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萦梦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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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明月几时回?
油尽,灯枯,双憔悴。
调子悠远而惆怅,虽是浅显易懂的弹词之作,但由一只鬼来唱,却显得分外哀伤绝望。
鬼,哪里还会憔悴?哪里还有明月?
转生使愣了半晌,只觉的自己的心狠狠地刺疼了几下。转头看一旁的钟重,却只见他表情冷淡,置若罔闻。
“真是无情无义……”转生使喃喃自语骂道,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钟重静静伫立在湖畔,遥望着湖中央的小船。他生前恐怕是个魁梧大汉,这一袭斗篷站在湖边,猛一看只是一幢阴暗长影,而且还带着恐怖肃杀的味道。
“……真不明白你非见她不可?你又不觉得她可怜,本官也不觉得钟大人身上哪里写着‘抱歉’两字,哼!”
钟重朝湖中央的小船挥了挥手,那模样若是在人间见到,那真是恐怖极了。鬼招魂啊!就算那斗篷下隐藏的是一句骷髅,也不怎么奇怪的感觉。
转生使者连忙咳了声,“咳……”
珍珠没反应。
“咳!”
这次她听到了,慢慢地转过身来,一见到他们,她不由得大叫一声:
“哇!”
“哇!”转生使者却叫得比她更大声——眼前的珍珠可不是他见惯了的珍珠啊!
珍珠跳起来,看那样子应该是像转身逃跑,她压根忘了自己正在湖中央,身形才动,人影已经扑通一声落水。
“哎呀!”转生使大叫,“电死她就算了,现在又要淹死她了!”
“噗……”狩魂使终于发出了声音,似哭似笑,恐怖非凡,不过……是笑吧?那斗篷不住抖动,看起来应该是笑。
转生使甩甩头,强压下一股想骂人的冲动,怪怪!没必要连笑也笑得这么恐怖吧?
四周的幻影顿时消失,珍珠就摔在他们眼前,只见她不住地挥舞着手脚,模样煞是惊慌。
“救命,救命!我不会泅水啊!救命啊!”
“……”转生使猛地一拍自己脑袋。真笨!没想到珍珠却比他还笨!
斗篷朝她伸出手。
幸好,那看起来是一只“手”,跟活人很像的手,而不是一把枯柴骨头。
“你已经死了。”转生使善意提醒着。
珍珠愣了一下。是啊,她已经死了。
然后她抬起头,眼前那双鞋……这双鞋她可熟悉的很啊!
“就是你!”珍珠蓦然尖叫。
可不是么?就是这双鞋的主人害她又死了一次,而且这一次还得死上五百年!
※※※
这位珍珠,有着一头焦黑卷曲而且蓬松的头发,隐隐还透着股焦味。
她原本白皙的脸全黑了,只剩下一口白得不得了的牙齿跟一双亮的吓人的眸子。
“你你你……”转生使说不出话来了。
“我怎么样?!很丑很难看对吧?”珍珠没好气地吼他,露出两排亮白牙,显得有点鬼气森森,“这还不是拜你们之赐!”
“呃……”转生使搔搔头,满脸歉意。他都忘了珍珠才“刚刚死”,上次死亡情况惨烈,会变成这副好笑模样也是理所当然。
“怪他!”转生使连忙转头骂道,“都是这位钟大人不对!谁知道他会好死不死召唤雷电劈死你,全是他的错!”
珍珠怒视眼前的斗篷男子。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好吧,这是枉死城,任何模样的鬼魂都不奇怪,可他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好笑吗?被雷劈成这副鬼模鬼样一定很可笑吧?你笑啊笑啊!”
“……”
斗篷静静地伫立着,也许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也许眼前只是一件会走路的斗篷而已。
“……你到底带他来干什么?!”珍珠又气又怒地朝着转生使者咆哮。
“我……我是冤枉的!他自己要进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转生使哇哇大叫,“我有叫他走,是他不肯走嘛!”
“那现在你已经看过本妃的笑话了,笑够了吧?笑够的话,你们可以退下了!”珍珠恼怒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斗篷轻晃一下,不知道到底代表什么含意。
转生使哭笑不得,想来他们大概有同样的感受:“珍珠……你不是王妃了,你已死去多年了。”
“本妃记得……”咬牙切齿,怒气再度汹涌而来。
她记得、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她记得自己生前双亲如何疼惜、爱护,她记得生前王爷如何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她更记得自己过去是如何的温婉可人、如何的端庄柔顺。可是她死了,受尽凄楚地死了,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好似上天蓄意作弄她,令她不能生,不能死,令她爆发出性格中最丑陋的一面,令她连自己原本性格都找不回来。
她哀凄地哭道:“反正我只是个倒霉鬼,不管转世投胎当什么都没有用,注定要困在这枉死城永远都不能离开!”
本来他真的打定主意不笑的,可是听到珍珠这孩子似的哭闹,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身斗篷不住抖动。
“吼!你终于还是笑了吧!”转生使跟珍珠两人怒火冲天地将矛头指向他。
“你这无情无义残酷冷血的家伙!”
“你连半点歉意也没,竟然还当着苦主的面嘲笑人家!简直……简直不配当一只鬼!”
“笑吧笑吧!笑死你!”珍珠气急败坏地跺脚。“滚滚滚!全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好了!”
“珍珠……”
“你不要说!”珍珠气得鬼叫,“你要说什么我全知道了!你又要说,很抱歉、绝对没有下一次、下一次本官保证、发誓、万无一失、绝对不会、保准不会、死都不会再出错!你给我滚!”
转生使者哑口无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哭丧着脸在原地转来转去:“本官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啊!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本官的事!本官尽了本分了,谁知会出这种差错?本官委实……委实……”
“委实倒霉透了!快给我滚!”珍珠暴怒咆哮,手插着腰,一副泼妇样,“还有你!你也给我滚!你来找我做啥?说你很对不起我?不小心劈到我也是万不得已,谁叫我那么倒霉刚好出生在那里?滚滚滚!我什么都不想听!”
斗篷人止住了笑,他的手在半空中轻轻一划,几个闪动着光芒的大字出现:无识界!
“无识界?”转生使咆哮,“那是关杀人犯的地方!”
“真的可以吗?”珍珠却似乎真的在考虑,“如果我被关在无识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睡上五百年啊……跟王爷在一起?”现在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能跟王爷关在一起五百年,到时候再一起投胎转世,满好的啊。
转生使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摇头:“别傻了!那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倘若你去了那里,等你醒来,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什么也不知道,就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魂魄。无思无识无嗔无念。
人生本如梦,爱恨转头空。
半空再度出现这么几个字。
“话虽如此,但珍珠……”转生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欲言又止地跺跺脚,显得无比烦乱。
狩魂使说的都对,人一旦死了,就该忘记过去的事情,该喝下孟婆汤离情忘义才对。可是……这是珍珠,她一心一意只想着与王爷再续前缘,她一心一意只想守着自己的痴心痴情,这是就算当一株五百年的树也无所谓的珍珠啊。
珍珠的怒气消失了。她生前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没想到死后却像个泼妇一般怒叱两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仿佛笼中之鸟,这无谓的困兽之斗还要多久?
她沉默了,认命而绝望的表情。
她是该认命了,活着的时候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如今死了又哪来的力气反抗?
五百年……即使是五千年,她也无力反抗啊。
“能跟王爷关在一起五百年也挺好的……”她惨然一笑,“胜过在此地日夜朝思暮想中……”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转生使恼怒地打断她,“无识界也不是你说去就能去的!你知道有多少关在无识界的鬼魂到头来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原灵一点一点散去,到头来什么也没剩下!”
“不会的,妾身与王爷在一起五百年也算是长厢厮守……”
“无识界跟你想的不一样!你怎如此天真?!”转生使转向狩魂使骂道,“你倒是说句话!没事提什么无识界!你单是劈死她还不够,还要令她魂飞魄散吗?!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钟重疑惑。他看不出这提议有什么不好,关在无识界五百年纵然有魂飞魄散的危险,但总比在枉死城苦等五百年要来得好。眼前这女魂痴心妄想着再回人间,有这种执着痴念的魂魄若是待在这枉死城五百年,说不定会走入魔道,难道那真的会比较好吗?
“可是……”
“菩萨令到!”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了传令鬼无所不在的声音,他们愕然相望。
“菩萨令到!一干鬼等俱往菩萨殿听命!”
“菩萨?”珍珠眨眨眼,不甚明白。
转生使哀叹一声摇摇头:“这下惨了,连菩萨都惊动了,惨啊!”
※※※
菩萨,是什么样子呢?
她已经死了这么久,却什么神也没见过,连阎王也没见过,死之后就一直住在这虚无飘渺的枉死城,各式各样的鬼倒是见了很多。
暗地里她经常祈祷着神祗怜悯她,让她早点离开枉死城,让她能与王爷共续前缘;可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从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已经忘记了有“神”这回事,枉死城对她而言已经是永恒。
而现在她居然要见到神了。
菩萨是什么模样呢?像人间所画的画像一样,身穿法袍慈眉善目吗?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菩萨还会是什么面膜样。当然,她已经没有“脑”了,只是一缕魂魄。飘来荡去,无所依归的魂魄。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她已经随着转生使与狩魂使的脚步来到了一处竹林。
神奇的是,这次并没有“转眼间”就到了某处。他们慢慢地前进,一直来到竹林前。浑天浑地净是空无一物的虚无,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无何知道竹林在这里的?
“我从来也没来过这里……”转生使的声音颤抖着,虔敬地望着眼前的竹林。“这里……不是我这种芝麻小官可以来的地方……”
走进竹林,四周显得如此宁静祥和,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他们在竹林正中央驻足,茫然地望着四周,丝毫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的……平静?
竹林正中央是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摆着一张小竹桌,桌旁围绕着几张竹椅,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竹桌竹椅,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的庄严,是天地间最珍贵的存在。
微风,吹过了竹林,竹叶沙沙轻笑。
他们头上有天空,脚下有绿地,他们闻着竹林所散发出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竹香,不知哪来的小麻雀们吱吱喳喳地吵闹着,那声音……是天籁。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如此的想念这一切!
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青草的香味、麻雀的吵闹声……
“坐!”一名中年农夫出现了,他扛着锄头笑眯眯地步出竹林望着他们。
珍珠怔怔地望着农夫,这……就是菩萨吗?他跟想象中的菩萨完全不一样,他没穿法袍,身上也没带法器,看起来就跟普通农夫没什么两样,但脸上的笑容好亲切,那双澄澈的眸子写着纯然的了解、慈悲……
她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什么话都还没说,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襟。
泪……没有眼泪的鬼,却苦湿了天地。
那一瞬间,她隐藏在心底的种种悲戚、不甘、怨恨、哀愁……说不出的千丝万缕全涌上了心头。
她的泪,是血,自心头汩汩涌出,无法止息的血。
她跪了下来,悲恸万分地纵声大哭。
“菩萨……菩萨啊!”
第三章
珍珠妃。
“威武王”朱业最为宠爱的王妃。
珍珠的父亲是尚书,到了四十岁才得到这么个女儿,素来他都深深地宠爱着唯一的爱女。
尚书大人有女珍珠,如花似玉绝代倾城,举朝皆知。
在珍珠十四岁芳龄,尚书大人宴请朝野权贵为女儿过生辰。
他们就是在那天相遇的。三十岁的威武王见着了十四岁的小珍珠,打从那一刻起便再也不能将彼此的身影从心中拔去。
珍珠十七岁嫁入威武王府,热闹的景象直比皇帝嫁女儿还要奢华隆重。
她嫁朱业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正室,妻妾成群,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只有自己,其他人的冷言冷语对他们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是如此的深深相爱。
朱业险些废掉正室王妃改立珍珠为王妃,只因皇室阻拦才悻悻然作罢,却也从此种下了祸因而不自知。
朱业,是皇帝的大哥,皇帝素来十分敬重依赖,他的权威只在皇帝之下,再也无人能敌。朱业尚武,是一代名将,他纵横沙场,站功无数,是普天下人都知晓大名的威武将军。
但朱业权位再高、武功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夫,他依然会死。在一次猛然的战役中,朱业中箭落马,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府中,只为了在死前再见珍珠一面。
就那么一眼,他只是为了活着再看她最后一眼,看过之后。脸上带着遗憾、宠爱的笑容长逝。
那年,珍珠不过二十岁,她只与王爷结裯三年。
朱业死,举国哀恸,他们失去了威武王爷!
皇帝为朱业所举行的葬礼隆重盛大,那是空前未有的国葬。
同一天,珍珠妃也死了……
那天,威武王的正室冷冷的说道:“王爷如此深爱珍珠妃,连临死前都要见她一面,那么就让珍珠去陪着王爷吧。”
朱业所有的妻妾们都恨透了珍珠,竟无一人替她求情,那是夺走了她们丈夫所有爱情的女子,那是令她们一生悲苦的女子。
活埋她!活埋她!
唯有活埋她,他们的愤恨才得以宣泄。
珍珠知晓后并不惊慌,她甚至没想过要向父母求助,她只是平静地命下人取来蒙汗药掺在酒里,将自己打扮妥当之后,喝下了掺了迷药的酒。
她没有哭叫,也没有怨恨,能陪着王爷一起死她觉得很高兴,以为在黄泉路上可以再度与王爷相逢。
可是黄土之下没有王爷,只有无尽的黑暗,只有无尽的恐惧。她哭不出来、叫不出声,她被黄土压得喘不过气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