气!”子璇热烈的说:“芊芊或者是被我吓住了,对婚姻大事,有些迷 惑。家庭的阻力一定也同时存在,她毕竟只有十九岁,穷于应付,就暂时一走了之。好在, 上海又不远,坐它一夜火车就到了。看你艺专教的课能不能找人代教,或者,等放暑假之 后,你可以去上海找她呀!至于目前,你只好多写行信,发动情书攻势,我相信,真情可动 天地!芊芊,她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
“是啊!”钟舒奇拍拍子默的肩:“我从没有看到你被任何事情难倒,这件事你一定会 成功的!”
“何况,”沈致文说:“还有我们这么多的好友,在支持你!”
梅若鸿不言不语,仍然注视着窗外的云烟深处。那云烟深处,是茫茫的水,茫茫的天。
一连好些日子,梅若鸿神思恍惚。他不眠不休的画着画,背着画架跑遍了整个西湖区。 每夜每夜,他不能睡,点着灯,他从黑夜画到天明。几日下来,他已经把自己弄得满面于 思,形容憔悴。这夜,他筋疲力尽,趴卧在床上,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睛,他昏昏 沉沉的睡去了。
睡梦中,他觉得有一双女性的手,缠绕着自己的脖子,有两片女性的嘴唇,温润的轻触 着自己的额。他一惊,醒了,转过身子,他看到子璇笑吟吟的、情思缠绵的脸。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她温柔的问,怜惜的用手揉揉他零乱的头发:“我把你 散了一地的画,都收拾好了!你需要这样没命的画吗?你知道吗?你把自己都画老了!”
“别理我!”若鸿有气无力的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怎么了?在生气啊?”
“嗯。”“跟谁生气啊?”“跟我自己生气!”他转开头去:“我这个人,莫名其妙、 糊里糊涂、自命潇洒、用情不专、一无是处,简直是个千年祸害,我烦死我自己了!”
“嗬!”她笑了。“你还真会用成语啊,四个字四个字接得挺溜的!”她低头凝视他, 长睫毛扇啊扇的,一对妩媚的眸子里,盛满了醉人的、醇酒般的温柔。“你也知道你是个千 年祸害呀?被你祸害的人还不少呢,是不是呀?”
“我… ”他愣着。“你到杭州来之前,祸害了谁,我管不着,到杭州之后,你一直在 祸害我… ”“子璇!”他惊叫,从床上坐起身子,真的醒了。
“把你吓住了?”她笑着问:“别紧张,跟你开玩笑的!离婚是我自己的事,我早就要 离婚了!我决不会把离婚的责任归给任何人!”她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我知道,没有一 个女人能留住你,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拴住你。你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正是我向往的境 界呀!现在的我,好不容易解脱了,自由了,这种感觉太好了!我这才深深体会出你的境 界!哦,若鸿,让两个崇尚自由的灵魂,一起飞翔吧,好不好?好不好?”她俯下头去,将 嘴唇贴在他额上,再贴在他眉尖,再贴在他眼皮上,再贴在眼皮上,再贴在他鼻尖… 她的 呼吸热热的吹在他脸上,她那女性的、温软的胴体,贴着他的肌肤。那强大的诱惑力,使他 全身发热,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不!不!”他挣扎着:“子璇,躲开我,躲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