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记事-月黑风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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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身份？”
“还没有，十七你不在嘛，我担心做错。而且……” 她停下来摸了摸鼻子，“他说要去提亲，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提亲？现时吗？”
“他说等飞龙堡的事情一解决就去提亲。”
十七停下递到嘴边的茶杯。他这一路行进到苠州，对于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也略有了解。听说顾家因此将与慕容世家的婚事暂且押后了，这无意之间也就遮掩了十三姐逃婚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不过……
“十三姐，他有没有说娶你过门是做正室还是妾室？”
他转过头——慕容十三一脸怔忡。
十七了然地点头：“没有说啊……呐，按常理来说呢，应该是做妾的。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也就是说他要娶两个女子，一个是父母之命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另一个则是与自己两情相悦却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横看竖看，妻妾之分都是很明朗的啊。要是他做的是这样中规中矩的选择，说明在此人心目中尊卑观念和家规礼法的分量还是重的，那十三姐你嫁过去我也就放心了。毕竟你有慕容世家的身份，即使他日顾三少再纳其他喜爱的女子进门，也绝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当然了，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是想娶你做正室的。那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第一种，他想让慕容家的小姐做妾，这显然不可能。他如果有这种想法只能说明此人极不通人情世故，考虑问题太过理想化，心志不成熟，恐怕嫁不得；第二种，他想的是二人不分大小，平起平坐。这种做法表面上来看……”
慕容十七话才说到一半，一旁的慕容十三忽然发出一阵冗长的尖叫。
“十三姐！你干吗啊！” 十七回过神，捂住耳朵跳脚叫道。
然后，他看见慕容十三张了张嘴。
“什么！”
慕容十三又张了张嘴。
“你说什么！”
他凑过耳朵。
慕容十三再次张了张嘴。
慕容十七还是只能听见自己耳膜汩汩作响的声音……
等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终于又可以听见人话了，也终于听清楚了他家十三姐蠕动嘴唇说的是“我不嫁” 三个字。
“为什么不嫁？” 他诧异道。不是一直想嫁得很吗？
十三嘟着嘴巴气臌臌道：“还没成亲就想纳妾！还说喜欢我呢！” 她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这个死人臭人烂人，原来说提亲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要娶两个了！
十七闻言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掏了掏耳朵，再眨了眨眼，又掏了下耳朵，眼前的十三姐还是撅着嘴生气的样子……没看错……那么，就是听错了？
他小心翼翼道：“十三姐，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嫁！烂人！还没成亲就想纳妾！” 她气啊气啊气！
慕容十七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脸上的表情也正像刚被人塞进了一个拳头。
他的十三姐……竟然在因为未来的夫君要纳妾而生气！
他还记得五年前那一天，当他兴高采烈地把自家姐妹都召集起来，接着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关于“为何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却不得不从一而终”的“感情忠贞论”之后，众人“精彩”的反应……
向来端庄贤惠的慕容七是低斥了他几句，其他几个平日乖巧的都吓白了脸，胆子最小的十九还哭出来了……然后，唯一神色正常的慕容十三和慕容十六各自端着一杯茶坐着，边聊天边嗑着瓜子……
嗑着嗑着，慕容十六忽然打了个呵欠道：“好困啊。” 一头扎到堆满瓜子壳的桌上，紧接着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慕容十七的面目扭曲了下，咬牙切齿道：“十三姐，你们俩有在听吗？”
慕容十三看他一眼忙道：“我听着呢。十七你在说对待感情男女都要忠贞对吧？可是，” 她迟疑下，想了一会儿面露困惑道：“男人三妻四妾，这不是正常的吗？爹爹一个人就娶了十四个呢。”
那天，看着十三姐那张真诚的困惑着的脸，他忽然就明白了——无关礼数或是教导，十三姐与他，在某些方面的追求是不同的。
自小在“一个爹，十四个娘”的环境中长大，对十三姐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一种习惯，是正当的正常的无可非议的。而对于他却完全相反。正因为司空见惯，反而更期盼得到另一种难得拥有的矢志不渝的忠贞感情。
只要十三姐过得开心，他无意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一直以来，他都在试图用她的感受去考量她的婚姻。她不要求忠贞的感情，唯一的条件只是未来夫君相貌出众，而他只希望，她嫁的那人，能够善待她，保她一生平安喜乐。
为什么忽然间……事情好象完全不对了。
慕容十七正皱眉冥想着，忽然就打了个哆嗦。他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十三，难以置信的声微颤道：“十三姐，你该不会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慕容十三对于他的话明显不能理解：“喜欢就是喜欢，还分真假么？”
“呃……这样说吧十三姐，如果现在顾三少毁容了，那你还喜欢他吗？”
他家十三姐依然是一脸困惑：“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毁容呢？”
慕容十七张嘴正欲言，耳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声，他就瞧见慕容十三低头按着小腹，一脸很苦闷的样子道：“十七，我饿拉。” 她原本就是要下楼找东西吃的，一遇到十七倒把这事忘了。现在肚子又唱起空城计了。
慕容十七笑道：“我刚才那顿饭也没吃完呢。十三姐，我下去让小二哥送几道好菜上来，我们边吃边聊！”
他边说着站起身。起身的时候，腰间有什么东西明晃晃地从慕容十三眼前闪过，她好奇地看过去，瞧见是个四周镶钻的小金牌子，中间还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太潦草了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慕容十七从楼梯下去到了大堂，正巧又有客人从外面走进来。他本来并没有在意，听到其中一人道：“少主，不如今夜先在这里歇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起程去飞龙堡吧。”，便不由留神看了一眼。那一行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一个是年轻男子外，其余四个都是年近古稀的老者。看来那位就是少主了。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少主？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那年轻男子也看了过来，对上慕容十七的视线，微颔首和气一笑。他面容斯文俊秀，身上穿着的也是一件式样简便的白色长衫。全身上下无一点江湖之气，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跑出来的读书人。
他转回头问掌柜的道：“请问从此处去飞龙堡怎么走？大概还有多久行程？”
掌柜的道：“出了西城门向南走，两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那年轻男子闻言略一思索道：“若是现在抓紧赶路的话，应该来得及在入夜之前赶到。不知几位长老意下如何？”
那几位老者一起颔首，皆道：“但凭少主吩咐。”
慕容十七站在原处看着那几人慢慢离去的背影，白衣儒生……四位长老……有些熟悉的感觉……啊！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叫道：“烟雨伴书香，江南苏幕府！”
“十七！我要吃青椒炒肉！”
当下慕容十七的声音虽大，却完全被来自头顶上方的另一道叫声压了过去……
闻声，慕容十七和已走到门边的白衣男子一起转过头，慕容十三还站在二楼的木栏前继续叫着：“十七，记得跟小二说，我还要糖醋鱼，爆炒鸡丁，麻辣豆腐……”
跟小二说……慕容十七眼角微抽搐，转身对小二道：“你都听见了吧……不用我转述了吧。”
小二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在汗颜着。没人留意到，身后，一双深邃的眸直直地盯着楼上的方向。
眸瞳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白衣男子出口的声仍是一贯的温和平淡：“四位长老，我再三思量过，天色已晚多难行路，不如还是在店中暂住一宿吧。”
厨房里菜还在烧着，慕容十七先端了一盘糕点进房来，十三看他一蹦一跳走到桌边，腰间的小牌子也跟着一闪一闪的，待他坐下便好奇道：“十七，你打哪儿来这么块小金牌子？”
慕容十七轻拍了下额头笑道：“十三姐，你不说我倒忘了！” 他伸手到腰间解下，放到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边递给她看边道：“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据说是影煞门的信物呢！”
“影煞门？” 耳熟……
“对，当今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影煞门。托老不死的福，被请进去作了几天客。对了，十三姐，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影煞门门主尉迟风易？”
“有吗……” 完全没印象。
“就是，江湖女侠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上第二位的，你当时还说怎么会有人想嫁给杀手呢，想起来了吗？”
十三很努力地回想了一阵，最后在慕容十七充满期待的眼神中终于点了下头道：“对，我记得了。”
“你当时不是说很想见他一面吗？十三姐，你真的见过他啊！”
“我见过？” 十三微诧异。没道理啊，她虽然向来看人不记人，但是这样出名的人物没道理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十七兴奋道：“还记不记得我们救姓顾的那一晚，在客栈门口，你跟追杀他的人对打了一阵？那个跟你对打的黑衣人就是尉迟风易！”
原来是那人……
十三摸了摸鼻子，淡淡哦了一声。
十七诧异地看着她一脸很平淡的表情：“十三姐，那晚你看清他相貌了？”
“没有啊。”当时天色已晚，那人又背着月光而站，她就看见黑糊糊的一团，别说相貌了，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那你……就一点都不遗憾？”
他家十三姐诧异道：“为什么要遗憾？”
“因为你说过很想见他一面啊。可是现在见过了却没有看到正脸，不是很遗憾吗？”
“没看到就算了啊，有什么好遗憾的？”
十七瞪大眼：“十三姐，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哎，排名第二一定是个美男子，你很好奇他的样貌！”
听他这么一说；十三也皱眉，有些困惑道：“是啊，当时是好奇的，可是现在不好奇了，真奇怪啊……”
沉默一阵，十七道：“十三姐，如果我告诉你，尉迟风易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比顾三少还要好看，你信吗？”
“不信！” 对面的回答毫不迟疑。
又是一阵沉默。慕容十七忽然双手抱头跳脚叫道：“完了完了完了！十三姐你完了！” 已经失去了对别的美男子的鉴赏兴趣，同时会毫不犹豫地奉行情人之间“只有他最美”的原则……啊，原以为依然只是对于肉体上的纯欣赏，没想到，他那万花丛中飘衣襟不湿的十三姐，他那胸怀阅遍天下美男之伟大志愿的十三姐，原来终于是沦陷了……
他跳着叫着，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单手掩面沉吟道：“算了，喜欢上顾三少也好，总比喜欢上其他人要好得多。现下亲事都已定了，逃婚也只是权宜之计，你若是喜欢上别的什么人，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十三原也听不明白他之前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此时听到这最后一句忙保证道：“我不会喜欢上别的人的！” 她喜欢的是顾少初啊，心里一直是通明如镜的。虽然不太明白十七口中的“真喜欢”是什么意思，但喜欢便是喜欢，从一开始见到他就会怦然心动，到后来的一路相处，习惯于他的温柔体贴，那种甜蜜心悸的感觉。那些都是喜欢啊，要如何分什么真假？
十七闻言看了她一眼，撑着头长叹了口气：“女人啊。再潇洒再自在，不要感情的，游戏感情的，多情的滥情的无情的绝情的，一遇上命定的那人，到头来还不都是一个样？”
他正感叹着，忽然响起敲门声。
“是小二哥送饭菜来了吧。”
慕容十七打开门，白衣儒雅的男子站在门外，微笑道：“小兄弟，我正巧上楼，便顺便帮小二哥把饭菜送过来了。”
☆、杀手的难题
慕容十七的双眼登时一亮，忙恭身让到一边，面上笑容堆得快挤不下了：“这位大哥，快请进来坐。”
白衣男子慢慢迈进屋子，视线精准落在桌边那人身上，十三正也抬头看过来，见是个生面孔，便只礼貌地颔首一笑。
白衣男子走上前，黑眸一动不动紧紧盯住她面上神色，似是非要看出个什么结果来。十三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发楞，不由伸手抚上脸颊：她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哎呀，怎么还劳烦您亲自给我们送饭菜呢！” 十七从一旁窜出，一把抢下男子手中的盘子，先放到桌上，回头看一眼仍在对峙的那两人，这才察觉到不太对劲，微诧异道：“十三姐，你们认识的吗？”
“应该……不认识吧。” 十三自己也不确定了。她是觉得他很面生，可是他这样看着她，自己又有个不记人的坏毛病……
听到慕容十七说话，白衣男子也收敛回心神，眸中紧迫逼人的锋芒立即卸去，柔声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因这位姑娘的相貌与在下日前相识的一位朋友颇为相似，所以……”
十七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十三姐以前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肯定不是公子相识的那人。”
白衣男子亦笑道：“是啊，确是在下认错人了。” 他边笑着，眼神若有似无地从十三脸上掠过。
“那两位慢用，在下先告辞了。”
“等下！” 慕容十七忽然揪住他衣袖，神色激动道：“烟雨伴书香，江南苏幕府。阁下可是苏幕府现下的当家，江湖人称“玉面书判”的墨玉公子？”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说道：“小兄弟见笑了，在下确是颜墨玉。不过莫要提什么玉面书判，那都是江湖朋友抬举罢了。”
“啊！” 慕容十七在原处愣了一阵，忽然从怀里摸出厚厚一迭纸张雀跃道：“帮我多签几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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