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剑奇情录-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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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石天铎也打了一个哈哈,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已练成达摩剑术,既然苦苦要估量小弟,石某没奈何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要知石天铎也是一代大侠,若再退让,那就与身分悠关。云舞阳已把他逼到了不能回转的地步。
月亮沉西,已是五更时分,两人一声不响的走出院子,但听得“嗖”的一声,云舞阳宝剑出鞘,寒光电射,低声道:“天铎,我不是成心占你的便宜,掌上的功夫是你远胜于我,我只好动用兵刃。这把剑乃是断金切玉的宝剑,你小心了。”石天铎道:“多谢提点,客不潜主,请进招吧!”
云舞阳手捏剑决,蓦地一声长啸,昆仑剑扬空一闪,一招“流星赶月”,剑尖晃动,抖出了三朵剑花,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珠飒穴”,虽然还及不上七修道人一招七式,连刺七处穴道的快捷无伦,但这一剑刺出,飘忽莫测,似左似右似中,叫人无可捉摸,那奇诡变幻,却又远在七修剑法之上了。
石天铎吃了一惊,想道:“达摩剑法,果然非同小可!”横笔一封,但听得“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石天铎用了一个“轴”字诀,笔尖一搭剑身,将云舞阳的宝剑弹出外门,但觉虎口发热,判官笔几乎拿捏不住!说时迟,那时快,云舞阳长剑一圈,消去了石天铎力劲,一招“玉带围腰”,剑光如环,拦腰疾卷,石天铎反手一掌,铁笔横封,以攻为守,奋方连解三招。
只听得飒飒连声,与风声相应,精芒冷电,盖过了星月微光。云夫人倚窗观战,端的是透骨伤心,一个是同床共枕的丈夫,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好友,而令却竟然以性命相拼,更难堪的是:自己也被卷入旋涡,若然上前劝解,无异火上加油,事情只有更坏!云夫人越看越是伤心,伤心到了极点,反而一片茫然,脑子里空荡荡,也不知想些什么,但觉身如槁木,心似死灰,索性闭了眼睛,任由他龙争虎斗!
忽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叮当密响,云夫人不由自己的又睁开了眼睛,但见云舞阳一招“神龙入海”,剑光横掠,逼得石天铎的判官笔硬接硬架,虽然石天铎在硬接硬架之中,还是用了极上乘的卸力巧劲,剑光掠过,那精铁所铸的判官笔已是断了三处缺口。
不但云夫人看得惊心动魄,陈玄机暗中偷听,也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紧张中暗暗惋惜:这两人乃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石天铎以前的名气在云舞阳之上,但云舞阳如今已练成了达摩剑法,谁高谁低,非经较量,就不得而知了。这两大高手的拼斗,一生中也未必有此机缘能见一次,可惜陈玄机却只能以耳代目,那些神奇的招数,只能在兵器碰击声中想像得之。
云夫人心不欲观,眼睛却是不由自主,但见云舞阳一剑快似一剑,三十招过后,竟把石天铎全身笼罩在剑光之下。云夫人大是吃惊,又禁不住暗暗诧异。这两人武功的深浅只有她最为知道,论理说来,她丈夫的剑法虽极神妙,石天铎也不该在三十招之内,便颓势毕呈!
只听得又是几声叮叮当当的连声响,云舞阳剑势如环,将石天锋的铁笔又削去了一片,忽地跳出***,按剑喝道:“石天铎你上来之时未用全力,如今你见识了我的剑法,我云舞阳可是要你让的么?再来打过,仔细接招!”长剑一起,慢慢地划了半个圆弧,待得话声说完,“刷”的又是一剑刺出!
石天铎与云舞阳同时出身,同事一主,二十年前并肩作战,曾经患难,情如手足;这次虽然被云舞阳逼得动手,心中伤痛之极,上来之时,确是未尽全力,哪知云舞阳的剑术已经练成,威力奇大,高手比斗,岂容得丝毫退让?初接招时,稍稍踌躇,便被云舞阳抢尽上风,几乎伤在他的昆吾剑下!
眼见云舞阳的剑锋又到,寒气沁肌,锐风刺骨,剑势比适才还凌厉几分。石天铎知道若还退让,那就是有死无生,只好奋发全力,“呼”的一掌扫出,同时判官笔一个盘旋,幻出了千重笔影,六招一过,连点云舞阳的三十道大穴,双方都是抢攻,登时杀得个难分难解!
陈玄机心中暗暗叹服:这云舞阳确是一代武学大师的身份,在此等性命相扑之际,也不肯占强敌的丝毫便宜。其实陈玄机以耳代目,他哪里知道云舞阳这番做作,其中别含深意。
云夫人这时也看出了石天铎初上来时是有意相让,她深知丈夫的为人,禁不住心中感慨,想道:“石天铎倒是还有旧时情份,他却招招狠辣,分明是有着‘双雄不并立’的念头,存心要把石天铎置于死地了。他既然看出石天铎上手之时相让,何以要等到三十招之后方才揭破,这分明是做给我看的,呀,想不到他对妻子也藏有机心。”
要知云舞阳在占尽上风之际,方让对方喘息,重振旗鼓,表面看来是慷慨大方,实则他在三十招之中,乘着石天铎上手之时的退让劣势,强攻猛打,不但消籍了石天铎的不少真力,而且将他的判官笔损了几处缺口,又削钝了他的笔锋,教他的“神笔”威力打了折扣,已是占了大大的便宜,他这样做作,确是想做给妻子看的。他也知道妻子迟早会看出石天铎有意相让,故此在占了便宜之后,便逼石天铎全力施为,然后杀了他,这才显得出自己确是天下第一条好汉,才叫妻子佩服。岂料他这番机心,却反被妻子看破!
云舞阳自恃剑法,又兼占了便宜之后,精神倍长,原以为取胜并不艰难。哪知石天铎这十多年来,武功也并未曾丢下,铁掌神笔的招数比二十年前越发神妙了!但见他掌挟劲风,笔点穴道,掌力阳刚,笔法阴柔,饶是云舞阳一剑快似一剑,他招招扣得紧密,云舞阳竟无法再占半点便宜。
斗转星移,玉免西堕,院子内已是曙光微现,两大高手斗了一百来招,兀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这时大家都杀得性起,高呼酣斗,再没有半点容情!陡然间但见石天铎掌法一变,一掌接着一掌,刚猛无伦,掌力催紧,势如排山倒海,荡得云舞阳的剑光四处流散,而那支判官笔也如狂风骤雨般的疾点疾戳,直把云夫人也看得胆战心惊!
云舞阳一声长啸,叫道:“三十六手天罡掌法,威力果是雄奇!但若说便能冠绝武林,只怕也还未必!”反剑一劈,劲风激荡,声如裂帛,那流散的剑光,重又凝聚起来,匹练般的横卷过去。但见他剑尖上好像顶着千斤重物一样,东一指,西一划,似是吃力非常,剑势也比前缓慢了许多,但剑锋所到之处,力道却是非同小可,石天锋运掌成风,配以神笔的连环巧打,也不过堪堪抵挡得住。
石天铎的“天罡三十六掌”,越到后来,越为厉害,云舞阳的剑法也愈出愈奇,真力贯注剑尖,霍霍展开,竟隐隐似闻风雷之声。但见掌风剑影,此往彼来,枝叶纷飞,梅花雨落,不消多久,那几树盛开的梅花,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株干!不是给掌风扫落,便是给剑锋削断了。
云夫人吸了一口凉气,想道:“他对这几株梅花,珍爱之极,而今竟不惜使出达摩剑法中最威猛的伏魔式,摧毁梅枝,显见是杀机已起了!”心中焦急,却是毫无办法阻止!
转眼之间,又斗了二十来招,石天铎已使到天罡掌法最后三掌,这三掌是天罡掌法中的精华所聚,威猛无伦,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条粗如人臂树枝应手而折,掌力奔雷般劈至,剑光倏的又被震散,有如波心荡月,闪起了点点银光,又如黑夜繁垦,殒落如雨!
云舞阳吃了一惊,心道:“彭和尚当年和他最为知已,听说曾传授他玄功要诀,看来这一掌的威力,不逊于彭和尚当年!”心念未已,“砰”的一声,石天铎的第二掌又已劈到,云舞阳回剑防身,但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剑尖竟是被掌力震荡得晃动不休!
说时迟,那时快,石天铎的第三掌又至,适才那两掌威势猛极,这一掌打出,却是无声无息,云舞阳怔了一怔,突地心中一凛,但觉那掌力有如暗流急湍,力可吞舟,饶是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也禁不住跟着他的掌力旋转,脚步一啬跌倒地上!
云夫人大惊失色,惊叫之声,还未及呼出,但见云舞阳闪电般的在地上打了几个盘旋,剑尖倏的上挑,陡然间一跃而起,只这一起一伏的刹那之间,他已接连使出七手怪招,将石天铎的极刚猛的掌势尽都消解。
再看之时,形势大变,但见云舞阳活像一个醉汉,脚步跄跄踉踉,一把宝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看似毫无章法,实是奇妙绝伦,倏然而来,寂然而去,当真是到了意在剑先,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极上乘境界!云夫人也懂得达摩剑法,也料不到丈夫竟然练得精妙如斯!原来他这种剑法乃是穷十八年之力,在精熟了达摩剑法之后,揣摩变化出来的,连妻子面前,也从没有使过!
石天铎竟被这剑法逼得连连后退,但他虽居劣势,步法掌法,仍然丝毫不乱,只见他踏着五行八卦方位,进退趋避,中规中矩,横掌护胸,出笔攻敌,刹那之间,又过了三二十招!
原来云舞阳熟知石天铎的武功底细,知道他曾得彭和尚的传授,在内力的深厚上,自己殊难与之相比,所以一开始未敢使出这路剑法,只是想尽办法消耗他的真力,待到石天铎的三十六手天罡掌法堪堪使尽,锐气已折,渐近衰竭之际,这才突然而起,使出杀手绝招!
三十招过后,云舞阳的剑招越逼越紧,石天铎的掌力***也越来越收编了。但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在此消彼长的变化时机,微妙之极,连云夫人也未曾看得出来。但见丈夫的剑势如虹,似已立于不败之地,但还料不到石天铎已是危机暗伏,性命已悬于呼吸之间。
再过数招,只听得“刷”的一声,石天铎肩头中了一剑,接着“砰”的一声,云舞阳也中了他的一掌,云夫人骇极而呼,以为这两人必定同受重伤,而石天铎的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丈夫所受的伤必然更重。哪知转眼之间,这两人又已斗在一起,云舞阳的剑法虽然稍弱,而石天铎的掌法却更为迟滞,看来竟是石天铎所受的伤较重!原来石天铎这时已是气衰力竭,掌力早已减了一半,云舞阳是故意拼着受他一掌,乘机将他刺伤的。
这一场恶斗看来已是渐近尾声,远不及先前的猛烈了。但云夫人心中的着急,那却是比先前沉重得多,只怕不久之前还与自己倾吐谈心的石天铎不久就要血染尘土,想起适才石天铎的闲话家常,忽然起了一个极奇怪的念头:“我只道我已可怜,那石天铎的妻子,从来未得过丈夫的情爱,连丈夫的心事也半点不知。若然石天锋今晚死了,她还要替他抚孤养家,独守空闺,期待实已毫无希望的丈夫的音讯,岂不是比我更可怜,何况她又不懂武功,石天铎的儿子谁为他抚养成材。”心中打了一个寒噤,正待不顾一切,奋身而出,忽听得云舞阳一声叱咤,石天铎的那支判官笔断为两截,云夫人刚叫得一声“舞阳!”石天铎已是翻身仆地,再爬起时,身上满是血花!云舞阳那一道剑光过处,竟在他身上刺了十八道伤口!
但见石天铎颤巍巍的走了两步,惨然笑道:“舞阳兄,从今之后,你的武功天下第一,世上无人再可与你争锋,小弟祝贺啦!”力竭声嘶,话一说完,立刻又栽倒了!云舞阳眼光一瞥,忽见他肩头上衣服被剑尖挑开之处,遍布黑点,禁不住失声叫道:“咦,原来你受了蒲坚的毒爪之伤!”这才知道石天铎是受伤之后,强运内功,一面抵御体内的毒气,一面与自己动手的,若然他未受伤,这胜负还真难料!
云舞阳叫了两声,可是石天铎已永远不会答应了!云舞阳手把宝剑,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他除了心目中最大的劲敌,换来的却只是内疚与凄凉!
第六回 凤泊鸳飘
残星明灭,晓露沾衣,院子里静寂如死,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冷得要凝结起来,忽听得嘤嘤的哭泣之声,似利针一样刺穿了寂静的空气,云舞阳眼光一瞥,只见他的妻子捧着画卷,一步一步的走出老梅树边的月牙洞门,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刹那间,云舞阳心头颤栗,好像灵魂也脱离了躯壳,“宝珠”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打滚了数十百遍,却是叫不出来。云夫人从石天锋的尸体旁边走过,说道:“天铎,你放心,这卷画我必定送到你的家中,我要看待你的儿子,就像看待素素一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似是怕惊醒了石天铎一样,但听在云舞阳心中,每一个字都好似一根利箭,云舞阳茫然失措,抬起头来,他妻子的背影已不见了。
好久,好久,云舞阳才叫出声来,那是充满了失意与恐惧的叫声,但还有比妻子出走令他更恐惧的事情发生,他刚刚移动脚步,却见他的女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时正倚在老梅树上,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也是充满了恐惧,眼光和神情都奇怪极了,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云舞阳吃力叫道:“素素!”云素素的眼光在他面上一掠而过,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倒退三步,忽地尖声叫道:“我都听见啦,我都知道啦!不要近我!”云舞阳全身战抖,蓦然叹了口气,狂歌似哭:“念天地之悠悠兮,知我其谁?叹英雄之迟暮兮,胜亦何喜?败亦何悲?伤浮生之易逝兮,凤泊鸳飘兮我谁与随?”歌声渐远渐寂,云素素心酸泪咽,不由自己的失声叫道:“爹爹,爹爹!”但他爹爹已听不见了。
云素素倚着梅枝,伤心痛哭,忽地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素素,素素,你别哭啦!”云素素抬起头来叫了声“玄机!”泪下得更多了。
陈玄机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只有掏出丝巾,轻轻给她拭泪。过了一会,云素素抽噎说道:“呀,我的爹爹!可恨的爹爹,可怜的爹爹!玄机,你不知道,我自小就把爹爹当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英雄!”陈玄机道:“当今之世,的确无人是你爹爹敌手!”
云素素道:“不错,从今日起,我爹爹武功确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