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 by拏依伽 ([上部] 仙侠 古色古香)-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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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抚摸着男人白色的长发,江云垂眼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安静得犹如万籁俱寂。
一个人缓缓动作着手臂和指尖,一个人闭眼沉寂。
不知过了许久,膝上的男人忽而睁开了眼,他望着江云,雪白的瞳孔里,含着一抹痴迷,颤动着同样毫无血色的唇,低声犹如喃呢地说:“花香……和以前好相似……好熟悉……”
江云没有停止梳理他的白发,轻声问他:“怎么了,难道我身上的香和钵多罗的不一样?”
男人摇了摇头,很肯定地答道:“一样,没有一点差别。只是……很久没有闻到这么清淡的香气了……”他顿了顿,又对江云说,“你知道吗?最初,钵多罗身上的香是很淡的,只有亲近他的人,才能明白地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并不像你一开始那样,几乎十几里外都能闻到灵香。我只有一次闻到过那么浓烈的香,而那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就好像生死诀别,一次全部释放,之后归于沉静,而我,无力阻挡……”
江云轻声叹息:“白河,你真的很在乎他……”
“没有他,就没有我。他是世上最慈悲的人,比任何佛陀都要慈悲,也是世上唯一称得上钵多罗这三个字的人,独一无二的钵多罗……只可惜……”话音微弱下去,白河看起来像是有些哽咽,他歇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这么慈悲温和的人,却也是最命苦的……我那时很想救他……真的很想……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话音戛然而止,白河始终没有说出来,苍白的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云的手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底下那张隐忍着全部痛苦的苍白容颜,深知白河对钵多罗的执著,他不由感慨万千地低语:“我明白,我明白……”
白河的痛,他也算亲身经历,生养自己的父母,当年不也是在自己的注视下深埋地下?
他当然知道那种痛,就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想救,救不了,不想看,又闭不上眼。
痛彻心扉。
说起他们之间一直纠缠的话题,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白河在想钵多罗,江云也在想他,只不过是回想那些日子在山洞里做的梦,恍惚竟觉得,就如白河所说,钵多罗是个慈悲温和的人,却又命途多羁,实是可怜。
“江云,其实,你和他确实不像,”这时,从回忆中拉回思绪的白河突然说道,“不过有时我想,你和他却也是像的,他也极为惜命,不然也不会将我和赤目子留在优罗钵界。你们的心都太软,若见他人垂死,就会忍不住舍身相救,甚至不顾将来会发生什么。只不过,你分得太清,而他,就算清楚,也迷糊着过……”
除了那几个梦,江云并没有真正见过钵多罗,因此他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沉默了下来,静静听着膝上的人诉说。
“我知道,也感觉得到你不想他人将你当作钵多罗。可是,你真的是他,毫无虚假。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就是他的转世么?为什么同样清明的双目,却看起来比他更为透彻无埃,不染丝毫灰烬,明明里面的魂魄还是同一个人,可是外表却是两个人的模样。你和他最不相似的地方,是你懂得反抗,可他呢,就连逃避都不会……”
“……”
“如果,如果不是那个人教会他情爱魔欲,或许,钵多罗会守着优昙钵华直到花开,直到离开优罗钵界,直到归为尘土。我不知道那个人点醒他是对是错,可也不愿见他犹如木偶一般活着,那样的他,虽比优昙钵华更为美,连‘青白无俗艳’这个词也更像是用来形容他的,可是如此绝尘脱俗,他该是活得多么孤独……有时候,我也在庆幸,庆幸他不再沉寂,终于活了过来……那个人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缘……”
白河轻轻转头,深深埋进江云的腹中,沉闷的声音隔着衣料传来,竟是那般沉重:“江云,我想他回来,却也不想,我舍不得……舍不得……”
是舍不得他再遭受那些苦,还是舍不得把他交给另一个人?
江云想问他,可是话到了喉头,却如何也吐不出来。
“这是他的选择……白河,有些事强求不来,就算了吧……”终是轻叹一声,他落寞地安慰着怀中细细颤抖着的人。
“我有些困了。”
“睡一会儿吧,我陪你。”江云收紧怀抱。
“恩。”
“白河,我会回来找你。”
“恩。”
“你要等我……不准出事。”
“恩……”
脑海里想到什么,江云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钵多罗,也许你们说的没错,江云就是钵多罗,钵多罗就是江云,是我,分得太清楚了。”
“只要是你,就好。”
“答应我,你一定会好好的,不管以后遇到什么。”
“我答应,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好,我会的。”
“一定要。”
“恩,一定。”
……
黑暗的天牢中,两个人两相依偎,柔和得令人的心莫名酸楚,就好似隐隐知道,仅此一夜,之后,便是碧落黄泉,相见难,相见难……
“玉帝打算如何处置我?上诛妖台,还是雷击天灵?”闭眼许久的白河始终是无眠的,他怎么舍得这最后一晚就如此昏昏睡去,如此,便又闭着眼睛,出声沉稳地问着陪在身旁的人。
江云摇了摇头,回答他:“都不是,玉帝仁厚,只遣你到冥府忘川河边摆渡,等江南一带枉死的冤魂全部投入轮回,你就可以回来了。”嘴角淡淡的笑意,满含希冀。
只要活着,就好。
“这罚,果真是轻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竟还能活下来,玉帝于我的恩情,实是不小。”语气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早已料到的笑意,只是顺着江云的话题而言。
“会很苦,你现在不比从前,不怕么?”江云见他如此平心静气,不禁问他。
白河摇头:“不怕,我一定会活着。”语气笃定,江云的心更像被狠狠揪过。
“白河……”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唤他,然而又找不到可说的话,喉头一阵涩哑。
片刻,他突然搂紧他,江云微红着眼圈,温和轻缓地说:”好了,不说了,你不是困了么?睡吧,等一会儿我叫醒你。”
“恩……”白河轻声答道,那双目自闭上后,始终不曾睁开了,就好似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云抬头望着黑漆漆的牢壁,怔愣得犹如失魂落魄。
另一只一直收在袖中的手缓缓抬起,江云张开紧握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黑檀佛珠。
是谁给他的呢?
在进天牢之前,一个叫做谷清仙君的仙人,亲手交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所以没有更新,现在恢复。
☆、第三十回
“别擦了,过来吃饭吧。”玉杵将最后一碟小菜端上桌,微微抬首招呼捏着干净的丝帛正直直立在一幅画前的少年。
那幅画不是其他,正是当初江云痴迷甚深的古画《梨花雪》,而那个少年也非他人,便是曾经为江云所救的前朝皇室遗脉青冥。
自江云和摩诃不缚下山之后一去不返,已有一年之久了。玉杵暗中寻过不少地方,也曾向自己的主人禀报过此事,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失踪的江云,还有摩诃不缚。
“师父,《地不知·坤下·中卷》有一处我不明白,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也不曾想透彻,还请师父明示。”
“先把饭吃了,这段日子你似乎在长个子,书是要读,但还不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玉杵将盛好的饭放到已坐到桌前的青冥面前,语气柔和而又平稳地说。
“知道了,师父。”少年恭敬地点点头,端起饭碗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眼见青冥待人这般彬彬有礼,样貌也出落得越发英俊,玉杵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有些感慨万千。
江云失踪那一会儿,青冥连一句话都说不齐整,不仅兽性未除,偶尔偷偷捕杀生腥野物作食,连教他两脚走路都许久教不过来,好在青冥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材料,文的不行,玉杵便想,先从武的入手。
一年多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江云的失踪对他刺激太深,青冥无数次问她小舅舅是不是不要他了,嫌他笨,不论玉杵怎样安慰,他都不相信江云是真的失踪,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
如此,一天一天过去,江云仍旧杳无音讯,青冥也终日忐忑不安,恍恍惚惚,可是玉杵怎么都想不到,就在这时,青冥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又被刺激了,竟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越发刻苦的习武练字,原本算是死穴的命里数术也重新涉猎,至如今,虽不说有所小成,却已能勉强观星看相了。
之外,青冥的治国之道经玉杵有心点播,心底已慢慢形成模样,玉杵虽不知青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有一次夜观星象,她诧异地发现头顶隐有紫微星光笼罩,只可惜此星暗淡无光,只怕再过三五年便会彻底消匿于世,那时,她就对已有改变的青冥有所怀疑,于是心念一动,便想试一试这个孩子是不是星主。却不想经她有心为之,一年之后,青冥迅速成长,好似脱胎换骨一般,从一块顽石不化的石料慢慢磨砺出润玉的光泽,如她所料,谷顶的紫微之星光芒大盛,隐有逐鹿天下之势。
“青冥,”玉杵放下手中的碗筷,忽而对眼前的少年说,“这个月底,你就下山吧。”
少年似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放下碗筷道:“师父,你……你要赶我走?”
“当然不是,”玉杵轻笑,“你是我捣药仙子唯一的徒儿,我又怎舍得赶你走呢?现下你的天资已开,我能教你的,也差不多都教完了,再将你留在谷里,怕只是缚你脚步,令你修为停滞不前。学得再好,少了磨砺,也不过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罢了,师父不想耽搁你。你命里附有龙气,这一方水土毕竟太小,困你于此,师父于心不忍。”
“可是……”少年倏尔收紧置在膝上的双手,情不自禁地转头,目光落到墙上的画上,“我……不想走……”
玉杵顺着他的目光看起,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又道:“你小舅舅和不缚公子已经失踪一年多了,他们若是不回来,青冥难道要等一辈子?你这趟下山也许会找到他们的踪迹也说不定,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先发制人?若是哪天他们真的回来了,我会书信于你,你不必担心的。”
少年沉默下来,目光久久落在那梨花满天的画面上,眼底一片迷茫。
“青冥……”玉杵见他这副模样,终是忍不住低声唤他,又好似在逼少年快些作出决定。
“我……”少年收回目光,一手按住脑袋,微带稚气的眉宇纠结在一起,脸部的肌肉似乎有些轻微的抽搐。
曾经,他花了一夜的时间,明白自己最重视的人是真的离开自己了。而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重新塑造自己,让自己慢慢变成那个人所期待的模样,一个真正的人的模样。他可以忘记十几年的生活方式和原则,可以学着像一个人一样生活,甚至去学习那些繁琐却不知所云的大道理,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他年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自己可以顺畅地说话,亲口告诉他,不要丢下自己。
他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温柔,是他将自己从腐尸中解救出来,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更不是行尸走肉。
然而,就是这第一个重视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第一个如此珍视的人,却偏偏忽而消失了,青冥感觉自己就好像再次被抛弃了一样,没有人会再心疼自己,也没有人会再告诉自己是用两条腿走路,还是四肢爬行,更不会有人在自己犯错的时候责罚他,打他的手心。
曾经也有过那么一瞬间,青冥以为他是可以习惯的,毕竟在那个人出现以前,他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任何人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在过了几天之后,他忽而发现,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东西,变得空落落的,偶尔酸酸的,还会发胀得难受。
那时,他并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没有人教过自己,也没有人告诉自己这是什么,所以他只是问师父,小舅舅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嫌他笨?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根本是他习惯不了,习惯不了没有那个人陪在身边的生活,即使他曾经与那种孤独的感觉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所以在享受过柔柔温暖之后,突然又要割舍,青冥真的觉得太难,太难。
师父忽而叫他下山,他承认,他是害怕,因为刚刚学会如何做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能和外面的人沟通交流,他有那么一点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又会变回原来那副模样。
只不过最令他心酸的,却还是他一直以为在下山的那一刻,那个人会陪着自己走出去,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来亦是,去亦是……
两人正当无言,门边突然窜进一个白色的影子,身姿十分矫健,定睛一看,竟是那头被母鹿抛弃的小奚鹿!
白色的小奚鹿现已成年,头上无角,是头十分漂亮的年轻母鹿,只是不知为何,这白奚鹿一撞进屋里就四处乱撞,险些一头撞到一边的墙上。
玉杵惊讶地看着白奚鹿奇怪的举动,正打算起身制住它,担心小鹿弄伤自己,哪知身子刚一站起来,突然便感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