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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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叶散人走后,无住禅师与本无大师携手同入“初祖庵”中。这初祖庵乃纪念达摩禅师的建筑,(相传达摩禅师,在南朝梁武帝时,自印来华,一苇渡江,在河南嵩山少林面壁十年,创立禅宗,是为“初祖”)少林寺有重大事情时,首脑人物,才入“初祖庵”中相商。无住禅师坐定之后,微笑说道:“师兄姜桂之性,火气至今未敛,今晚何苦与来人为难?”本无大师笑道:“我也不想成佛,那学得师弟你的涵养功夫。天叶散人明知我寺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居然擅闯佛门,不给他点厉害,他还以为我少林寺僧是可欺之辈。”无住禅师道:“他既按武林规矩,要替王尊一撑腰,明日便是日期,事出非常。他早一晚通知,虽然不够礼貌,也不必怪责他了!”本无大师道:“我在青岛去捉王尊一时,已知有许多武林高手,与他助纣为虐,只料不到天叶散人也在其内。王尊一既然不服管束,且又淫暴下流,明日会后,废了他吧!”
无住禅师低眉阁目,良久良久,才低声说道:“师兄,这事太不寻常!”本无禅师叹道:“料不到我们大师兄最宠爱的徒弟,今日变成这样!”本无的师兄本空乃是前任少林主持,在武林中威望,远在两个师弟之上,所以江湖中人提到少林,十九只知本空,不知无住本无,当年王尊一乃是了因保荐来的,那时本无就疑王尊一来历不清,劝师兄不要收他。但本空见王尊一相貌非凡,聪慧异常,非但不听师弟之劝,而且把一身本领,都授了给他。
无住道:“我说这事太不寻常,不只是因为王尊一乃是我们师兄的爱徒,而是为什么有那么多武林高手替他撑腰?”本无禅师默然不语,无住继道:“你想纵使王尊一是后起之秀,他出师才有几年?有何德何能,居然令一派宗祖的天叶散人,也如此倾倒。还有那凶僧了因,自恃是江南八侠之首,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又怎的竟似给他做了保镖?”本无禅师沉吟有顷,一拳击在掌上,拖长声音说道:“莫非他……”无住禅师面色惨白,截住本无的话说道:“我们不要随便猜测,骑着驴儿看唱本,走着瞧吧!只是我有一言奉劝,师兄你性子较暴,明日之事,说不定有关少林劫数,你要忍着些儿。”本无禅师愤然说道:“师弟,你是一寺的主持,你说什么就算什么,愚兄听你吩咐便是。”无住禅师一笑起立,说道:“咱们兄弟,说这个干嘛?师兄,你别多心。”两师兄弟携手走出庵堂,看三十六殿浸在溶溶月色之中,无住禅师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求佛祖慈悲保佑,这大好基业,不要毁在我的手里!”
第二日一早,少林寺的大雄宝殿,香烛撩绕,达摩祖师的佛像摆在正中,等待举行一个不平常的仪式。
唐晓澜以见证人的身份,也被邀请参观,只是他乃晚辈,不似易兰珠白泰官等由上院高僧接待,列席的席位也有不同。招待他的仍是昨日接引他的知客僧悟虚。唐晓澜一早起来悟虚就请他沐浴净身等候,午牌时分,悟虚带他走出禅房,只见值殿僧人,两排排列,全是鲜明的僧衣,进到大雄宝殿,五百僧人,早已按照原定的位置站好,大雄殿内肃穆异常,几乎连呼吸声音都可听见。殿台上的两行司礼僧人,手敲云板笛韵悠扬,一声声传了下去。唐晓澜坐在西侧的第十三宾席,过了一盏茶时刻,突然钟鸣鼓响,月门开处,檀香袅袅如雾,在香烟撩绕中并排走进三人,正是主持无住禅师、监寺本无禅师,和少林寺的贵宾易兰珠,白泰官与吕四娘随后,无住禅师走到达摩佛像之下,跃坐在案前的一个黄布拜垫之上,本无大师跃坐右侧蒲团,易兰珠、白泰官、吕四娘三人坐在右首宾席。达摩堂、罗汉堂、掌经堂的上三堂高僧,全部穿着袈裟,恭身合什,向掌教方丈、少林寺的主持无住禅师施礼,无住禅师面容肃穆,向达摩祖师佛像行礼之后,开声说道:“我嵩山少林寺建寺一千三百余年,戒律精严,名闻海内,老衲不德,新任主持,不意有本寺门人王尊一,,罔顾清规,有违大戒,为监寺本无大师发现,竟在青岛干下采花恶行,本应立即缉拿归山,但王尊一声称不服,要求与监寺对质,并邀有别派长老,共同评理。此事关系少林荣辱,等下明断曲直;阎寺憎人,俱当引为鉴戒。”有许多僧侣,未知此事,一时喷异之声大作,少林寺中竟然出了采花大贼,这真是从所未有之事。
本无大师稽首说道:“掌院方丈,若然断了曲直之后,王尊一果然有罪,但别派长老,出头庇护,那又如何?”无住禅师道:“若有此事,只有罔寺一致,劝服外宾,惩治叛徒。”本无大师又道:“若然外宾不服,那又如何?”无住禅师含嗔说道:“必无是理!”掌经堂的弘法大师道:“采花淫行,罪在不恕,若真有外宾恃强庇护,那全寺僧人,均有护法之责!即使叛徒要别投门户,也不可以!”掌经堂主持是执掌历代的传经戒律的,本无大师就是要逼他说出这样的话,无住禅师皱眉不语,面有重忧。
时交正午,唐晓澜心想:王尊一怎的还不见来,莫非他畏罪不敢来么?忽闻寺门外清磐之声,寺门开处,王尊一洋洋自得,在一大堆人簇拥之下,走进了大雄宝殿。这一堆人是:了因和尚、天叶散人、哈布陀与神魔双老,另外还有两人,唐晓澜却不认得,悄悄细问悟虑,才知这两人一是西北的著名巨寇甘天龙,一是形意拳的元老董巨川,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王尊一走进大殿,向无住禅师行了一礼。无住禅师道:“你愿坐待罪席上,还是愿坐在申辩席上,由你抉择!”原来按武林规矩,发生了这样不寻常之事,被整肃的门徒,若坐在待罪席上,即表明自己始终愿皈依本派,以待罪之身,求同门谅解。若坐在申辩席上,即是以两道之一自居,与本派主持站在平等的地位辩论。如此则不管结果如何,都要脱离本派的了。王尊一举头一望,那申辩席与外宾席紧紧相连,再不思度,迳自到申辩席坐下。了因、天叶等人也依次的坐到左侧外宾席上。
众人坐好之后,无住禅师将少林戒律说了一遍,朗声说道:“监寺的本无师兄,你是原告,请你将王尊一犯戒之事,对罔院僧人一说。”本无大师站起来道:“我上月奉方丈之命,到山东各地考察少林门徒,在青岛逗留时间,恰值当地发生采花案件,先后有十二名少女,被采花贼劫夺无踪,经我细心侦察,证实是王尊一所为!”王尊一冷笑道:“若你见我采花,何不当场将我擒下。”本无大师瞪眼说道:“你并非亲自采花,但却是主使。”顿了一顿,面对寺僧说道:“王尊一非唯犯下采花大罪,而且依附满官。他住在钦差行署之内,连晚派人劫夺少女,便是以钦差行署,作为采花的巢穴!”王尊一又冷笑道:“住在钦差行署,也有罪么?”掌经堂的弘法大师起立说道:“我们少林历代所传,只守清规,不理朝政。住在钦差行署,不算是罪。但劫夺少女,采花行淫,却是大罪,请两位不要节外生枝,只说到底王尊一有没有主使党羽替他劫夺少女之事好了。”弘法一说,本无也有点尴尬。原来少林历代相传,虽然是不理朝政。但明亡之后,异族入侵,寺僧都以不依附满奴,与应帮助前明志士作为不成文法,本无大师并曾提过要将反清复明,列为明文,但无住禅师以关系太大,坚不答应。在本无大师心中,依附满官比采花更不可恕,所以一时冲口而出,责备叛徒,一时想不起祖师所传家法竟没这条。
王尊一辩道:“你说我主使采花,有何证据?”易兰珠倏地站起来道:“我来作证!”指了指哈布陀和甘天龙道:“我曾眼见此人劫掠少女,献给王尊一受用。”当下将当晚情形细说一遍。全院僧人,无不骇异!
无住禅师云板一敲,正容说道:“这位易女侠乃是当今硕果仅存的天山剑传人,在武林中辈份最尊,她绝不会诬赖小辈,王尊一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尊一站起来道:“刚才掌经堂的弘法大师说,本寺从来不理朝廷之事,是也不是?”无住道:“采花之事与朝廷何干?我再问你,易女侠所说,是假是真?”王尊一昂然说道:“是真!”顿时全寺大哗,弘法大师高声说道:“依祖师所立戒条,身犯采花之罪者,应受火焚之刑!”
无住禅师向达摩佛像叩了三个响头,缓缓起立,沉声喝道:“少林不肖徒王尊一,指使采花,劫夺少女,罪证确凿。经掌经堂方丈,查明戒条,罪该处死,今日立即执行,凡我少林门徒,均应永垂大戒!”把手一挥,达摩院的四个执行僧人,一式大红袈裟,离座走出。易兰珠和本无大师,四目注视,紧紧盯着了因和尚和天叶散人,防他们助王尊一拒捕发难。那料王尊一带来的七名高手,却端坐席上,纹丝不动。
四个掌刑僧人缓缓行进,大雄殿内,严肃异常,五百僧人,屏息以待,王尊一倏地起立,冷笑一声,喝道:“谁敢捕我?”把外衣一脱,现出里面紧身内扣,上面绣有五爪金龙,四围缀着猫儿眼宝珠,光彩夺目,四个掌刑僧人不由得凝身止步,只听得哈布陀大喝道:“这是当今的四皇子,你们还不跪接?”
原来这王尊一是允祯的化名,他立心争夺皇位,所以不惜微服出宫,结交天下英雄豪杰,自己也投到少林门下,学了三年的上乘武功。
去年允祯回到北京,奉父皇之命,与钮钴禄氏成婚,这钮钴禄氏相貌平平,不得允祯喜爱,因此当他再度微服出京之际,突发奇想,他想宫中虽然每隔三年五年,就要挑选一次秀女,但有钱人家,为了女儿终身幸福,往往不惜重金贿赂,私赂内务府的人,将他们的女儿豁免,就是一些穷家女子,闻得有挑选秀女的风声,也纷纷把女儿嫁出,或带女儿逃避。(所以在封建皇朝,每挑选一次秀女,民间就如受一次灾害)因此每次挑选秀女,虽然都有一千多人,但堪称绝色的极少,康熙儿子又多,再分到各王府时,更乏合意的了。允祯心想,我手下能人甚多,何不叫他们替我找寻美貌女子,也免了要挑选那么麻烦,因此便惹出青岛的采花怪案。
这一来,事情大出众人意外,王尊一竟然是当今皇子,已经够怪,而皇子采花,更是想不到的事。霎时间,大雄殿内颤声四起,僧侣们窃窃私议,本无大师额现红筋,目闪金光,陡然喝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允祯朗声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皇臣,女子玉帛,皆是吾家所有,我取几个民间女子,却免了多挑秀女的麻烦,这正是一桩德政,怎能说我犯法?再说我纵犯法,自有宗人府管,少林寺也管不着!”
允祯伶牙俐齿,几句话竟把本无大师驳倒。阖寺僧人,无不气愤。掌经堂的弘法大师忽然朗声说道:“我只知你是少林门徒王尊一,不知你是什么四皇子。我们这里不是宗人府,只按少林家法处治!”本无大师给他一语提醒,拂尘一指,冷冷说道:“朝廷有国法,武林也有门规,你是少林门徒,即算你是当今皇帝,也得照江湖规矩,领掌门人的处罚!”了因大叫:“反了!反了!”
天叶散人站起来道:“虽说武林各派,自有门规,但事出非常,也宜从权处理。四皇子自挑民间秀女,怎能算是采花!少林寺规虽严,也当遵守国法!”无住禅师默默不语,本无大师双目圆睁,猛然喝道:“少林寺若然畏惧权贵,纵法徇情,以后怎能领袖武林?今日之事,正是给我少林的考验!少林寺,有此下作门徒,乃是阖寺之耻,行刑僧人,你们但依主持吩咐,将不肖徒王尊一拿下,按法行刑!”天叶散人跳出座位,冷冷说道:“少林寺有如此规模,也真大不容易。本无大师不纳良言,但求决意,难道就不顾少林历代祖师的心血,想把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么?”此话一出,无住禅师与达摩院的长老,不禁踌躇,而一些年轻气盛的僧人,却更增愤慨,五百僧人纷纷议论,无形之中,分为两派,一派心虽不渍,但为保全少林基业,却主张从宽处理,不问罪名,另一派却慷慨激昂,宁愿毁寺亡身,也要保持少林声誉。
无住禅师口宣佛号,目闪金光,云板一敲,开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与阖寺僧人请暂静下。今日之事,既出非常,老衲也不敢擅自作主。上三堂主持,与达摩院长老,请随老衲回初祖庵,禀过祖师,计议之后再行宣布。列位贵宾,请少待些时。”僧袍一拂,率领少林十二高僧,退进内堂密议。五百僧徒,则列满殿中,严密戒备。饶是允祯胆大包天,也自有点惴然。
无住禅师退下之后,良久,良久,未见出来,唐晓澜偶然游目殿外,忽见一条人影,欲进不进,外宾席上的神魔双老,忽然站起身来,探头外望,那背影一闪即逝,竟似甚为稔熟之人。殿内僧众见神魔双老起立,纷纷围上,神魔双老颓然坐下。纷乱中,殿内走进了一个小孩,金环束发,混在僧人中,正是唐晓澜昨晚所见的奇怪孩子。唐晓澜不由得挪近几步,听得一个僧人笑道:“羹尧,你也出来看热闹么?你的师傅为何不来?”唐晓澜心念一动,睹想:“羹尧”这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那小嘴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呢?”唐晓澜正想靠近去,无住禅师率少林寺的十二高僧,已自后堂连翩走出。
无住禅师老成持重,本意不想惹此麻烦,在初祖庵中,商议良久,说道:“天叶散人之言,虽迹近威胁,但若令少林基业毁于吾辈之手,对列代祖师,怎生交代过去?”弘法大师忽道:“主持,请问少林寺建寺以来,已历多少年代?”无住禅师诧道:“怎么你还问我?我嵩山少林,建寺已历一千三百余年,阖寺僧人,谁不知道?”弘法大师庄严说道:“这就是了!试问一千三百年来,换了多少朝代!帝皇之威,可逞于一时,却绝不能君临百世。朝代可更换,我少林的寺规却不能擅改,难道我少林千年声誉,竟不能和一个皇子相比吗?”
本无大师也道:“弘法之言有理,今日我们若不执行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